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宣蕭發現,恭王一旦收起那幅討厭的嘴臉倒不怎麼討厭了,一頓飯不知不覺吃下來也不覺得難受,開始還以為自己對著他不會有什麼胃口呢。
只是不明白,這恭王到底為什麼要用熱臉來貼他的冷呢?
看他笑吟吟的對他說話,眼中自有動人光華,而且他竟是十分的博學,什麼也能引出他的話題來,偏偏再枯燥的話題都能說得十分有趣,齊宣蕭竟不知不覺松懈下來了。
心中暗暗思忖,怪不得都說恭王至修風流俊逸,果然如此。
不由抬起頭來再看看他,相識十年都沒有這麼看過這人,那往日看起來只覺得討厭的面孔細看之下果然俊逸,眼楮尤其漂亮,光彩燦爛,讓人動容,此時他正走在一樹桃花下,指點著園子里的牡丹說些牡丹的風流逸事,那種風采神韻,顧盼自得,風流宛轉,竟是難得的翩翩佳公子。
「侯爺原來府里養著這許多逸品啊,那玉版白,丹州紅、姚黃魏紫也就罷了,雖是上品倒也不算稀奇,只那邊兩株九蕊真珠難得,真不知侯爺哪里找來的,果然好本事。我在一些牡丹譜上雖見提及,卻沒見過真品呢,找了好多地方也沒見到,不知開了什麼樣子?」
齊宣蕭不由得意起來︰「也沒什麼稀奇的,只是蕊如珠一般多而繁,略有些不同罷了。若王爺得閑,開的時候便請王爺來觀賞如何?」
至修大喜,連忙道謝,一點不推辭。
齊宣蕭倒有點後悔,只是話已出口,再無法收回了。只好撇撇嘴。
至修眼楮瞄到這個動作,不由心中暗笑,真是好可愛的家伙,平日張牙舞爪,一張面孔一見他就冷了下來,如今多賠幾個笑臉,他倒真不好伸手打他了。
丙然要順著毛來模才行呢。
心中更是柔軟起來,話越發撿好听的說,把這定國候恭維的不僅英明神武,而且眼光又好,品味極佳,把他們這些天皇貴冑都比下去了,听得齊宣蕭舒舒服服,臉色越來越好看。
齊宣蕭笑的舒暢,至修心里更是癢,卻不敢造次,只能偶爾偷偷看兩眼,只不敢多看,怕這精明多疑的侯爺以為他有什麼花樣翻了臉可如何是好?
往日怎麼也看不順眼的人竟成了掌上明珠了,恨不得就圈進懷里再也不給別人看到。
變了會園子,至修便告辭,今兒目的既然已經達到,留太久只怕倒有些不好,這彎要慢慢轉過來,若是太急倒怕會有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至修再舍不得也只得告辭,齊宣蕭果然不留他,連忙命人送客,自己轉身便走。
只留下至修站在原地,無端端的悵然起來。
不過坐進轎子里倒忍不住笑起來,齊宣蕭倒不算心腸極硬的人,自己笑臉一個個的賠上去,他也就不肯給他難堪,雖是看自己不順眼倒也忍了氣盡了禮數,只是,那種迫不及待便要送他走的樣子,也真讓人傷心呢。
至修嘆口氣,低聲的自言自語︰「還能怎麼樣,難道還奢求他一見到我就撲過來麼?」
今日也算有收獲的了,至少知道怎麼樣才能模順他的毛。
安慰了自己半天,總算釋然了。
回了王府,一進門便見二門外頭的走廊上堆了許多東西,管家高瑞正看著幾個小子收拾呢,見主子回來忙過來請了安,笑回道︰「主子,這是今兒個回京述職的兩江提督張大人送來的禮敬,張大人等了主子兩個時辰呢,吃了飯不得不進宮給聖上請安才去的,說晚上再來給主子請安了。」
一邊把禮單遞上去,又笑道︰「這禮算不錯的,除了冰敬,主子瞧瞧那邊幾十個大壇子,都是主子往日愛用的糟魚,風雞,腌的鵪鶉,酒棗,倒都是些野意兒,不過都是那邊的特產,味道比京里的好,難得的是那100條鱸魚,竟是剛從水里出來便放進化開的豬油里,凍在里頭送來的,味道一點沒變…………這可是連皇上也吃不到的珍味呢…………」
看他羅羅嗦嗦還要說,至修懶得听了,把禮單丟給他︰「你找人收拾好就是了,那鱸魚明兒弄兩條試試…………」
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來,面孔上不由露出幾分笑容︰「明兒你帶兩個人拿著我的拜貼去定國候府拜見定國候,說我們這邊廚子不善治河鮮,听說侯爺府里有極好的淮揚廚子,借來用用。」
斑瑞听得幾分莫名其妙,卻是極知道主子脾氣的,哪里敢問,只得答了個是字。
「借我的廚子?」
齊宣蕭眼楮瞟瞟丟在桌子上的拜貼,也懶得拿起來看,只是皺著眉頭,似乎不相信的反問了一聲。
避家忙回道︰「奴才也不知怎麼回事,只是來的人是恭王府的大管家,又拿著王爺的帖子,奴才自己不敢做主,所以來回侯爺。」
齊宣蕭眼楮轉了轉,懶洋洋的說︰「不借!」
避家一怔,忙道︰「那奴才這就去回復來人,胡亂編個借口打發了就是。」
齊宣蕭一笑︰「編什麼借口,你去就說我的話,我家的廚子是伺候我的,伺候不來別人,叫他別的地方借去。」
避家從來沒見過自家主子這麼囂張的樣子,倒是嚇一跳,連忙答應了出去。
「什麼亂七八糟的。」
齊宣蕭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過去拿了拜貼瞧,上佳的雪白綾箋極具質感,一筆瀟灑的八分草二王小楷寫著︰「御封恭親王至修謹拜」。
沒有任何修飾,極大氣的拜貼。
齊宣蕭端詳半日,真不知這個恭王莫名其妙的在玩什麼花樣,如此急切的示好,哼哼,非奸即盜。
也好,就瞧瞧你要做什麼大不了的事呢。
齊宣蕭無所謂的把拜貼扔回桌子上,好笑,如果他齊宣蕭這麼容易就上了這種當,這定國候早不用做了,統統雙手奉上就是。
其實照這樣看來,這恭王空負盛名,看起來也不過如此,事情做的這麼明顯而惶急,早讓對手有了戒心,還怎麼成事?虧皇上還常常說恭王是皇家千里馬,眾人都不及他,現在他看來,這人也不見得有什麼能耐,早知如此,以往真不必拿他當勁敵的。
齊宣蕭真覺得有些遺憾,平白讓這樣一個人給嚇住了,白忍了他這麼久。
不過,此時見他如此做小服低的倒也新鮮的好玩,這麼難得的機會倒不必放過,玩玩再說。
不由笑起來,心里很是高興。
餅了大半個時辰,齊宣蕭正在書房看札子,伺候的小廝在門口低聲回道︰「侯爺,恭親王來拜。」
這是齊宣蕭意料中的事,便笑道︰「請恭王爺西廳奉茶。」
自己站起來略整理一會衣服,便帶了人過去。
因不上朝,齊宣蕭穿了件雪白的四牙海水蟒龍袍,腰間系跟青色帶子,帶了個晶瑩的玉佩,看起來極清爽,越發顯得豐神如玉,俊秀飄逸。
至修竟看得呆了。
終于明白何謂情人眼里出西施,往日看他百般的不順眼,覺得別人贊他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太過譽,如今竟是越看越愛,只覺得齊宣蕭容顏秀美,一身白衣襯的人標致無比,哪里只是首屈一指,根本便是無人能比嘛。
齊宣蕭笑道︰「恭王最近很得閑呢,竟有空駕臨寒舍。我倒是一大堆札子看不完,真是妒忌。」
至修裝听不懂,只是笑道︰「今兒打擾侯爺真是不該,只是昨兒門下的奴才送了些難得的東西來,一個人吃也無趣,特來請侯爺前往小王府共嘗,怕遣下人來請不恭敬,所以特的親自過來,侯爺可務必要賞臉啊。」
齊宣蕭抿嘴笑,心里暗暗想,這麼夾槍帶棒他也忍的,不知在籌劃多大的事情,非要他幫忙不可嗎?
一邊說︰「恭王今兒只怕不是來請我吧,必是看上了我家的廚子,那小子也是福厚,竟勞動王爺了,這麼著我倒不好意思了,不如就送給王爺罷了。」
至修連忙說︰「侯爺誤會了,今兒至修實在是誠心誠意請侯爺的,原是打量我好歹只怕也有一點薄命,若是侯爺不肯賞臉,只怕我都抬不起頭來了。」
齊宣蕭嗤一聲笑出來︰「王爺言重了,宣蕭可真是受寵若驚,難得有新鮮鱸魚,自然要叨擾了。」
至修大喜,不由的笑逐顏開。
齊宣蕭不理他,只叫過管家來吩咐︰「叫人去準備出門的轎子,把前兒洪提督送的那香雪酒送兩壇到恭王府去,把那才薦來的淮揚廚子也一起送過去。」
至修連忙道︰「酒就罷了,侯爺怎麼如此客氣。」
齊宣蕭笑道︰「兩壇酒罷了,王爺怎麼這麼小家子氣?那天嘗了點,也算難得的,正好也給王爺試試。」
至修自然再說不出什麼來。
到了恭王府已經是快飯時了,至修盡地主之誼引著齊宣蕭在恭王府美輪美奐的花園子里逛了一陣子之後,兩人便在花園子里頭的眠雲亭用午膳。
滴翠亭外築在水上,離水面不過三尺,外面滿是睡蓮,一色的雪白的花,女敕黃花蕊,一片綠葉之間更是十分嫵媚。
齊宣蕭贊道︰「王爺果然風流倜儻,瞧瞧這美色。」
至修卻只看著倚在欄桿上白衣飄飄的齊宣蕭,心中滿是愛戀,只是全哽在喉嚨里,一句也說不出來。
齊宣蕭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想著,這人果然是天皇貴冑,品味一流。
就算人再討厭,卻也不得不承認此人實在是個極精彩的人物。
略坐了坐,便有宮女用極大的盒子捧了菜來。
定國候府的廚子果然是一流的,送上的是一個直徑一尺的白窯冰透大盤,燒制的時候便從中間分為兩半,一邊是蓴菜作羹滴翠冰紫,一邊是雪白的鱸魚,邊上散配著桔、橙和熟粟黃,真正是金齏玉,令人食指大動。
齊宣蕭也不等至修動筷子便先嘗了一口,蓴羹香粹柔滑,略如魚髓蟹脂而更清輕,鱸魚極肥美,鮮潔柔女敕,果然是難得的珍味。
齊宣蕭笑道︰「鱸魚蓴菜做到這個樣子也算不錯了。」
抬頭正要說什麼,卻見至修在一邊目不轉楮的看著他,不由一怔,突然便覺得尷尬起來。
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至修見他突然露出一種從未見過的神態,知道是自己過于放肆,連忙別開眼楮,笑道︰「這蓴菜是剛長成的,名為絲蓴,做羹是最好的,鱸魚也新鮮,又是國手親自操刀,果然便是極好的,可惜略有點美中不足。此蓴菜並非西湖所產,其味難免略遜。」
齊宣蕭又吃一口︰「這個樣子已經不錯了。」
至修笑道︰「蓴菜最佳者產于西湖,摘下後在湘湖浸一宿第二日作羹方才好,摘下來時其凍如冰,清液泠泠欲滴,比荔枝更嬌脆,多放一日便無味了,所以非到當地吃不可。」
齊宣蕭笑道︰「那西湖蓴菜也不見得便舉世無雙,要我說,還是這鱸魚更好,這是極新鮮的,其實做干也好呢。」
至修便道︰「正好,去年歲貢,皇上賜了幾壇子干,是霜降之時作的,我吃著還好,只是不太喜歡吃那玩意,侯爺若喜歡不如都拿去吧。」
齊宣蕭笑道︰「若這麼說,卻之不恭了。」
正說著,那香雪酒已經燙好送了上來,雖不是極品倒也香醇,兩人推杯換盞,終于盡興。
至修命人撤下酒席,送上香茗,卻見齊宣蕭醉眼微煬,竟覺得隱隱有幾分說不出的嫵媚來,心中一蕩,只覺口干舌燥,卻不敢造次,只柔聲道︰「侯爺看來是有酒了,要不要略躺一躺?」
齊宣蕭搖頭,此時幾分醉意看著眼前容顏溫柔的男子,總算覺得此人似乎也不怎麼討厭,行動進退自有氣度,若論風流倜儻也算是難得的了。
可惜結怨已深。
至修並不知他所想,只見他真是有些醉意了,忙命人送醒酒湯來,齊宣蕭喝了兩口,又坐了坐清醒了些便要告辭回去,至修雖覺悵然,卻也不能挽留,只得命人送他回府。
自己仍在眠雲亭坐著,一時發起呆來。
不是不難過的,眼見那人就在跟前,卻是什麼也不敢說,知道他心中仍是當他為政敵,想必自己這些天如此想要親近他,他心中必是只有懷疑。
罷了,讓他懷疑去吧,雖然明知道希望渺茫,如果自己什麼都不做,如何甘心。
抱王至修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眠雲亭一別,至修仍是有空便往定國候府跑,臉皮極厚,怎麼也要在那里消磨些時間,或者想方設法把齊宣蕭請到自己府上,或者外出打獵。
開始齊宣蕭還對他客客氣氣,可眼見時間長了,那人仍是只圖親近,並無異動,越發不耐煩起來,好幾次話都說到明面上來了,只差沒直接問他你到底有什麼陰謀,至修卻是裝做听不懂,仍是笑吟吟的脾氣極好,于公于私都讓著他,竟讓他連發脾氣的機會都沒有。
連皇帝也覺得不對了,那日朝會後留了齊宣蕭來問︰「你抓了至修什麼把柄?把他治的這麼服服帖帖的?」
齊宣蕭哪里答的出來,自己還莫名其妙呢,只好說︰「皇上,臣與恭王都是皇上的臣子,自然要齊心協力輔助皇上。」
皇帝笑著搖搖頭︰「以前你們就不是朕的臣子麼,還打馬虎眼,老老實實說出來多好。」
齊宣蕭差點要發誓不知道了,和皇帝混亂扯了半天,最後皇帝才說︰「不說便罷了,朕自己也忙不過來呢,懶得管你們。」
說罷笑著回宮去了。
留下齊宣蕭在大殿呆呆的站了半響,方才出去。
罷出宮門還沒上轎子,至修不知從哪里出來,笑道︰「今兒沒什麼事罷?我那里昨兒得了一幅王曦之的真跡,不如一起去看看?」
齊宣蕭突然覺得厭煩之極,不由冷下面孔,冷冷道︰「下官公事繁忙,無意與王爺附庸風雅,王爺請回罷。」
說完也不等他說話,自己坐上轎子,揚長而去。
至修呆在原地,半響方才一言不發坐上自己的轎子回去了。
真覺得像是心中的一根刺一般,齊宣蕭模不清那人的想法,原本以為的異動一直沒有,只是一味的想與他親近,真正莫名其妙。
雖然和他在一起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情,那人風流倜儻,博覽群書,見多識廣,且生就的溫柔體貼的脾氣,便是再無禮他也一徑笑吟吟的從不見他生氣,往日與他作對時的恭王竟似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似的,現在的至修行事說話都仿佛變了個人,直如春風拂面,齊宣蕭便是鐵石心腸也起不了厭惡之心。
只是…………
太莫名其妙了些,齊宣蕭越想越覺得煩悶,到底是因為什麼?
他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齊宣蕭苦笑,他得到什麼就會變回原來的那個恭親王?
自己已經習慣了這個至修,若是有一天至修又變成那個恭王…………
自己會怎麼樣呢?
齊宣蕭只覺得仿佛冷汗都流了下來,心中有些隱隱約約的東西呼之欲出,連忙強硬的壓了下去。
不能想不能想…………
齊宣蕭閉了閉眼,硬生生把這個念頭拋開。
閉著的眼中漸漸浮現出一個秀麗的面孔,齊宣蕭嘆口氣,喃喃低語︰「未央,你如果還活著就好了,你一定會知道的。」
一想起那個人不由的心中便是一陣絞痛,果然把至修拋在了腦後。
齊宣蕭心中煩悶難過,只得借酒消愁,很快便把自己灌醉了。
至修打疊起精神,晚上照樣過來的時候,卻听下人說侯爺已經睡下了,不由的幾分奇怪,照宣蕭的生活習慣,斷沒有這麼早便睡下的。
不過也只好告辭,還沒走出二門突然起了一個念頭,便命自己的隨從在外面去等著,自己早已把這侯爺府逛的熟了,便悄悄的從牆根底下轉過去,模到齊宣蕭臥房門口。
齊宣蕭睡覺從來不要人在屋里伺候的,至修大大方方的走進去,果然沒人發覺。
至修站在他的床前,看著齊宣蕭那被酒染紅的臉頰,隔的很近,聞到他呼出的酒的芬芳,仿佛…………那一夜般,一樣酒醉而嫵媚的人兒,一樣帶著酒的芬芳,一樣侵蝕了他的心……
至修再也忍不住,終于伸手緊緊的擁抱他…………
比那一個夜晚更澎湃的激情,比那一個夜晚更火熱的呼吸…………
一切都是熟悉而又新鮮的,仿佛初遇又仿若最終…………
兩個人在錦被上翻滾…………爆發…………
眼前似有星辰劃過……
夜漸漸涼了,激情漸漸回歸平靜。
至修看著深陷在他懷里的人兒,臉色更加嫣紅,平白的顯出幾分柔弱,心中不由的愛憐橫溢,低頭親親他的臉頰,綻開微微的笑。
今晚不要放開他了,不論如何今晚一定要留下來,就算明日他要一劍刺過來,今晚也要緊緊擁抱他直到天明。
他真的會一劍刺過來吧?
至修心中有些悲涼的想,不過此時心中的滿足蓋過了悲涼,只留下一縷淡淡的笑容。
夜色極深沉,至修仍是緊緊擁抱著齊宣蕭,了無睡意,眼中深情無限,一直看著熟睡的人,看的心中愛戀愛惜滿溢便不由湊過去在那面孔上輕輕的親吻,極輕極柔,怕擾了他的好夢。
原來愛一個人便是心中甜蜜的幾近悲涼啊…………
不知道何時愛上他的,那愛情的外衣竟然是敵意,很早以前就時時在注意著他,一生中的大部分眼光都跟隨著他,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了,所以,沒有人能比自己更愛他。
可是那愛情只是躲在敵意的外衣中悄悄成長,自己是如此的深信不疑,直到那一日的纏綿和火熱激情生生撕裂了那外衣,才終于驚覺…………
原來早已經愛上了他!
原來愛情竟是不知不覺中早已長成參天大樹。
原來那追隨的眼光竟不是挑剔。
原來錯過了那麼多那麼多…………
所信還有更多的時間,雖然他們之間已經有了鴻溝,可是畢竟還有時間……
至修在幽幽的燭光中獨自笑起來…………
懷中的齊宣蕭不安的動起來,眉頭皺起,手也伸出來,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至修連忙伸手讓他抓住,一邊輕輕撫著他的背試圖安撫他。
大約是做夢了吧。
在他耳邊柔聲說著安撫的話,果然很快的齊宣蕭安靜下來,一手緊緊的抓著他的手臂,只是眉頭仍是緊緊皺著。
至修愛憐的輕輕揉著他的眉心,齊宣蕭抓住了他似乎放了心,只是略帶嗚咽的說︰「不要走…………」
真像孩子做的夢呢。
至修正要笑,齊宣蕭最後那兩個字粉碎了他的笑容︰「……未央……」
一切都凝固了…………
所有未曾展開的希望都隨著這低低的兩個字凍結了…………
空氣急速的變冷,身體一寸寸凍結,所呼吸到的都是那冰冷而悲涼的空氣…………
至修想起那年春暖花開之際曾見過的一個容顏秀麗的男子,一雙美目絕頂剔透,仿若能看透人的心一般的靈動…………
原來橫在他們之間的遠不止那一條鴻溝!
至修輕輕挪動身體,輕輕把齊宣蕭緊緊抓著他的手臂的手掰開,小心翼翼的把他從懷里抱出來放在床上,拉錦被給他蓋上,齊宣蕭不安的動了一下,被他安撫住了,便又放心的睡了過去。
至修小心的給他掖好被角,愛憐的輕柔的撫著他的輪廓,這是他的至寶呢,雖然,除了自己沒人知道。
不由淡淡的笑了。
笑永遠無人能知的絕望和悲涼。
齊宣蕭從早上一醒過來就開始發呆。
昨晚只是喝醉但並未人事不醒,況且昨晚也不像那日在萬紅閣里那麼黑的只能看到人的輪廓,看不到五官。齊宣蕭的臥室一直有些光亮的。
所以…………
他終于看清了……
那強硬的擁抱和新鮮的激情是來自于誰…………
還有,那麼多的溫柔隱藏于黑暗中……
一切都明了,一切都浮上了水面。
于是明白了那個人突然的轉變是因為什麼,明白了是什麼讓高高在上轉為低聲下氣。
這些日子急切的示好,陽光和月光下微笑的俊秀容顏。
終于找到了根源…………心中早已有的幾分隱隱約約的懷疑再也無法自己騙自己了,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朗明晰了。
可是…………
齊宣蕭心中卻是更迷茫了。
明明看的清楚,明明心中明白,為什麼伸出去推拒的手竟然不知何時已經緊緊擁抱住了他?為什麼落入那個強硬的擁抱的時候竟然如放了心一般的松了口氣?
這一夜留下太多的疑問,但最大的疑問卻是︰現在該怎麼辦?
若無其事的裝做不知道?
或者是和他說個明白?
齊宣蕭苦笑,太尷尬了,明明是最水火不容的兩個人,卻有了最深切的接觸。
還未曾打好主意,門口就有小廝低聲回︰「主子,該起身了,皇上召爺進宮呢。」
齊宣蕭便答應,命人進來伺候。
到了御書房,皇上早已到了,恭王至修,兩位宰相及幾名大臣都已經在了,齊宣蕭眼楮絲毫不肯望向至修,只是公事公辦的與眾人議事,直鬧了兩個時辰才算完。
出了宮門,眼看至修坐上轎子要走,齊宣蕭不知怎麼一陣沖動,不由道︰「恭王爺留步。」
至修一怔,便命人放下轎子︰「侯爺有何事賜教?」
語氣疏離而客氣,完全不是這些日子的溫和可親,倒讓齊宣蕭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至修也不催他,兩人默默相對。
半響,齊宣蕭終于道︰「王爺若是無要事,可否過府一敘?」
至修心中巨震,今日這突然相邀,如此敏感的時候,他…………知道了?
展眼望去,齊宣蕭似乎有些不安煩躁,心中一軟,便嘆口氣︰「既如此,叨擾侯爺了。」
到了侯爺府,齊宣蕭卻是什麼也不說,只與他賞花喝酒,只是神色中心事重重,至修心中明白,知是無望,十分黯然。
喝到半醉,至修再也忍不下去,便起身告辭,齊宣蕭醉眼朦朧,笑道︰「這麼早你去哪里,天色還早呢。」
至修別過頭去︰「侯爺該歇息了,再喝就要醉了。」
齊宣蕭冷笑︰「醉了才好麼,你不是巴不得我喝醉嗎?」
至修猛的轉過頭來,死死盯著他,緊緊咬著牙。
齊宣蕭站起來,湊到他跟前,幾乎要貼到他臉上︰「你以為你半夜走了我就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