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他的話都還沒說完,她又朝他的臉潑了一勺子水。
「咳咳噗……」他喝到沐浴水,嗆到咳嗽,「竹南萱!」
他吼聲一起,她擰眉睜開眼眸,還恍惚的瞪著他看,見狀,他火冒三丈的一把扣住她的手臂,粗暴的將她整個人以倒栽 姿勢拖入浴池里。
「咕、咕嚕咕嚕……咳咳、咳咳——」竹南萱急急的鑽出水面,人雖清醒了,卻不解她怎麼洗主子洗到自己也進到浴池來了?
瞧她還一臉困惑,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穆敬禾怒不可遏的再次扣住她的後腦杓將她壓入水下。
「咕嚕嚕……」救命……她害怕的手腳用力拍打,弄得水花四濺,再加上手腳無眼,右腳好巧不巧的就踢中他的命根子!
穆敬禾俊臉悚地一變,差點痛呼出聲,他咬牙切齒的將她用力一推,一手撫著慘遭暗算的命根子。
這一推力道不算弱,好在浴池夠大也夠長,水的推力讓竹南萱整個人推撞向浴池牆角時只微微撞疼肩背,「為……為……什麼……呼呼……」她粗喘著氣,抹掉滿臉的水珠,瞪著俊美如天神的定北王,「呼呼……爺要……要……將奴婢的頭壓在水面下?奴……奴……婢……會死的!」
「要不是你是秦嬤嫂的表佷女,你已經死了!」他冰冷又挾帶著怒火的黑眸閃動著無情的殺機。
她嚇到不敢動,下一刻,全身充滿狂暴怒火的穆敬禾已經跨出浴池,徑自抓了一旁大理石長桌上的衣袍套上,再大步走出去。
竹南萱大大的吐了一口長氣,撫著撲通狂跳的胸口,再吞咽一口口水,嘖嘖嘖,古代就是這樣,奴才命賤,她差點又要翹辮子了!
但那家伙也說了,因為秦嬤嬤,他對她會寬待些,這就等于……她有了免死金牌?她眼楮陡地一亮,好家在,老天爺還是疼她的——
「竹南萱!」某人冷峻的暴怒聲又起。
「來了!來了!」
她邊喊邊狼狽的爬出浴池,但古代的衣服真麻煩,裙長、襯褲也長,一不小心,就會跌個狗吃屎,還好她已經來了一年多,習慣了,要不此刻全身濕淋淋的,還能跑嗎?
「南萱?竹南萱?」
「南萱丫頭又躲到哪兒偷懶了?」
湛藍天空下,郭總管跟秦嬤嬤腳步未歇的在王府內東找西找,穿過一道道拱門、庭園、樓閣,居然找不到來到府里干活一個多月的竹南萱。
「真是的,怎麼講都講不听,她是來這里當爺的貼身丫鬟,要利落、干練、勤快……」
兩鬢斑百的秦嬤嬤忍不住碎碎念,她早年伺候爺可是規規矩矩,盡守本分,就算現在年紀大了,也從來不敢仗著爺女乃娘的身分指使其它下人,或是多一分優越感,即使爺體貼的讓她什麼也不做,只要在府里養老,她還是會自己找點事做,但竹南萱……
「那丫頭是挺麻煩的。」
嚴肅的郭總管也忍不住頭疼,爺因近來得靜候調查,什麼事也不能做,有些郁郁寡歡,食欲欠佳,他本以為讓秦嬤嬤找個信得過的來伺候狀況會好轉,沒想到那丫頭狀況百出,老是漫不經心。
聞言,秦嬤嬤更愧疚,心里打定主意,待會兒要將竹南萱抓到面前隱她個三天三夜,但前提是得先找到那丫頭才行。
「郭總管、秦嬤嬤,不用找了,她就在練功房陪著爺,只是不是很清醒就是。」相貌清秀的康遠快步走來,告知兩人。
秦嬤嬤看著他憋著笑的臉,一顆心都提到半空中了,「不是很清醒?不會她又——」瞧康遠忍不住低頭笑了出來,她臉都綠了,急匆匆往主子的練功房走去。
「南萱真的是……秦嬤嬤的白頭發更多了。」郭總管搖搖頭,也連忙追了過去。
康遠則多笑了一會兒,才加快腳步往漠善園去。
雖然竹南萱是郭總管跟秦嬤嬤眼中的麻煩人物,但對府里的其它奴僕來說,她的到來絕對是一件美好的事,至少王府里不再冷冰冰、靜悄悄,至少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爺有了點生氣,雖然,他們這些奴僕們始終無法明白她哪來的熊心豹子膽。
時序來到盛夏,即使已近黃昏仍然炎熱,漠善園的練功房內,穆敬禾赤果著上半身,把所有的怒氣與不平都出在數個木人樁上,他身形移動,掌勢愈見凶猛,而木人樁的另一邊掛著幾個長沙包,其中一個正微微的來回搖晃著。
穆敬禾繃著一張俊顏對著木樁使力的踢著、打著,強勁的掌風離那一個自動搖晃的沙包愈來愈近、愈來愈近,但坐在地上,雙手環抱著沙包夢周公的竹南萱卻毫無所覺。
這時候的陽光暖暖,沙包吸收了陽光也暖暖,右前方還有另一個沙包為她擋住陽光,形成遮蔽處,再加上傍晚的涼風微微吹著,舒服,真的太舒服了,她愈睡愈沉,櫻唇微微張開,一點點銀涎就要滑落嘴角——
「砰!」地一聲,某人的重拳發狠的擊中她一旁的沙包,聲音之大,力道之猛讓該只沙包大力的前後擺蕩起來。
但這一切,讓奴僕們封為「初生之犢」的大膽王竹南萱也只是動了一下,抹去口水,眨眨眼眸,瞪著眼前的沙包,再迷糊的仰起頭,眨了眨眼,不怎麼意外的,眼前是這一個多月來常常面對的俊顏,還有一雙冷峻到足以殺人的深邃黑眸。
她再眨了眨眼,總算清醒過來,急急的要站起身來,但她顯然睡了好一會兒,腳都麻了,咚地一聲,馬上又坐回硬邦邦的地面,她疼、腿又麻,一張俏臉齜牙咧嘴,忍不住申吟一聲,再看向面無表情的主子,尤其是那雙像要揚起狂風暴雨的黑眸,她的心跳先是漏跳一拍後,接著撲通狂跳。
「王、王爺,早……不是,午安……也不是,晚——」她呆呆的抬頭看天,天空還藍藍的呀,但已見到幾抹橘紅隨興的劃過天際,「王爺練完了嗎?要沐浴用晚膳了嗎?」她馬上堆出滿滿的笑容,卻還坐著,因為腳仍麻。
穆敬禾抿緊了薄唇,瞪著此刻還是笑盈盈的她,若非是秦嬤嬤的親戚,他早就將她攆出去了!
「睡得很好?」
「托爺的福……呃,」她粉臉驀地漲紅,「真對不住,爺,奴婢也不知怎麼了,不小心就睡著了。」
他冷眼瞠視,她一張出色的小臉的確很懊惱、很抱歉,讓他念也不是,罵也不是,就像她第一次伺候他沐浴時狀況連連,讓他脾氣失控的差點將她溺斃,但在他回到寢房又吼了她時,她竟然全身濕淋淋的就沖到臥房,一臉認真的伺候他上床,可她的頭發、身上衣物都還在滴水,而被渾身濕透的她伺候,他又怎麼可能沒濕?
最後,是他面色猙獰的吼她出去,他再沐浴一次。
近一個多月來,她狀況不斷,很容易放空,看起來傻傻的,愛睡愛吃更會混水模魚,而他看在秦嬤嬤的分上,咬牙切齒的饒過她一次又一次,但她著實厲害,很快就忘了前事,從不懂得記取教訓。
還在瞪喔?竹南萱只能努力的讓自己看來更愧疚、更抱歉、更無辜。
她穿越前長相普普,裝無辜就可以逃過一頓罵,現在換了一張美若天仙的皮相,效果更好,偶而她在獨居的偏房復習這個眼神,看著銅鏡里的自己時都快被迷倒了,更甭提王府上下每個都被她迷得團團轉,就算打混模魚也不忍苛責,而她功力之高,連眼前這個每位奴僕見了都得低頭躬身的大魔頭也對她沒轍。
就在兩人大眼瞪小眼時,秦嬤嬤跟郭總管幾乎是快跑進練功房,一見到該伺候主子的竹南萱還呆坐在地上,幾乎是不約而同的輕嘆出聲,又同時尷尬的對視一眼。
「我看還是另外在府里挑個利落的?」秦嬤嬤好生愧疚,低聲說著。
「不成,爺沒提,咱們不能自作主張。」郭總管搖頭。
當初是爺答應讓竹南萱進府的,但一個月下來,她的工作表現實在差強人意,但爺沒說換人,他們也不能換。
「但以前的南萱絕非是個躲懶避事的丫頭啊。」她嘆息。
她入宮當女乃娘,被迫與家人疏遠,而竹南萱的母親曾是她情同姊妹的閨密,後又成了她的表嫂,因宮中寂寞,她常與表嫂書信來往,知道她生娃兒,也經由信件往返間接參與了竹南萱的成長,就算表嫂、表哥出意外離世,她的書信仍不斷,還不時寄些銀兩過去。
而她的表姑丈亦不時回信告知竹南萱的成長點滴,所以她對竹南萱有十足的了解與信心,當王府發生紀小密叛主大事後,她想到竹南萱為人穩妥,才順勢將她推薦給主子,不料見了面居然成這樣。
難道真是那場意外讓她變了樣?
思緒流轉的秦嬤嬤走過去,先是充滿歉意的向主子一福身後,忍不住轉身低聲斥責自己的表佷女,「死丫頭,還不快快起來,坐在地上像什麼樣子!」
竹南萱一見嚴肅的表姑始,心里哀號,知道待會兒肯定又要被她拉到房里碎碎念一堆了。
她尷尬的站起身來,但因腳仍微麻,姿勢實在有點兒丑,但她還是馬上就戰斗位置,挺直腰桿,眼神誠摯的看著穆敬禾,「爺,對不住,是奴婢不應該,看著爺練武練得虎虎生風,讓奴婢看得目不暇給、眼花撩亂,一時頭昏目眩,然後就昏昏欲睡——」
「夠了!爺開口問你話了嗎?」秦嬤嬤見她打不住話,連忙打斷。
「沒有!謝謝秦嬤嬤提醒,爺,對不住,奴婢多話了。」她畢恭畢敬的再向他躬身行禮。
秦嬤嬤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她困窘的看著默不作聲的王爺,終究還是鼓起勇氣建議,「爺,老奴再去找個人來?」
「為什麼?奴婢伺候爺都上手了。」竹南萱忍不住抗議,雙頰氣鼓鼓的,看來好不可愛,但看在秦嬤嬤眼中卻是可惡。
她還敢厚顏的問為什麼?!
「上手?」穆敬禾深幽的瞳眸望向她,語氣里的嘲諷可深了。
「是啊,奴婢這段日子以來就像農人日出而作,亦步亦趨的照顧著爺,卻不能日落而息,因為爺深夜不睡,奴婢都得徹夜隨侍,準備宵夜,但爺又老是不餓,唉。」小小嘆息一聲,天知道,從育幼院長大的她生平無大志,只想當只吃喝無虞、不必工作的小米蟲,誰知這一穿越,卻變成整天嗡嗡嗡的小蜜蜂。
「丫頭!主子面前嘆什麼氣?」秦嬤嬤火氣都上來了,但有件事她無法明白,主子怎麼會靜靜的听她胡言亂語?
穆敬禾也不懂,很少有人——特別是奴才敢在他面前嘰嘰喳喳的,日子一天天過去,竟也習慣的任她大放厥詞了。
「奴婢嘆氣一是有所感慨,二是奴婢敢在主子面前展現真性情,而這全是因為爺是世間難得的好主子呀。」她巧笑倩兮的一福身,又接著道︰「奴婢感慨從古至今,皇室為了儲位總弄得骨肉相殘,像現在,十三皇子指證爺有謀反之心,害爺過得郁悶,奴婢也知道皇宮里有兩股勢力,王府里也許有細作,雖然四周都有暗衛保護,但奴婢是貼身丫鬟,責任更加重大,這條卑微小命絕對願意為爺肝腦涂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她的表情能有多認真就有多認真,這可是當米蟲的功夫之一,看人說話時,眼神要充滿真誠,絕不能有其它情緒。
穆敬禾不得不佩服她,滿嘴好听話,甚至帶了點浮夸,但那雙熠熠發光的眼眸卻不見半絲矯情的痕跡,不會讓人覺得她巧言令色。
秦嬤嬤額際發疼,不明白她如何能這麼輕松的吐出一堆諂媚阿諛的話。
冰總管不想承認,可是他還真的想笑,尤其在爺的身邊多年,他其實看得出來爺對她也是無可奈何。
穆敬禾冷冷的看著竹南萱,她誓死也要保護他的決心還算可取,雖然非常的不自量力,臉皮之厚更是無人能敵,但他只是抿抿唇,「伺候沐浴吧。」丟下這句話,他就轉往寢房而去。
意思很明顯,她可以繼續留下。
竹南萱笑咪咪的向秦嬤嬤等人點個頭,就快步追上他。
秦嬤嬤搖頭,「我真的替她擔心。」
「但看爺的態度,對她是包容的,也許「那件事」真的能讓她試試。」
她蹙眉看著一臉認真的老總管,「你對她有信心?雖然我們談過了,今兒也是為了那件事要找她談,可是剛剛看她那迷糊樣,我又擔心所托非人。」
「可眼下你我都使不上力,南萱丫頭的膽子超乎常人,咱們就讓她做吧。」
秦嬤嬤想了想,也只能點頭了,「好,我晚點兒找她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