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不願插手管兄長婚事的練洛冰為了對安妮的承諾,她破天荒的開了金口。
"哥哥,我喜歡安妮姊姊做我的嫂嫂。"她開門見山。
練洛崖不期然練洛冰會這樣表態。"你和安妮見過面了?"藉由輪椅的滑動,她趨向練洛崖坐的書桌旁。
"安妮姊姊那天來綠天深處,哭得好傷心呢!」
「她哭什麼?"他抬眼看著練洛冰。
"她說你不要她了,大哥,你真的不要她了嗎?」
「我和安妮的事,你不要管。"練洛崖煩悶地道。
練洛冰沒想到哥哥會這樣答,心里嘀咕了一下,看來那個叫官夜仙的女孩在哥哥心目中佔了不輕的份量,否則哥哥不曾對她說過帶硬氣的重話,怎會今天破了例。
這使她對官夜仙起了微妙的反感。
她一直在哥哥心頭是鰲頭的位置,不容任何人壞了這個份量。
"哥哥,我覺得你要娶的妻子對我而言太重要了,若她不能和我好好相處,我想我以後的日子一定會很可憐。"她開始用哀兵政策。
"不會有這種可能發生。"練洛崖保證道。
"誰說不會的!那回住我們家的那個官大小姐……"她故作欲言又止貌。
"她怎麼樣?"練洛崖試圖不加入任何情緒問道。
"她和我就是處不來。"洛冰委屈地道。
"哦——"他拉長了尾音。"可能你還不了解她,和她不熟才會如此。」
「我對她一清二楚怎會不了解她子杭和我到日本旅行的路上,嘴里說的聊的全是她,我不想听還不行咧!"她嘟著嘴,可憐兮兮地說。
"子杭和夜仙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好朋友,你不要多心。"練洛崖離開椅子走向她的輪椅,推著她往外走。"這里是書堆,很容易給人壓迫感,到外頭散散步,大哥好久沒推你到院子里走走了。"洛冰犯著嘀咕的心里並沒有因為哥哥的好言安撫而平復,反而燒得更熾烈。
"安妮姊姊好可憐。"她又兜回老話題。
"有很多事不是你能了解的。"他不想再談下去,洛冰不知道他和夜仙之間情根已種得很深,他不願在洛冰面前剖析太多。
"你一定很氣安妮姊姊背叛你對不對?」
「你不要過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練洛崖又加重了語氣。
練洛冰很少踢到這樣的鐵板,尤其自從腳傷之後,哥哥對她只有呵護、沒有一句責難。
"哥哥變了。"她嘟噥。
"說什麼孩子氣的話。"他放軟聲音。
"你以前都會听我的意見……現在變了。"聲音里有著明顯的委屈。
練洛崖模了模練洛冰的發微笑。"不要鑽牛角尖。"###
闢夜仙仿佛又回到少女時期靜默、羞澀的那個她,在夢里。約莫過了長長的一道時光長河,夢里的她帶著淡淡的憂愁……面對瘋狂失控的練洛崖。
他揭掉了她的堅強,只剩下一個任人宰割、只有脆弱的無助女孩,在毫無防備之下任他攻城掠地……
她驚醒,嚇了一身冷汗。
彷若夢中的魔咒過了午夜就被解除一般,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她的雙頰。
她好想他……好想好想。
愛恨交織的感覺,就像忽而在天堂、忽而在地獄,這就是她最近常常又苦又悲的情緒和愁絲不斷的根源?
不!他逼死了她的父親,她實在沒有精力接納自己的仇人成為她的終生伴侶。
思念就好像春雨一樣綿綿,在心湖、在腦海,讓人揪著心痛。
另一個同樣被思念所弄得極苦的人也不好受。
躺在床上,卻無睡意,愧疚之心鞭笞著他,還有那些欲語還休的愛潮情衷。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沉思。
開了門,立在門外的竟然是安妮。
見是她,他沒有好臉色。"誰讓你進門的?"安妮敏感的感受到練洛崖的冷淡,三年後,她終于嘗到失去恩寵的滋味了,這樣的難堪教她情何以堪。
"我記得你以前很歡迎我的。"她吃味地道。
"是你太健忘了還是我的記憶力太好?"他面無表情地問。
"你不該這麼容易就忘了舊情。"她把心一橫。
他冷哼、口氣尖刻起來︰"我對你問心無愧。"說完這話,他往房門外走,下樓來到客廳。
苞上來的安妮,自知大勢已去。"你不可能再愛我了是嗎?"練洛崖神色凝住,深沉的眼定定瞅著她。"你有什麼值得我愛的?"她心生一計,不如用哀兵政策。"我很愛你,不知道這個理由夠不夠有力?"他撇起嘴。"愛我的女人多如地中海的魚。"她垂下眼。"我是最特別的。」
「你走吧!現在很晚了,我叫司機送你回去。」
「我要你送我,拜托!就最後一次……"她哀求道。
他眯起眼。"希望你說到做到,不要再來煩我,還有,更不要再找洛冰做說客,沒有用的。"他淡道,踅身拿了車鑰匙。
車子開得很快,像箭一樣。
"什麼時候回美國?"他問。
"過一陣子。"心底壓著一股悶氣。
"你現在還住布蘭妮家嗎?」
「不住了,我現在住晶華酒店。」
「喜歡住酒店?"他隨便問。
"不是!我和布蘭妮有點不愉快。"她聲細如蚊地道。
他看了她一眼。"稀奇了,你們是姊妹淘,怎會翻臉像翻書一樣?」
「她一直對我冷嘲熱諷,我受不了。」
「布蘭妮一向懂得人情世故,怎會用冷嘲熱諷那一套?」
「她嫉妒我。"安妮的手指模向他的褲襠。
他一驚,方向盤打滑了一下,很快穩住,空出一只手制止她的騷擾。
"別逼我把你丟下車。"他冷冷地道。
她的手又要上來,他粗魯的握住她的手,將車停靠在路邊,雙手扣住她的肩膀。"我忍夠了你!」
「我愛你。"她花痴似的喃語。
"是你先背棄了我們的誓言。"他鷙冷的表情瞬也不瞬地逼視她。"我不愛你。」
「你變心了是嗎?"她側頭望住他,語意纏綿地道。
"是你的變心讓我心寒,更推波助瀾我愛夜仙的心。"他幽幽地道。
"官夜仙。"她用外國口音的中文念官夜仙的名。
"是的,一個可憐的孤女,卻被我無情的用來泄恨。"他惡狠狠地道。
安妮望著他英俊的面容,情不自禁的覆上自己的唇。
他使出蠻力推開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沾有她唇痕的嘴,態度明顯的劃清界線。
安妮被他的舉動所震撼,傷心欲絕的痛哭。"我不是有心的,那一年在梵諦崗,我被那個男人的花言巧語所迷惑;而你,又忙著海外市場的拓展,我寂寞,才會被那個人有機可乘……"淚意的話仍清楚至極。
練洛崖大笑,為她的托詞。
"好一個動人的借口。"他痛心道。
"為什麼不能原諒我?你說你愛我啊!為什麼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她撲向他,倒臥入懷。
"我連自己都無法原諒,根本沒有資格談論原不原諒你。"直覺的,他想到自身對夜仙的蠻橫霸道。
他扳起她的身子,剴切地道︰"我自己的生活已經是一團亂了,沒有多余的心緒處理你的心理重建問題。」
「心理重建"她苦笑。"現在我的問題變成了心理重建的問題我不如死了算了。"說完話後,她從衣袋里掏出一把暗藏的蝴蝶刀,開了車門,奔上人行道,不顧皮肉疼痛的往手腕動脈猛畫……
練洛崖沖向前去,奪下她手上的刀,激動地吼︰"用這種方法傷害自己是最愚蠢的!"銳利刀鋒劃過的刀痕成了觸目驚心的血痕,血順著地心引力往下墜。
"你既然已經不愛我,還為我心疼什麼?"她一逕哭喊。
這一幕,流滿血、淚和控訴的激越,無巧不成書地讓因思念練洛崖至深的官夜仙親睹。
她住在晶華酒店附近,輾轉無眠,想到夜色里透透氣,不料命運之神竟然待她如此……
她隱身在黑夜里,台北的夜晚除了霓虹之外,夜生活的現代人反倒成了她不那麼突兀存在的依憑。
她如行尸走肉般地走回住處,心在滴血。
那個哭喊著練洛崖無情的女人是誰?
那個為練洛崖自傷身體發膚的女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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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了一個晚上,後來呢?"甘賞賢問。
"我剛從醫院回來,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今天早上的報紙有寫。"甘賞賢攤開他正在看的報紙。
練洛崖微蹙眉。"哪家無聊的報社記者?」
「也怪不得人家,你是堂堂上市公司的大老板,安妮又是美國國會議員的獨女,大半夜在街上演出自殺記,能不被注目嗎?"甘賞賢秉公道。
"替我發個新聞稿作回應。"練洛崖丟開報紙。
"喬安的調查報告出爐了,他先給了我口頭報告,那個在梵諦崗被人奸殺的女孩叫朱莉,喬安找來法醫弟弟做了去氧核醣核酸的檢驗,確定了她的身份,女孩的父母說朱莉失蹤三年多,音訊全無,他們早已有最壞的打算,沒想到真的遭受不測。"練洛崖凝重。"我太粗心了,當年忘了做DNA檢驗。」
「安妮的父母早已知道安妮沒有死,他們為了安妮也沒有說破,讓你一直活在錯誤的訊息里。"听到此,練洛崖詛咒著,拳頭重重往桌面落下。"可惡!竟敢耍我。」
「你準備怎麼面對夜仙?"甘賞賢重視的是這部分。
最難堪的就在這里,他該如何面對官夜仙。
見練洛崖不語,甘賞賢主動獻計︰"你要不要借力使力?"練洛崖擺了擺手。"我自己處理,我不想讓事情復雜化。」
「報紙登的內容這麼扇動人心,你想夜仙會看不見嗎?看了之後作何感想?如果你直接硬踫硬恐怕不是最理想的辦法。"練洛崖頭皮發痛,甘賞賢愈是分析他愈心煩。
想當然耳,官夜仙目睹了報載的內容後情緒是怎樣的翻騰,她哭了一夜,不曾有過的痛苦,千百萬個細胞被愁緒所啃嚙,弓著的身體沒有一絲人氣。
門鈴聲十萬火急地響著,她沒有任何情緒招呼客人,門外的人倒是十分有耐心。
一陣寂靜後,她听見開鎖的聲音。
"夜仙,你嚇死我們了!"張新荷率先沖了進來,朝身後跟進的甘賞賢催促︰"你快把你的故事說出來啊!」
「這樣沒頭沒腦的叫我怎麼切入?"甘賞賢喊道。
"你不是標榜溝通技巧一流嗎?"張新荷當場傍他難堪。
笆賞賢顧不得他和官夜仙並不熟,坐在床沿,開口說著無可奈何的悲劇……
二十分鐘過去,故事說完了,官夜仙一動也不動地蜷縮著,帶淚痕的雙眸看不出心里的秘密。
"你要原諒洛崖,他肩上背了許多包袱,他自己心里也很苦,他不敢面對你,就是因為愛你太深,深到怕你的恨意。"甘賞賢頓了頓,嘆了口氣再往下說︰"就拿洛冰來說吧!洛冰十一歲那一年想學大人騎馬,偷偷騎了家里的牝馬,小小年紀哪里能駕馭馬匹,再加上那一年洛冰實在是運氣很不好,倒楣透了,洛崖的同學正巧在馬場放沖天炮,馬兒受到驚嚇,摔壞了洛冰的腿。從那一天開始,洛冰成了洛崖的責任,這是天意,又該向誰去喊冤呢?」
「你會不會勸人啊?怎麼夜仙一點反應也沒有?"張新荷不耐煩的吼道。
"該說的話我全說完了,我想我們應該讓夜仙好好靜一靜。"甘賞賢起身。
"什麼!你講完故事拍拍就要走人啦?"張新荷不滿地嚷道,實在太不負責任了。
笆賞賢拉著張新荷的手,往門外走。
張新荷一觸到他溫暖的手掌,立刻乖得像小綿羊。
"送你到學校去。"他說。
"我們放夜仙一個人獨處會不會出人命啊?」
「我想夜仙對洛崖並沒有死心,你是女人,難道看不出來嗎?」
「你說……他們大有可為?"她傾身問。
"看造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