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餅送夫人 第一章 施家大小姐(2)

看玲香的模樣,似乎還不知道孔家答應祖父不讓孔廷宜納妾的事,這個問題究竟該怎麼解決呢?又不能對祖父說她之前曾答應的事,因為有後果必有前因,她又怎麼能讓祖父知道玲香與孔廷宜私相授受呢?祖父會被氣壞的。

懊怎麼做,到底該怎麼解決這件事呢?她愁腸百結。

不確定是不是受情緒的影響,隔日醒來她只覺得腦袋沉重,渾身無力,病似乎又加重了許多,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重重,也幸好有香玲送她的那只香囊,讓她呼吸能順暢些,沒太難過。

可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她原本以為只要喝些藥,休息幾天就會好的病卻愈來愈嚴重,等她發覺不對勁時她已病入膏肓,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是誰要害她,為什麼要害她,怎有膽害她?她想不出來。

施家仍然是祖父在做主,她又是祖父明定的繼承人——她一時忘了那個才出生一個多月的弟弟,究竟是誰膽敢謀害她這個繼承人?

腦袋昏沉,身體虛弱的她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事的時候,她得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行,于是使盡全力讓身邊的丫鬟明白有人害她,讓丫鬟盡快去找祖父來救她,怎知祖父卻因分店出了事,早在三天前便已離府前去處理,至今未歸。

也就是說,害她之人早計劃好一切,看準現在謀害她,她也求救無門,更容易得手?

是誰,到底是誰?她自認沒對不起任何人,也沒得罪任何人,到底誰想置她于死地?

她還不想死,雖然她對于即將嫁入孔家,嫁給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孔廷宜有些微詞與不願,但她從沒有過想死的念頭。她年輕,聰慧,才華洋溢,有抱負又有理想,即使未來在孔家待不下去也有本事自食其力,樂觀進取的活下去,她從沒想過要死。

到底是誰?

孔家?孔廷宜……玲香

她倏然睜大雙眼,告訴自己這不可能,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她拒絕相信是玲香下的手。即使玲香有動手的理由——得知將來孔廷宜若娶了她便不能再納妾,對她懷恨在心。但是玲香才多大的年紀?絕不可能做得出這種謀害嫡姊的事,絕不可能!

然而,愈不可能的事卻愈有可能發生。

就在她的病情倏然轉遽,隨時都可能咽下最後一口氣時,玲香前來探望她,在將房里服侍她的丫鬟全都借口趕了出去之後,露出得意與仇恨的表情對她說︰「沒錯,是我做的。」

為什麼?她虛弱得說不出話,只能用震驚、難以置信與哀痛的神情無聲的問。

她自認從未對不起這個三妹妹,即使在知道她與她的未婚夫私相授受,有了苟且之後,她也沒將這件事捅出來,反而還給了她選擇的機會,成全她的覬覦,她為什麼還要害她?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施玲香冷笑著說。

「因為我討厭你。」施玲香咬牙切齒的恨聲道,「憑什麼祖父只喜歡你,只對你好?所有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連爹娘都不及你。憑什麼?就因為你是嫡長女,因為你聰明嗎?笑死人了,在我看來你根本蠢笨如豬,連我恨你都不知道,還這麼輕而易舉的就中計,絲毫沒懷疑我送你的香囊里是不是摻了毒藥在里面。」

施玲蘭震驚的瞠大雙眼,不相信她會如此膽大妄為,香囊里若是真摻了毒藥,到時候一問便知香囊是她送給她的,到時她也難逃謀害嫡姊的罪名。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施玲香嘲諷道︰「沒有人查得到的,即使查到了也會歸咎于意外,不會怪我的,因為香囊本身並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里頭的某種香料和你窗外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花香,兩相結合才會產生劇毒,這完全就是意外,怪不到我頭上的。」

施玲蘭瞠目瞪她,簡直難以相信眼前這狠毒又心計深沉的人是她才十四歲的妹妹。

「你也別怪我,是你先對不起我的。不然我雖然恨你,也不至于會要你的命。」

是她先對不起她的?這話從何說起?施玲蘭只覺得莫名其妙。

「你以為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加上孔家為了聲名絕不會泄露那件事,你就能高枕無憂嗎?你不僅卑鄙歹毒還言而無信,竟然用這種方法拆散我和廷宜哥哥。你休想得逞,廷宜哥哥是我的,他愛的人是我!如果他今生不能納妾,只能有一個女人,那個女人也是我,絕對不會是你!」

看著施玲香滿臉妒恨的神情,施玲蘭恍然大悟,終于明白。原來還是為了孔廷宜嗎?她實在想不透那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有什麼地方值得玲香喜歡的,竟然為了那樣的家伙弒姊,玲香真的是瘋魔了,這樣感情用事的人竟然還妄想得到祖父的喜愛與重視,真是可笑至極。

她就要死了嗎?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年紀輕輕就死于非命,更沒想過會是這樣的死法。

祖父若得知她的死訊一定會很難過吧?從小到大捧在手心細心教導呵護的孫女在他出門一趟回來就已喪命,而且還是因一個小傷寒而病死,祖父絕對會追究到底吧?但即使如此又如何呢?誠如玲香所說的,結果就是一個意外,若真不放棄往下追查到底,追根究柢得知她的死因源自于祖父對她的疼愛的話,那祖父該會有多傷心,多自責啊?

她不想死,不想讓祖父為她傷心自責,不想讓心狠手辣的施玲香順心得意,不想傾盡全力學了一身的才藝與手藝,最後卻連展現的機會都沒有就死于非命,她真的不想。

但她的呼吸卻愈來愈困難,眼皮愈來愈沉重,意識也愈來愈模糊,模糊……模糊——

她不要死,她不要死!

使盡全力讓呼吸沖過喉嚨,進入肺部,施玲蘭頓時猛然咳了起來,「咳……咳咳……」她感覺自己就像要把心髒從身體里咳出來一樣難受,喉嚨也痛到不行。

「醒來了,醒來了!」

「老天保佑,這孩子終于醒過來了。」

「是啊,老天保佑,這麼乖巧的孩子若是這麼死了就真是老天無眼了。」

「太好了,醒來就好,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跟羅家妹子交代呢。」

施玲蘭還沒睜開眼楮,便听見周遭響起這一連串嘰嘰喳喳慶幸的話語,令她有听沒有懂的滿心疑惑。她的周圍似乎圍繞了許多人,但她完全不知道這些人是哪里來的,口中說的孩子是在指她嗎?她都已經是十七歲的大姑娘了,怎麼會是孩子呢?

「讓開,讓開,那孩子的爹來了。」

爹?施玲蘭還來不及多想,整個人驀然就被抱起,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心兒,心兒,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教爹以後怎麼辦,要怎麼對你娘交代,你別嚇爹,不要死,快點醒過來啊,心兒,心兒。」

「羅夫子,羅夫子,你女兒沒死,已經被救活過來了。」有人說。

「真的嗎?心兒心兒,你听得到爹說的話嗎?听到就睜開眼楮看看爹,讓爹知道你沒有事,讓爹知道你還活著。心兒,拜托你睜開眼楮,拜托你。」

雖然不知道這人口中的心兒叫的是誰,但他語氣中的冀望與絕望,驚恐與害怕卻讓她的心隱隱震動著。她的爹可曾如此為她擔憂過?即使她病得快要死了,也不見他到房里來探望過她一次,一次都沒有。如果她的爹曾為她如此擔心受怕過一次就好了。

不由自主的,她緩慢地睜開眼楮,只見一張面黃肌瘦,淚流滿面,臉上全是焦急、驚恐、害怕又帶點驚喜神色的男子正目不轉楮的盯著她看。

接著下一瞬間,她再度被擁進那個溫暖的懷抱中,也就是眼前這男子的懷抱里,然後听著男子用心有余悸的語氣,哽咽的訴說道︰「心兒!太好了,你真的沒事,太好了,太好了,嚇死爹了。」

心兒是誰?她想問,但喉嚨卻疼痛得讓她無法開口說話。是傷寒加劇引起的嗎?沒辦法開口說話,她只能自己看,自己猜,自己想,眼前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抬眼迅速看了下四周,發現自己屋內,不,正確說法應該是她在野外,因為望眼可及處,除了包圍著他們的人之外便是一片蔥郁森林,還有一條河在不遠處流淌著。

看到河,她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自己渾身濕淋淋的,難怪她會覺得冷,覺得擁抱她的懷抱溫暖。

但是她實在想不通自己怎會從暮雨院的廂房跑到這里來,這里究竟是哪里?以及現今依然緊緊地擁抱著她,自稱是她爹,又不斷喚她為心兒的人究竟是誰?如果心兒真是眼前這人的女兒,他所表現出來的所有情緒都是真實的,那麼他又怎會不認得自己的女兒,她明明就不是他口中的心兒,而是施玲蘭啊,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覺得腦袋一片紊亂,還有些疼痛。

她習慣性的伸手想揉揉額角,卻在看見自己所舉起來的手時,頓時渾身一僵,震驚得呆若木雞,腦袋一片空白。

「羅夫子,你還是趕緊帶你女兒回家,讓她換套干的衣服穿吧,再這樣下去,她會得病的。」

「對對對,得趕快回家才成。心兒,你有力氣走路嗎?如果沒有,爹背你回家。」

「羅夫子,你自個兒什麼身子,哪有力氣背人啊?我來吧。」

「什麼你來啊?男女授受不親。走開點,我來。」

「麻煩你了,李大嫂。」

「說什麼呢。」

施玲蘭渾身力氣像是被抽走般的虛軟無力,被一個胖大嬸背到背上,然後一步一步的走回家。她的腦袋還是一片空白,震驚到無法正常運作。

她看著無力的垂在胖大嬸胸前的那雙手,那是一雙粗糙而且瘦削的雙手,和她原本白女敕縴細的玉手有著雲泥之差。這雙粗糙像是做盡所有粗重工作的手,怎麼可能會是她的手呢?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可是當她試著動動右手,那只粗糙的右手便動了動,她又試著動動左手,那只粗糙的左手也隨之動了起來,握拳,松開,再握拳,伸出食指、中指,收起食指、中指,一個指令,一個動作,那雙粗糙瘦削的雙手都隨著她的想法動作著,沒有絲毫的遲疑,也沒有絲毫的誤差。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這樣呢?這雙手明明就不是她的手,是別人的手,和她的手天差地別……等、等一下,別人?難道說,難道說——

施玲蘭倏然舉起那只粗糙的右手撫上自己的臉頰,感覺瘦骨嶙峋之外,還感覺皮膚干燥而且粗糙。這不是她的膚質,不是她的臉,也不是她的手,那麼這是誰的臉,誰的手?

心兒。

這兩個字驀然從她腦袋里冒了出來,但是這怎麼可能呢?她明明就是施玲蘭,怎麼會變成心兒呢?不可能,不會有這麼離譜的事情發生的,絕對不可能!

她是施玲蘭不是心兒,她是施玲蘭不是心兒,她是施玲蘭,是施玲蘭——

紊亂的腦袋在大受沖擊下,讓她再也承受不住的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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