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貅 第11章(2)

「怎麼了?不舒服?」他低首,問向若有所思的她。

「沒有。你呢?被光照到……會痛嗎?」

「不會。」他給她一個笑容,並非逞能或勉強,是確實不會。

神光輕暖溫煦,不似烈日曝曬,也不若強光刺眼,它柔和得像朝霞,置身其中不覺寒意,透過魂體不需要的吐納,將它吸入肺葉,由體內開始,通徹舒暢。

托扶于她腰際上的大掌,稍稍一緊,便听他低語著「有人來了」,她才將定在他臉上的目光移往前方,一名羽裳素潔的年輕天女,乘雲緩至,仙帛紗在其身後如煙裊聚。

天女不問二人來意,和藹輕笑,約略福身。「請隨我來。」

看來他們一進入天庭便已受到注意,動靜全在天庭掌握之中。

至少對方看來亦存善意,派了天女,而非一整隊的天兵天將。

天女帶領兩人往雲的更深處馳行,眼前白蒙一片,即便視力奇佳的神獸貔貅,亦難窺雲幕後方藏了什麼。興許,穿越了雲幕,等著他們的,是自投羅網的陷阱。

銀貅不由得收緊環在他腰上的柔荑,眸里只剩堅決。

無論前方是什麼,她不怕,有他在身邊,她都不怕!

啥牛鬼蛇神啥千軍萬馬啥龍潭虎穴,全放馬過來吧——

牛鬼蛇神,沒有。

千軍萬馬,沒有。

龍潭虎穴,沒有。

雲幕後方,海闊天空。毫無一絲贅物的湛藍青空,色澤淨潔如海,以雲為路,蜿蜒成梯,梯階之上,聳立著古雅紅瓦的小園,遺世孤立,不染塵埃紛擾。天女在梯階前停下,不再前進,僅向方不絕及銀貅致意,素手縴縴,請他們沿梯而上。

銀貅緊緊牽住方不絕的手,十指扣著不松放,他了然微笑,目光無比溫柔。見他如此笑著,相當好看,連她都險些看痴,彷佛要與他拚輸贏,她笑得更咧,露出白玉牙關。

雙手纏綿,一同踩上潔白階梯。

奇異地,恐懼感在步伐前行下,一步步被踩碎,越走,越不覺得可怕;越走,越不感到心慌,甚至腳步似高歌雀兒,輕快起來。

階梯走盡,小園近在眼前,那扇雕花門扉,咿呀打開,無人守門,意思很是明顯。兩人相牽進入,身後門扉自動關上,園內百花齊放,不顧四季更迭,牡丹與寒梅、荷花和桂花,爭相綻放,花香陣陣,卻不混雜失味,清風拂面,時而帶來蘭花芬芳,時而是含笑的甜息,教人不由得期待,下一陣風兒,會是何種味道。

花兒圍繞間,一張石桌,三把圓椅,桌上圓潤紫金壺飄送茶香,壺口裊裊細煙,顯示茶正溫燙著,甫泡好而已。一旁茗杯是空的,里頭有墜下的粉櫻花瓣,襯著薄瓷青白,渾然天成,若倒入茶水,花瓣翻騰旋舞,更是美麗。

他們才環視著小園景物,剛剛空無一人的石桌,此刻卻坐著一名老者,眉胡通白,眼兒細成一縫,不知是天生眼小,或是太常微笑,導致眸子彎眯眯的,雖不見其眼中神韻,他身上散發的氣息,是無比清晰的祥瑞。

「別客氣,坐呀,口渴了吧?來。」老者布衣輕簡,宛若隱居山林間的普通老人家,他為兩人斟茶,見銀貅面露防備,他笑聲呵呵。「只是單純的粗茶,沒有任何摻雜,我保證。」

銀貅不會因為他笑得慈祥無害,隨口道來便掏心控肺相信他,面前那杯茶,她踫都不踫,倒是方不絕,悠閑飲下茶水,品韻其清冽香息。「這茶好香。」

「這可是舀起好幾瓢雲,才煮出一小壺的好東西。」老人家听他一夸,開懷暢笑。「再一杯吧。」

「我們不是來找你喝茶。」銀貅哪懂那些茶茶水水滋味如何,現在他們也沒有閑工夫做這種事,好嗎?

「你們的來意,我清楚,省下浪費時間的針鋒相對,喝幾杯茶再來談,豈不是愉悅些?」小母貅真沒耐心,呵呵。

「我覺得,我們先談完,我再與他快快樂樂地回去,隨我們愛喝山泉或清澗的水,會更愉悅一些。」銀貅輕哼。

「陪陪我這老人家,很無趣嗎?」點頭的話,太傷老人的心了。

「是挺無——」銀貅正要說,卻讓方不絕五指收攏、捏捏她女敕掌的手勢給阻止下來,這一舉動,沒逃過老人家的眼。

「果然還是受了人類方式教養的獸,懂得敬老尊賢。」神獸也好,凶獸也罷,都擁有太過自我的本性,不听勸說,難以馴化,可這小伙子當過好一陣子的人,知進退,明禮教,果然世間萬物,就屬人類最是聰慧,人類養大的獸,和山林野溪間自然長成的獸,在各方面而言,差異真大。

「既然仙翁明白我們的來意,恕晚輩就直言了。」方不絕先抱拳行禮,而後口戰︰「上天何以不容我倆之子生存,非得除之而後快?已經成形的孩子,不也是生命一條嗎?」

「世間萬物全都有其生命及生存之權,一條魚、一只鳥、一尾蜉蝣,不因體型大小而不同,你們的孩子自然如此,只可惜他們落在天道之外,這一世對他們的虧欠,下一世定然加倍補償他們,他們失去這次輪回機會,下回為其所擇的爹娘,絕不比這一回差。」老人家拈胡微笑,目光定于方不絕身上。「就如同你,你的上一世,走得亦是不甘願,覺得受到虧待,替前人背罪,在雄心正炙的三十歲,被迫結束生命。然而下一世,你將被領入仙班,自此跳月兌六道輪回之苦、遠離七情六欲之劫,這般的補償,足以彌盡你上一世的不平,是同樣道理。」

「我以為所謂的補償,必須當事人感同身受,才能稱之為「補償」。」方不絕淡淡說道。

「你不認同上天給你的補償方式?」老人家挑眉。

「如果能容我選擇,下一世的補償,讓我當一只貔貅,我會比被領入仙班更開心些。」方不絕實話實說。

「你寧願選擇與小母貅成為同類,也不願變成眾人敬仰的天人?」老人家頗為意外听見這種答案。

「我可以選嗎?」方不絕反問。

「這就像我端出一道色香味俱全的佛跳牆招待你,你卻只挑了放在一旁的小碟配菜。」太不貪心。

「各人喜好不同,當配菜滋味之于我更勝佛跳牆時,你只要給我配菜,我便滿足。」

老人家輕笑,眸子眯細,又看不見眼瞳了,當然也看不出他听完方不絕的話之後,是欣賞、嗤笑或是不屑。

銀貅只听到食物的名稱在兩人對話中穿插來穿插去。佛跳牆?好怪的名字,她在方家還不曾吃過,是啥滋味無法想象,配菜她就知道了,忍不住開口介入。

「他喜歡配菜,你就給他配菜,他對吃不大挑,能配飯吃飽便好,干嘛要逼他吃佛跳牆呢?吃他不愛吃的,那就不叫招待了呀!」像她也很討厭誰來管她愛吃哪類寶礦。

這回,老人家倒是爽朗大笑,笑聲中氣十足。

「言之有理,我們都忽略他的喜好,自以為佛跳牆豐富美味,他理當會喜歡,殊不知他只想要配菜。」好比喻。他們給予方不絕的補償,如此看來根本就太自以為是了,認定方不絕對于能成為天人,定是感激涕零,如同方家前幾代的那幾位一樣,豈知,方不絕情願為獸,也不想當神。

老人家飲口茶,吁出混有茶香的笑嘆,「我可以給你配菜,這不是難事,只是可惜了,五方之神這道「佛跳牆」,你不稀罕嗎?」

「不稀罕,但我希望多討一顆「鹵蛋」。」方不絕意指銀貅月復中幾個小家伙,這才是此趟目的。

「鹵蛋是臭掉的,難以下咽。」老人家不裝傻,直言道。錯誤混種的子嗣,不是好事。

「食用的人是我,是否臭掉,難以下咽,我也不會向任何人埋怨。」

「可我們擔心臭蛋會連累整鍋鹵汁,害鍋里的食物跟著壞掉。」

「我的鍋里,只有一顆鹵蛋,影響不了其它東西。」

「哦?你怎能保證,你家的鹵蛋日後不會愛上其它鹵蛋,將他一身臭味繼續延續下去?」萬一人貅混種又去與其它人類或貔貅雜交,這門血脈沒完沒了。

「一直鹵蛋來鹵蛋去,你們有這麼餓嗎?」銀貅完全狀況外。鹵蛋她吃過,她最喜歡方不絕用筷子把鹵蛋分成兩半,筷子不像刀,分得不均衡,可他一定把比較大的那一邊給她,比起鹵蛋的味道,她反倒只記得他的體貼舉動。

「小母貅,若是你,明知碗里那顆蛋已壞,你還會吃它嗎?或是丟棄了事?」老人家問向她。

銀貅只想了短短一瞬間,「如果他分一半給我,我就吃呀。」反正她對食物的味道又不太挑,方不絕能吃,她也能。

「無論甘苦,都與他共嘗,是嗎?」老人家倒不討厭這種夫唱婦隨的濃烈情意。世間有愛,延伸恨嗔痴狂顛嘆怨喜樂諸多感情,豐富了萬物。七情六欲,各有優劣,交相糾纏,因愛生恨,因恨而狂,因狂轉顛,因顛感嘆……種種輪轉,環環相扣,無法細分開來。

在漫天櫻花款款飛旋中,老人家思量片刻,笑道︰「這樣吧,你們若能通過我一項小考驗,配菜給你們,鹵蛋也給你們。願不願意同我玩上一把?」

「求之不得。還望仙翁賜教。」方不絕喜形于色。有商量的余地,便代表有一絲希望。

「我瞧見劣獸 梟躲藏在小母貅月復中,已與肉胎融合為一,以他一身罪孽,永不該晉升神獸之列,此刻看來,似乎無法將他驅趕出來,光憑這一點,小母貅月復內之子更當除去,以免 梟再入世害人,不過……換個角度思考,誰都度化不了的食人劣獸,你們若能令其改過向善,由惡轉良,不再危害蒼生、大興禍事,進而造福社稷,那麼,我們可以網開一面,放他生路。反之,他仍舊冥頑不靈、濫殺無辜,天道將不再容他,一樣會殺他除害,只是把期限延長幾十年……這,便是我的考驗,接受嗎?」老人家可不是省油的燈,設下的考驗並不容易,要使劣獸變乖已經夠難了,還要劣獸造福社稷,難上加難。

「晚輩明白,我接受。我們夫妻倆若做不到,到時天界采取任何行動,我們絕不插手。」

「另外月復里那三只無辜小女娃,雖然已為她們安排好補償,以消她們此次無法平安出世之怨,不過,那補償是否符合她們的希望,我不敢擔保,何妨待其成長後,再由她們親口說來。只是她們沒有與生俱來的姻緣線,避免她們將問題延續到下一代,這是天道最大的讓步。」

當方不絕與銀貅離開那處小園,才下階拂,哪里還能看見半片屋瓦?剛剛他們對坐飲茶之地,只剩一抹輕煙,飄散過後,什麼也沒有。

達成了共識,老仙翁算是給予相當大的寬容,至少,短期之內,孩子的性命安危毋須再煩惱,一切只等光陰流逝間所驗收的成果,才會決定將來結局好壞。

回程的路上,從剛剛便很窩囊不開口的 梟,這會兒吠得好響好亮,手腳並用,在銀貅肚內踢打得咚咚如鼓。

你們兩只太教人唾棄了!談個屁呀?!一見面就直接賞死老頭三拳!戳爆他的眼!插啞他的喉!打斷他的牙!客氣啥呀?!大不濟事了!丟臉!丟盡他 梟的臉!換成以前的他,絕不跟神族唆,直接給那老頭死啦!

銀貅皺眉,扶著腰,停下腳步,方不絕以為她疼,大掌輕貼在她肚月復上,斥責 梟︰「你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

「我沒事。」銀貅按住他手背,微微露笑,胎動不會對孕婦造成傷害。「有事的人,是他。」他,自然是指死小孩 梟。

我?!我會有什麼事?!

「你沒听懂仙翁說的話嗎?哼哼哼,要是想保住你這條小命,你得變成乖孩子耶。」銀貅好風涼,口氣慵懶,一副不干她事的姿態。「只要你不長進,天界就會派兵遣將來圍剿你,把你這只壞東西給「喀——」」她在縴白喉間比畫出抹脖子的小動作,笑得白牙晃亮。

誰、誰會理這種破威脅呀?!我一點都不怕!我 梟行不改名坐不改「性」,死都不會改變我這冷酷邪惡的好個性!他可是愛死了自己的劣根性,為此自豪不已,可以狂笑三天三夜!

「哦,沒關系呀,你繼續壞下去,我和你爹也沒有想改變你,我們答應老人家的理由,不過是不想在懷孕時冒著生命危險——「我」的生命危險,去挨天兵神將的攻擊,至于生下你之後,你的死活,我們都不在意,是不是?」她甜甜問向方不絕,完全附和愛妻的妻奴,毫不遲疑地頷首同意。

你們、你們兩只—— 梟咬牙,錯,他還沒長牙,只能憤恨低狺,偏偏低狺又沒啥用。

「自求多福吧,小狽子。」

 梟氣極,才想用盡粗話咒罵他們,然而銀貅語末那三個字,又教他愕然。

你叫我什麼?!

「小狽子呀,你的「 」看起來很像狗嘛,新的乳名,你中意嗎?」

會中意才有鬼!

「反正你中不中意也無所謂,我們喊得順口便好。」銀貅聳聳縴肩。

我的死活不在意!我威武好听的名字也不在意!你們到底在意些啥鬼?!

「哦,我們只在意現在我倆可以手挽著手,無憂無慮,快快樂樂,一路悠哉,閑晃回家里,卿卿我我,甜甜密密,共同享受幸福降臨的好滋味。」銀貅就是要 梟氣得血脈僨張,卻拿她沒轍,以報當時他害她疼痛許久的怨念。

你這只臭母貅!

「叫娘。」方不絕警告他。

娘啥娘呀?!生我的那個娘早不知死幾百年去了!

「幾百年前的你,是由誰生下來,我管不著,未來的你,會是小銀產下,她便是你娘,對娘親說話懂禮貌些……」

她也不當她是我娘呀!你有听過哪號娘親會這麼對沒出世的孩子撂風涼話?!她叫我自求多福,還說完全不在意我的死活耶!

「你自己的死活,取決于你自己是否願意改過向善,只要你順應仙翁教誨,不再任意妄為,踐踏他人性命,天界自然不會為難你,你怕什麼呢?」方不絕問向從頭到尾皆是唯一決定自己是生是死的主導者—— 梟。

我當壞人當了一輩子,到死之前都還想著吃人,我怎麼可能改?!你听不出來嗎?那老家伙是故意刁難我! 梟吼著。

「你不曾去試,怎知自己做不來呢?」方不絕淡淡笑道。

「別同他唆,走吧,咱們得趕去龍骨林一趟,去取能讓你擁有貔貅肉身的仙果,沒空理這不受教的臭小子。」銀貅惦記著老仙翁方才的說詞,方不絕擁有的仙魂,若沒有盡速回歸天庭仙山,恐會落得消散之虞,畢竟仙魂不同于其它魂魄,還能淪落為孤魂野鬼去當當。

龍骨林里,獨產一種牛筋長骨的仙果,據說斷臂缺足之人,食之不到半月,便能重新長回骨肉筋脈膚。仙果的效用,若是用在仙魂上,效果自是加成再加成,只要方不絕願意,憑他一身媲美仙佛的力量,他想變成哪一種神獸都行。

听見他不要變成天人,只想與她一樣當只貔貅時,她眼淚險些潰堤,全憑一股倔強才能壓下,若他選擇成為天人,就等于選擇了與她越行越遠的道路,她很難隨心所欲見他找他,甚至于可能被他排除在心門之外……

他卻語氣堅定地說︰

如果能容我選擇,下一世的補償,讓我當一只貔貅,我會比被領入仙班更開心些。

事實上,打從逐漸得知他是仙魂之後,她就好恐懼,好擔心,怕得想在踏進天庭之前拉住他的手,求他跟她回去吧,別去見任何一個仙人。她不要他被仙人給勸動,欣羨仙人的無所不能及無欲無惱,進而舍下紅塵……以及她。

那般深入骨髓的懼怕,在他的低沉話語中,輕易地灰飛煙滅,取而代之的是歡欣,是狂樂,是喜極而泣的滿心炙熱。

「怎麼哭了?」方不絕突地拉回她欲走的身子,抬高她的臉,拈去正巧滑落的溫暖眼淚。「又是 梟在踢你?」

我才沒有哩! 梟哇哇叫,他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分神,在苦思該怎麼當個好家伙,哪有空去踢小母貅呀?!

「不是,是越想越高興。」她胡亂抹淚,露出開懷笑容,花顏上的神情毫不見矯揉造作或虛與委蛇,稚氣的擤鼻動作,擤完之後鼻頭紅通通的可愛模樣,教他忍俊不住,擁她入懷。

「高興是該笑,而不是哭。」方不絕拭淨殘存在她腮幫上的淚痕。

「就是……忍不住嘛,我忍好久了,被三只天將打得神智不清、渾渾噩噩時,看見你來,就想哭了;醒來听見你詳述休書事件始末,原來是不希望我涉險時,我也想哭;和你進入天界,發現你沐浴在神光之下的神態,怕你會想去加入神族時,我也想哭;你跟老頭子說,寧願當貔貅便好時,我也想哭;老頭子告訴你如何取得仙果蓄身的方法時,我也想哭;他說短期內不會有任何神將來打擾我們,讓我們能平安度日時,我也想哭;你現在牽著我的手,要和我一塊回家,我更想哭……」她的嗓音早已顫抖得不成原形,眼淚滴滴答答掉個不停,像珍珠斷線,大顆小顆,紛紛不絕,美若芙蓉的俏麗秀顏,卯起來哭仍是扭皺成一團。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的淚水這麼多。」方不絕愛憐地繼續為她揩淚,見淚珠兒沒有收止跡象,他干脆以唇輕吮。

欣喜的眼淚,味道甜美,不苦不成不澀。

「你真的不會後悔嗎?當貔貅雖然也是「神」獸,但是和「神」還差上一大截,難得你有機緣……」她問著方不絕後不後悔,嘴里咕噥著「難得你有機緣」,雙臂卻將他牢牢攬抱,擺明了就算他點頭說出後悔兩字,她也不要放開他。

「一生中,本來就有許許多多的機緣,選擇了這項,放棄了那項,可能無法兩全,我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沒有後悔。」他低首,以額輕抵她的,說話時的微沁氣息,拂在她鼻前,雖不似他存世時暖乎乎的溫熱,卻同樣撓得她膚上泛紅。「當天人,失去你,我不要。當貔貅,與你變成同類,看一樣的景物,吃一樣的食物,飛過一樣的山澗綠林,走過一樣的道路,多好。當天人也沒能如此愉快愜意,當天人也沒能有你相伴。」

銀貅踮腳,在他唇上,嘗到自己眼淚的滋味。

「這是不是就是人類說過的,只羨貔貅不羨仙?」她嬌笑問他,記得曾听過相似的詞句。

有點不太對。

但,何須糾正她呢?

一對貔貅感情深濃,願意攜手相伴,鴛鴦又算什麼?

「對,只羨貔貅不羨仙。」

呿,妻奴,連說錯也附和,丟盡男人的臉!

 梟的不孝嘲弄,完全進不了倆倆相依的情人耳內。

哪里是只羨貔貅不羨仙?!明明就是只羨烏鴉不羨仙才對,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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