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在租處,廚房發出用力的剁菜聲,一個散發陰沉氣息的人影正在對無辜的高麗菜泄忿。
「媽咪,喬茵阿姨好像美人魚電影里想剁螃蟹的壞廚師。」客廳里的簡奕辰偷瞄了一眼廚房,溜回來對沙發上的媽媽咬耳朵。
「噓,別亂說。」簡依琳模了模兒子的頭,擔憂的望了眼廚房的方向。
吩咐兒子自己看電視後,她走進廚房,對鄭喬茵的背影柔聲問︰「你今天想煮什麼,我可以幫忙嗎?」
面目猙獰切菜的鄭喬茵回神,表情恢復正常,「不用啦,常常讓你幫忙的話,輪流煮就沒意義了。」
「有什麼關系,你也會幫我啊。」簡依琳湊到她旁邊,挽起袖子對她微笑,「請吩咐吧,大廚。」
鄭喬茵忍俊不住笑道︰「有美女當助手,我真是太有面子了!」
在兩人的巧手下,四菜一湯很快就出爐,吃飽收拾好餐桌後,兩個大人還陪著小孩玩一會兒才有了獨處時間。
兩人坐在沙發上,簡依琳拉著她的手輕聲道︰「茵茵,雖然我不想強迫你說你不想說的事情,不過如果真的遇到一個人無法解決的困難,我還是希望你能依賴我。」
「依琳……」她微訝。
簡依琳愧疚道︰「上次,只能眼睜睜看著你承受家人的壓力,沒能幫上你什麼,我一直有些耿耿于懷。」
鄭喬茵用力搖頭,垂下眼細聲說︰「沒這回事,你一直听我訴苦,我……我覺得我太依賴你,只會抱怨,沒什麼成長,覺得很羞愧……」
「在我眼中,茵茵才不是只懂得抱怨的人,你對工作一直都很認真,從不將事情推托給別人,依賴你的人是我才對,假日加班的時候,也都是你幫我照顧辰辰,如果沒有你,我一個人真的很辛苦……我才是給你添麻煩的人。」
鄭喬茵眼眶不禁泛紅,沒想到她們彼此都對對方感到抱歉,因為處處替對方著想所以怕造成另一個人的負擔。
「依琳,你以後別再這樣想了,我才不覺得麻煩!」
「嗯,那你也是,我們互相。」
她吸吸鼻子,撲抱住簡依琳。「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好。」簡依琳嘴角綻放美麗的笑花。
鄭喬茵娓娓道來自己和總裁的事情,語末,咬牙切齒道︰「你知道嗎,在他說了要我自己想的那句話後,我深深覺得自己被耍了!虧我前一刻那麼感動,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本來從折磨人的大魔王升級成令人景仰的天神,但在那瞬間,那張臉欠打得讓我對他的敬意消失殆盡!」
簡依琳喔了一聲,表情意味深長,「听你形容,你家總裁應該不是那種喜歡逗人玩的輕佻男人。」
「所以我不明白啊,他啊,真的令人看不透。」她托著腮說︰「或許他真的看我不順眼?」她越想越有可能。
「我想你家總裁不至于這麼幼稚,將折磨人當興致。」
「誰知道呢,說不定他心眼很小,而且身處高位壓力大,折磨人反而舒壓。」
「那他今天干麼安慰你?」
一想到他的擁抱,她臉微紅,「誰知道呢,偶爾模頭我才不會反抗吧,他這是吃準了我的性格軟好欺負啦!」
簡依琳失笑,「女人在意一個人的時候,都會胡思亂想。」
「誰在意他啊!他可是恐怖的Boss耶!」她像被針扎到一樣跳起來,極力反駁。
簡依琳心想。這反應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茵茵,既然他不願意說真正的原因,那你就自己找吧。」
「咦?」
「你觀察能力不差,看電視時你不是會分析社會新聞的犯案手法嗎?」
「那個是推理小說看多了的毛病啦,我承認我有一點狂熱……」她食指輕摳臉頰,表情害臊。
「你很喜歡哥哥吧?」她記得茵茵哥哥是警察局分局長,或許是受他影響。
鄭喬茵沒有否認,回憶道︰「小時候我跟我哥很要好的……我們都喜歡福爾摩斯,長大後,因為男女有別就沒再跟我打鬧,加上他高中當了學生會長變得嚴肅不好親近,後來隱警校因為要住校,就疏離了……現在他結婚了有自己的家庭,就更聊不上話了。」
「這樣啊,還真的滿可惜的。」
「也沒什麼好可惜的,就算是家人,也是獨立的個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關系不是永遠不變的,雖然會有點寂寞,但只能接受並且祝福。」
「茵茵很成熟呢。」
「哪有啊,我幼稚又愛抱怨,哪里成熟,依琳你才讓我羨慕,你遇到事情都很冷靜,能夠用柔軟的手段解決事情。」
簡依琳眼底有些灰暗,「沒有呢,我很多事情都搞得一團糟。」
「咦?」她很意外,總覺得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茵茵,你和我不一樣,有著能夠將感情直接傳遞給別人的能力,想做什麼,就行動吧。」她鼓勵她。
鄭喬茵不知道室友為什麼會這樣想,依琳她雖然情緒比較內斂,但是個既溫柔又替人著想的人,怎麼會無法將內心所想的傳達給別人呢?
或許她們互相羨慕彼此,因此有了盲點,看不清自己。
但,她不希望好友一直懷抱著遺憾。
她有了一個念頭,開口道︰「依琳,如果我成功找到答案,那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麼事情?」
「辰辰的爸爸,其實不是酒吧認識的一夜對象吧?」
簡依琳沉默,沒有回答。
「你很喜歡看辰辰的臉,仿佛在上面尋找什麼一樣,如果只是一夜的對象,不會這樣的。」鄭喬茵溫聲道︰「如果說出口會太沉重,你可以不說,只是……如果有天真的有機會面對那個男人,不要逃避好嗎?」
簡依琳終究是沒有答應她,她那復雜的表情有著難言之隱,不過鄭喬茵仍下定決心,不論如何都要行動給她看,這樣才有可能將勇氣傳遞給她。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嚴聖諭的嘴巴像蚌殼一樣緊,很難套話,鄭喬茵久攻不下,悲慘的瀕臨放棄邊緣。
自從發現他對她很寬容後,她已經沒那麼怕他了,發揮毅力每天找時機問他答案,纏人的程度像是打不死的蟑螂,嚴聖諭倒也沒被煩到發火,只是一貫地懶懶瞧了她一眼後,不甩她。
裝什麼酷啊,可惡!你以為你是電影暮光之城里身懷重大秘密的男主角嗎?
鄭喬茵從嚴聖諭那死活問不出什麼,她有嘗試改問認識總裁多年的王姊,看她有沒有什麼頭緒,可王姊兩手一攤,表明自己也搞不懂。
不過王姊扔了一句令她匪夷所思,完全听不懂的話。
「人就算抗拒被救,還是會本能的尋求繩索的。」
這到底什麼意思啊?
日子就在鄭喬茵的疑惑不解中流逝,眨眼間,總裁父母的結婚四十周年紀念日到了。
鄭喬茵在宴會開始前就提前一小時到達會場,和飯店副理確認現場布置和動向,以及跟主持人討論流程與該注意的地方。
宴會開始後,總裁父母出現接受大家祝賀,且感謝所有特地前來的人,請與會來賓自便享用長桌上的各式餐點。
會場里聚集不少和嚴家有交情的權貴們,席間歡聲笑語,酒杯交錯,不失是一個有錢人拓展關系,互相交流、打交道的場合。
她身穿白色典雅的小禮服,腳踏高跟鞋,在寬闊的會場中忙碌得兩腳沒有停下來過,一下被總裁用手機Call她過去認識一些和他業務常往來的人,一下和服務生領班討論賓客一些小狀況的處置,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
在她忙得團團轉的時候,沒注意到始終有一道深幽的視線不時注意她的狀況。
嚴聖諭和父母聊了幾句後就和父母分開,各自應付各自的賓客。
拜嚴旺興之前接受雜志訪問所賜,有一堆名媛淑女刻意接近,他用極其冷淡的態度一一打發掉,一有余裕就抬眼從人群中望向鄭喬茵的方向,由于次數太頻繁,他身邊的好友範顧霖將手臂搭在他肩上,嘻笑道︰「那些淑女們不錯啊,你把你爸爸給你的機會全部都拒絕了,你爸會傷心的。」
他無動于衷,「那是他自己制造的麻煩,我沒必要接受。」
範顧霖進入重點,表情曖昧的用下巴努向鄭喬茵的方向,「那邊那個女人,你身邊何時出現年輕的女助手了?」
嚴聖諭淡淡地瞄了他一眼,轉移話題,「你呢,今天怎麼沒帶女伴過來。」
哎呀,居然不想告訴他,佔有欲很強喔!
範顧霖笑得很痞。「我當然是為了體恤我獨身的好朋友,不想閃瞎你的眼楮,才沒帶來的,感謝我的溫柔吧。」
嚴聖諭斬釘截鐵的扔出一句話,「是分手了吧。」
「真是的,瞞不過你呢。」範顧霖嘴上這樣說,表情卻沒有一絲戀情無疾而終的難過。
「你不想定下來嗎?」他不常問好友私事,只是好友並非像自己是一個人過也很好的男人,他是渴望家庭的,卻每年都換女友,令人匪夷所思。
範顧霖多喝了一口酒,眼神看向遠方,「曾經有過結婚的念頭,後來……可能被詛咒了吧,沒辦法說服自己和別人走入婚姻。」
嚴聖諭不以為然,「某任女友分手時咒罵你?听過就算了吧。」
範顧霖笑了笑,但笑意沒進入眼底,「說的也是。」
嚴聖諭伸掌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我很清楚,你雖然周旋女人堆,有不少紅粉知己,但你對每任女友都是忠誠的,外表是公子,骨子里是為了讓女友開心願意做盡一切的忠犬,你得相信你值得幸福。」
「你居然會說這麼感性的話,那個女人對你做了什麼?」範顧霖不正經道。
嚴聖諭冷瞪他。「什麼也沒做。」
「騙人。」範顧霖拐他一肘,擠眉弄眼,「女人是水做的,你承認吧,因為她,你被激發暖男性格。」
「你再不閉嘴就把你扔出去。」他聲音降了八度,警告意味濃厚。
範顧霖轉移他注意力,表情夸張的驚呼,「啊,那女人好像被男人纏上了……」
嚴聖諭眯眸,放眼望去,果然有個男人正在跟鄭喬茵說話,他凜冽的黑眸燃起怒火,推開好友,大步流星的往鄭喬茵的方向走去。
範顧霖望著好友的背影,收斂起嘻嘻哈哈的表情,眼神復雜難辨。
這時的鄭喬茵頭大的看著眼前喝醉的男賓客。
怎麼會有這麼夸張的男人啊,參加正式場合居然喝得這麼不知節制。
「哈哈哈,居然又讓我在這里見到你了,你是鄭秘書對吧?」男賓客糾纏著她問,臉紅眼茫,站得也不是很穩。
她暗忖。肯定是喝太茫把她跟姊姊認錯吧……她跟姊姊輪廓是有一點像,但姿色差很多,除非站在一起,不然不會讓人產生聯想。
「先生,你喝多了,我請服務生拿解酒的飲品給你……」她正要向服務生招手,卻被對方粗魯的把手拉了下來,力道大得讓她手腕吃痛。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美麗又高傲的女人,像女王一樣耀眼,我對你一見鐘情,你為什麼總是對我這麼冷淡,有男朋友算什麼,跟他分了和我在一起,我可是和揚企業的繼承人,能夠讓你過上貴婦般的生活!」
「我不是她,你認錯人了。」她皺眉,畢竟這是老板父母重要的場合,她盡可能的跟他講道理。
可惜酒醉的人是無法溝通的。
「我沒認錯人,別當我是傻子!還是說,你看不起我,所以用蹩腳的謊言想趕我走?休想!你是我的!」他對她吼。
老天……這種自我中心又玻璃心的男人最難對付了!
「听著,先生,我覺得你該回家休息,再鬧下去酒醒你會後悔的。」
他抓著她的手的力道更緊了,耍小孩子脾氣的道︰「你不跟我走我不回家!」
她的忍耐快到極限,決定將姊姊的事情跟這個人說清楚,「先生,她要結婚了,她有她的選擇和幸福,祝福她吧。」
那小開瞪大眼,隨即暴怒,舉起拳頭要揍她,「你這個玩弄別人的賤女人!」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鄭喬茵嚇傻了。
這時,一只男性的手在電光石火間抓住對方的手腕,制止他的暴行,狠戾問︰「你想對我的秘書做什麼?!」
鄭喬茵望著眼前介入的寬厚身影,心跳快了幾拍,意外總裁居然沖過來救她,畢竟宴會場地寬闊,講話聲又嘈雜,他居然這麼快就注意到這里的情況。
因為嚴聖諭中氣十足的冷喝聲,會場全部的人都看向這里。
嚴聖諭注意到對方有一只手仍抓著鄭喬茵,他命令道︰「放開她!」
「不放!」小開又加重了力道,惹來鄭喬茵吃痛的驚呼聲。
「啊!痛!」
嚴聖諭眼瞳一縮,神色陰狠,立刻抓住那只手腕粗暴反折,雖沒讓對方骨折,卻也逼得對方松手。
鄭喬茵連忙躲到嚴聖諭背後。
「該死!」小開粗聲罵著,揉著疼痛的手腕,仍不知死活的叫囂,「她是我的女人!我教訓她天經地義!」
「她不是你的女人,你不只發酒瘋還污蔑我的秘書,已經不是我的客人了!」嚴聖諭怒火高漲,轉頭喊飯店的人員過來,「立刻把這個惹是生非的人架出去!」
飯店的人急急忙忙推開人群過來,欲要伸手拉開小開,卻被小開使力掙開。
「啊,我看出你是誰了!」小開眯著醉眼指著他,咯咯笑了起來。
嚴聖諭冷眼看著對方。參加嚴家的宴會豈會不知道他,現在才認出他來,醉得太難看了。和揚企業本就每況愈下,看這繼承人的德性,是沒有未來了。
誰知道,下一秒,對方說出讓他臉色死白的話。
「嚴聖諭,你不就是好幾年前死了未婚妻的那個男人嗎?哈哈哈,我知道的喔,你未婚妻是因為跟你吵架跑出去才會被綁票,也因為你聯絡警察的事曝光了所以被撕票的!像你這種害死過女人的男人,竟然還敢跟我搶女人啊?」
這話一出,現場一片死寂,所有人大氣不敢出。
必于當年的事情的內幕,因為未婚妻那方的羅家請求幫忙的人多,知情的人不少,但沒一個人敢在他面前這樣講。
嚴聖諭有如雕像般安靜的站在那里,不發一語,像是接受了這殘忍的指控,也像是對此無話可說。
這時,一道聲音打破了沉默。
啪!
鄭喬茵從嚴聖諭背後站出來,揚掌打了小開火辣辣的一巴掌,力道之大讓對方撲倒在地。
所有人錯愕不已。
「道歉!」她氣勢洶洶,大聲道︰「跟我的老板道歉!現在,立刻,馬上!」
嚴聖諭的雙眼膠著在擋在他面前的嬌小身影,剛才胸口爆發的悲痛立刻被她的舉動鎮住,有如止痛藥。
這時,嚴聖諭的父母以及好友範顧霖從人群中擠身出來。
範顧霖二話不說從小開背後架住他,往外拖,「你竟敢污蔑我朋友,混帳東西!傍我滾出去!」
「我要他道歉!道完歉再滾!」鄭喬茵兩手拉著小開不放,顯然氣得腦充血,完令忘記自己應該要控場的事。
嚴母輕輕搖頭,溫柔的覆上她的手,要她放手,「他被你扇了一掌,已經半暈了,道歉以後再說吧。」
嚴旺興則轉頭對大家道︰「大家繼續用餐吧,這場鬧劇別放在心上。」
宴會主人都說話了,沒人敢不買單,連忙四散,裝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的繼續吃喝談笑。
「總裁,你還好吧?」鄭喬茵連忙回頭關心。
「沒事。」他垂目看著她被抓過的手腕,上面殘留紅痕,內心刺痛,「你呢?」
注意到他的視線落在哪,她連忙活動一下腕部讓他看,「你看,好得很。」
他凝重的表情和緩了下來。
「那個……抱歉剛才打了你的客人……」理智回籠後,她意識到自己剛才做的事情有點嚴重,萬一對方事後要求總裁為自己沒管好屬下道歉就麻煩了,事關面子問題啊……
嚴聖諭不在乎道︰「你也不用跟對方道歉,錯在他身上,鬧場可不是小事,過幾天那個人會低頭來賠罪,除非他想得罪嚴家。」
嚴母面目和藹地問︰「你是新來的秘書嗎?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肯定嚇到你了吧。」
鄭喬茵有些靦腆地澄清,「不是新來的,我做了一年多了。」
「這樣啊,我跟他爸不管公司事很久了,他身邊換人都不太知道,王姊還在嗎?」
「王姊還在,我只是最近才被委以重任替總裁做事而已。」
「原來如此,今後就拜托你照顧我兒子了。」
一旁的嚴旺興不以為然,「拿錢好好工作理所當然,沒有感謝她的必要。」
嚴母遞給老公無奈的一眼,「你真是的,待人要和善,擺高姿態是沒人緣的。」
嚴旺興的老臉有些漲紅。
「我得四處巡視,先忙了。」鄭喬茵微笑扯了理由溜掉,被總裁父母圍著講話壓力滿大的。
她東忙西忙的時候,偶爾會看向總裁那方。
總裁表面風平浪靜,穩重自持的模樣和平常無異,可是她總覺得他有些不對勁,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難道,總裁真的很介意那句話?她雖然很訝異那件事有這樣的內幕……可是……那不應該是他的錯啊……
直到宴會尾聲,賓客們都沒再發生任何事情,順利的結束了,這應該是可喜可賀的事情。
不過鄭喬茵悲慘的發現,即使宴會結束了,她還有另一個麻煩——
總裁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