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詩雨日夜都寸步不離的守著父親。
她強顏歡笑將眼淚往肚子里吞,生怕父親病情惡化,不敢將自己的心思吐露,只能在父親熟睡時,望著窗外的天空,悄悄將孤獨無依的心寄托給天上的雲。
迸震逸不曾來過,他不再給她安慰、不再理她,她怪自己沒有能力推翻既定的命運,心底除了抱歉,還有無盡的苦澀。
她很想和他談談,但她還有什麼立場找他呢?病房的門突然開了,詩雨趕緊拭去眼中的淚,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內心的脆弱。
「小姐我給你送晚餐來。」管家輕聲地對她說,將晚餐放在桌上;卻發現中午送來的飯菜仍原封不動。「小姐,你這麼不吃不喝身體怎麼受得了!」
「我吃不下。」詩雨搖頭,問道︰「家里有沒有接到打給我的電話?」
「有,文棟姑爺打來問老爺的病情,他說自己出院後會來探視老爺。」管家回復。
詩雨失神地聆听,忍住悲傷地說︰「還有別的嗎?」
「沒有了。」管家搖頭,關注地說道︰「小姐,讓我留下來吧!你一個人太辛苦了,真擔心你累出病來。」
詩雨搖頭,不知為何她有個念頭,她倒寧願隨父親而去!「我沒什麼。」她淡然地說。
避家喟然,打道回府。詩雨一個人安靜地坐在父親身畔,看著父親憔悴的容顏,心底隨父親而去的念頭不斷地擴散……
翌日,何峻東堅持要出院,詩雨依順父親的意思,辦了出院手續回到家中,並請特別護士二十四小時照顧父親。
「有特別護士在,你別老守著我,等會兒文棟過來,你們一起去選焙婚紗。」何峻東躺在休閑椅上建議著詩雨。
「好。」詩雨沒有違背父親,她回房去梳洗,下樓等待施文棟。
外表看來她仍是完美的何詩雨,其實她的靈魂早已被刨空,剩下的只是個空蕩的軀殼,甚至再也流不出淚來。
施文棟神采奕奕地來到何家,見詩雨坐在客廳沙發中,徑自坐到她身邊親吻她的小嘴。「問候我美麗的未婚妻。」
「你好了嗎?」詩雨沒有表情地問,仿佛說話的不是她自己。
「我完全好了。」施文棟欣喜自己即將人財兩得,最重要的是,何峻東就快死了,很快地,他不只能成為何家姑爺,也會成為何家的老爺,這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對了,我該去探視岳父,你等我。」施文棟又吻了吻她,輕快地上樓去,約一刻鐘後他神情愉悅地下樓來,拉著詩雨外出選焙婚紗去了。
婚紗公司里,詩雨草草選了一件剪裁簡單的絲綢婚紗,連試穿的都沒有,倒是施文棟興致勃勃地試了幾件進口的全新大禮服。
訂下禮服後,他心情大好地帶著詩雨到最昂貴的法式餐廳吃法國菜。
當侍者為他們打開大門,迎面走出的竟是古震逸和羅嘉嘉。
「哦哦!瞧瞧我們遇到了誰?」施文棟刻意定住腳步,趾高氣昂地將詩雨摟近自己,像宣示她是他的所有物。
詩雨抬起沒有半點神采的眸子,對上了古震逸那雙冷漠的眼,他神俊的模樣依舊卻面如寒霜,恍若無言地在嘲諷她,她的心情在飄雨,雲霧漫游過她的雙眸,她再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感到他像一陣風從她身邊拂過,不說一句話地離去。
空氣中隱約還遺留著羅嘉嘉身上的香水味,刺激著詩雨飄搖的靈魂,但施文棟已大剌剌地將她帶進餐廳。
詩雨沒有讓眼淚掉下來,她木然地入座,更堅定了自己所選擇的結局。
「我真懷疑古震逸和羅嘉嘉有一腿,不過听說他們快訂婚了。」施文棟胡扯,說著沒有事實根據的事,他煽風點火的目的,只是想瞧瞧詩雨的反應。
但說也奇怪,詩雨居然連眉頭也不皺一皺,這般的亳無反應倒是大快人心,他立刻改口,龍心大悅地說︰「我真是個勝利者,即將娶得世上最好的老婆。來,為我們自己干杯。」他點了上好紅酒,還請來小提琴手在桌邊現場演奏,歌頌自己輝煌的戰果。
但詩雨封閉起心靈,阻隔了悅耳的樂聲、阻隔了所有的知覺,她默默地喝下桌上那杯紅色液體,恍若杯中物不是酒,而是她的淚。
「看來,這回我又輸了!」羅嘉嘉坐上古震逸的車後,忍不住無奈地嘆道,「何家千金不只是個絕色美人,她那一身靈氣和你這冷酷惡魔簡直是絕配。難怪你會愛得這麼慘,但從方才她看你的眼神,我發現她也愛得很慘烈。」
「決定幫我了嗎?」古震逸眸光深沉地問。
「既然你已經請我吃這麼貴的法國菜,我會慎重考慮的。」羅嘉嘉莞爾一笑,但很快地她收起玩笑,正色地說︰「你放心吧!我會親自到美國幫你把莫雪莉帶回來,讓施文棟灰頭土臉,我們四人同學一場,雪莉又是我多年的好友,既然六年前你們分手,她選擇施文棟,那施文棟就沒有理由負了她。」
「這施文棟還真是狼心狗肺,想雙腳踏兩條船,方才見了我連眼楮也不眨一下。」羅嘉嘉指責,對施文棟「感冒」到了極點。
「那就先謝了。」
「哪里,如果你和何詩雨有結局,那也算幫了我一個大忙。」羅嘉嘉美麗的紅唇揚起一抹淡笑。「怎說?」
「以免我自己夜長夢多啊!」說著她自己倒爽朗地笑了,突然她想到了什麼,打開皮包模索出一只黑絲絨的小袋子。「差點給忘了,這個還給你。」
「什麼東西?」古震逸接了過來打開,袋里竟是他的古董懷表。
「那天晚會後,我點收捐贈發現這只表,如果我沒有看走眼,這個清朝的古董表是你們古家的家傳寶物,我見你從大學時代就帶在身邊的,不是嗎?我沒有變賣,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覺得好奇怪,當時我就站在你身旁,怎麼沒有看見你捐這只表呢!」羅嘉嘉誠懇地物歸原主,卻也感到費疑猜。
迸震逸沒有回答,沉默地凝視那只懷表,時空之門將他帶回四年前,他初遇詩雨的那個夜——也許從她偷走他的表開始,時間便鎖住他的感情,直到她再度出現;他不曾向她要回這只表,因為隨著光陰的流轉,他對她的愛已無法遏止。「這個表其實具有特殊意義,而且價值不菲。」
「什麼特殊的意義?」羅嘉嘉問。
「這是古家先祖的定情之物。」古震逸說道。
羅嘉嘉好意地從他指尖取下懷表,妥善地為他放進上衣口袋里。「幸好我沒有變賣,你該好好為你心愛的人兒留下來。」
「謝謝你。」
「哪里,誰叫你是我同學,又是我愛慕的人。」羅嘉嘉半開玩笑地說,兩人相視一笑。
車子很快地駛離餐廳,餐廳的景象在後視鏡中縮成一小點,但古震逸的心全系在詩雨憔悴的模樣上。
坦白說他真想狠狠地把施文棟揍一頓,然後帶著詩雨私奔。但顧及何峻東的病情,他無法下手。
這些天他經過深思熟慮,想到羅嘉嘉和莫雪莉的交情,決定請她大力相助。
只要莫雪莉這個重要人證出現,施文棟的謊言便將不攻自破,公理自有評斷。
等著吧!他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兒,落入惡棍的圈套中。
不到最後關頭,他絕不輕言放棄!
午後的天氣陰陰的,和屋里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氣氛一點也不搭調。
何峻東的病情突然穩定很多,像是回光返照,精神大好地親自下樓督導婚禮的籌備工作,且擬好喜宴名單。
詩雨看著父親那麼欣喜地忙碌著,更加無法破壞眼前美麗的虛幻。
她落寞地走出大屋,走出這場紅色的夢魘,孤零零地在街上游蕩,她漫不經心地走著,不知自己走了多遠,一回神發現自己居然來到地鐵站。
人潮來來往往中,她似乎看見自己和古震逸的影子,那個令人臉紅心跳的夜歷歷在目。
她搖搖頭甩掉自己的迷思,失神地走進地鐵站里,隨意買了一張車票,上了車,任由車子將她送到不知名的下一站。
她隨著人潮下車,在街道上閑逛,直到她發現一家小藥局,她走了進去,出來時手上多了一只手提袋,裝著滿滿的安眠藥。
只要父親一走,這些安眠藥就派上用場,她將不著痕跡地離開這不值得留戀的人世。
曾經她的人生有夢想、有歡笑,如今夢想破滅,歡笑不再!她的珠簾、她未完的夢,還有她的愛都將隨風而逝。
但她當真不留戀嗎?那又為何掉淚呢?
也許她還有個心願未了吧!她多麼想見古震逸最後一面。
雖然相見不如不見,但只要見了這一面,就了無遺憾了吧!
她伸手攔了計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