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願不要清醒,也許就不會有痛苦。
死亡並不是真愛的歸途,舊時的回憶,透視靈魂的風霜。
剎那間擺弄姿態。
殘雲卷起,迷亂的情衷。
懷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她決定離開台北。心痛著,原來他真的傷她好深,深……不見底。
想到銀行辦理結匯,洛崖的聲音突地乍現在上方。
"你瘦了很多。"他走在她正後方。
她停住腳步讓他越過她。"別不說話……"他急了。
闢夜仙的身體微微抖了一下。
他心痛地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她茫茫然地抬起頭。"我恨你。"使出全身的力量,說完話後試圖越過他。
他伸出手猝不及防地抓住她的前臂,阻攔她的去路。"我知道你恨我。"他仔細端詳她含恨的表情。
她瞪視她。"放手!」
「不想听我解釋?"他作態笑著問。
"已經有人替你解釋過了。"他想到賞賢。"安妮只是……"她捂住耳朵。"我不想听。"狹窄的樓梯口實在不適合溝通。"我們換個地方,我可以說明。"她拾級飛奔而下,他的速度比她更快,既然不能好好講道理,他只得暫時做莽夫,將她扛在肩上,丟進他的林寶堅尼後座。
"所有的門全上了鎖,除非我讓你走,否則你的掙扎只是徒然。"他發動引擎。
"你要帶我去哪里?"她力持鎮定。
"綠天深處,你熟悉的地方。"他調笑道。
"沒有用的,我恨你,你留我只是留我的軀殼,我的靈魂是自由的。"她幽幽地道。
"你成功了。"他突然說。
"呃?"她不懂他沒頭沒腦的話。
"我們的游戲約定,你忘了?"他提醒她。
她當然沒有忘,要不是那個游戲,她不會陷入這麼深的情網而無法自拔。
"你贏了!"他又說了一次。
她沉默,任憑心跳加速,他想說什麼?他以為可以改變些什麼嗎?
"我愛上了你。"他低沉地表態。
她整個人無助地靠在椅背上,仿佛一記響雷,劈裂了她的心湖。
"可是……我……不……愛……你。"她一字一字緩慢清楚地道。
煞車聲嘎然乍起,她在車廂內踉蹌了幾下。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強硬,不能軟化。
沉默的他不看她只看前方,熙攘的人群像臨時演員般走動著。
冷若冰霜的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後響起︰"果然,我等到的是一個殘忍的事實。"她哭了,頰上早已流了一片冰涼的淚水。
"我的父親被你逼死,我父親的事業幾乎毀在你手上。本來,我以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愛情的創傷太深,所以我讓你將所有不近情理的報復行動合法化、合理化,結果沒想到加害者成了被害人、苦主變劊子手。"她的控訴句句血淚,這樣的男人值得她愛嗎?
他的聲音里有異樣的濃稠,化不開的淒涼︰"你說的對,你之所以會有今天家破人亡的局面,全是因為我,我剝奪了你的幸福。"她閉上眼,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往下墜……
"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他掄起拳頭,重重擊了一下方向盤,不舍又難舍。
"單向的愛不會有幸福可言,你應該很清楚該怎麼做。」
「我會放你走。"他妥協道。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干脆,難道他才說過愛她的話是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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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吸了鴉片上癮一樣。"甘賞賢走進綠天深處的暖房,找到了獨處的練洛崖,拍了拍他的肩頭道。
"你看這兒的杜鵑全開花了。"洛崖說。
"記得當時你在綠天深處蓋暖房時,有個工人不小心差點把暖房半成品給燒了。"練洛崖想起那段往事。"我那時還發了一頓脾氣。」
「差點把工人嚇得屁滾尿流。」
「安妮現在還愛杜鵑嗎?"甘賞賢走向一株桃紅杜鵑。
"不知道,或許她根本忘了她愛過杜鵑。」
「她早上又到公司來鬧了一下,後來我告訴她你今天請假,她才罷休。」
「她已經不是什麼大問題了。"練洛崖輕嘆。
"安妮實在不夠聰明,笑死人了,你怎麼可能會原諒她?水性楊花的女人。"他啐了一句。
練洛崖看向甘賞賢的背影,緩緩地道︰"我原諒她了。」
「什麼"甘賞賢轉身,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不愛一個人不是她的錯,她有權選擇她愛的人,是我自己太愚蠢,自以為是,才會弄成這步田地,你說的對,我處理某些事件過于感情用事。」
「看來官夜仙給了你很大的領悟。"甘賞賢嘴角勾起一抹笑,能看到好友有這樣的體認也是喜事一樁。
"安妮的事我想請你全權處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盡早把她請出台灣。」
「這不是難事,經過這些事,她應該已經死心了。"除非安妮是花痴."還有,我想知道官納沅自殺的真正動機,這當中一定有古怪。」
「你的夜仙呢?听她的朋友新荷說,她近日內會離開台灣,你到底準備怎樣?"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他快看不下去了。
練洛崖的表情莫測高深,"我必須先知道真相,才能決定我下一步該怎麼做。」
「你不先留人?"賞賢瞠目結舌。
練洛崖搖頭。"留不住心,留人有何用?」
「她的心明明掛在你身上啊!」
「今非昔比,她現在恨透了我。"練洛崖苦澀一笑,他不怪她,因為他知道自己有多可惡。
"也許你是對的,如果夜仙的父親是清白的,他為什麼不為自己辯解?任由你予取予求,甚至連命都賠上去?"在某種好奇心的驅使下,這個謎底他們都很想知道。
兩人談興正濃,暖房外傳來迭沓的腳步聲。
"練先生,快來啊!"管家太太大吼道。
笆賞賢沖過去開了暖房的門。
"什麼事?」
「不得了呀!練小姐和彭先生打起來了。"管家太太急急地道。
兩人趕到事發現場時,听見彭子杭大聲咆哮︰"你這個大騙子!自私自利只為自己。」
「我就是自私自利怎樣"練洛冰大聲回應。
練洛崖和甘賞賢看到眼前的一幕,差點忘了呼吸,因為實在太震撼了,一個幾年來他們認為並且相信的遺憾,原來不是那回事。
練洛冰的腿並沒有殘廢,她依然能站能走。
彭子杭使出蠻力摑了練洛冰兩巴掌,左右開攻。"你為什麼這麼做?"練洛冰哪肯善罷干休、白白讓彭子杭揮掌?掄起拳頭往他胸膛心髒處猛捶。"你干嘛打人?"粉拳如雨下。
先恢復神智的練洛崖,沖向兩個失控的激進份子,分開他們。"住手,誰也不許再動手了。"甘賞賢也過來幫忙拉住彭子杭,練洛冰在停手之前狠狠地踢了彭子杭的,弄得他哇哇喊痛。
"練洛崖,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妹妹、可憐的妹妹,這幾年來只會爛用我的同情,把我騙得團團轉,我懷疑你們全是共犯!"彭子杭得理不饒人指著練洛冰的鼻子破口咒罵。
"彭子杭,你別冤枉好人,我們也是現在才知道的。"甘賞賢扣住彭子杭的肩頭大聲斥責。
"狗屎!我才不相信你們!"子杭詛咒罵道。
"嘴巴干淨點!你再冤枉好人小心吃我的拳頭。"甘賞賢威脅道。
"你們這些偽君子,只會落井下石,對我是如此,對夜仙更是如此。"他氣憤難消。
"你才是小人哩!趁我在洗澡時溜進我的房間,大!"練洛冰反擊道。
"對不起!練小姐,我對你的一點興趣也沒有,我進來是為了要找我的‘小咪’,何況我先敲了你的房門,沒想到竟然看到你的寶貝輪椅道具放在床邊,實在太可笑了!"彭子杭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個女騙子騙了他的感情,要不是礙于擔心她受不了失戀的打擊,好幾次他幾乎要革命,拋開一切,活得自在。
一旁的練洛崖冷靜地道︰"你們都先出去,我有些事情必須先弄清楚。」
「要是你們今天不還我一個公道來,我不會善罷干休的。"彭子杭放話道。
笆賞賢拉著彭子杭的手臂往外走。"先去找你的小咪,洛崖會給你一個交代。"###
彭子杭、甘賞賢走後,練洛冰放下方才高張的氣焰,撲倒在床上放聲大哭。
"哭什麼!抬頭看著我。"練洛崖不急不徐道。
練洛冰知道哥哥的命令不能違逆,乖乖抬起頭。
"你有什麼事要澄清的?"練洛崖冷冷地問。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你有了女朋友就不喜歡我了,我才裝殘廢騙你們。」
「有多久了?"他追問。
"你和安妮姊姊快要訂婚的時候,英國的大嘴醫生把我醫好了,我的腿其實那個時候已經慢慢有知覺,可以走幾步,我故意不讓你們知道,只利用晚上的時間躲在自己房里練習。"練洛冰可憐兮兮地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