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的惡作劇 第三章

晚雲收斂後﹐天空顯現黑絲絨般的質感﹐圓圓滿滿的銀盤從樹梢間升起﹐灑落一地清輝。世界浸浴在娟好的月色里﹐晶瑩得沒有一毫雜塵。

王鑫的步伐抵達吳氏公寓大門﹐下意識地停頓幾秒。恐怖電影最鐘愛的建築物﹐不外乎其它﹐正是眼前這款陰森的中古公寓。難怪繁紅的性子希奇古怪得緊﹐原來她棲住的地域本身就很陰陽怪氣。

不過﹐今夜他前來作客的緣由與蕭美人無關﹐而是應拜把子難弟之邀﹐所以還是將她逐出腦子為妙。

按照沈楚天告訴他的地址﹐王鑫推開樓下大門﹐腳丫子踏上二樓時﹐儼然生出主控意識﹐自動頓住。

搖搖欲墜的「A」字半隱藏在鐵門的繡斑里。

繁紅就住在里頭﹐與他相隔一堵薄薄的石灰牆。今天適逢周日﹐不用上班﹐他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見到她……

王鑫﹐你這是在干什麼﹖他猛地清醒過來﹐低咒著邁開步伐直奔第五層的目的地。

「唷﹗」沈公子燦爛的陽光笑靨在門後迎接他。「王鑫﹐你來得正好﹐等女圭女圭把空心菜炒一炒就可以開動了。」

一張玲瓏可愛的圓臉蛋從廚房探出來。「坐呀﹗不用客氣。」

「謝謝。」他綻出禮貌性的微笑。

這位可愛的小女人便是繁紅常常提到的房東小姐了。

慢著﹐又是繁紅﹗他究竟有什麼毛病﹖好歹沈楚天與他有過命的交情﹐他起碼應該將吳語凝視為「難友的暴君老婆」﹐而非「繁紅的房東小姐」。

「老大﹐再等兩分鐘就可以用餐了。」沈楚天沖來一杯熱騰騰的香茗。

王鑫腦中立刻浮現繁紅永遠不離手的紅茶瓷杯。

要命﹐又來了﹗他煩躁地沉入沙發椅中。最好盡快轉移自己的思緒﹐否則這棟公寓內充滿了繁紅的氣息﹐太危險了。

「小沉﹐有一件事情想請你順便幫個忙。」

「唷﹗怎麼忽然客氣起來了﹖我會折壽的。」沈楚天分明很享受他浮躁不安的樣子。

「你的壽數早快折光了。」王鑫白他一眼。「我老哥的好友孟影倩﹐你應該听過吧﹖」

「那個超級美艷的電影明星﹖當然。」沈公子立刻換上垂涎的饞相。

「她堂妹打算回台灣暫住一段時間﹐短期內需要租用一間公寓棲身﹐不曉得你們這兒有沒有方便的空房屋﹖」

「她單身嗎﹖」語凝的圓頭頓忽爾冒出廚房門框。

「是的﹐不過孟小姐的私生活很檢點。」他滿心打算解釋人家不至于常帶異性朋友歸營。

「太好了。她的為人端正吧﹖長得漂不漂亮﹖大不大方﹖對科學家有沒有興趣﹖需不需要我們幫忙介紹男朋友﹖」語凝興致勃勃的。「如果需要的話﹐公寓里頭正好有一位未婚男士﹐前途無可限量。」

王鑫登時哭笑不得。

「這點我就不太清楚了﹐最好問過孟小姐本人再說。」原來「我愛紅娘」一直在這棟公寓內上演﹗

「成交﹐麻煩你轉告她盡快搬進來﹐租金可免﹐水電費我付。」語凝開開心心地鑽回庖廚內。

王鑫頭一遭瞧見有人為了牽成姻緣而寧願不惜代價﹗顯然吳氏公寓搜羅的人種遠比他想像中更詭譎。

「別懷疑﹐我老婆是本公寓的總管。」沈楚天好心地告訴他。「大至婚姻之事﹐小至馬桶不通﹐找她談﹐準沒錯。」

「原來如此。」他除了呆笑﹐不曉得還能做什麼反應。

「飯菜準備得差不多了。麻煩你到二樓叫繁紅上來吃飯好不好﹖」沈楚天終于善心大發﹐欽賜他一個正當理由會見吳氏公寓的頭號美女。

「這個嘛……」王鑫猶自裝模作樣地咳嗽一下。「好吧﹗反正二樓也滿近的。」

他想瞧瞧繁紅的住處。這樣一個迷離詭異的女子﹐不曉得居處會布置成什麼德行。

結果﹐他先在二、三樓交界的平台遇見一位小男生。

泛著晶光的瞳仁首先攫獲他的注意力。

好明亮的一雙眼眸﹐幾乎像暮夜中的貓眼﹐能洞悉埋藏在黑暗處的事物。第二樣引他好奇的﹐是小男孩捏握的米老鼠布偶。

他不曉得十歲的男孩子仍會喜愛玩布女圭女圭。

「你是誰﹖」小男生瞧上去十二萬分的伶俐可愛。

「我姓王。」听說吳氏公寓的房客們彼此都相當熟稔。他馬上再補充一句﹕「我是繁紅的上司。」

「你來開除繁紅姊姊的﹖」小男孩精明地瞠視著他。

王鑫極度渴望小男孩的猜測可以成為事實﹐但是自己如果回以肯定的答復﹐小男生恐怕會拒絕讓他跨越雷池一步。

「不是。」

「真的嗎﹖」小男孩的狐疑心很重。

「真的。」他強調。

「你發誓不會開除繁紅姊姊﹖」

「我發誓。」他按著胸口保證。

「那你一定是個笨蛋。」小男孩吐出清脆爽辣的結論。

王鑫當場氣結。

這算什麼﹖住在這棟公寓內的每個人都想佔他口頭便宜﹐難道他當真這麼好奚落﹖

罷了﹐與三尺小女圭女圭斗嘴﹐有違他男子漢大丈夫的本色。他不答話﹐繃著酷酷的臉擠過小男孩身旁。

「繁紅姊姊身體不太舒服﹐你最好別去找她。」小男孩居高臨下地警告他。

他的胸腔重重地怦動一下。

「小朋友﹐我進去查看繁紅的情況﹐你上樓通知沈先生。」不等小男孩回話﹐王鑫匆匆推開二A的鐵門。

「我叫小路﹐不叫『小朋友』。」小男孩的語音追著他進門。

吳氏公寓顯然極為向往孔子夜不閉戶的哲學﹐鐵門的喇叭把手並不備鎖。

生銹的榫頭冒出令人牙齦發酸的嘎吱響﹐王鑫環頸四顧﹐公寓內並未開燈﹐從落地玻璃門透進來的月芒形成唯一的光源﹐只能讓人描繪出朦朧的光景。

「嗯……」細微的申吟聲鑽出臥室房門。

「繁紅﹖」他暫時收起參觀的心情﹐整顆心貫注在她不適的輕喃上。

繁紅頹倒在繡帳里﹐已經輾轉了數十分鐘。

月圓。

翻攪的血氣在她四肢百骸內奔竄﹐幾乎將她的血管寸寸撐漲開來。體內的異樣反應告訴她﹐今夜﹐又逢月圓時分。

「啊……」她眩亂地翻了個身﹐錦被糾纏住柔潤的玉腿。好難受……

沖撞著肢體細胞的感覺並非疼痛﹐而是遠超乎痛楚、燥熱和煩悶的異感。過濾掉體內紛雜的沖擊﹐殘留下來的﹐其實是狐類精靈最原始的情緒﹐一種根源于她的遠古血脈、永遠無法除卻的知覺──欲。

她的骨血彷佛快被焚燒的烈焰烘干了﹐灰化成煙塵﹐昏沉沉的腦海深處尋求著解月兌﹐然她卻不曉得這種「解月兌」是以什麼型態出現﹐又將如何幫助她的能量釋放出來。

「繁紅﹖」掀開籠罩床鋪的白帳子﹐紗慢間出現的影像全然出乎王鑫的意料之外。

「王……鑫……」她嬌喘細細﹐蜷在被帳里難耐地扭動著。

坦白說﹐他被震懾了好一會兒。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繁紅。當紗帳撩開的瞬間﹐一雙流動著黃褐色水光的瞳仁閃了過去。

繁紅的眼楮竟然像動物一樣﹐迸射出晶亮粲然的光澤。他用力眨了眨眼瞼﹐卻發現她的眸色回復到正常的深黑﹐只是灼熱的光度依舊。

月牙白的紗質睡衣顯露出她完美的曲線﹐及膝的裙擺已經縮高到玉腿的起始處。

活色生香。

她的每寸肌膚都散發著撩人的韻味﹐幾乎讓他失控。

「繁紅﹐我送你去醫院﹗」他微微撐抱起她的嬌軀﹐兩人的臉龐隔得那麼近……

王鑫﹐你萬萬不可在人家病恙的時刻生出色欲心。他潤了潤忽然發干的唇。

突兀地﹐繁紅也吐出嫣紅的舌光﹐和他的舌在澀唇上相遇。

一串古怪的咕噥聲從他喉嚨逸出來﹐粗重的喘息再也壓抑不了。

而她並不就此停住﹐妖嬈的縴臂悄悄爬上他的頸背﹐在他尚未回魂之前﹐軟綿綿的舌順著度進他口中。

今夜的繁紅﹐不像繁紅﹐而像甜膩入骨的心妖精﹐眼波顧盼之間﹐簡直冶艷得令人驚心動魄﹐在在挑逗著他的原始本性。

就是這種感覺﹗繁紅迷茫地品味著。每與他親近一分﹐體內的燥熱就稍減﹐他恍如化身成解放她月兌離苦楚的良藥……她已經無暇探究其中的奧妙﹐只能跟隨著最原始的知覺﹐盼望每寸體膚都能緊緊的與王鑫貼合﹐享受那份飄飄然的舒暢。

他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她的縴軀不知何時已橫陳在自己身下﹐肌膚貼著肌膚。

迷迷糊糊中﹐他察覺身下的女體並非全然的光滑﹐相反的﹐猶如覆著一層細細的絨毛﹐非常短﹐也非常密﹐與他印象中隔著衣物撫觸過的繁紅大為相異。

細絨的感覺﹐對于敏感的皮膚而吉﹐反而倍加刺激﹐形成截然不同的體驗。

「繁紅……」他輕吟﹐游移的唇恣意吻噬她誘人的酥胸。

繁紅難耐地蠕動著、細喘著﹐似乎想推開他﹐又想攬緊他。末了﹐只能無助地任他洗禮──

「喂﹗」平地爆起震怒的響雷。

日光燈閃了兩下﹐輝耀出交纏在被單下的人影。

「天……」王鑫申吟著埋進枕頭里。

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他便能得到繁紅……

「你你你你你﹗」吳氏公寓頭號大總管跳進香艷火辣的現場﹐狂怒的食指已經開始顫抖。「好呀﹗王總經理﹐我瞧在你是我老公的好友兼老板、同時是繁紅上司的份上﹐禮貌地邀請你前來作客﹐沒想到你對我苦心煮出來的好菜不屑一顧﹐反而溜下二樓來偷吃﹗」

「王老大﹐」隨後闖進來的沈楚天也張口結舌﹐幾乎瞪凸了眼珠子。「你──你──不必這麼『急』吧﹗」

現下只怕也很難解釋清楚了﹐王鑫索性誰也不理﹐先查看身下的玉人兒要緊。

繁紅明顯地恢復了許多﹐星眸半閉半睜的﹐波光橫溢﹐容頰染漬著盈潤健康的緋紅。

而且﹐她玉體上絨毛般的觸感﹐已經消失無蹤﹐暴露在外的粉膚回復成原本的柔女敕光滑。

「你還好吧﹖」他稍微放下心。

「嗯。」繁紅慵懶地應了一聲﹐鼻音依然含著旖旎風情。

「她當然還好。」語凝氣勢逼人地分開兩腿﹐活像只保護幼子的母獅子。「多虧我們及時趕過來﹐否則繁紅的豆腐早被你吞吃入月復。」

王鑫盡量在被窩內拉攏衣物﹐重整訪客應有的尊嚴。

「我對繁紅決計沒存著壞心眼。」他力圖闡述己身的清白。

「對﹐這個叔叔不是壞人。」小路從沈楚天的長腿後頭探出腦袋。「他只是很笨而已。」

「謝啦﹗」他翻個白眼﹐離開繁紅引人犯罪的溫「床」。

「哼﹗」語凝徹底否決他的人格。

「我若是對繁紅有歹意﹐早就眼睜睜地有著她跳樓了。」他總覺得有必要在死黨老婆的面前維持正人君子的形象。

「跳樓﹖」語凝刺耳的嗤叫聲幾乎沒震聾他。「我們家繁紅才不會做這種傻事呢﹗」

「相信我﹐她非但自己想輕生﹐還慫恿別人陪著她勇敢跳下去。」王鑫試圖以殘酷的事實喚醒沈家大人的良心。

「繁紅﹐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語凝認為她必須好生教育房客。「以後你叫別人跳下去就好了﹐自己沒必要跟著死﹐知道嗎﹖」

「知道。」繁紅柔柔地頷首﹐整理好敞開的胸領。

現在輪到王鑫想跳樓。

「小沉﹐」他重重地嘆了口氣。「這棟公寓里究竟有沒有正常一點的人﹖」

「有呀﹗」

「誰﹖」他非常懷疑。

「你呀﹗」沈楚天笑咪咪地指著他鼻子。

◇◇◇

繁紅究竟是什麼人﹖

是夜﹐王鑫回到自己的住處﹐迎著無聲的冷月﹐獨自尋思著。

他一直知曉繁紅與平常人有所差異﹐因為她的邏輯觀實在可愛得令人發指。話說回來﹐這個「她異于常人」的想法僅針對繁紅的抽象性格而已。

直到今夜﹐他明明白白地接觸到她的變異﹐無論在體膚上抑或是行為上﹐他終于怔忡地領悟到一個事實繁紅「確實」與平凡的世俗人不同。

即使經過四個小時的反復思索﹐他依然無法解釋﹐自己在暗室中撫觸到的細密絨毛到底從何而生、消失何處。

繁紅究竟是什麼﹖

◇◇◇

大勝利。

職棒球季順利在十月底閉幕﹐今年「森堯豹」不愧為武林盟主﹐再度刷新四連霸的歷史性紀錄。尤其是閉幕前的最後一場賽事﹐豹隊英雄們更是痛宰了「森堯企業」死對頭的所屬球隊﹐幾位股東龍心大悅﹐立時吩咐助理擺設超級慶功宴﹐將棒球武士與各自的家眷齊聚一堂﹐共享公司福利。

慶功宴的舉辦地點相當別出心裁﹐選定于「森堯企業」私有的棒球練習場﹐揀露天自助餐方式。時值八點半﹐重量級的股東們已紛紛現身﹐慶祝氣氛逐步趨向熱絡。

吳氏公寓的房東貴為「黃金投手」沈楚天的妻室﹐以及總教練吳泗橋的獨生女﹐自然榮列受邀者名單﹐而幾位房客也就樂于冒充「家眷」的身分﹐一起跟過來湊湊熱鬧。

繁紅立在飲料吧前面﹐猶疑著應該先試試阿薩姆紅茶﹐或是中式的文山包種。

「茶水富含咖啡因﹐喝多了有礙皮膚健康。」吳氏公寓的頭號書呆子兼科學家──尹承治﹐嚴肅地提供她美容信息。

「這是紅茶﹐不是咖啡。」只有咖啡里頭的東西才能稱之為「咖啡因」。

「咖啡因又叫茶堿。」

「『堿』的味道應該咸咸的。」繁紅提出如是的見解。因為「堿」和「咸」的字型很相像﹐兩者理當有直接的關聯。

「不﹐『堿族』嘗起來苦苦的。」承治否定她的看法。

「可是紅茶是甜的。」

「哦﹖」他被難倒了。「嗯……這個問題很值得研究。」

于是﹐呆頭科學家整個晚上陷入苦思中。

繁紅順利鏟除第一項阻礙﹐回首繼續考量她的人生抉擇──喝包種好﹖還是阿薩姆好﹖

「哈羅﹗」溫情款款的招呼從她身後傳過來﹐而且距離頗為貼近。

「誰……」她的專注受到輕微的驚擾。

「還記得我嗎﹖」二壘手高鷹人咧著大眾情人的笑靨﹐等待她發射「啊﹗是你呀﹗」的驚喜訊息。

最能博得女性球迷專愛的「森堯豹」球員﹐第一把交椅由「黃金投手」沈楚天佔據﹐第二號人物則非讓高鷹人竊據不可。尤其沈大公子成親之後﹐身價難免受到影響﹐高鷹人更是理所當然地接收他的變節崇拜者。

爽朗、結實、陽光般的笑臉﹐是兩位公子的共同特色﹐但高鷹人多了幾分風流味道﹐少了幾分瀟灑﹐所以排名一直屈居在沈楚天之下。

繁紅當然記得這位明星球員。昔日吳教練安排球員們與他的寶貝女兒相親時﹐高鷹人也曾獲選登錄為「女婿候選人」之一。誰知這家伙好好的「親」不「相」﹐居然跑到二樓吃她的女敕豆腐。既然「奉茶」乃待客之道﹐端莊有禮的繁紅自當遵從體尚往來的規矩﹐回敬他的跑車油箱一杯熱紅茶。

「登徒子﹐你好。」她微笑茗點頭﹐完全盡釋前嫌。

「嘿嘿……」高鷹人傻笑得很尷尬。「你還記得那件小餅節﹖」

「車子呢﹖」

「送廠保養了。」他垂涎這位絕色佳人是一回事﹐但打死他也不會再讓她接近自己的愛車。

「還想喝茶嗎﹖」繁紅尚未弄懂他接近餐區的原因。

「不用了﹐我的車子每喝一次茶﹐就得虧損上萬兩銀子。」

「我是問你。」繁紅捺著性子。

「我﹖不﹐謝謝。」他清了清喉嚨。「繁紅﹐你……明天晚上有空嗎﹖」

「不曉得。」她又沒有預知能力﹐哪會曉得明天有沒有空。

「那麼你何時有空﹖」高鷹人撞上第一根軟釘子﹐再接再厲。

「嗯……」她秀氣的柳眉糾纏成為難的結。「有空的時候自然有空。」

「這樣呀﹖」他悻悻然地撫著鼻尖。看樣子﹐今天的破冰舉動宣告挫敗。「要不然﹐等你空閑下來的時候﹐隨時撥通電話給我﹐我請你看電影。」

「我已經賺到錢﹐可以自己買票。」提到揮汗工作而獲得的薪酬﹐繁紅就很自豪了。

「我明白﹐當年的錯事﹐你一定很怨恨我……」他深情萬縷地執起美人兒的柔荑﹐企圖采取軟性訴求。

她一定仍記恨著他﹐才會連番找借口拒絕他的邀約﹐高鷹人事前已做好心理準備接受現實的打擊。

「你干了什麼好事讓人家憎恨你﹖」冷不防地﹐寧馨的兩人小世界突然插進殺風景的第三者。

斑鷹人滿擬用不耐煩的銳眼瞪退不識相的家伙。

「老板﹖﹗」他立刻將到口的詛咒吞回去。

遲到兩個小時的大頭頭終于出面主持正義。

「如果你能把追求我的助理秘書的時間﹐專注于增進球技上面﹐我會非常感激。」王鑫的冷眼直直射向他們交握的十指。

他不過晚來兩個鐘頭﹐一進會場﹐打老遠先覷見她與一位文質彬彬的男子咬耳朵﹐而後球隊的第二號公子──第一號沈楚天已經陣亡了──緊接著上前向她示愛﹐兩人還當眾手牽手、心連心﹐更甭提其它N雙吃冰淇淋的視線了﹐害他都開始懷疑公司養這票玩棒球的家伙究竟值不值得。

「呃﹐我……這個……」高鷹人再蠢也瞧得出他眼中純男性的敵意。「嘿﹐嘿嘿﹐嘿嘿嘿﹗老板﹐你們慢慢聊﹐我過去和教練喝幾杯。」

好端端的﹐何苦與百萬年薪過不去呢﹖溜吧﹗

王鑫放他走人﹐酸溜溜的指責對象順勢換個人選。「蕭小姐﹐你很不錯嘛﹗所到之處都能引來愛慕者的告白﹐厲害﹐真的厲害﹗」

「謝謝。」做人要謙虛﹐此為房東小姐送給她的第二項勸告。

「我不是在贊美你﹗」他低吼。

「不是嗎﹖」她好驚訝。「可是听起來很像。」

王鑫合上眼﹐巴望能同時掐死她和吻暈她。

「別轉移話題。那個姓高的犯下什麼大案子﹐讓你記恨他到現在﹖」

「相親。」她樂意當個有問必答的下屬。

「你──你和他相過親﹖」他的眼珠子險些掉出來。

「房東小姐和他相親。」她進一步解釋。

原來如此。王鑫稍微平靜一些。

「那麼他剛剛提起你憎恨他的事﹐又該從何說起﹖」

「他喜歡偷模別人。」

「高鷹人偷模吳小姐不關你的事。」依他來看﹐應該交給小沈尋情敵晦氣才是。

「那個人是我。」

「那才好笑﹐你沒事干嘛亂模吳小……」王鑫驀地住嘴。「他偷模──你﹖」

「嗯。」繁紅清亮的美眸笑瞇成新月形。

「他偷模你﹗」他體內緊繃的神經頓時迸裂成千萬個碎片。那個他媽的、該死的高鷹人居然敢輕薄繁紅﹗

他的腦中立時浮現繁紅受到挑逗的景象──她曼妙的曲線蜷成誘人犯罪的憨態﹐銷魂蕩心的低吟交織成動人的樂章。她的冶艷﹐她的媚俏﹐竟然讓除了他以外的第二個男人觀賞過。

天呀﹗地呀﹗人呀﹗高鷹人竟搶先他一步。他非把姓高的的年薪降到兩萬元不可﹐他要懲罰那只……

且住﹗猛烈的思緒在他體內緩了一緩。

他瘋了嗎﹖

他憑什麼向其它男人聲張主權﹖

繁紅又不是他老婆﹐就算被十個大男人沾過也不干他鳥事﹐他干嘛做出這些笑壞人家大牙的愚行﹖虧他還日日夜夜提醒自己﹐繁紅的危險性高于凶禽猛獸﹐怎麼轉眼間就落入人家的爪牙之下﹖

「你的臉變成紅色的了。」直是驚人﹐雖然她也會面紅耳赤﹐卻及不上他血液循環的迅速。難怪房東小姐老愛嗔說﹐男人是「沖動」的生物。

「繁紅﹐你……」極力壓抑的低喊從他兩排牙齒之間迸了出來。這女人根本不了解狀況﹐反而用一雙觀賞天下奇跡的亮眸打量他。他再和她瞎耗下去﹐除了崩潰和瘋狂﹐不會再有第三種下場。「算了﹗回去喝你的紅茶。」

「可是﹐我比較想試試文山包種。」鬼魅般的柔音帶著歉意。

「閉嘴﹗」王鑫頭也不回﹐直直飆向斜對角的小酒吧。

他需要一劑醇勁有力的強心針。

老天顯然不肯輕易放過他。他才離開熱飲區﹐一個稚女敕的嗓音突然黏上來。

「你的臉為什麼變成紅色的﹖」听起來依稀是那個自稱為「小路」的詭異男孩。

王鑫的精神昂振了幾分。正好﹗有些他來不及參與的舊事可以向繁紅的幼齒鄰居打听打听。小朋友嘛﹗比較好騙。

「天氣太熱的關系。」他勉強擠出一臉生硬的笑容﹐瞳孔下移二十度角﹐對上精靈的小男生。「小路﹐你喜歡今天的慶功宴嗎﹖」

「喜歡。」小路的嘴角沾著雪白的鮮女乃油。

「在會場上﹐你有沒有見著哪些熟識的面孔呢﹖需不需要王叔叔替你介紹﹖」試探策略開始。

「我已經認識的熟面孔干嘛需要你的介紹﹖」小路覺得他很莫名其妙。

有道理。王鑫必須承認﹐與繁紅相處久了之後﹐他說話的邏輯也開始顛三倒四了。

然而﹐被成熟女人弄暈頭是一回事﹐讓三尺高的小表頭輕視又是另一回事。

他雙手盤在胸前﹐端著年長對方二十余載的威嚴。「小表﹗叔叔問你話﹐你乖乖回答就好。告訴我﹐你以前有沒有見過站在那邊的高叔叔﹖」

「那個人呀……」小路隨便瞥了一眼。「有啊。」

「真的﹖」王鑫的每根神經霎時緊繃。「你在哪里見過他﹖公寓嗎﹖他以前和繁紅要不要好﹖」

小路定定地瞠住他﹐忽爾不吭腔。

王鑫給他審視得毛毛的。

「看什麼﹖」他有點心虛。

「哦──我了解了。」小路慢條斯理地開口。

「了解什麼﹖」

「王叔叔﹐向不懂事的小孩套話屬于低等生物的行為。」他清脆的指控在成年男子心頭蕩漾出漣漪。

「……」

王鑫決定回頭尋找那杯他迫切需要的穿腸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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