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思了一晚,連個蛋都沒想出來。
天亮時,孫旖旎頂著兩顆黑眼圈,氣息奄奄地晃出來覓食,迎面便撞見香艷養眼的鏡頭。
瞄了眼隔壁門口吻得難分難舍的愛情鳥,領餃演出的女主角正是女主人葉容華,男主角卻不是俊秀冷然的湛寒,而是面容黝黑、形象迥異的粗獷肌肉男。
嘖,大清早就吃這麼重口味啊?
這種事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當然不是說葉容華偷人偷到見怪不怪,肌肉男正是湛寒本尊。
之前明明被某人的仿容行徑給氣到快升天,現在反而心血來潮就玩玩「變臉」游戲,上回是水電工,這回——
眼角余光瞄了瞄門口那桶瓦斯,喔,是送瓦斯工人啊!
這也算是另類的閨房情趣吧?總比那些兔女郎、護士裝的有創意多了,不過……白痴啊!誰會在清晨六點送瓦斯?真是夠了!
視若無睹地繞過65號門牌,走了幾步,突然一陣靈光乍現——對呀!當初葉容華不想看見湛寒,湛寒就仿容去見她,同理可證,鳳遙不理她,她就不會仿成他願意理會的人嗎?
雖然這種行為有點蠢,可是……誰教鳳遙全世界都理,獨獨就是不理她咩!
算了,山不轉路轉,能屈能伸大丈夫……
傍足了自己心理建設,她拎著剛買來的早餐,決定先做個小測試,按下鳳遙家的門鈴。
大清早送早餐,與大清早送瓦斯,應該還是有蠢度上的差異吧?嗯,對。她自我說服,自己還是有比湛寒少蠢一點點的。
等了三分鐘,沒人理會。于是她又按了第二次。
又等三分鐘,依然靜悄悄。就在她打算再按第三次時,鳳遙睡意濃厚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看得出來上衣是隨意套上的,胸前春光若隱若現,好撩人遐思啊!她暗暗吞了下口水,幸好門外的人是她,不然就虧大了。
「你——」
不知道是不是沒睡醒,他一臉困惑的表情看起來更加呆愣。「上班順路經過這里,來給你送個早餐。」她高舉手中的餐點,仿佛那就是通行令。「我可以進去坐坐嗎?」
清晨六點半把人從好夢方酣的被窩里挖起來吃早餐?
鳳遙實在不知該對此舉報以何種回應,也或許神智一半還在和周公廝殺中,愣愣地側過身便讓她進屋了。
嗚嗚!好感動,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走進他家門了。
丙然真的任何人都可以,就她沒這個殊榮,為此,要她仿一百個人的容她都認了。
鳳遙目光自始至終沒離開過她身上,由頭到腳將她打量了一遍。「我哪里不對勁嗎?」她緊張地拉了拉套裝窄裙,穿這種衣服綁手綁腳的,好不習慣。
他搖搖頭,仍是盯著她。
「那——你為什麼皺眉?」向唯歡是這樣沒錯吧?不是她在自夸,她的仿容術可比湛寒高明多了,而且神情、動作、還有微微揚起的矜持笑容都有到位,應該不至于遜到一眼就被看穿。
「……」他移開目光,緩緩吐聲。「沒事。」
「那……早餐?」
她神情有著不容錯認的熱切,他懷疑他若是搖蚌頭,就會讓花顏上愉悅的笑容瞬間凋零。「我去拿餐具。」
孫旖旎雀躍得簡直想就地起舞。
這是這幾年以來,他對她最和顏悅色的一次,她已經好久、好久沒和他一起用餐了……
一同吃完早餐,他在等她說明來意,或者是起身告辭讓他去睡個回籠覺,昨天有點失眠,睡晚了……
可她似乎一點離去的打算都沒有,漫無邊際地與他東聊西扯,一下子聊庭園前他剛栽種的花草,一下談今天的天氣,不太有重點,仿佛只是想誘他開口多說幾句話,為此耗去一上午的美好時光也無所謂。
「你——上班會來不及。」他看了看牆上的鐘,快九點了。「喔,沒關系,我今天休假。」
那剛剛是誰說上班順路經過的?
鳳遙張了張口,沒戳破她。
「還是——有其他重要的事該處理?」
「沒有啊,我一點事都沒有。」任何事都不會比他更重要啦。
「或者——」
漾在唇畔的笑意斂了斂,終于听出他話中的逐客意味。「還是,你比較希望我去處理那些‘重要的事’?」
她賴在這里不走,讓他反感了嗎?要是向唯歡,應該不會那麼厚臉皮
「我的意思是,如果沒有,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剛剛不是討論過,今天天氣應該會不錯。」笑意完全自她臉上褪去前,他沒深想便月兌口而出。
咦?「好啊好啊!」她的頭點得過分熱切。
「嗯,那你稍等,我換個衣服就出門。」連他都不曾留意,總是緊抿的唇畔,如今正幾不可察的淺淺揚起。
因為是臨時起意,也沒特別規劃什麼行程,不過就四處走走逛逛,看見感興趣的事物便停下腳步,這樣的行程其實無趣得緊,但她從頭到尾都笑得好愉悅。
她其實——很容易滿足,只要他一點小小的示好,笑容就會燦亮得連星星都為之失色。
中午時候,他們在捷運地下街解決午餐,等待餐點之際,他低頭低在凝思什麼,低聲交代了句︰「你在這里等,我去一下就回來。」
她等了五分鐘,回來時,他手中拎著一雙平底鞋,蹲在她跟前替她更換。「逛街不適合穿那麼高的鞋子。」
他——看出來了?
其實不只逛街,她根本從來沒穿過高跟鞋,其實很不適應,但是那可以讓她留在他身邊不被驅離……別說高跟鞋,高蹺她都願意踩。
留意到他停下動作,出神凝思的目光落在她腳蹂,她不自在地縮了縮腳。
「這腳煉……好像在哪里看過。」莫名眼熟。
「女孩子的飾品嘛,就算掛上限量的噱頭,還是會發現一群人都和自己戴一樣的東西。」
「是嗎?它有沒有名稱?」
「願。它叫願。」有個人,是這麼說的。
只不過後來,願,成了怨。
銀色絲線串起一道星芒,再綴以珍珠、鈴檔、紫水晶、小巧的古銅錢,古典而雅致,流光燦然,仿佛整條銀河便在她足間流轉。
願?誰的願?
「你對女孩子的飾品感興趣?」不然干麼一直研究她的腳煉?「沒什麼。」他淡淡帶過。
後半日,他們走馬看花地逛了些名勝古跡,一向敬神禮佛的鳳遙,行經廟宇總會雙手合十,虔誠地拜上一拜。
不求什麼,只是一分敬意。
但也有那麼一、兩回,會被她擋下來。「不用拜。」
「為什麼?」
他受不起。
小小土地公怎受得起這一拜?會讓他暈個昏天暗地的。
稍晚,他們在半山腰品嘗美食邊看夜景。
鳳遙不重口月復之欲,她卻是標準的美食主義者。剛帶他離開家的半年,他們同住一處,她每天總會帶他到處去品嘗不同的美食,想把他養壯些,偏偏他只抽長身高,身形卻永遠是這副清逸俊秀的模樣。
這些年沒在他身邊照看著,他怕是更隨意打發了。他這個人,永遠只看見別人的需求,虧待自己都無所謂,難得有機會,當然要好好替他進補。
一口食物才剛吞下,她連忙又挾了山蘇煎蛋過去,整晚忙著布菜,從不讓他的碗有機會空下來。
「夠了夠了,我吃不完。」光顧著他,她根本吃沒幾口。
「還有這鍋湯,可是用烏骨雞和多種食材炖煮,一定得喝上一碗。」
鳳遙定定凝視她,沒多說什麼,依言捧起碗喝了口熱湯暖胃。這一餐吃下來,就花了將近三個小時。
她挑選的位置不錯,看得見城市里萬家燈火的美景。
「好像快下雨了。」他眺看遠方,一整日的好天氣,大概要終結在這里了。
對,她嗅到濕氣了。
她趁他不注意時,悄悄跟風伯、雨師打商量——
拜托、拜托,稍稍移動尊駕可好?我家主子身子骨不佳,受不得風吹雨淋。
風伯、雨師都是好商量的人,笑笑地向她揮揮手,表示沒問題。她滿意地點點頭,愉悅地告訴他。「不會下,你放心。」
「你怎麼知道?」
「喔,那個啊……我看過氣象報告了。」至少有你在的地方不會下。
「是嗎?」他仰眸瞥了眼頭項那一大片的烏雲,正緩緩、緩緩地飄散。
丙然,直到他進了家門,一滴雨都沒下。
回程途中,他禁不住倦意,閉目小憩了會兒。
他眼下有淡淡的暗影,她其實知道他前一晚並未睡好,但他還是什麼也沒說,陪著她玩了一整天,他就是這樣的人,心太軟,不忍旁人失望。悄悄地,她伸手,五指纏握住他,掌紋貼著掌紋,再將他的手指一根根彎曲,假裝他也正纏綿萬般地回握。
這麼好的他,讓她強烈想擁有,明明他對她己經那麼好、萬般憐寵了還是不知足,想獨佔,才會盲了心,犯下難以挽回的大錯,也害慘了他……
要是……他想起了一切,該怎麼辦?
怕是會震怒怨忿,從此與她決絕,萬世不相見吧?
就像這一回,他一走,就避了她千年之久,要不是她打昏文判官偷看生死簿,至今還找不著他。他一旦鐵了心要避,她根本找不到……
「鳳遙,對不起。可不可以,不要躲我……」不要——恨我?
***
「向唯歡」開始光明正大出入鳳遙家門。
有時來約他出去走走,有時天南地北地閑聊,有時怕他工作起來就忘了時間,提醒他吃飯,有時根本什麼都沒做,他忙他的,她也會自己打發時間。
她處在屬于他的空間里,極其自在。
她照顧他的生活起居,而他,也不自覺地接納,一點一滴、蠶食鯨吞般,逐漸讓她進入他的生活。
與公司那頭對談到一個段落,他關閉MSN視窗。這款游戲軟體上市後,反應相當熱烈,公司方面希望再推出第二版,增加幾個支線使游戲內容更豐富,他這幾天都在思考該如何更新程式。
留意到周遭過久的靜默,他偏轉過頭,在靠牆的沙發上找到她的身影。
她睡著了。蜷臥在長沙發里的睡容,看起來純淨又無辜。
他輕巧地在沙發旁席地而坐,長指掠過頰容,將散落的黑色長發勾向耳後,安安靜靜守護深眠中的女子。
他們幾乎天天見面。
今天她是突發奇想,說要替他炖補,認認真真抄了食譜、拎了一袋食材,預備按表操課。
但——你知道的,說得一口好菜的人,不見得能做出一手好菜。旁觀了十來分鐘,在她頻頻的慘叫聲下,不忍卒睹的他終于決定接下掌廚大任。
住在育幼院時,他偶爾會進廚房幫忙,簡單的料理還難不倒他。如今,這鍋湯正在爐子上文火慢熬,晚餐時就可以上桌了。然後是昨天,她來時,他正好在院子里種花,于是她便自然而然地湊過來幫他澆水除草。
他種了幾株常綠盆栽擺在窗台,也在庭園前拓了一方園地,用來種些花花草草。
前幾日,撒下的種子——抽長女敕芽,有一回便無意間听她蹲在那兒,對著小花苗喃喃說道︰「你們真幸運,能被他親手照料,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主子喔,你們要好好珍惜……」
是嗎?他算是個好主子?
他停下手邊的動作,偏頭瞧她,指月復不經意讓鏟子邊緣劃了一下,他下意識縮回手,便見她迅速抓過他的手,含入口中。
他微訝,連忙要抽離。「別……我手髒……」
她才不管什麼手髒不髒,做出這樣的直覺動作也不是學什麼八點檔劇情的纏綿心思,而是——
馬的!千萬別來第二回!
五滴精血造就了一個孫旖旎,她可不想來第二株花花草草與她搶。雖然他現在是凡人之軀,但誰保證會不會有啥後遺癥?鳳遙是她一個人的,每一根頭發、每一滴鮮血都是,誰都沾不得。
鳳遙抽不開手,任由她含住指月復,柔軟而溫暖的唇腔包覆,令他沒來由地略略紅了耳根。
明明不是什麼太火熱的舉動,從未與女子如此親密的他,仍是為這隱隱流竄的旖旎氛圍而亂了心律。
如此親密行徑,她做來理所當然,毫不別扭,仿佛,他們天生便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