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薇如看了一眼臉色不太好看的蔣弘道,朝他使了個眼色,兩人分工合作,哄著林美華小心越過一地的狼藉到客廳去,找到了急救箱,徐薇如立刻為林美華包扎傷口。
身後傳來看護清掃地面碎玻璃的聲音,感覺到坐在林美華身旁的男人全身緊繃,徐薇如心中暗叫不好。
「我去幫媽倒杯水。」
「欸……」徐薇如還來不及阻止,男人已經大步流星地走向後陽台,那是家中放置垃圾的地方。
必上了陽台門,仍能听見蔣弘道怒氣沖沖對看護阿香發作的怒吼聲。
「請你來不過只有一個要求——看著太太,讓她安全。今天這是怎麼回事?我很少回來,一回來居然就看見太太一個人在飯廳你在做什麼?」
「我……」阿香支吾其詞,完全無法反駁。
趁著徐薇如回來,能夠看著情況不穩定的林美華,阿香便偷了懶,跟朋友講電話去了,直到听見外頭發出不正常的響聲才出來察看,這一看,嚇掉了她的三魂七魄。
太太受傷,少爺就在一旁,黑著臉冷眼瞪著她……
「你自己說,你來照顧太太,你要什麼資源沒有?你說要看著太太無法下廚,我是否請人料理三餐讓你無後顧之憂?你怕一人帶太太出門看不住她,要求司機接送,我是不是派了車?結果呢?我對你的要求,你做到了沒有?這不是我第一次回來看見太太一個人待著,你不想做這份工作就直說,多的是勤奮肯做事的人搶著做!」
「阿香被罵了。」林美華听見阿香被罵的聲音,神情有著不安。「是我害的嗎?阿香老叫我不要害她,要乖一點……」
原本想幫阿香說兩句話的徐薇如,听見她這麼說,立刻滅了這念頭。
林美華患了阿茲海默癥,生活上沒有辦法自理,會遺忘回家的路,因不忍心讓她一個人住到療養院去,想讓她在熟悉的環境里活得有尊嚴,他們才選擇居家看護,請了專人照顧。蔣弘道和自己兩人工作都忙,只能假日或平日不忙時來探望,想不到那個看護竟然是這樣照顧老人家。
「媽,你很好,阿香是做錯事情才被罵,你不用自責,反正……我們會再找一個更好的看護來。」事關老人家安危,這回徐薇如也鐵了心。
林美華聞言笑了,笑得幸福、像個小女人。
「阿弘跟他爸爸一樣會心疼我了,可惜阿寬沒能看見。」
徐薇如將林美華的傷勢包扎好,听見老人家用懷念的語氣提起了丈夫,那位過世快三年的老總裁,蔣晉寬。
她心一動,懷念的感覺在心中升起,那名老總裁真是個沒話說的好男人。待人誠信寬厚,深愛妻子,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讓他包個二女乃、三女乃、四女乃,但老總裁卻只愛著妻子一人,對待下屬也是以德服人。
徐薇如的父親其實只是老總裁的司機,母親則是蔣家的幫佣,十五歲那年,因蔣家爭取一樁大訂單,引起競爭對手的不滿,于是在一場策劃好的車禍追撞事件中,她父親果斷救了老總裁一命,自己卻不幸在車禍中喪生。
而她的母親得知惡耗自此一病不起,不久便也撒手人寰。
從那一天起,老總裁便放話會照顧她一生,所以徐薇如雖被叔叔收養,但求學及生活費用一律由老總裁支付,完全不給辛苦工作、家境並不富裕的叔叔添麻煩。
「是呀,爸就是這樣,他很疼媽。」徐薇如看著美麗的總裁夫人,難掩心酸。
幾年前,老總裁被診斷出癌癥末期,他臨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近年來發病、需要人看護的妻子,以及完全沒有遺傳到他感情專一、又玩樂成性的敗家兒子,因此,才對她提出了那個讓她為難,卻又不得不答應的要求……
說到那個兒子,他忙完了沒呀?
徐薇如回頭,想去看蔣弘道訓完人沒有,就見他臉色不好的走回來,感覺火氣有壓抑了一些,但臉上仍可見怒氣難掩。
「阿——」香怎麼了?徐薇如話還沒有問出口,蔣弘道就抬起一只手阻止她說話,逕自發了話。
「我請陳秘書打了電話,讓她找幾個專業點的看護來,這回就請兩個人,我就不信兩個人輪流看著,媽還會出事。趁這兩天放假不用上班,我們多陪著媽,讓她適應新看護,至于阿香,你把她這個月的薪水算給她,叫她打包,讓她今晚就走人。」
徐薇如吶吶的看著發號施令、霸氣渾然天成的蔣弘道,實在很不明白……這家伙怎麼變了一個人呀?
行事作風跟老總裁完全不同,是滿有被寵壞的少爺氣息,就跟她所知的蔣弘道一樣,但卻又有那麼一點不一樣—殺伐果斷,不講情面,拒絕關說,下決定從來不向人解釋,一切他老大說了算。
就如同現在,他炒了阿香,不要這個看護,卻完全不經過任何人的同意,連他媽都不提一下。
這……是要說好還是不好呢?
好的是,這家伙總算知道心疼自己的媽媽了,可要說不好嘛,好歹阿香也照顧林美華半年……
「喔,好。」徐薇如回過神應了一聲,表示了解。
蔣弘道眯起眼,看她臉上的表情,結果她沒表情,他不禁哼了一聲。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覺得我夸張了,阿香好歹照顧媽半年,媽也習慣她了,辭了她媽會舍不得。」他直指她內心所想。
徐薇如心一驚,這家伙一眼就看穿她面無表情背後的心思?!嘖嘖!
「正因為半年了,她還讓媽受傷。媽生病難免跌倒,那些小傷我計較過了嗎?你看媽最近臉色好嗎?她瘦了多少?阿香若有好好照顧她,她何至于體重輕了這麼多?不是太嚴重的跌傷也就算了,今天媽是見血了……有沒有搞錯,下回是不是就讓媽開瓦斯爐玩火了?」
蔣弘道瞪著她,責備她的婦人之仁。
徐薇如被他訓得說不出話來,他說的對。
「嗯,也對。」
「小薇。」林美華突然感到困了,拉了拉身旁的她,「我累了。」
「媽要睡午覺了?我扶你上樓。」徐薇如深深感謝林美華這時候想睡了,她牽著林美華的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帶她上樓,到了房間再哄她睡下。
徐薇如盡可能的拖延時間,她拖呀拖的,甚至想著干脆也偷偷打個盹好了,但……蔣弘道在這兒。
她很清楚星期五的下午,他會出現在這里是為了來堵她,于是認命離開林美華的房間。才剛闔上門、一轉身,她就感覺自己距離蔣弘道的胸膛大概只有五公分。男人身上的熱氣、特有的氣息,撲天蓋地將她掩埋。
「我一早出門就發現你先溜了,這不打緊,我發了訊息給你,要你中午等我……你可完完全全把我說的話當耳邊風啊,老婆。」
「老婆」兩個字,完全是咬牙切齒的口吻。
徐薇如真想仰天長嘆,唉……果然,該來的躲不過,心中也不禁暗罵——煩不煩呀他大少爺何時這麼在乎她這個名義上的妻子了?
徐薇如非常沒志氣的想著,開始懷念剛結婚時,那個不把她放在眼底,不管她死活,不會過問她行蹤,養了很多小三、小四、小五的蔣弘道。
因為那樣一點也不麻煩,而現在這個會堵她的蔣弘道……煩死了!
「蔣先生。」她十分客套地喊著這個名義上的「丈夫」,喊人的方式表現出她的生疏,她跟蔣弘道是真的非常不熟。
「老總裁要求我們結婚,以兩年為限。」這就是老總裁對她提起,那個讓她為難的要求。「現在時間也過一半多了,我覺得呢……」戲可以不用再演了,你也很辛苦不是?快去找你的小三、小四、小五吧,你一定忍很久了,我都了。
蔣弘道眯起了眼,對她想撇清的態度十分不爽。
「你給我閉嘴!」他喝止了她到口的話,他連听都不想听。
「奇怪了……凶我干麼?」徐薇如也火了。「是誰說這只是權宜之計,兩年後有個人得到他老爹的遺產就可以分道揚鑣啦?莫名其妙耶,半年前那場車禍撞壞你哪條神經?你說話不算話就算了,還變了一個人!」
君無戲言,誰跟你說話不算話了—可這話,蔣弘道完全說不出口。
可她說對了一件事,他,的確變了一個人,應該要說——他根本不是蔣弘道。
一切,都要從半年前那場懊死的車禍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