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 第7章(1)

當顧醒丈量完路國的國土,冬日的腳步已翩然來到。

處于高山森林中的路國,盛大的冬雪令再萊頭一回開了眼界,在漫天的雪色就快將延慶宮掩埋起來時,歡欣雀躍的她已迫不及待地沖入雪地中玩耍,顧醒就算是想攔也攔不住。

隨著路國的局勢穩定下來,以往中京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為過冬作準備的行人變多了,各國使節的馬車也頂著雪花一輛輛地駛進京中,這個以往長年都是丹藥紫煙繚繞的京城,這一年的冬季,

雪色沁心空氣新,更因往來的商旅而顯得熱鬧非凡。

但再萊在開心地玩了幾日後,她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原因是她收到了蓬萊的來信。

蓬萊在信上寫道,冬日過完後她的保鏢合約就將到期,到時她必須返回師門,但有鑒于路國近來國勢穩定,因此他決定讓她提前回家休息兼過節。

雖然離家在外的大半年來,再萊一直都很師門的人,可她卻不想離開顧醒,只是二師兄的命令她又不得違背,于是她也只好听話照辦,開始拖拖拉拉地打包行李。

待在房里收抬著顧醒給她制的衣裳,每收一件,再萊就掉幾滴眼淚,抽抽噎噎地折著衣裳。

彼醒坐在小桌邊,一手撐著下頷,看她邊哭邊慢吞吞收抬的模樣。

「那件怎不放進去?」他指著那件剛被她折好,就又被她揉成一團扔到一邊去的衣裳。

「濕了……」再萊把衣裳拿回來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等明天干了我再放進去……」

他莞爾地問︰「明天它就會干嗎?」

「應該不會,因為我還會把它哭濕的……」她邊哭邊搖頭。

「那就後天再收?」

彼醒不客氣地拆穿她,「小萊,別掙扎了,早收晚收你都是要收的。」

「嗚嗚……」

很難得的,這回無論再萊哭得再怎麼傷心,再怎麼找借口耍賴,顧醒都沒有理會,反倒像監工似的監督著她。等到她收抬好六個大包袱,淚眼汪汪的看著他時,他才慢條斯理的問。

「都整理好了?有沒有漏了什麼東西?」

她搖搖頭,難過不已的又拿已濕得一塌糊涂的衣袖來抹臉。

「不把我裝進去嗎?」顧醒指著自己,提醒她忘了收抬最重要的一樣。

再萊當下驚訝得都忘了哭,「可以裝進去嗎?」

「怎會不行?」

她听了馬上一掃愁容,開開心心的上前拉過他,再打開其中一只包袱打算把他裝進去,可在努力了好一會兒後,卻又發現……

她哭喪著臉,「裝不下……」

「那該怎麼辦?」顧醒憋著滿月復的笑意問。

她敲敲不太靈光的腦袋,然後轉身就要出門去。

彼醒拉住她,「你去哪?」

「去跟露姊姊要個大的袋子把你裝進去……」

「傯姑娘。」他愉悅無比地笑睞了眼,「不必把我裝進去了,其實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就會跟你走了。」

「真的?」

「你試試看。」他心情很好地鼓勵她。

對他說的話向來就是深信不疑的再萊,馬上就按他的意思,揚起玉指對他勾呀勾的,在他一徑沒個動靜時,更是努力不懈地對著他將手指勾個不停。

忍笑的顧醒忍到後來,終于不支笑倒在床上,讓再萊氣得直跺腳。

他揉著快笑僵的面頰,「嗯,有用有用……」

「那你還不跟我走!」她心急的去拉他,卻看到他還是笑個沒完沒了,登時氣不過地伸手去戳他的臉。

彼醒捉住她肆虐的小手,「不急,待雪停了再走好不好?」

「好……」再萊樂了一會兒,隨即又想到個現實的問題,「我真的可以把你帶走嗎?」

「有何不可?」

「可是你是皇上的魂役。」她可沒听說過有拋棄魂王的魂役。

「他要我辦的事,我已辦得差不多,且我早就替他找好保鏢了。」不然他干嘛要誆白十一簽下血契,且一簽就是七十年?

她憂愁地問︰「要是他不讓你走怎麼辦?」

彼醒想了想,低下頭與她眼對眼地看著,然後對她笑得壞壞的。

「這樣吧,我跟你私奔去。」

再萊先是因他壞得很有味道的笑意而紅了臉,然後在想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麼後,也顧不得臉不臉紅了,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她,轉身在屋子里又叫又跳。

「很開心?」顧醒也沒想到她會高興成這樣。

「開心!」開心到她仿佛都听到每一朵花兒盛開的聲音。

「那我們來準備一下私奔的用品好不好?」剛才光只打包她的,他的都還沒動手呢。

「你的飯!」再萊在看到桌上的盆栽時大叫,「蘭花!」要是不帶走這個,他又會餓死了。

就在他倆興高采烈地計劃起該怎麼打包顧醒的糧食時,不玩處的門扇傳來幾聲輕響,顧醒讓她繼續研究,而他則是去開門。

「何事?」

爆人恭謹地道︰「仙師,北蒙皇後來訪,皇上有請仙師。」

北蒙皇後

那個不安分待在後宮里的魂役來這干什麼?

當顧醒牽著再萊一塊兒來到了路翔的鍛日宮時,一路都在數算的顧醒已算出她的來意,而再萊則是征征地看著楚悅那張美如天仙的臉龐。

彼醒在問過路翔,打听請楚她的來意後,當場就拉下了臉。

「你說什麼?她想借我一用?」當他是什麼?說借就能借的?

路翔也很為難,「仙師……」

「本宮只是想邀仙師去我北蒙作客一段時日。」楚悅收態萬千地朝他一福,婉約的嗓音有若天籟。

「沒空。」

路翔緊張地向他暗示,「仙師大人……」

「你怕她什麼?」奈何顧醒就是誰的面子也不給,「別忘了路國的後頭有著原國和狼宗呢,還擔心北蒙國跟你硬來?」

「她是相級中階……」路翔頻擦著冷汗。

「那又如何?」管她哪一階,不都是凡人武者而已?反正殺戒他開都開了,他還在乎多殺一個?

遠道而來的楚悅,事前也沒想過,這名听說一手扶起路國的天上半仙,竟是姿態都懶得做,連她這北蒙皇後的面子也不肯給?僵固在她面上的笑容很快即沉了下去。

就在殿上氣氛緊張滯重時,再萊突兀的問句便讓情況急轉直下。

「好了沒有?不是說要一起去私奔嗎?」

「噗——」身為陪客的白十一他們,集體被茶水嗆了個正著,一堆人頓時咳成一團。

路翔一臉見鬼的表情,「仙師,你……活厭煩了?」拐黃金門的妹子去私奔?

他果然是嫌命太長了

只消顧醒瞪過去一眼,路翔便自動自發地把話都咽回去,而楚悅則是詫異地看著這個殺出來的程咬金。

「你答應過要跟我走的……」再萊期期艾艾地拉著他的衣袖,深怕他真會被這個皇後給帶走了。

彼醒攬過她的肩膀,「走吧,咱們回房繼續打包行李。」

「仙師!」楚悅忙出聲留人。

他微微側過頭,「回去轉告慕殤,他成不了仙的,我幫不了他。」

他是怎麼知道她來找他是為了什麼的?

「為何?」楚悅強行壓抑著想問清楚的沖動,依舊有禮地問。

「他可不忮不求?他可不欲不貪?他的雙手是否不沾半點血腥?」顧醒一口氣問完,再語帶深意地道︰「求我無用,他該求的,是他自己。」

留下一殿听得一頭霧水的眾人,與面帶陰沉的楚悅後,顧醒被再萊給拖回了延慶宮,但他們很快即察覺到那一道緊跟著他們不放的氣息。

他一手拍著她的頭頂,「小萊,你在房里待著不許出去知道嗎?」

「可是——」

「乖,你打不過她的。」

「那你也打不過她啊!」到底誰才是保鏢?

「誰說我要同她打架了?我只是去和她談一談。」顧醒一派輕松地聳著寬肩,「听話,乖乖待著。」

她不甘不願地點頭,「好吧……」

將她留在房中後,顧醒一出了小院的大門,便見身著一襲火紅狐裘的楚悅已靜立在雪地里。

他沒好氣,「紅顏白發皆枯骨人都有一死。」都已當到皇帝這份上了,慕瘍還想成仙永玩不死?

楚悅輕啟紅唇,「永壽長生皆是凡人所願。」

「那可未必。」屋里的那個就不見得會這麼想。

她朝他伸出一手,「你我同是魂役,你應該明白,魂主就是我的所有,他的所願即為我所願,因此還請別教我為難。」

「我真可憐你。」若說他這個魂役是不良品的標準,那麼楚悅則必定是忠心耿耿的典範了。

楚悅霎時美眸一眯,涂著鮮艷蔻丹的長甲已朝他劃下,五道銳利的爪風就朝著他的面門抓過去。

彼醒一步未動,淡看著她的攻擊,在下一刻于他面前化為虛無。他揚袖一拂,在她揮出下一爪前即將她定在半空中。

「告訴我如何成仙!」無法動?的她不甘地想掙動。

「我已說過了。」

他說過了?

難道,方才他說的那些,就是成仙的條件?什麼不按不求不欲不貪……凡人怎可能辦得到?

「給你個忠告。」小心眼的顧醒不忘幫她雪上加霜,「慕殤的魂役不只你一人,你最好別太把他當一回事了。」

楚悅迅速轉首瞪向他,卻見他神態從容,並不似作偽。

「人間歷史中,背叛這二字,從來就建立在忠誠之上,希望你不會悔悟得太晚。」今日她信墓殤有多深,或許來日,她就︰會傷得有多重。

楚悅的氣息、有些不穩,「我乃一國之後……」

「不能廢嗎?」換個人很難?

在顧醒將她放下不久後,楚悅便失魂落魄地走了,他回到房里,將還趴在窗邊看著的再萊給拎回溫曖的床鋪去。

「小壞蛋,你听了多少?」就知道她肯定不會安分。

「全部。」

他挑拼眉,「可听得懂?」

「不懂!」完全是鴨子听雷。

「很好。」顧醒甚是滿意地拍拍她的小腦袋,「咱們繼續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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