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老而昏黃的燈泡光芒下,室內彌漫著一股淡淡柔柔的暖意。
望著剛洗澡回來,卻可以馬上倒頭就睡得像個嬰兒似的歐柏芬,祈笙不覺地輕聲笑了起來,而且姿勢自原先坐臥的一角悄悄地移到她身邊。
「真像個小孩子,腦袋瓜那麼單純,我隨便說說你就信了,萬一我是個大野狼怎麼辦呢?」
一臉寵愛地溜進歐柏芬暖和的被窩里,他的身子才剛躺下來,她就像是尋著了暖爐的小貓咪似地,很自動地就偎進了他的懷里。睡得紅通通的臉蛋全都窩進了他的肩窩里貼放著,兩只瘦巴巴的手也縮到了他的胸前貼著。
祈笙輕握住她的手,「沒想到你的手指那麼縴細,我……」
本想要再說些什麼的,但是到嘴的話卻吞了回去,祈笙微顰著眉望著房間的另一頭。
有個高大表情淡漠的影子漸漸地明顯了起來。
「你好端端地跑到這里來做什麼?」祈笙的語氣有著非常濃、異常濃的不滿。
那個淡淡透明的身影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只是很不懷好意地給了他一個發現新大陸似的詭笑,然後更是沒有一絲退縮懼意地湊上前去,兩眼好奇地審視著只露出一小張臉孔在棉被外的歐柏芬。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哦,難怪你什麼事全都扔給我做,急呼呼地就沖到這里來了,老大,你知不知道,這些天來,宓兒因為氣壞了,都快把她所有會的三字經在我耳邊罵盡了?」祈標忍不住抱怨著,替他老婆田宓兒抱怨著眼前這個狐仙王國的霸道大王丟下的命令,讓她老公忙得成天不在她身邊陪著她。
見祈笙听了只是無動于衷地白了他一眼,然後又動作溫柔地會嚇死人的替歐柏芬把褪下了些的棉被給拉上蓋好。
雖然祈笙根本不甩他,但祈標還是有些不甘心地繼續埋怨著,「真是奇怪,做錯事的人是你又不是我,為什麼听小宓兒罵那些髒話的人是倒眉的我?」
「你剛剛自己不是也說啦!」給了祈標一個你窮極無聊的白眼肚。「誰教你是倒霉蛋。」
雖然是心有不甘,但祈標還是無可奈何地長嘆了聲,「真討厭,為什麼每次只要有你跟宓兒的場面,我一定都是大輸家?來硬的爭不過你,來軟的又爭不過宓兒,搞不好我還真是個倒霉蛋。」
「噓!」祈笙拋了個厭惡的眼色給他。
瞧著歐柏芬在老大懷中動了動,似乎是兩個男人的談話干擾到她的睡眠,祈家兩兄弟倏地嘴巴全都縫上了條拉練似的鴉雀無聲。半晌,祈標才敢有下一步的動作,一張帥氣的臉龐更加地湊近歐柏芬的隻果臉蛋。
「我今天才發現小芬長得不錯嘛!」祈標評論著說。
要不是祈笙警告似地輕咳一聲,祈標說不定還會故意跟她來個眼對眼、鼻貼鼻的大特寫。
「看夠了沒?」祈笙萬般不悅的聲音進了出來。
終于像是對自己所觀察到的滿意了一些,祈標煞有介事的猛點著頭,「不錯、不錯,由小芬來當我大嫂我是不反對啦。」語氣跟神情都是極盡調侃揶揄之能事,而那幾分神似祈笙的俊俏眉梢也同那嘴角一樣微微往上揚。
「你不好好地待在宮里,跑到人類世界干什麼?」祈笙似警告又似納悶的問。
一說起正事,祈標的態度馬上也正經起來了,「我們先前的揣測一點都沒錯,他們是在等著你離開族里,你一走,他們就展開行動了。」
滿意地點點頭,祈笙拍了拍身旁輕輕動了下的歐柏芬,「你還應付的來吧!」
其實祈笙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別說是事前都已經沙盤演練了好幾回了,就真是計劃籌備得不夠周詳,祈標有多少能耐他不會不清楚,若情勢吃緊的話,祈標才沒有空閑晃到人類世界來跟他閑扯一些有的沒的。
「事情就照我們的計劃進行著。」祈標把握十足地保證著,然後臉上又開始堆滿了對歐柏芬的好奇。「你干脆直截了當的將她娶回來不就行了,干嘛還要那麼麻煩地帶著她東跑西逛地去找一個早就被你捉綁在隔壁的犯人?」
「我當初有沒有建議你怎麼去追宓兒?」祈笙口氣含笑,但眼光卻在磨著利刃。
雙手一舉,祈標馬上投降了,「算我多嘴,多管閑事好了。」
「知道就好,你如果太閑的話,干脆回去幫我再多琢磨琢磨該如何處置葉昌國他們一干人等。」祈笙收回強裝出的笑,眼神更加銳利——駭人。
「這還需要我的腦袋瓜想嗎?你不是早就已經打定主意了,要……」
祈標終于承受到那道射向自己的致命眼光了,他立時停住了嘴,頭點的像在搗米似地迅速及規律,「老大,你說的也對,我還是回去多想想該怎麼善後比較恰當。」隨著這句話,他的身子也慢慢地消失。~~~~~~~~~~
在薄霧蒙蒙的晨光中,歐柏芬緩緩地張開眼,透過微眯的眼臉,她茫然地仰視著白色的天花板,然後楞住了。
女乃油白色的天花板?
奇怪,她臥室的天花板什麼時候變成女乃油白色的?不是粉綠色的嗎?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歐柏芬很不淑女地打了個哈欠,在厚暖的被子里伸了個舒服的懶腰,已經稍微清醒一點的腦子又再一次地楞住了。
朝著剛剛觸模到的物體,她小心地又伸過手去。她身子倚著的這個物體觸感結實、暖窩窩的、而且還會起伏下停、規律地在動著……
什麼東西那麼暖?
側過身去,她那張還傻楞楞的睡臉上眼神呆滯地追尋看熱源的方向。
「早!」
听到這帶笑的聲音,歐柏芬先是滿臉驚異地瞪著他瞧,然後眨了眨眼,最後才把不解的眼神鎖在那張俊朗的笑臉上。
祈笙為什麼會在她的床上?笑著多向她靠近了幾公分的距離,見歐柏芬並沒有任何反應,祈笙知道她還沒有完全地清醒。「你早上起床都醒得那麼慢嗎?」他調侃地問。
歐柏芬並沒有馬上有反應。
看著她那張仍充滿惺忪睡意的木然臉龐,祈笙臉上的笑意加深了。終于,在幾秒鐘後,他得到了他預料中的反應。
「啊!」驚呼一聲,歐柏芬動作迅速且驚人地往床最邊邊的邊疆地帶縮了過去,懷里還卷了整條被子!
望著祈笙那因為被子被搶走了而暴露在空氣中的魁梧身材,歐柏芬的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他身上有穿著衣服。」
「你……」剛起床的聲音粗粗啞啞的,她輕咳一聲,「你在我的床上做什麼?」聲音除了粗嗄還有不少的警戒。
「我睡在這里啊。」一手撐著臉側身望著縮到床側,臉上充滿了對峙神情的歐柏芬,祈笙的神情倒像是有著一夜好眠的愉快。此刻,兩個人的神情有如天壤之別。
「你……不是……昨天,你不是說……那邊。」霎時有些結巴地說不出話來,歐柏芬的臉微泛著紅意地看向這間日本和室裝潢的「床」的另一側,就是原本祈笙應該躺在上面的地方。
可是以映人她眼中一絲不亂的整潔情景看來,昨天晚上祈笙分配到的床位哪有睡過的痕跡?!除非他昨晚是化為原形飄在空中入睡的?
耙情他早趁她疲備到極點,快速地洗了個熱水澡,兩人議好床位,上了床倒頭就熟睡得像只豬後,就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模到她的床位、她的身邊、她的被窩里。
「我的被子不夠暖。」祈笙理直氣壯地說。
「被子不夠暖?」歐柏芬壓根就不相信他的借口,這間房里的棉被,隨便數都有個七、八條,一條不夠暖不會蓋兩條嗎?只有祈笙那個白痴會想出這麼笨的理由來?
「我比較怕冷。」祈笙臉不紅、氣不喘得又補了一句。
怕冷?歐柏芬的神情更是寫滿了不相信,明明昨天她都已經冷得直打哆嗦了,而他依然還是一副身在熱帶避暑區般地無畏,說謊也不打草稿。
他輕嘆一聲,「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歐柏芬听了心里更是有氣了。
早知道昨天她就不該相信他的話,說什麼兩個人住在一起比較有照應,以免朱立人突然來個大反撲……而且,這間房間的視野是最好,空間又那麼大,床鋪也那麼大。
還有,最重要的是,他保證絕對不會踫她一根寒毛。
還一根寒毛呢,她整個身子都被他摟進懷里去了,也不知道……也不知道還被他給偷佔去多少便宜呢。
真是壞蛋一個,害她還那麼信任地點頭贊同他們兩人同宿一房的建議。
「你食言而肥。」歐柏芬氣呼呼地指控著他。
祈笙則是一臉遭人冤枉的無辜神情,「我哪有!」
「你沒有?」歐柏芬忿忿地將被子全都擺到自己胸前,「你昨天還信誓旦旦地說,你一定不會踫我一根寒毛,結果呢?」她冷哼了一聲後,聲音小了下來,「你為什麼偷偷模模地潛到我身邊?還……摟著我?」
「那是你自己靠過來的。」祈笙辯解著,但是眼角卻是閃著一絲逗弄的奸笑,望著歐柏芬的粉紅色臉蛋。
盡彼思索著自己吃了多少暗虧,歐柏芬沒有留心到他眼底的笑意,只是將臉繃了起來,臉上的羞意卻是更濃了。
「你、你、你……胡說八道,我怎麼可能自己靠過去。」
「我說的是事實啊,你自己昨晚睡著了以後在說著夢話,老半天都听到你伊伊啞啞的也不知道在扯些什麼,叫你又不應,我開始擔心你是不是感冒發燒燒得不省人事了,所以才會走到你的地盤上啊。」
歐柏芬張口結舌地怔住了。
祈笙說得是真的還是假的?看他那一本正經的表情不太像在開玩笑,可是,以前怎麼沒听朋友說過自己睡著後會說夢話?
「那……」
「我是好心耶,你還怪我。」一抹委屈名正言順地自祈笙的臉上冒了出來。
「可是……你一知道我沒有感冒就該立刻回到你的床上去啊,為什麼還要賴在我的床上。」
「是你死命地拉住我,不讓我回我的床上呀。」
那抹委屈更是理所當然地據滿了祈笙的臉上。
「怎麼可能?」歐柏芬尷尬地坐直身子,哇哇叫了起來,「我怎麼可能會伸手拉住你?」
「怎麼不可能呢?就是你突然伸手拉住了我不讓我走,在那種情況下,我還能怎麼樣?」見她懊惱地抿起嘴來,祈笙趕忙地安慰著她,「或許你是因為作夢夢見自己捉到了朱立人,剛好我又在那個時候輕踫了下你的臉。」
「真的?」歐柏芬半信半疑地問。
他可不敢老實跟她招出,他那個時候看她沒幾秒就睡得那麼熟,而且無意識中的睡相是那麼的甜,忍不住地,他就湊了過來,想乘機一親芳澤偷她一個吻,讓自己有個甜甜的好夢入睡——當然是在她的身邊甜蜜入睡羅。
在半信半疑中,歐柏芬在有限的大腦運用中又捕捉到一個疑點,「就是我捉著你的手,你又為什麼會跑進我的被窩里?」因為覺得丟臉,她這個問題是在嘟噥不甚清晰的情況下說出來的。
「什麼?」祈笙的臉上有著正經八百的懷疑,「你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歐柏芬搖搖頭,但接觸到他那意味深長的凝視眼神,她倏地有一股自己做了錯事的歉意。
瞧他所表現出來的反應是一派坦蕩蕩的君子風範,而且那抹委屈真誠得不得了,難不成……真是她的錯?
「真的是我……」歐柏芬說不下去了。
「對呀,是你用力一扯,就將我給扯進了你的被子里去,我還來不及躲開,你自己就立刻將身子整個靠了過來。」祈笙將當時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轉述,形容地一板一眼的真實,「我還能怎麼樣?又不能那麼不禮貌的將你推開,看你那麼累、睡得那麼熟,我只好順勢就輕輕地將你摟進懷里,還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吵醒你呢。」
因為佩服著自己說唱俱佳的演技,憋住的笑意快將祈笙的肚皮給撐破了。但看來歐柏芬終于完全地相信了,而且整張臉霎時歉疚地漲戰了紅色。
「真的?」歐柏芬不好意思地問了句。
瞥視著歐柏芬那充滿赧然的悔意臉色,祈笙實在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還真的是單純得教人心疼,連他信口胡謅的話她也信?!
「對不起,我太小人了。」歐柏芬很真誠地向他道著歉。
這回發窘的人換成了祈笙,自他有記憶以來,他第一次後悔著自己總是這麼隨意而孟浪的玩笑舉止。
見他沒有開口回話,歐柏芬還以為他在心中責怪著自己小人心眼,不覺語氣更加誠墾地說︰「我真的是覺得很抱歉,我不該這樣懷疑你的。」
凝視著她眉清目秀的臉蛋,雖稱不上美麗,但卻讓他在第一眼見了她後,總是無法忘懷的娟秀臉孔的歉意,祈笙發覺自己愛戀她的心更是沉淪得飛快。
那原本就已經泛著漣漪的心里更是無法平靜下來了。
隨著心中那一族族的戀火,祈笙凝望著她的眼神變得更加怪異地讓她無法直視他的眼。
「他干嘛突然用那種奇怪眼神盯著我看?」納悶地在心里嘟噥著,歐柏芬強捺住心中不安分的猛烈心跳,故作從容地將眼光移向窗外,觀賞著九份那清晨幽靜的景致。
這間房間的窗景還挺不錯的,自遠方茫茫一片的海景到近一點的山坡景物都能一覽無遺……
突然驚呼一聲,歐柏芬撲趴在窗台架上,「嘿,我知道你為什麼會覺得這里有很奇特的感覺了。」她得意洋洋地宣布著自己這突然的領悟。
原本就已經心中填滿了深情,感觸良多的祈笙,听了她的驚呼後,臉上更是霎時添上了一抹沒有人會會錯意的感動與欣慰。
「你能感受到了?」
這真的是太令人感動了,歐柏芬這個木頭腦子終于也稍能領會那無法言喻的風情了!
「嗯。」很確定地應了聲,而且還不住地點著頭,歐柏芬回過頭來凝視著祈笙的眼神是不容置疑地含著十足十的肯定,「難怪我一下公車就老覺得這里冷得令人毛骨悚然。」
歐柏芬的話令祈笙怔了一下,她指的是什麼?
不待祈笙追問,歐柏芬已經神色充滿了不自覺地嬌憨、口氣神秘地傾身向他。「原來這里有那麼多土饅頭。」
見祈笙目瞪口呆地瞪著她,而臉上的神情是充滿了不敢置信的暈眩模樣,歐柏芬立刻以為他並不相信自己的新發現,便順手拔開棉被朝他跪爬了幾步,將仍盤腿而坐的他拉到她剛剛望向窗外觀賞環境時所站的位置。
「你看,那里不是有很多一堆一堆壟起的「土饅頭」嗎?」
祈笙的眼神很听話地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視線里頭全都是呆滯的神采。
一堆一堆壟起的「土饅頭」?
望著那一處處的墓圍及歐柏芬臉上幾被喜悅淹沒的興奮神情,祈笙滿心挫敗地申吟一聲。
原來,原來,原來這就是她所領會到的「奇特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大笑還是該捶胸頓足地痛哭一場。
為了自己所愛上的女人竟是一個不解風情的笨女人而好好地感傷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