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好友阮湘萍回台的日子,唐心憐一早就帶著誠誠一塊兒去機場接機。
母子倆都很開心,唐心憐還事先叮囑了誠誠,等見到了阿姨,要多多撒嬌一下,讓阿姨開心,同時也希望暫時將鐘叔叔的事保密。
「關于鐘叔叔的事,怎麼說呢……媽媽覺得,如果讓阿姨知道媽媽跟著男人走了,好像不管她一樣,這樣阿姨會不高興,但其實媽媽並沒有不理她,那個時候媽媽是怕嚇到阿姨,所以……」唐心憐正想辦法找理由,說服兒子先保密,免得說溜了嘴。
「媽媽放心,我不會說的。」誠誠和媽媽坐在休息椅上等待著,他關懷地望著媽媽,並且像個小大人一樣,伸出小手模模媽媽的頭,安撫她放寬心。
唐心憐呆了呆,她怔怔地盯著誠誠,突然發現,她的孩子其實沒有她所想的那麼幼小,在誠誠眼中,她看到了比同齡小孩更多的成熟穩重。
原來,這個年紀的他,也是懂得思考的,知道大人世界的無奈和復雜,小小的他,把一切看在眼里,不用她多加解釋,他便體貼的表現出理解。他認真的表情和專注的眼神在告訴她,他懂,並且希望能為她分憂,他永遠站在她那一邊。
唐心憐紅了眼眶,心中既感動又安慰,她伸手將兒子抱在懷里,低聲道︰「謝謝,有你在媽媽身邊,真好。」
她強壓下流淚的沖動,機場人多,她不想太引人注目,便立刻轉了話題,和兒子討論學校上課的情形。
隨著時間的流逝,顯示板上出現湘萍搭的那班飛機已經抵達,這個時間不是飛機起降旺季,出關應該很快,她拉著兒子的手去入境出口等待,和一群接機人一起引頸期盼那熟悉的身影出現。
半小時後,他們終于看到湘萍,上前迎接時,唐心憐還有些忐忑不安,怕好友余氣未消,結果反倒是湘萍先熱情擁抱她,還邊抱邊毒舌。
「被我抓到了吧,看我這次回來怎麼整你!」
「好好好,讓你整,只要你高興就好。」
湘萍哼了一聲,接著又去抱了誠誠,得到小帥哥的臉頰親親,讓她笑得合不攏嘴。
「走吧,我們去搭計程車。」
「不用了,我們有車。」
唐心憐注意到她用的是「我們」,便好奇地問︰「還有其他人來接機嗎?」
「不是,事實上,我這次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唐心憐望著好友笑得一臉神秘,立即恍然大悟,驚喜道︰「是你男朋友?」
「呃……不是男朋友,而是‘男的’朋友,這個人,你也認識。」說完,阮湘萍也不等心憐再猜,抓著她的肩膀,像怕她跑掉似的,把她推向自己身後,讓她自己親眼去看。
唐心憐一臉納悶著,她沒有機會多想湘萍口中的「男的朋友」是誰,便一眼對上了眼前那張熟悉的面孔,禁不住渾身劇震。
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傻傻地瞪著對方。
站在她五步距離之外的男人,也正直直地盯著她,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眼神,以及熟悉的微笑。
那個曾經在她生命中刻畫出美麗人生、教會她心痛的男人,就站在她面前,深邃地望著她。
這個男人是白書禮,她的初戀情人,也是她目前為止愛得最深的男人。
有時候以為已經逝去的感情,它會頑強地鑽進你心里,埋得很深,像冬眠一樣止息,讓人無從察覺,讓你以為它已經成為過去。
殊不知它只是在等待一個重生的機會,一旦等到時機,它就會穿越時空,擾亂你的理性和思緒,再次翻攪你的人生,掀起巨大波瀾。
她呆呆地站著,就這麼與白書禮對望,完全失去了語言能力,最後還是白書禮率先開口。
「心憐,好久不見了。」
眼前的白書禮依然英俊,不,是比過去更英俊了,他們相戀時,都還是高中生,而現在的他,卻已是個二十六歲的成熟男人了。
相較于她的震驚仿徨,白書禮顯然較冷靜穩重,他含笑地看著她,沒等她開口,便直接走到他們面前,蹲,對誠誠笑道,「誠誠,好久不見了,我是爸爸,爸爸來看你了。」
誠誠很驚訝,他怯怯地盯著白書禮,小時候的他,曾經見過爸爸一次,那時候他的親生媽媽還沒過世,曾經偷偷帶著他和爸爸見過一次面,當時親生媽媽哭得很傷心,而爸爸只是沉默,不過爸爸有抱他,那時候,他感覺爸爸似乎也很難過,他還小,不明白大人的世界,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唐心憐終于回過神來,她先讓自己激烈起伏的情緒冷靜下來,再低頭看向誠誠,發現誠誠正用一種茫然和詢問的眼神看她。
「誠誠,他是你的親生爸爸,打個招呼吧。」她微笑地輕聲道。
雖然當初唐心憐被白書禮傷透了心,但是她還是用愛來教育誠誠,要他不可以恨自己的父親,也讓他明白,父親是愛他的。
唐心憐能夠了解小孩子的感受,因為自己也生長在一個復雜的家庭,她的父親有許多情婦,這些情婦之間的勾心斗角和爭寵常常會波及子女,所以唐心憐很早就有一個認知,不該讓父母之間不成熟的感情處理方式傷害到孩子。
打從扶養誠誠開始,她就讓誠誠知道他除了有一個愛他的親生母親和養母之外,還有個愛他的父親在國外,就算不在他身邊,也不會改變大家疼愛他的事實。
所以誠誠對父親並沒有怨恨,反而是好奇,這麼多年沒見,他對白書禮的印象很模糊,現在這個人出現在自己眼前,是真實的,而且,這個爸爸很高大、俊朗,那微笑也很溫暖。
唐心憐見誠誠遲遲沒叫爸爸,低頭對誠誠道︰「叫人呀。」
誠誠看了她一眼,才羞赧地喊了聲。「爸爸。」
白書禮立刻伸手想要抱他,但誠誠卻躲到唐心憐身後,畢竟是小孩子,還有些忸怩。
「他太久沒見到你,難免會害羞。」唐心憐趕緊打圓場,同時模模誠誠的頭,安撫他。
誠誠自幼就沒被白書禮帶過,對他來說,最親的人一直是唐心憐,在他心中,唐心憐才是媽媽,至于爸爸這個空位,一直找不到人填補,同時他對年長的男人有一份戒心,所以沒辦法立刻和白書禮混熟。
白書禮點頭。「我明白,其實我早該來看你們了,只是這幾年,我身不由己,很多事不能作主,但是現在,我可以作主了,這也是我回來台灣的原因。對誠誠虧欠的,我今後會努力彌補。」當他說這話時,語氣誠懇而堅定,尤其是他的目光,有一種屬于男人的內斂,卻比過去更明亮。
這樣的目光讓唐心憐既熟悉又陌生,像燙著似的避開視線,她的臉不自覺地染上緋紅,總覺得白書禮最後說的一番話,另有暗示。
阮湘萍眼看差不多了,便說道︰「大家多年好友沒見了,先上車,找個地方好好聊聊聚聚吧。」
她拉唐心憐往出口走去,白書禮則紳士地幫女士拉行李跟在後面。
來接他們的是一輛加長賓士車,除了司機,還有一個男人,兩人一看到白書禮,立刻上前將行李接過,司機把行李放進後車廂內,那名男子則禮貌地為他們拉開車門。
賓士後座是六人位子,唐心憐、湘萍及誠誠坐在一起,白書禮則坐在他們對面。
唐心憐的目光始終不敢看向白書禮,時隔多年,白書禮變得更英俊成熟,他雖然穿得十分休閑,但是那衣服質料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唐心憐跟著鐘振東久了,多少有些眼力,白書禮身上有著同樣高貴的氣息,從一個人的穿衣品味和說話氣度,就可以看出這個人生活過得好不好。
唐心憐打從剛才一見到白書禮,然後一路上了車,她感覺白書禮似乎很有成就,而且剛才上車時,她听到坐在前座的男子,稱呼他為「總經理」。
她知道白書禮出身很好,但他很少談他家的事,當初大姊懷了他的孩子時,白家人出現,不知用什麼方法擺平了這件事,讓姊姊嫁不進白家,生下孩子獨自撫養,而父親他們絲毫不怪白家人。
那時候她才知道,原來白家在政商界極有勢力,只不過白家人非常低調,而且看不上他們唐家的家世。
那時候,自己便對白書禮死心了,如果白家人看不上正妻出身的大姊,身為情婦女兒的她,又有什麼資格進白家?
往事一幕幕掠過唐心憐的心頭,她心中苦笑,湘萍瞞著她,計劃了這麼一出相逢的戲碼,又有什麼用呢?更何況,她身邊已有了鐘振東,若是被他知道她和初戀情人見面,不知道會不會做出什麼事……
她突然想到了司機,她真是糊涂,上了白書禮的車,居然放了自家司機鴿子,她忙打了通電話。
「小冰,我和誠誠坐我朋友的車回去,抱歉,忘了告訴你,你先回去吧,若需要接送,我再打電話給你。」
交代完後,她切斷電話。
「小冰是誰?」問話的人是白書禮,他溫文有禮,但問話的語氣卻散發著一種沈穩不容忽略的氣場,這份氣場,是多年在商場斑位上訓練出來的。
唐心憐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若說是她的專屬司機,阮湘萍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因為她是最了解唐心憐的經濟狀況,她不可能請得起一名司機。
在她正努力想著理由時,誠誠突然代她回答。「小冰叔叔是鄰居,他是開計程車的。」
阮湘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你還特地叫了計程車,真抱歉,讓他白跑一趟,有沒有關系?」
唐心憐搖頭笑道︰「沒關系,他人很好,不會計較。」她心下松了口氣,低頭偷偷望了兒子一眼,心想兒子反應真快,說謊都不打草稿的,根本快和鐘振東一個樣了,回頭得向他抗議,不準教壞她兒子。
由于事出突然,唐心憐完全不知道湘萍的安排,坐在車上,從頭到尾都不好意思看向白書禮,只是安靜地听著阮湘萍和誠誠說話,但她能感覺到白書禮的視線,他一直在盯著她。
白書禮的目光讓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強自鎮定,掩飾心中的狂跳,卻在這個時候,包包里的手機響了,把她給嚇一跳。
她趕忙拿出手機,一看到「老公」二字,她想也不想地直接按下拒接按鍵。
「怎麼不接電話?」阮湘萍奇怪地問。
「是陌生的號碼,大概是電話行銷或是詐騙的,最近這種電話很多,只要是沒看過的號碼,我都不想接。」她笑笑地解釋,其實心虛得很。
阮湘萍听了點頭。「是呀,現在這種莫名其妙的電話很多,還有一種響一聲就掛斷的,留下來電顯示,引誘你打回去詢問,其實是為了賺你的通話費,千萬別接,要小心!」
唐心憐點頭。「好的,我會注意。」她一邊微笑著說,一邊偷偷將手機關機,她覺得自己和白書禮再度重逢的事,還是不要讓鐘振東知道得好,就當……當她的手機沒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