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鄭喬茵各傳了一封訊息給鄭筱薇和嚴聖諭。
傍鄭筱薇的那封,寫著——
姊姊,希望你跟你未婚夫好好談談,如果真的無法達成共識再分開,姊夫是好人,我覺得該給他一個機會,另外,總裁待我真的很好,希望你試著放下成見看他。
傍嚴聖諭的那封,寫著——
聖諭,對不起,總讓你面對我家人的不友善,我覺得沒什麼臉見你,這幾天我會找時間回家,你說你願給我勇氣,我很高興,我確實是畏縮太久了,等我和他們說開,我會主動見你。
將訊息發送出去後,她失眠到天亮。
吃完早餐,看了一個小時的新聞後,她對著今天早上沒行程,正在客廳陪小孩看故事書的簡依琳說聲自己要練走就出門了。
與其說是練走,不如說是放空腦袋散心,驅散心中的郁悶。
她順著巷子走到鄰近的社區廣場,再走回去。
令她意外的是,在一間餅店前面,居然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範先生?」她訝異喊道。
範顧霖轉過頭看她,彎起笑眸,一切都像是真正的偶遇,「這不是鄭小姐嗎,在這里遇到真巧啊,難不成你住這附近?」
「啊……是啊,你來這里買餅?」她瞄了眼那間餅店,印象中不是特別有名,不過有固定的老客人會來買鳳梨酥或餅,感覺像他這種光鮮亮麗的公子哥,不太會吃這種傳統點心。
範顧霖抬高手上的袋子給她看,「是啊,買了綠豆沙餅。」
「你喜歡吃?」
範顧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嗯,所以會定期來買。」
鄭喬茵覺得他怪怪的,與其說他是在回答她的問題,更像是順著她的話給予相對應的答案。
如果是買給別人的,干麼不承認呢,難道是因為不夠熟,不想解釋太多?
這麼一想後,她就沒打算追究。畢竟雖然兩人有講過兩次話,範顧霖的態度也一副很熟稔的樣子,但除去嚴聖諭的關系,她和他之間的確沒什麼實質的交情。
「不打擾你了,我得回家休息了。」她禮貌一笑,要越過他離開。
「等等,鄭小姐。」他喚住她。
「嗯?」
「旁邊有便利商店,我請你喝杯咖啡吧。」範顧霖一臉懇切道︰「我想跟你聊聊聖諭的事情。」
便利商店里,兩人在落地窗旁的椅子比鄰而坐。
她婉拒了讓他請飲料,範顧霖也沒勉強,自己點了杯美式咖啡,兩人就坐下。
鄭喬茵先開口問,「範先生想聊什麼?」她對于他想跟她聊這件事情覺得匪夷所思。
範顧霖充滿歉意地道︰「抱歉,在你住院的時候,我多嘴說了一些事,後來看到你和聖諭相處得很好,是我不夠了解你跟他的感情,多慮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鄭喬茵看他特意為這件事情道歉,不禁覺得他確實不是蓄意的,連忙道︰「這沒什麼,你只是好心而已。」
「他特地為你去賣場買絨毛大女圭女圭,他真的很喜歡你。」他微笑道︰「我保證,我很久沒看到他對一個人這麼好了。」
鄭喬茵有些臉紅,「沒這麼夸張吧……」
「我可是句句屬實,沒有夸大呢。」他道︰「看你們這麼順利,我想,把一些事情告訴你應該沒關系。」
她被他的話勾起好奇心,「什麼事?」
「其實當初我是因為知道你曾跟他有一段時間關系掉到谷底,才會勸你的。」他一臉良善溫和,仗著自己那天在陪好友送完女圭女圭後,回程途中問出了一些他們的事情,得以圓謊。
「你知道?」她想起自己從林美美那得知兩人在車禍前有鬧得不愉快過,雖然她問了嚴聖諭這件事情,但他輕描淡寫帶過,不肯多說,後來她因為他證明了自己的誠心,也就將這件事拋到腦後了。
「是啊,畢竟我們是朋友,他會跟我分享他的煩惱。」範顧霖循循善誘道︰「正是因為知道那件事,我才會誤會他不是真正愛你。」
她覺得喉嚨有點緊,不想知道但又忍不住問︰「……那時發生了什麼?可以跟我說嗎,我不記得了。」
看她咬餌上鉤,範顧霖眼底閃過一絲愉快,「這樣啊,那你听了別太介意。當時你勸他放下未婚妻的死,不要一直沉浸在過去的傷痛,但也因此惹怒了他。」他假意補了一句話安慰道︰「畢竟這一直是他的逆鱗,我若提起這件事,他也是會變臉的,唉,他真的是太愛她了。」
「我……原來做過這樣的事啊……」她喃喃道,不禁更加感受到未婚妻在他心中的重量。
和依琳聊過後,她以為他是因為傷心所以無法說出口,但,原來他是因為曾被她勸說過,所以不願再跟她談論這件事情。
心口……悄悄悶痛起來。
範顧霖喝了一口咖啡,道︰「放心,他對你是真心的,他不是那種虛偽的男人,只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強的。」
鄭喬茵嘴角苦笑。是啊,心固然是真的,只是,再真,也無法踫觸他心底屬于未婚妻的禁地。
雖然這麼想很不好,但真的很難不忌妒他未婚妻在他心上的分量。
她月兌口問︰「你認識他未婚妻嗎?」
「認識啊,她也是我的朋友。」
「那……可以跟我說說她的事嗎?」她突然想了解那是一個怎樣的女人,能讓嚴聖諭愛她愛得如此深。
「她啊……是一個很美的女人,我從未見過那麼美麗的人。」範顧霖的眼神陷入回憶,贊嘆道︰「她舉手投足充滿氣質,一顰一笑勾人心魂,穿著也很有品味,社交禮儀更是十分得體,沒有男人在見過她後能不對她難以忘懷。」
她听了更加自慚形穢,這形容詞簡直像是用在女神身上的,嚴聖諭的未婚妻跟她相差十萬八千里啊。
「只要能被她青睞,即使被當作奴隸也無所謂。」範顧霖繼續道,那表情像是由衷說出口的。
「奴……隸?」鄭喬茵早就從之前拍視訊時知道這個人有點浮夸,但這句也太夸張了吧。
範顧霖回神過來,泰然的露出微笑,「剛才那是夸飾法,不過她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女人,我可以理解聖諭為何五年多來對她始終無法放下。」
她垂下眼睫,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嗯。」
「對了,我覺得你跟她未婚妻有點像呢。」他狀似無意提起。
「什麼?」她瞪大眼,呼吸急促。
「我覺得他會喜歡你,可能因為你和他未婚妻一樣,表面上不夠信任他的愛,要他用行動證明自己的感情,實際上是享受倍受寵愛的感覺。」
她有些激動,「我並不是……」
他打斷她的話,輕佻笑道︰「嘿,別緊張,這是一種情侶間的情趣啊。」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
「人會喜歡上一個人,是因為那個人身上有自己想要的特質,他會喜歡你,即使足因為替代品這樣的原因,但你也不用太鑽牛角尖,最重要的是,你能擁有他。」
他說的話像是安慰,卻讓她很不舒服。
她對範顧霖有些懷疑,「但……範先生,聖諭有跟我說過,他希望我相信他對我的感情,這和你說的話有出入……」
範顧霖不以為然道︰「心口不一這很常見吧,每個人都會有的狀況啊。」
「我認為聖諭是表里如一的男人。」
「是我認識他比較久,還是你呢?」
她沉默了會兒,竟無法肯定自己的想法了。
「這就像是接到媽媽的關懷電話,嘴上說很煩,但是如果沒接到電話,又會覺得自己不被關心。」範顧霖笑咪咪地繼續說著自己的論調,「男女之間的愛情跟存在感很有關系啊,越是感覺到自己是無可取代的、是最重要的,就越愛對方,這只是他尋求這種感覺的方式啊。」
「但,那是他和他未婚妻的方式,每個人相處方式不同,我跟聖諭說不定不同。」
範顧霖無情道︰「你拼命反駁我,是因為排斥自己是替代品這件事情吧?你和他未婚妻只不過有一個地方相像而已,你以為去除這一點,你還有被他愛的價值嗎?」
鄭喬茵被這句深深刺傷,痛苦道,「範先生,你能夠接受自己只是替代品?」
他回答得很肯定,「如果夠愛,我不在乎。」
「……」她覺得自己的感情觀因為眼前的人而混亂了起來。
「如果你想緊緊抓緊他,就繼續像他未婚妻一樣向他索求感情,保有他喜歡你的原因,替代品就要有替代品的樣子,不然……」範顧霖起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了一句讓她顫栗的話,「你可能會被丟棄的。」
鄭喬茵臉色發白,看向他時,他已經走開,下一分鐘離開了便利商店。
心情稍微平靜後,她才離開,緩緩走回家。
她覺得很累,不知道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一回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回房就倒在床上。
睡著時,她朦朧的夢到一些畫面。
在光線昏暗的小巷,範顧霖和另一個看不清容貌男人居高臨下看著她。
她被像鬼一樣的黑影壓在地上,渾身發抖的看著打量她的那兩個男人。
「我……我包包里有餅干,我平常中午……會來這里喂流浪貓。」她牙齒打顫的跟那兩個人說話,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句話。
看不清容貌的男人使了個眼神,壓在她身上的黑影伸出長長的手,拿起她掉在地上的包包,「的確有餅干。」
看不清容貌的男人沒放過她,逼問道︰「你听到多少?」
「有點距離,我沒听到什麼,只有模糊的說話聲……」
「那你跑什麼?」
在一旁的範顧霖沒有幫她,始終不發一語的看著她,無情得讓人心寒。
接著,巷子被刺眼的車燈照亮,有台車失控地沖了進來。
她想求救,環顧周遭,卻發現黑影和面孔模糊的男人及範顧霖消失了,自己也不在巷子里了,而是在紅磚道上。
砰的一聲,她被撞飛,像個破布女圭女圭一樣掉在地上,痛得連哀號的力氣也沒有。
眼前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到,耳邊突然喧鬧一片,有許多人的談論聲。
她渾身發抖,感覺到心跳漸漸變慢,溫熱的液體從身上緩緩流下,那是她的血嗎?
伴隨著警車和救護車的聲音忽遠忽近的響起,她緊張的心情放松了下來。
她有救了……
但下一秒,她听到車門打開的聲音,那個人放聲對喧鬧的聲音結巴解釋,「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接著,那道聲音像鬼魅一樣飄到她身旁,以耳語的聲量對她道。
「算你不走運,惹到我們,死得好。」殘忍的話語伴隨著冷笑聲響起。
她驚恐得放聲尖叫,深怕那個人再補她一刀。
誰來救救她,快來救她!她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仿佛是被她的心願招喚來,她感覺到自己被寬闊的懷抱抱起來,眼皮被溫暖的手輕輕撫過。
眼前恢復一片清明。
她看見嚴聖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背景居然跳到了辦公室內。
內心的恐懼像黑暗遇到光盡數退去,她正想哭著跟他述說她剛才遇到的可怕事情,只見他形狀優美的薄唇一張一闔,吐出可怕的話。
「你懂我什麼?」
她傻住,身體里的血液像被冰凍。
「你很天真呢……天真得讓我覺得很可笑。」
她淚崩,用盡全身力氣抱住他,好害怕他丟棄她,「我……我會听話的,不要討厭我!」
眼前的他,面容冷酷得讓她覺得好陌生,別開了眼神,仿佛她是個髒東西。
她除了哭以外還是只能哭,不敢相信他會這樣對她。
下一刻,他的身影像幻影一樣漸漸模糊,即使她努力想抓住他,他仍化為虛無的空氣消失不見。
沒了他的臂膀,她的身體失速的往下墜落,掉到深不見底的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她撞上堅硬的地上,听到自己全身骨頭斷掉的巨響。
一切歸于寂靜。
「茵茵,醒醒!」
身體被劇烈搖晃,她滿頭大汗的醒來,眼眸映入簡依琳關心的臉。
「你臉色好差,作惡夢了?」簡依琳用袖口擦拭她臉上的汗,溫柔問。
「……嗯。」她扶著自己的額,緩緩坐起,一副沒回神的樣子。
「只是夢而已,別怕,待會洗個臉,來吃午飯吧。」
「喔,好……」她輕輕點頭。
簡依琳離開了她的房間。
鄭喬茵發呆片刻,沒想到自己會因為範顧霖的那番話,夢到自己被殺害和遺棄。
連醒來都刻骨銘心的記得那些細節,夢境里各種畫面交錯,虛虛實實,似真似假,有些話耳熟得好似她曾經听過,是錯覺嗎?
她的心底深處……竟是如此的不安嗎?
意識到這件事,心頭沉重不已。
但,得知自己只是替代品,有誰不會懷疑這份感情的真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