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浪花 第5章(2)

奔出黃竹林,搭上小篷船,男人搖櫓的臂力確實不一般,很快便與乘輕舟過來尋人的眾女們接頭。

「顏大娘,出什麼事了?」花詠夜站在篷船這頭揚聲問。

「三姑娘,找到您便好!楊姑那兒剛剛捎來消息,說二姑娘、徐姑,還有兩位隨行姊妹的一艘小座船,在前往南浦柳莊的水路上出事,她們棄船了,現下不知去向!」

聞言,花詠夜面色一白,雙眸陡眯。

另一位大娘接著道︰「二姑娘上南浦柳莊是去喂血的,余爺那位師哥隨波公子沒等到二姑娘那口純陽血,也急著打听她們下落。」

這會兒,換余皂秋面色一白,雙目細眯。

然而此時花詠夜心里,哪還管那位隨波公子有沒有純陽血可喝?她沉穩下令道︰「走,回主船,咱們往南浦尋人去!」

既然棄船,按一向的做法,必然會約在「舊地方」會合。

南浦水路這兒被「飛霞樓」眾女暗稱為「舊地方」的,正是位在三川交會處的「豐裕客棧」。

花詠夜花了兩天,領著一小群人趕至時,三川的江面風平浪靜,銀月靜懸于天際,但離客棧不遠的渡頭正興起一頓廝殺。

下流!太下流!

十多名高壯粗漢擎刀、掄棍地合圍四名女子也就算了,竟然連撒漁網、撒石灰這種手段都使將出來,還要臉不要?

怒氣橫生,未等船泊近,幾位練過輕功的女子已急急飛落,花詠夜絕對是沖第一,金針飛射,手持長劍,連連劃破幾張朝她罩來的細麻漁網。

「三姑娘,二姑娘受傷了!」見自家人及時出現,徐姑大喜,忙隔空大喊。

聞言,花詠夜更是急著想靠近此時被逼至另一端的花二身邊,然而阻在面前還有五、六名黑漢,她與他們纏斗,心里愈急,愈沒法取得上風。

電光石火間,與她對打的粗漢們全咚、咚、咚地倒了一地。

余皂秋!

是了,還有他這一員無敵猛將隨船啊!

她一見姊妹們遭人圍攻,頓時怒翻天,一時間竟忘了。

就見一道黑旋風席卷過去,如入無人之境,他又是佛擋殺佛、遇魔屠魔的打法,直直往前推進。

但深入北川河寇窩那次,他多用分筋錯骨的招式,現今他功力又增,也看不清他究竟使了什麼招,轉眼間,地上已橫七豎八地躺下一堆人。

花詠夜先是一愣,隨即追在他身後,船上眾女亦都跟隨過來。

徐姑、兩位當日隨行的大娘皆受了點傷,有人立即上前照料,至于傷勢最嚴重的花二,雙腿幾要站不住,余皂秋健臂一撈,搶在花詠夜之前抱穩她。

不太對……

花詠夜雙眸湛了湛,瞪著男人有些繃緊的側顏。

不太對!

他收著下顎,嘴角嚴肅微抿,盯住她家老二的目光太專注……她太熟悉他這樣的表情了,常是他陷進自個兒思緒中,很認真思索,想著他想做之事。

「余皂秋,你想干什麼?!」她咬牙問。「我二姊受傷了,你別動她!」

「余皂秋,我的傷不礙事的呀,只是額角流了點血,眼楮被石灰弄疼了……」花二輕喘著,身上雖帶傷,然意識已定,一出口,未語先笑,不改愛嬌本性。「我已遲了近半個月,你師哥柳歸舟再不喝我的純陽血行氣,他那破敗身子肯定撐不住,你……你快送我上柳莊吧……」

「花冷香!」又氣又急,花詠夜連名帶姓地叫,強硬伸手,欲從男人臂彎里將人挖走。

……對了對了,忘記告訴你,你有一位師哥,他姓柳,名歸舟,咱們這就去住他的南浦柳莊……

……你師哥啊……腦子使得特別快,可惜身子骨破敗得可以……往後你武術上大有成就,得記得時時護他呀,有你這個師弟,他必也歡喜十分……

「哎呀,糟了糟了,惹惱咱們家的小避家婆嘍!」花二慘白著臉,仍嘻嘻笑,忽道︰「余皂秋,還不快帶我走?」

「你敢?!」花詠夜凶霸霸瞪人。

余皂秋倏地抬眼,像被她那聲發狠的恫嚇喚回神智。

「你松手啊!」更用力挖人。

……你師哥啊……身子骨破敗得可以……得記得時時護他呀……

「余皂秋!」花詠夜驚聲大叫。

待她拔腿朝那抹玄黑身影追去時,架在她們中型座船側邊上的小篷船已被卸下,余皂秋不僅搶人,連船也搶!

中型座船揚起三面帆,鼓滿風,急起直追。

盡避如此,仍敵不過余皂秋的臂力,他搖著櫓,一眨眼篷船已消失在江面上,極可能憑著船身輕長,抄近道夜渡三川,往南浦趕回。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花詠夜一聲令下,把座船直直開往南浦,想在柳莊前來個守株待免。

她當然感激余皂秋出手相肋,救下自家姊妹。

但是,對于這整件事,她思緒起伏不定,除氣惱他帶走二姊外,她心里也有點小小受傷——他,沒听她的話。

他沒听她的話!

他向來都順著她,從兩人識得以來,這似乎是他第一次「忤逆」她。

天大亮時,果然在柳莊外的浦邊逮到人。

呃,不對,她沒逮到他,仍然辛苦又氣惱地追在他身後,從船上追到岸上,最後一路追進柳莊。

「余皂秋,你站住!」她心髒促跳,俏臉通紅。

听到那聲清喝,余皂秋當真立定不動。

臂彎里挾著花二,他回首看她,像等著她追上來。

可是,一等到花詠夜靠近,他又動了,往前奔出一小段距離,然後再度立定,兩眼緊盯著她追過來。

「余皂秋,你、你不要跑!」

他真的沒用跑的,卻是提氣竄飛,飛飛飛,一下子又拉開距離,又回首看她。

氣死人啊!

「三姑娘,余爺走走停停,是怕咱們會被困在柳莊的五行奇陣里。」跟她一塊兒追來的徐姑躍到她身邊。

花詠夜知道,柳莊前園的這片柳林非比尋常,南浦散人以陰陽五行的奇術設下機關,若無人帶路,想硬闖肯定要吃足苦頭。余皂秋跑一段、停一下,還緊盯她們腳步,確實是怕她們在柳林里出意外。

就算是這樣,她心里仍悶。

終于闖出園子,這會兒,余皂秋頭也不回地跑了,花詠夜提氣直追,追過前廳,穿過中堂,再追上回廊,鬧得柳莊里的僕役和侍童們全張口、瞪大眼,看得目不轉楮。

「余皂秋,把我二姊還來!」

身後的人兒怒火沖天,余皂秋心髒緊縮了縮,他畏痛般閉目,再張開時,已見聞訊朝這邊趕來的師哥。

「你的護心藥。接住!」他把挾在臂彎里的花二拋過去,見師哥寬袖翻卷,把人抱住了,他心神略松,轉過身想說話,一聲「夜兒」還沒喚出,凌厲掌風已招呼過來。

他不敢回擊,只是閃避,但也不敢跑開,怕她沖到師哥那兒把「護心藥」搶走,兩人于是在回廊上纏斗起來。

會氣死!真的,會氣死!花詠夜卯起來打,先是掌法,後變雙拳,再加上腿功,招招狠攻,完全沒一招防守。十招中,約莫有三招能打中他,她也曉得,那是他有意相讓,故意挨她的拳掌,讓她打著出氣。

要真能解恨就好,偏偏打在他身,越打,她心越痛。

有什麼用?

真打打不贏,人家由著她打,她又狠不下心,有什麼用?!

她忽而收手了。

氣息不穩,她斗敗般垂著肩,好累好累好累,感覺好像許久沒交睫睡去,累得渾身發軟,背靠著廊柱,她緩緩滑坐下來。

一道高大陰影罩住她,不必抬頭也猜得出是誰。

「走……走開啦……」一出聲,連自己都怔然,她嗓子竟帶哭音,哽咽著,實在太丟臉。

那陰影沒有離開。

從她低垂的眸線偷偷瞄去,男人的兩只大黑靴朝她靠得更近,那挪近的方式有點「近君情怯」的味道,如果她不是太羞惱,肯定要笑出來,可惜現下,她心緒低下得很,笑不出。

「我說走開,你听不——」話尚未說完,她身子已然騰空。

余皂秋再次違背她的意思……唔,不,應該說,他仍然听從她的命令走開了,只不過,他是抱著她一塊兒走開。

一驚,花詠夜揚起濕睫,這才發現回廊四周圍著不少僕役正探頭探腦,徐姑也在,憂心地望著她。

「徐姑,拜托,快去看看我二姊,我……我沒事的。」一交代完,她吸吸鼻子,沖著男人那張繃繃的、憂郁的俊臉,惱怒問︰「你要抱我去哪里?」

余皂秋悶聲答︰「房里。」

「不去!放我下來!」紅著繡頰,用力捶了他的胸膛兩下。

她的要求完全不被接受。

男人變得很不听話,動不動就「忤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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