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相思,有太多話語,訴之不盡。
想听她說,這段時日她過得如何?有沒有想他?听得見他說話嗎?有沒有被瘟毒折騰得難受……
想跟她說,他想她,他每天都有吃好睡好,照顧好自己,想被她夸聲「好乖」……
結果,聲音離了口,只是反復再反復,吁嘆彼此的姓名,再伴隨著吻,越來越鷙猛、越來越火熱。
急切的擁抱,貪戀的探索,身體本能在需要,需要著溫熱、需要著證明,證明一切不是黃粱一夢。
披滿白玉鱗的手,撫著她細膩的面頰,將她的嫣艷神情瞧個仔細。
同時,與她融合為一,看她輕輕蹙眉,長睫緊合,微顫,屏息,把他溫暖包容,甜蜜欲融。
他親吻她的睫,吻她的眼角,吻她的鼻尖,吻她肩頭上深刻的、專屬于他的,名字。按捺背脊竄升的麻意,舍不得太快與她分開,另一方面,他實在等待了太久,無法擁有太多耐心……
仿佛看穿了他的久待和忍耐,她伸手環抱著他,氣息淺吐在他發鬢間,引來更多龍鱗浮現。
「我沒那麼嬌弱,你忘了嗎?我是戰斗天女……」
「意思是……你做好準備,要迎戰我了嗎?」他聲音好低、好沉,帶著笑,帶著魅惑。
她的回應,是微微一笑。
「你一定不知道,你笑得有多誘人……」
而他,確實深受引誘,展開行動,不再壓抑,滿足起渴望,要她跟著他,共領歡快;要她知道,他有多為她瘋,為她狂……
他太貪婪,需索著她。
事實證明,男人寵不得,一寵,他們就爬上了天。
著實不該,在欲推拒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貪吃」之際,被他軟軟喚著名,蹭著發漩,就再度臣服……
吃虧的人,還是自己哪。
夜深沉,星滿綴,四周靜悄無聲。
辰星拖著「半殘」的身體,從入睡的好望身邊,緩緩坐起。
他一臉饜足,也一臉疲憊——所謂「縱欲過度」,便是如此這般吧。
連以戰斗為名的她,都快吃不消了,幾乎要開口,哀求他手下留情些。
她以為他睡了,打算到泉里清洗身軀,放松酸軟的肌肉。
她動作靈巧,不帶半點聲響,不想吵醒他,可是她甫一動,身後探來的雙臂,又將她抱回懷里。
「你離開床第的時間,總是很打擊我……」好望在她耳邊嘆氣,口吻哀怨︰「上一回,你也是『享用』我之後,就起身走人,唉……」
享、享用?!
到底是誰享用誰呀?!
這只龍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沒說錯呀……你不記得了,我卻終身難忘,難忘那一次,我們才剛歡好過,你立即和我解契,說要去找只貔貅,簡直傷透我的心、嫌棄我的表現……」他說來可憐兮兮,一派委屈。
只差眼角綴顆淚珠、嘴咬絹子,就更有「棄夫」味兒了。
「那是因為……你再繼續跟著我,你會被夭厲所傷。」也是她最不樂見之事。
答案,好望早心知肚明,但由她口中再度證實,他還是感到窩心。
他抵在她肩後,埋首發梢,無聲笑著,像只偷腥的大貓。
「所以,不是我讓你不滿意?」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以為他仍在沮喪,出聲解釋︰「與那無關。」她耳殼泛紅,聲音倒還平靜。
「無關?……也是啦,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受傷、中毒嘛。我懂、我懂,一事歸一事,那次你解契的理由,我毫無異議。」
他故意在她耳邊,緩緩吐氣,吁來熱暖,更添她耳殼的赤艷顏色。
他的唇越貼越緊,幾乎不存空隙,就算他每個字都像氣音,綿軟無力,她還是听得清楚,他說︰
「這次呢?為什麼又一聲不響要走?!」
「我沒要走,我只是想……淨身。」
「不是不滿意我?」她忍笑,又問回相似的、教人臉紅的話題。
「不是。」她略頓,嗓音轉小,幾不可聞︰「不過……你能節制些,就更好了……」口吻中難掩埋怨。
他終于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我也覺得自己……嗯,有點超過,但是情有可原嘛,畢竟我忍了一年……」餓太久,吃相難免急躁。
她這才明白,從剛剛開始,可憐的探問、哀戚的低喃、微微的輕顫,全是戲弄!
真可惡!
辰星撥開他的臂膀,由他懷里離開。
不是氣惱,倒是羞赧多些,讓她只想快些浸入冷泉,消緩臉頰上蔓延的火燙。
她前腳才入泉,他後腳也跟進。
夜里,水冷泉冰,更勝白日,然而他靠了過來,驅散寒意,沸燙了水,惹她一身粉艷。
他為她輕綰長發,露出頸間玉肌,掬捧一掌清泉,洗滌她身上歡好留下的薄汗。
「我自己……」
「我來。」他很堅持要幫她淨身。
水溫雖冷,池面上淡淡生霧,對天女與龍子不算什麼。
況且,不知是他的體溫,抑或她的臊紅,煨得泉池溫暖。
她緩慢且仔細,每一分寸,濕潤的指掌滑拭而過,帶走淋灕汗水,也在她膚上抹開一層薄亮。
她的發根、她的頸後,她的背脊,以及羞于啟齒的地方,無一放過,最後,停留肩上……
好望。指月復描繪著一筆一畫。
「當初,刻下姓名時,我只單純地想獨佔那塊石,讓它屬我所有……躺在上頭,冷暖舒適,我最是喜愛。我沒料想到,它就是你……刻字時,力道沒拿捏,弄痛你了嗎?」
「沒有。」輕輕地,她搖頭。「我若不允,誰都不可能在我身上烙下痕刻。」
否則,的攻擊,怎會傷不了她分毫?
「你卻允許我在你身上落款,寫下我的姓名。」
「你那時說︰『落了款,就是我的。』」
她想成為「他的」。
「我沒說錯呀。」他的唇抵在她肩頭,吁著溫息,低低一笑,雙臂環過她的腰,抱個滿懷。「落了款,就是我的……」
無論是靈石,或是她,全數通用。
「所以,你到龍骸城來,根本不是為了挑白色坐騎……你是為了我,為我而來。」
她恬靜不語,而她毋須多說什麼,他也知道自己沒自作多情。
「……我大多數時間,只能看見你的手臂,我記得你的鱗色,像無瑕的白玉,憑著鱗,一定不會錯認。」
「于是,一看見的的鱗色,你便笑了。」
笑靨如嬌花,艷綻。
「因為我確定是你。」
她那一抹笑,不為鱗色,而是為他。
「我一直……很想見你,以人形之姿,不是一顆石,站到你面前,與你相視……」
「結果,你一見面,就提劍砍我。」害他以為是哪來的仇家。
「我想靠近你,若一見面就偎過去……好怪。」她眉間一抹苦惱。
一見面就砍過來,也沒有很正常呀。
辰星不擅雕飾詞句,她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最真誠的想法︰
「被武羅天尊帶回仙界,沒能留下只字片語,我怕你尋不到我,于是,我決定,等我恢復術力,得以自由行動,我一定要去找你,要再與你見面。」
這就叫「思念」。
心,被某一個人完全佔據。
為了一眼,為了一面,成為療愈恢復的動力,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那人身邊去。
原來,他被她所深深思念著,那時的他卻渾然不知。
被她所愛。
冷如她、淺如她、淡如她,竟也會這麼深刻、這麼濃烈地,愛他。
或許,連她自身都還不知道,她的愛情有多鷙猛。
「可是你見了我,又不告訴我,關于你是隕星,以及你與我早就相識的那段往事。」一個字,都沒提。
「我不想你把我當成『床』。」辰星神情肅然,小臉一片認真。
「我太重?壓得你不舒服?」
她搖頭,水面上的倒影,有雙堅定眼眸,那是她的眼,絲毫沒有遲疑。
「我不想你眼中所看見的我,只是一塊躺來舒適、冰清玉透的石——」
是的,她不想以一塊石,重回他身邊。
她想以一個女人的身分……
能愛他,也能被愛。
原來,這種私心,這種希冀,她有。
遲鈍的她,現在才懂了自己的心思。
「因為,你永遠不可能愛上一塊石。」
「如果那塊石是你,另當別論。」好望斂起笑,不以嬉戲口吻壞了認真的吐實。
他讓她轉身向他,注視他的臉,而他,能看見她的面容。
一字一字,既慢,且輕︰「我現在愛上的,就是一塊石,來自天外,隕落的星辰。也許,曾是我遠遠眺望、深深贊嘆過的那顆星子,炫目、耀眼,落到我身邊……」
這些話,她已經听過無數回。
在意識渾沌之時,在半睡半醒之際、在他枕偎于她身上,仰望星河時,他總是如此呢喃,說著天上最美的那顆星,已在他身旁……
這一年之中,他說的情話,太多、太多了。
就連「愛」,也說過許多回。
我愛你。
我想你。
我在等你。
那時,她听著,卻沒有辦法回應他,讓他孤獨地……傾訴心意,得不到她的答復。
像唱獨角戲一樣。
一遍一遍說著,不厭其煩,自言自語那般。
那樣的他,她好心疼、好不舍。
她現在,可以回應他了。
可以告訴他,她愛著他,想著他,回到了等待著她的臂膀,成為他專屬的星。
而她,確實也開口說了。
聲音雖微小、清淺、甚至沒有太多頓挫起伏,平平順順,說著她的答復,一直以來,都想對他說的答案︰
「我也愛你,只愛著你;我也想你,只想著你……」
每回,都渴望回應他,吼得喉頭欲裂,仍是傳遞不到。
此刻,才得以如願。
好望放柔眉眼,眼內,一片炙熱。
听著,那麼甜美的愛意。
他不打斷她,只听她說。
「武羅天尊曾言,我生來鐵石心腸,情冷,性淺,最是合適『戰斗天女』之職,面對殺戮、面對妖物,全然無懼無畏,我亦認為確實如此……」
所以,由天外入世,到靈氣孕育,更經武羅推波助瀾,蛻化為仙,武羅的安排、武羅的用意,她沒有一絲的好惡,沒有深究的。
她的心思,從不在那上頭。
「可是,這顆石心,從不懂疼痛為何物的心,卻嘗到了痛楚,在我看見,你因擔心我,急于尋找能讓我恢復的方法,苛責自己、為難自己、虧待自己;看見你遭遇危險,受人欺負……何謂心痛如絞,我懂得了——」
辰星一手捫在心口,臉上流露著些些迷惑,隨即又被了悟所取代。
那是女孩的成長,對于愛,由懵懂、忐忑、不確定,逐漸轉變為篤定、踏實。
「除了心痛之外,也應該有開心、甜心、貼心、動心……這一類的『懂得』吧?」他的手掌迭按著她的,一並熨在她的心窩處,仿佛連手帶心全捧入掌間,密密珍惜。
她想了想,頷首。
那些,確實也是有的。
因為他,心里泛開甜,見他爽朗微笑,心,隨之雀躍,被他細細憐愛,心,又燙又軟,失去控制……
「要記得,那些全是我給你的,只許對我有。」好望很霸道索討著。
她被他的神情逗笑,淡淡挑眉。
「我所有的感受,原本……便全是你教會我的,喜悅、開懷、羞赧、擔心……都只為你。」她說。當然,一身的酸軟、的啟發,對他的貪婪和獨佔心……也是他教她的。
她一直是個冷情之人,沒有太多七情六欲,根本不會因誰而擁有那些情緒。
他,教會了她太多。
「我還有好多東西想再教會你哪。」好望拿初生的胡碴,壞壞地摩挲她,蹭她的頸、蹭她的肩。
「是什麼?」有哪些事是她不懂、不明白的?
「心急的丫頭。」他寵溺地笑,點點她的額︰「緩些,我打算用一輩子的時間,一件一件一件,慢慢教給你……」
曾經,他馱負著靈石,所踩上的每一寸土。
曾經,他形單影只,一個人,走過的每一塊地。
舊地重游。
不同的是,倒映翠綠草茵間,拉得修長的灰影,這一回,不再孤獨。
雙影,相伴。
伴著走過山、涉過水,佇足于艷麗霞景之中。
當然,一路玩、一路走、一路恩恩愛愛,將一整年里,好望獨自去過之地,重走一回,免不了,半個年頭過後,再度來到這里,遇見這一位——
「恩公!」
熟悉呵,會這麼稱呼好望的,只有那一只。
羅羅。
喊得多像……盼來了救星。
「許久不見了。」好望往他周遭一瞄,沒看見兔影伴隨,想來戰果不彰,仍是「孤家寡虎」一只。
這種時候,忍不住將身旁的辰星,更往懷里攬。
不為炫耀,而是慶幸。
慶幸自己的等待,終于有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