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那?」
「在。」
「帶人挑了色克加。」
「是。」
「記住,不準留一名活口!」
ΦΦΦ
頭七了。
寧馨怔忡地想著,听說,人亡故之後,魂魄會于第七天夜里拜訪生前的重要地點,最後一次見見親密的家人友伴。
施教授今夜會前來探望她嗎?
怕是不會了。此刻,他的骨灰已經飄揚過海,由其余的同伴送返鄉里。沙特阿拉伯與台灣相隔兩地,何其遙遠,教授的靈魄如何能找得著她?
隊員們的歸程與來時相同,懷抱的卻是兩樣的心情。彼時的歡欣期待,竟然換來大家長殉亡的下場。早知如此,當初無論如何也不願白走這一遭。
大家都走了,回去台灣,為何她獨獨被扣留下來?
她好想回家,回到親戚兄長身邊,回到她熟悉的生活環境。
「為什麼拒絕吃束西?」韓偉格一臉陰沉地聳立右她的軟臥旁。
她徑自飄望向中庭的繁花綠林,哼也不哼一聲。
「我應該先警告妳,絕食抗議對我向來不管用。」他不悅的口吻已經接近低吼了。
她並非蓄意以絕食做為消極抵抗的手段,只是單純地缺乏饑餓感而已。
韓偉格挫敗他爬梳烏發。
餅去七天,他表現出來的耐心程度連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她傷心落淚時需要倚靠,他便主動將她擁進懷裹,長達數個小時,把手邊一切事務擱置下來;她喜歡默默發呆不理人,他便也由得她去。即使她想到著惱處、開口罵人的時候,他也一言不發地任由她出氣。
他根本回想不出自己縱容過哪個女人到像她這樣的地步。甭說女人,即使須眉漢子也無膽在他跟前這麼放肆。
「妳到底想要什麼?說出來!」一旦他的問號以強橫的命令句說出口,就代表他真的陷入懊惱當中,而一時又找不到適當的方式解開眼前的困境。
「讓我回家。」她第一千零一次重復冷森森的要求。
「除了放人,我什麼都可以給妳。」
「除了自由,我什麼也不要。」寧馨厭憎地跳下床,轉頭想離開有他存在的空間。
韓偉格終于決定自己忍耐夠了她的陰陽怪氣。他已經表明自己的最底限在哪里,倘若歐陽寧馨無法接受,那就太可惜了!
他光憑一只臂膀就勾回溜逃的倩影,在她能反應之前,懲罰性地鎖住她的唇,彷佛要補償多日來的渴望。
從意外發生的那一日開始,寧馨便縮回孤冷疏離的空殼裹。雖然她無法禁止他的撫踫和索求,卻蓄意克制自己產生任何反應。他已該死的開始思念她了--思念那個有著旺盛的生命力、急躁愛斗氣的歐陽寧馨。
溫熱的唇輕巧逗引著她的反應。一開始他沒有成功。但是韓偉格並不心急,經驗教會他,欲速則不達,尤其是面對她的時候。
他稍微施個力,讓懷中人兒的雙腳離開地球表面,完完全全依賴他的撐持。寧馨畏怯地輕抽了口氣,下意識環緊他的頸項。體膚的密切接觸與她驟開的門戶,賜與韓偉格進一步的空間。
唇舌黏觸著唇舌,齒牙交纏著齒牙。他的深吻醇厚得幾乎使人心醉,意到深處,還得抑止這個簡單的吻演化得太投入。因為他親吻寧馨,目的並不在于引導出她的,而是她的軟化,即使她只是暫時的卸下心防亦無所謂。
「啊!」青梅端著兩盤羊肉炒飯,無巧不巧地選在養眼的時刻闖進來。「對……對不起……」一張小臉羞得全都紅了。
寧馨猛然回神,氣怒又羞赧地推開他。
怎麼轉眼之間就被他攻城掠地了,真沒出息!她暗惱。
「抱歉。」使壞得逞的邪光佔據了他眸心。寧馨俏臉嫣紅,雙眼射出火花的美麗形態,最讓他心動。
「走開,別留在我跟前纏人!」她掙開他的懷抱,搶坐到距離他最遠的長椅。
「青梅,替小姐上飯。」韓偉格很滿意她終于表露了哀傷與冰冷以外的情緒。
小女侍發現主子終于解決女主人不肯進食的問題,開心極了,把兩盤中式美食端了進來,放在他們倆面前。
「把食物撤下去!我不想吃飯。」寧馨撇開慍怒的嬌容。
小女侍愣了一下,尋求男主人撐腰。
「好,換一盤意大利面上來。」他順勢命令下去。
「青梅,不準再上菜,我不餓。」
「還不快去?」他皺起子夜黑般的濃眉。
「不準走!」寧馨一樣很固執。
「青梅!」他低喝。
小青梅卡在兩只斗牛之間,里外難做人。現在她听從女主人的命令也不是,順服男主人的指示也不對。
「哎呀!你們兩個真是討厭!你一來我一往的,教我听誰的意思做事才好?」向來好脾氣的女敕丫頭終于動肝火了。「也不想想自己都多大年紀的人了,連小孩子吵架也比你們倆講道理。我說小姐,妳再如何傷心也該有個限度,何苦拿自己的身體健康開玩笑。人是鐵、飯是鋼,如果妳繼續不吃不喝下去,施教授地下有知也會難過的呀!還有您,韓先生,老廚師下廚煮飯是相賞辛苦的,你一口氣換一樣菜,豈不是在折騰人嗎?我不管了,就這兩盤炒飯,你們倆一人一份,誰也不許再多話,趕快坐下來給我吃得干干淨淨!」
兩個大人同時讓小女生的爆發吼得一愣一愣的。
寧馨望著她兩手扠在腰上,怒氣沖沖的俏模樣,又好氣又好笑。
「好呀!青梅,妳翅膀長硬了,不肯听我詰了?」她拉長了晚娘臉。
「青梅怎麼敢?」反正能冒犯的人全冒犯了,小女生干脆侃侃而談。「小姐平時待我就像親姊妹,又疼愛又關心,而韓先生則是我的衣食父母,恩澤也一樣深重如山,所以我應該公平一點,誰也不幫襯。」
采取中立原則的牆頭草通常死得最慘,青梅年紀雖小,卻深諳夾縫中求生存的技巧,偏頭瞧瞧男女兩造的情況差不多了,拍拍,決定光榮退場。
「韓先生,小姐,青梅先下去了,待會兒再來收拾餐具碗盤。」小女生深深一鞠躬,然後一溜煙鑽出充斥著火藥味的戰區。
被青梅這麼一攬和,氣氛居然莫名其妙地活絡起來。糾纏在她與韓偉格之間的緊繃情結,明顯地舒緩了。
她總是如此輕易他放棄自己的堅持。寧馨幽幽地嗔怨著。好象在他面前,她無論憤懣、哀傷或者抗拒,都沒能持續太久。她究竟怎麼了?
或者該問,韓偉格究竟把她怎麼了?
「不準!」霸道的蒲扇大手突然伸探過來,牢牢將她鎖進胸前。
寧馨陡然被他跋扈的劇烈動作震駭到,莫名其妙地瞪著他。
「不準什麼?」她討厭他狂傲強烈的命令方式。
「不準再退縮回去!」直匆匆的熱氣噴吼向她的嬌顏。
慍怒盈滿了他的深眸,險險讓人忽視那一閃而過的驚疑。
韓偉格很不安,而且這份動搖是為了她的抗拒而衍生的……寧馨心中怦然悸動,趕緊排開一切危險的猜疑。
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一個男人若要因著一個女人而變得惶亂,其中必須包含極深沉、極穩厚的情感,而韓偉格,叱剎風雲的韓偉格,俯仰之間世界大勢可以為他而改變的韓偉格……怎麼可能呢?
她甚至懷疑他的心中有沒有「愛」和「情」的存在。
就讓其它絕色佳麗為韓氏愛寵的寶座爭個妳死我活好了,她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我並未放棄離開的想法。」寧馨回躲著使心跳騷亂的思緒。
「我也沒有放棄扣留妳的意思。」
明智銳利的精瞳,洞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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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妳就別拗氣了,听听青梅的勸吧!其實韓先生對妳真是好得沒話說,千方百計想逗妳開心,您別再成天繃著臉,跟他生悶氣了。」青梅從雛菊叢里剪下幾株澄美的小黃花,移插到她寢居的宮廷式花器,嘴裹還哈哈咯咯地提供愛情諫言。
「妳越來越多話了。」寧馨給她一記白眼。
上個月小女生卯起脾氣沖著主子們大吼之後,發覺男女人主人並沒有她想象中的嚴厲可怕,從此體內的語言儲存量便像開了匣似的,一天到晚哩叭唆的。
「對不住,小姐,青梅不敬了。」青梅察覺女主人即將失去耐性,吐了吐舌尖,不敢再多嘴。
寧馨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考古隊回國也屆一個多月了,獨獨她留在阿拉伯,有家歸不得。施教授殉職的消息一定會登上台灣的媒體,到時候一渲染開來,哥哥發現她遲遲沒有回家,必定會擔心。本來她猶可藉由電話向家人報平安,然而殺千刀的韓偉格不知道發了什麼癲,竟然將她的通訊裝置收撤回去,教她想听听家人的聲音也不可得,她該死的恨透了繼續當米蟲。
她要設法離開這里!即使逃跑也在所不惜。當然,韓偉格恐怕早已掌握了她位于台灣的地址,她深深了解他的能耐。可是,只要能潛回自己的國家,被他搜到又如何?他還能硬將她綁回沙特阿拉伯嗎?
「小姐,妳可曉得城里最外間的大會堂快要改建完成了?」青梅耐不了幾分鐘,吱吱喳喳的麻雀性子又發揚光大。「工人連夜趕著施工,什麼舞台、燈光呀、音響設備呀,全部搭置得差不多了。」
「韓先生找人替大會堂裝音響做什麼。」她攏緊水波眉,無法理解。
「這就是青梅拚命夸贊韓先生對妳好的原因呀!」小女生好興奮。「听說有-個很有名的劇團正在世界各地公演,好象演什麼『可憐的世界』……」
「悲慘世界?」寧馨大大感到驚愕。
主演「悲慘世界」的劇團確實幾個月前開始了世界巡演之旅,但是中東國家並未排入他們公演的行程呀!而且即使有,也萬萬輪不到前來緣洲上演。這座人工城市區區幾百名人口,都是韓偉格的重要兵衛,就算他們對文謅謅的藝術公演感興趣,龐大的劇團也必須考慮到演出成本和收益。
不過,話說回來,財雄勢大的韓偉格向來把金錢列為細枝未節的問題,她沒事去為劇團的賺頭憂心,這才叫莫名其妙。
「對對對,就是『悲慘世界』。」青梅熱切地點頭。「韓先生知道妳喜歡听音樂劇,特地把他們找來城裹公演一回,專門演給小姐觀賞呢!」
寧馨受到強烈的震懾。單單為了她?他何必這麼費心?
即使她向來排斥他以物質收買人心的手段,或者擅自運用權術得到所欲的一切,可是……當他千方百計,只為了她一個人而計量,若說她無動于衷,簡直是不可能的。
「拜托……」挫敗的嬌容累緊埋進素手,彷佛如此一來就能壓下眼眶發酸、發熱的沖動。
他可不可以住手,可不可以別對她費心了?她明白他想補償,盡避嘴里從未說些什麼。但,她寧可韓偉格放棄這一切取悅她的動作,讓她逃遁得更安心一點……
逃?
寧馨猛然抬起頭。
「小姐?」青梅被她驚疑不定的反應嚇到了。
對了,逃!趁著最近這一陣子錄洲城里來來往往的陌生人眾多,她混雜在其中遠走,應該加倍容易。錯過了現在的大好良機,以後更不曉得要苦待到何年何月。
她不能想太多,僅要專注在一件事情上即可︰如何逃離韓偉格?
幸好她的護照一直由自己收藏,免除掉為了偷取證件而驚動守衛的困擾。只要她能弄到一襲工作人員的衣裝,跳上回大城市的工程車,就可以設法搭機離境。
「青梅,妳說得沒錯,韓先生為我實在太費心了。」她盡量勉強自己表現出若無其事的神情。「我想探訪一下大會堂目前的施工進度,妳陪我走一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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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偉格駐足在專屬地下室的鐵門外,相當訝異于眼前的奇景。
玲達.伊德透過隱藏式音響詠懷著她逝去的愛--變身怪醫,他個人並未特別欣賞這出音樂劇,但是播故這塊CD的人已經由她的音樂喜好泄漏出身分。
她頭一回涉足這閑私室的情景跳回他的腦中。同樣的人物,同樣的場景,中間也不過跨越個把月,心境卻前後相隔如一世。
穩健的手推開隔門,觸目一片寧靜的暈黃,恍然產生家居式的溫暖。
寧馨像只嬌慵懶散的波斯貓,蜷成一團陷進軟臥裹。指閑的水晶高腳杯映照著桌上的燭光,透明的酒液因而飄染成金黃色。她的面容許久未曾出現過如此溫馴平和的神情了。
雖然,他的私人聖地從來不許策二雙腳踏人;也雖然,他已經命令自己不準再縱容她,韓偉格卻忽然不急著宣布自己的到臨。
「過來。」她的姿態完全符合他當時的表現--合著眼,舒適自若招呼來客。
韓偉格喜歡站在主控的地位,于是一分鐘之內,兩人已一齊沉人軟臥里,她穩妥地安置在他懷中。
「被人支使和命令的感覺這麼不好受嗎?」杏仁形的鳳眼睜開來。
「我很樂意供閣下差遣。」懶洋洋的虎眼斂去了平時的精銳利芒。
寧馨回避那雙若有深意的眸心。他好象無時無到將她審量得清清楚楚,什麼也隱瞞不過,而她卻對他一無所知。
「為何突然對我這麼溫柔?」韓偉格固定住她的下顎,拒絕讓她繼續閃躲。
菱唇劃上遲疑的線條。「為了感謝你。」
「謝我。」他的嘴角吊著自嘲與諷笑。「我還以為妳恨我。」
「沒錯。可是那份憎厭並未妨礙我去體會你的用心。」她輕聲吐白,「這些日子以來,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看見了,也感受到了。我不是瞎子。」
「然後呢?」他就著執杯的素手啜飲她的波本。「妳有什麼打算?」
不經心的疑問讓寧馨貶動了幾干眼睫毛,還以為她的計畫漏出口風。
韓偉格應該沒發現吧?
今天工人正式完成改建的工程,好好休息過一夜,明兒清早即將全數載回麥地那。她心知肚明,這種好機會可一而不可再,若是錯過了,接下來難講會等到何年何月。過去幾天她已經順利拿到一襲工作服,是從負責清洗的女眷那兒偷過來的,黑衣、長裙,外加蒙面的棉布全部具備,她的容貌隱藏在布料之下,綠洲的守衛根本看不仔細。
能否成功地逃離阿拉伯,就在此一舉了。
韓偉格向來有早起的習慣,只要她今夜拖延住他,盡量消耗他的精力,明天清晨遲上一、兩個鐘頭起身,她的逃月兌成功率就大幅提高。
當然,所謂的拖延,代表著「某些方面」的付出……
寧馨無可抑止地羞紅了臉。
她想騙誰呀?如果她對自己夠老實,就應該承認,無論芳心深處多麼怨怪韓偉格,她仍然想保留一絲絲溫柔的回憶。起碼多年之後追懷起來,所有關于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的記憶都是甜美深摯的。
「我仍然沒有放棄離開阿拉伯的念頭。」她大膽地迎視他。最危險的計略就是最安全的方式。
「我也仍然沒有放妳走的意願。」韓偉格搶在她反辯之前開口,「我知道妳想反問我留著妳做什麼。」
「真聰明。」寧馨澀然咕噥著。她在韓偉格眼前根本藏不住秘密,還是盡早走得好。
「妳難道沒發覺,妳很容易使男人著迷?」
「我?」寧馨錯愕地抬眼。
「嗯。」他緩緩將青絲纏繞住修長的手指,再欣賞烏發滑順開來的流線。桃情的舌尖又開始逗舌忝她的唇,濕濕熱熱的氣息噴得她酥癢癢的。「妳典雅的美貌別有一番風情,不若那些大胸脯的女人,胸圍的尺寸遠比姓名或臉孔更讓人記得住。妳的家世背景賜給妳一定程度的品味,教育水準則使妳談論的時候言之有物。妳的腦筋聰明,懂得如何和我周旋,讓我的日子永遠不寂寞。最重要的是,妳的膽量與生命力同樣旺盛,不會一見到男人發脾氣就畏畏縮縮。」
突如其來的表白使她愣住了。著迷?她無法想象韓偉格為了異性而入魔的情景。
「為何這麼驚撼?難道妳以為我挑女人只重視三圍數字?」他的眼瞳突然加深色澤,邪氣地溜瞟著玲瓏美軀。「即使如此,男人也很容易愛上妳。」
「那麼……」寧馨無法阻止嫣紅在臉上泛濫成災。「你……愛上我了嗎?」
「或許吧!」韓偉格輕笑,圓圓滿滿的柔情幾乎淹沒她。
他是認真的嗎?她細細打量他輪廓深刻的五官,一如以往,什麼也看不出來。韓偉格永遠自成一套尊榮的格局。尋常男人在表達愛慕之意時,不免因為花前月下的烘托而顯得軟性、溫存。唯有他,即使向女人虛心表白,仍然不改偉岸高傲的本色。
被他愛上又如何?她所認知的韓偉格孤芳自賞,遺世而獨立。
不曉得他何時才會有高處不勝寒的感受?
「我太了解你這樣的男人,權位與事業第一,男女情愛永遠擺在次要地位。被你愛上的女人不見得幸福,徒然替自己烙下『韓偉格專屬』的卷標,增加一層枷鎖罷了。」她嘆了口氣。「如果讓我選擇,我寧可你別愛上我,日子才能過得清爽無負擔。」
「妳沒有選擇!」他語意深沉的用詞說得她心慌慌。「記得嗎?一旦被我看上,妳永遠別想逃開,除非我容許。」
可是她非逃不可。倘若繼續留下來,非但可能失了她的人,也失了她的心。而她……害怕!
「你真的不願意還我自由?」她近乎絕望地問。
強橫掩上來的唇是他的回答。
ΦΦΦ
寧馨幾乎被小女生嚇得口吐白沬。
「青梅!」
偉大的逃月兌之旅臨時浮出變量。十分鐘前,全部男女工人已經集合在綠洲的最外緣,一一跳上兩部卡車。就在她準備加入女性人手的行列,小青梅竟然從後頭冒出來,拉住她的衣袖。
「妳這是在做什麼?」她呆呆打量青梅穿著的女眷服裝--樣式與她身上的一模一樣。
「小姐,我就知道!」小青梅淚眼汪汪的控訴。「前天我收洗妳的髒衣物,發現妳偷藏了一套工人的服裝,就知道妳一定打算逃走。」
「妳有沒有告訴別人?」她的眼前立時浮現自己被韓偉格逮回去的模樣。
「沒有。」青梅表現出一臉很講義氣的傻相。「小姐,青梅要跟著妳。」
「別傻了。」她連半秒鐘也用不著考慮。「目前我這尊泥菩薩都自身難保,如何能分神照顧妳?」
「青梅可以照顧自己,不用小姐操心。」小女生想了一想,又補充一句。「而且以前都是我照顧小姐的。」
她翻個白眼。「妳乖乖待在韓先生身邊,他一定不會虧待妳,將來等妳年紀大一些,說不定還會為妳安排好出路。如果硬要跟著我,我可什麼束西也沒法子給妳。」
「青梅什麼都不想要,只要小姐肯讓我繼續服侍妳,青梅就很開心了。」小女生比她更執拗。
咚冬咚!司機敲打鐵鑼,示意卡車即將開動。
「青梅,我叫妳回去,妳听見沒有?」寧馨急了。「妳真是越來越不听話。」
「鳴哇!我不管,小姐走到哪里,青梅一定跟到哪里?」小女生突然哇啦哇啦大哭。「韓先生當初找青梅來,就是要我服侍小姐的……嗚嗚嗚……小姐不可以丟下我,青梅要跟著妳……嗚嗚……我……我不要離開小姐……」
幾雙好奇的眼楮瞥向她們。寧馨又氣又急,再延宕下去,她們倆非穿幫不可。
「我要回台灣,而妳卻持有中國大陸的護照,台灣海關不會讓妳人境的。」她開始考慮打昏小女生的可能性。
「我有日本護照!」青梅連忙擦干眼淚,掏出她的證件獻寶。「當初韓先生的手下嫌我家鄉的公家機關辦事速度太慢,替我弄了一份日本護照,所以青悔也可以去台灣喔!」
天!這個世界上的巧合也未免太多了。她想逃走,偏偏小女侍發現她的行蹤,她想阻撓青梅,偏偏人家擁有其它國家的護照。韓偉格連處理一件不相干的小事都能無心插柳柳成蔭。
咚咚咚咚!開車前的最後一次通告。
「好吧、好吧!快跟上來。」她暫時地投降了。「記住,沿路沒有我的吩咐,不準開口講話。還有,從現在開始改口稱呼我『姊姊』,免得旁人覺得奇怪。」
「是,小姐……我是說姊姊。」青梅破涕為笑。
寧馨無奈地嘆口長氣。沒辦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頂多到了機場,她為青梅訂一張飛往上海的機票,送小女生返家與親人重聚。否則回台灣,她可想不出妥善的方式安置這個小女生。
卡車引擎噗嚕噗嚕激活了,卷起陣陣的沙塵黃煙。兩個東方女生擠在女眷的車廂,偏首望向居住數個月的綠洲小城。
車輪的痕跡將沙地劃分開來,猶如一道橋梁,她在這頭,韓偉格在那頭。
今番作別,恐怕後會無期。
芳心點點滴滴,總是淒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