「溫姑娘,請容奴婢先去稟報……溫姑娘、溫姑娘!」
外頭才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音,隨即杜綺玉廂房的房門就被人用力的推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逼得才剛剛上床和衣躺下準備歇息一會兒的杜綺玉不得不睜開眼楮,坐起身來。
「溫姑娘當真是侯爺府千金嗎?如此未經通報便任意闖進別人居住的廂房,不覺得有失規矩禮儀嗎?」她看著闖進房里的溫四小姐,真心覺得這位四小姐已經任性到無知的地步了,簡直就是在丟侯府的臉。
「跟我講規矩禮儀,你知道什麼是規矩禮儀嗎?」溫婉亭不屑的冷笑道。
「至少我知道未經主人同意,擅闖他人住所是沒規矩、失禮儀之事。」杜綺玉冷淡的反嗆她道,然後不讓她有機會開口,隨即開門見山的問她,「溫姑娘此番不請自來有何貴干?應該不是想綺玉才對,綺玉記得咱們不久前才見過面。」
「呸!你算什麼東西?想你?想殺了你還差不多!」溫婉亭咬牙切齒的迸聲道。
一旁的紫衣聞言立即閃身擋到杜綺玉面前,一邊保護著二少爺所重視的表小姐,一邊警戒的看著溫四小姐。
「沒事,她若真敢動手,今後也別想繼續在上官府里做客了。」杜綺玉對紫衣說,同時伸手輕輕將她推至一旁。
溫婉亭從未讓人如此的輕視與瞧不起,她目光有如淬了毒般的瞪著杜綺玉,朝她咬牙道︰「你這賤人真當我不敢動你?」
「你不怕我的擎宇表哥生氣的話,你就動啊。」杜綺玉看著她說。早先的踫面讓她知道這位溫四小姐對上官擎宇充滿了佔有欲,她完全是為了觸怒她才故意這樣說的。
溫婉亭果然瞬間變臉。
「你的?」她死盯著她說。
「沒錯,我的擎宇表哥,難不成還是你的?」她挑釁的挑眉答道。
「你這不要臉的賤人,去死!」溫婉亭倏然爆發,尖聲怒罵的瞬間同時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杜綺玉臉上砸了過去。
杜綺玉完全沒料到她會使用武器攻擊,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額角當場被飛來的杯子砸中,登時受了傷,流了血。
「姑娘!」紫衣大叫出聲,撲上前已救援不及。
「四小姐!」
隨溫婉亭前來的碧玉,和奉大少女乃女乃之命跟隨的香隻則同時驚聲大叫,後者更是迅速沖上前,緊緊地扣住溫婉亭的雙手,用以阻止她展開二度攻擊。
說時遲,那時快,接到香隻派人傳遞消息,說四小姐正往表小姐住處前去而匆匆趕來的溫氏正巧趕到,一腳跨進屋內就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呆了,更讓杜綺玉血流如柱的模樣給嚇壞了。
她面無血色,滿腦子只有「壞了」、「闖大禍了」這些字眼,然後在轉頭看向還在那邊掙扎著要鬧事、不肯停歇的妹妹的瞬間,覺得怒氣沖天,一個箭步走上前去,抬起手來,狠狠地就往妹妹臉上搧了過去。
「啪!」
響亮的巴掌聲讓屋內一切的紊亂霎時停了下來。
溫氏看著因挨了巴掌而呆滯住的妹妹,怒氣沖沖的冷聲問道︰「你鬧夠了沒?」
今日上官太師府的東廂房特別的熱鬧,人來人往,但氣氛卻充滿了壓抑感,進出的奴僕們個個三緘其口,有好事的人問起發生了什麼事,不管知不知情者都一律搖頭說不知道,然後匆忙離去。
不過即便如此,依舊有不少人看見溫四小姐與大少女乃女乃前後去了東廂房的事,還有人看見溫四小姐離開東廂房時是被兩名婆子攙扶著離開的,好像哭了呢,然後有人說,听說大少女乃女乃讓人到府外請了大夫之類的,總之流言傳來傳去,猜來猜去,卻無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身為上官府當家夫人的洛氏自然得掌握府內大小事,便差人將兒媳婦叫了過來,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溫氏不敢隱瞞,只能羞愧的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接著又替闖了禍的妹妹認錯賠不是,然後說出她已決定明日一早待妹妹去向杜家表妹道完歉後,就立刻派人將妹妹送回家去。
洛氏眉頭輕蹙,對于這位驕縱任性的親家小姐原已不喜,現在是更加的嫌棄,這樣的性子還敢妄想嫁入他們上官家,成為她最優秀的兒子的媳婦兒?真是痴心妄想!
不過這想法她只能放心里,看在媳婦的面子上,她還是得寬慰媳婦幾句,再做做樣子的挽留一下親家小姐,將該有的態度做出來。至于那位遭受池漁之殃而破了相、受了傷的冒牌表小姐她完全不在意,畢竟那丫頭真實的身分只不過是個奴婢,除死無大事。
可是洛氏完全沒想過,這只是她個人的想法,並不是她引以為傲的優秀兒子上官擎宇的想法。
上官擎宇在第一時間得知杜綺玉受傷,還傷到姑娘家最在乎的那張臉蛋時,只能用震怒兩個字來形容。
他二話不說,鐵青著臉撇下聚會的同伴轉身就走,把在場的少爺公子們給驚得瞠目結舌,隨後燃起熊熊八卦之火,七嘴八舌的猜測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能讓向來冷靜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上官二公子勃然變色,甚至連基本禮儀都忘了。
上官擎宇自是不知自己的異常反應已成了朋友們之間討論的話題,他一走出酒樓便躍上馬車,讓前來報訊的小廝隨他上車,仔細稟報一切,同時命負責駕車的敦兮以最快速度趕回家。
前來報訊的小廝所知有限,只知是紫衣要他前來傳達消息的,消息只有幾句話,內容便是——表小姐在府中受了傷,傷在額頭處,大少女乃女乃請來的大夫說恐會留疤。
即便如此,上官擎宇依舊從這幾句話中得到了幾個訊息。
其一,綺玉受傷肯定與溫家姊妹有關,大嫂動手的機會微乎其微,所以八成是那位溫四小姐下的手。
其二,綺玉額頭上的傷已請大夫看過,傷口肯定不小,否則不會有留疤的疑慮。
其三,大夫既是大嫂所請,便表示事發當時大嫂人在現場,但她卻眼睜睜讓受他保護的綺玉受傷,這是在表達什麼?對他這個小叔不肯看在她這位大嫂的面子上接受溫家四小姐的不滿之意嗎?
上官擎宇神情冷峻,不發一語的坐在馬車上,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凍得一旁的小廝渾身發僵,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好不容易馬車終于在「吁」聲中停了下來,上官擎宇立即縱身躍下馬車,車廂內的小廝這才松了口大氣,然後發現自己汗流浹背。
平日冷然淡漠的二少爺已經夠嚇人了,沒想到生起氣來嚇人的程度遺能增加十倍不止,真是太可怕了,害他突然有點替把二少爺惹怒的人擔心,真是可憐的家伙啊。
入府的上官擎宇大步往東廂房筆直而去,冷峻的面容令沿途撞見的下人們一個個垂眉斂目、噤若寒蟬,驚懼不已。
上官擎宇大步走進東廂房杜綺玉所在的居所,小院里除了他派來的人之外,還有幾個別房派來的閑雜人等,他停下步伐,甚至沒轉頭看向那些人,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個「滾」字,便將那些前來打探消息的下人們嚇得一個個屁滾尿流,飛奔而去。
他再度舉步往前走,途經他派來服侍杜綺玉的兩名丫鬟中的綠衣面前時,冷冷地下了一道命令,「不是我們的人全趕走。」之後才舉步踏進屋內。
仗著大少女乃女乃的命令與權勢而留在屋里的香橘無法假裝沒听見二少爺的命令,不等房里的紫衣或門外的綠衣驅趕,立即縮著脖子退了出去,飛奔去向大少女乃女乃報訊。
「奴婢沒保護好姑娘,請二少爺責罰。」香橘離開後,紫衣與綠衣兩人同時跪下,開口請罪。
「與她們倆無關,別怪她們。」躺在床上的杜綺玉趕緊坐起身來,開口說道。
「你躺著別起來。」上官擎宇眉頭緊蹙的說,目光停留在她額頭上裹著傷口的布條,怎麼看都覺得刺眼,覺得心里有把火在燒。
「沒事,只是小傷。」杜綺玉說。
「大夫都說會留疤了,還只是小傷?」上官擎宇遏制不住的怒吼道,把杜綺玉和紫衣、綠衣三人都給嚇了一大跳。
兩個仍跪在地上的丫鬟瞬間額頭貼地的趴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杜綺玉則是皺起眉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後,輕聲開口道︰「你干麼這麼生氣?受傷會留疤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上官擎宇聞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瞪得杜綺玉莫名的心虛。
他該不會已經猜到她是故意激怒溫婉亭,讓她失控出手傷了她,進而把事情鬧大,使那位驕縱難纏的千金大小姐沒臉繼續待下去,不得不離開上官家吧?這計策雖然冒險了點,但只要成功就能一了百了,她無法抗拒這樣的誘惑。
「這是最快且最有效的解決辦法。」她看著他坦誠道。「事實上只是額頭受了點外傷,這個結果對我來說已經出乎意料之外的輕微了。」
「解決辦法?你的意思是說,這一切都是你計劃的?」上官擎宇目不轉楮的瞪著她,一字一頓的緩聲問道。
「呃……」杜綺玉一陣呆滯,頓時明白他根本什麼都沒猜到,她完全是在不打自招啊。
「你們倆當時誰在場,把經過仔細的說一遍。」上官擎宇轉頭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兩個丫鬟,冷聲命令道。
「當時奴婢在場。」紫衣立即出聲應道,接著便一五一十的將事發經過詳盡的說了一遍。
她從溫四小姐突然不請自來的闖進院里開始說起,說到兩位姑娘間的對話,然後溫四小姐突然暴起用茶杯砸傷姑娘,大少女乃女乃隨後出現,一巴掌遏止失控的溫四小姐之後所下達的每一個命令,巨細靡遺,無一遺漏。
在紫衣述說其間,上官擎宇始終盯著杜綺玉看,那明顯生氣、責難、準備狠狠訓斥她一頓的神情讓杜綺玉有種毛骨悚然、想立刻下床拔腿逃跑的沖動。但她也知道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的道理,所以她在紫衣說完閉上嘴巴後,認命的主動開口。
「表哥,」她有些示弱的喚道︰「你現在已經知道她們倆完全是無辜的,可以讓她們起來了嗎?你若要訓我,可不可以先讓她們到外頭待著,讓我保留一點自尊?」
「你也知道自己做了傻事,等著挨訓?」上官擎宇諷刺的瞪著她道。
杜綺玉不由自主的撇了下唇,直接轉頭對受她拖累跪在地上的兩個丫鬟說︰「紫衣、綠衣,你們倆起來,先到門外去。」
不管紫衣還是綠衣,兩個人都靜靜地跪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直到上官擎宇緩慢地開口說了句「出去」,兩人這才如蒙大赦的先朝二少爺磕頭道謝,再朝姑娘磕頭道謝後,起身退出廂房。
兩人退去的腳步聲漸離漸遠,終至不可聞後,杜綺玉搶先開口道︰「在你開罵之前,我有話要說。」
「好,你說。」上官擎宇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是你答應我讓我處理與溫姑娘之間的事,這便是我決定的處理方式,雖然有點卑鄙、有點冒險,還受了點皮肉傷,但卻一次解決,一了百了,因此我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她對他說,一頓後又道︰「從溫姑娘今日接二連三的舉動來看,她絕對不是一個能忍氣吞聲的人,我若不選擇速戰速決的方式處理與她之間的事,只怕她會愈加偏激、不擇手段,所以我認為與她之間的事愈早解決愈好。」
「說完了?」他面不改色的看著她問。
「說完了。」
「那換我說。第一,我並沒有說你有錯,只是覺得拿自己當箭靶的你有夠傻、有夠呆、有夠笨、有夠蠢的!」
杜綺玉頓時傻眼,呆若木雞的看著他,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毒舌又不給面子的當面批評她。
「第二,」他繼續道︰「既然有此計劃就該做好萬全的準備,讓自己在自己的計劃中受傷完全就只有一個蠢字可以形容。」
杜綺玉的下巴掉了下來,繼續呆若木雞。
「第三,你全身上下就只有這張臉長得不錯,是唯一的優點,你卻讓它給毀了,不是蠢是什麼?」
杜綺玉張口結舌的看著他,整個人被震懾、打擊得說不出話來。這個人真的是上官擎宇嗎?他的清冷淡漠、沉默寡言、崎磊落、端方穩重到哪兒去了?眼前這人該不會是他的雙胞胎哥哥或者弟弟之類的吧?可是她從未听過上官擎宇有雙胞胎兄弟這事。
「你真的是上官擎宇公子嗎?」她試探的開口,語氣充滿了不確定。
「腦子被砸壞了嗎?連救命恩人都不認得了?」上官擎宇毒舌道。
「不是不認得,而是你說話的方式變化太大,簡直判若兩人。」一頓,杜綺玉忍不住問道︰「這該不會才是你真正的本性吧?」
「什麼本性?」
「咄咄逼人、辭鋒厲害、得理不饒人。」她輕諷。
「所以你也同意我剛才所例舉的那三點是有理的,承認自己很蠢?」
他面不改色的說,頓時將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杜綺玉郁悶了一會兒,終于決定投降,「好吧,我承認自己不聰明,計劃得不夠完善,讓自己受傷真的很笨,但是可不可以請上官公子告訴我你到底是在生氣什麼?受傷的是我,溫四小姐的事也順利解決了,還有什麼事值得你生氣的?我實在想不透。」
「想不透嗎?」他看著她,目光有些高深莫測的緩聲問道。
「對,想不透。」她點頭道。
「那就繼續想,到自己想透為止。」
說完,他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留下莫名其妙的杜綺玉氣得牙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