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當年是烏鴉 第八章 桃花依舊笑春風(2)

婚後,阮芝瑤听下人說,綺羅苑里褚司容最常待的地方是名為桃花源的樓閣,她想不過就是座樓閣有何了不起,所以她讓人也在景陽園里找地方建了一座,蓋得富麗堂皇,取名芝蘭香榭。

後來她的確常在芝蘭香榭看到褚司容,不過是她站在二樓看褚司容日日往綺羅苑去,如今更是每每回府便腳步急切的前去,這都是為了里頭住的那個女人。

一想到此,阮芝瑤只覺恨意不時的從胸口涌上。褚司容從不曾對她好言好語,卻對一個棄婦呵護有加,把所有的深情、所有的溫柔都給了那棄婦,這讓她如何能接受!

「那樣冷情的男人,卻願意將所有的時間都留給那個別人不要的病秧子,還對名正言順的妻妾不管不顧,大少女乃女乃不恨嗎?」巧兒站在她身後,話里難掩不平。

這些日子以來,兩個同樣被褚司容冷落的女人雖不到惺惺相惜的程度,但阮芝瑤對巧兒無妒無恨,倒也相處平和。

誰說不恨,不,她恨死了,可她根本沒臉回家跟自己的爹娘說他根本不願意踫她,更不可能像那男人說的再去找別人嫁,因為她的驕傲不允許。

「大少爺指了好多丫鬟伺候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才是大少女乃女乃。」巧兒故意深深嘆了口氣。

阮芝瑤倏地雙手握拳,回頭瞪視說話的巧兒,「夠了!」

「大少女乃女乃別惱,奴婢是在為您不值,說白了,鞏棋華的出身不過比奴婢好一點點,卻以正室自居,完全不把大少女乃女乃這樣的千金閨秀看在眼里,奴婢為您抱不平。」

「我說夠了!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她僵直著身子,怒聲打斷巧兒的話,轉身步下樓。

「大少女乃女乃要去哪里?」巧兒連忙跟上去。

「不必跟來。」阮芝瑤頭也不回的丟下話,腳步愈走愈快,一路往綺羅苑而去。

不意外的,她再次被擋在院門口,一如以往。

她火冒三丈的對著兩名守衛吼,「叫他出來見我,不見我我就死給他看!」

見她歇斯底里,守衛擔心萬一真出了人命可麻煩了。兩人互看一眼,其中一名守衛點個頭轉身進去,不一會,褚司容跟著那名守衛走了出來。

見了他,阮芝瑤眼中透著激動光芒,原來他還是在乎她的是吧。

但她錯了,褚司容示意她跟著他走到另一偏院後,便讓所有下人都退下。

他目光冷硬的看著她,「我只說一次,下次再用同樣的方式逼我見面,那我就不管會不會撕破臉,會直接送你一張休書。」

她臉色一變,沉默一會,隨即笑了,「你對鞏棋華就不會這麼冷厲,是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她。

「除了鞏棋華以外的女人,任何女人,不管是身為你妻子的我,還是通房巧兒都無法讓你疼惜是吧?說話啊!說話!」她氣得揮舞雙手,她快瘋了,她不該遭受這種待遇。

他仍以一貫的冷漠待她,「沒錯,這就是你得看清的事實,我已跟你說了無數次,不要再浪費自己的時間,找一個願意給你幸福的男人,我會幫你。」

「一女不事二夫!我已委屈自己嫁給你,卻遭受人生中最大的污辱,你還想讓我嫁給誰?可惡的你。」她吼了出來,把心口的不滿吼出來。

「委屈?阮芝瑤你問問自己,當初你是為了什麼嫁給我的?我可有負你?」

「你……」她被問得語塞,的確她是看上他的長相、右丞相的權勢、取之不盡的富貴榮華。

「除了正室這個名分外,我什麼都給不了,也不會給!你若聰明,就以清白之身回去阮府,我會承認是我的問題,是我不能給你幸福。」

一個男人可以為了愛一個女人連自尊都拋棄嗎?褚司容愈是這樣什麼都可以失去,她就愈不甘心,她恨,她妒,她怨,她絕不讓他稱心如意!

她像個妒婦般,再也克制不住瘋狂的怒火,「我不會說的,我不回阮府!我就是要糾纏你一輩子,听到了嗎?這輩子你永遠也甩不掉我。」她猙獰冷笑著。

褚司容憤怒的看了她一眼,轉身步出房間。

阮芝瑤跌坐在椅子上久久,表情木然的流著淚。

碑棋華的身子原本已漸漸有起色,但在冬末初春的這段日子突然又虛弱起來,為此,褚司容還特別交代換了一名太醫來診斷。

但時間一天天過去,大夫一個換過一個,藥帖一換再換,就連年節時期,綺羅苑也天天都聞得到熬藥味。鞏棋華躺臥在床上休養,她很努力、很努力的逼自己喝下一碗又一碗黑糊糊的藥湯,逼自己給祖母、給褚司容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微笑。

褚司容快要瘋了,因為再怎麼細心呵護,再怎麼小心翼翼,她仍像朵花兒般漸漸枯萎,而他只能束手無策的看著她痛苦、看著她愈來愈虛弱。

新年過了,時間來到三月,該是桃花滿園,花開的季節,但鞏棋華仍然纏綿病榻,身子骨始終不見好轉。

褚司容神情哀傷的凝睇著床上形銷骨立的人兒,他好恨自己!他什麼也不能為她做!她已經昏睡了好多天……老天爺,他跟家人間的情感淡薄,難道就不能在男女感情上彌補他?難道真要帶走他一生的至愛?

「還不醒來嗎?祖母來了好幾回,每每都拭著淚離開,還有我……」他咽不下哽在喉間的酸澀,幾乎說不出話來,因為太醫說了,她已經撐不下去了。

「棋華,醒過來,醒過來啊……」

一日喚過一日,連他的身形也逐漸削瘦。

這一日,褚臨安特別到綺羅苑來看鞏棋華,見她眼眶深陷、膚色泛灰、唇瓣慘白,已無生氣,「她看來不太好,你應該要有準備。」

「我知道,爹。」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有些冷漠,悲傷盡藏。

褚臨安直視著他的眼楮,冷然道︰「女人多的是,下一個別放心上了,那是自找麻煩。」

「兒子明白。」他平靜回答,但心里清楚,鞏棋華只有一個,沒有下一個了。

褚臨安點點頭,隨即離開。

這一天,在褚司容殷殷期盼下,昏睡多日的鞏棋華終于有反應了。

她緩緩張開了眼陣,看到的就是他略顯憔悴的臉,她好心疼。

「你醒了。」雖醒了,可身子依舊那麼虛弱,呼吸微弱,他實在笑不出來。

「嗯,好像睡了……睡了好長……好長的一個覺,你看來……看來瘦了不少……」甫開口,听到自己虛弱沙啞的嗓音,她都嚇了一跳。

「不長,一點都不長,你醒來了。」他的眼神充滿疼惜與不舍。

她听出他喉間的酸澀,眼眶紅了,「我讓你……讓你擔心了……」

「不,沒有,一點都沒有。」他的眼眶也紅了。

她眼中的淚水迅速凝聚,「對不起,我、我真的想留下來。」

「你會留下來的,因為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他聲音堅定、深情凝望,她卻清楚感覺到自己的虛弱,她想抬起手模他的臉,竟撐不起自己的手,她咽下喉間的酸澀,目光落在窗外燦爛的陽光,外頭已不見雪花,她到底昏睡了多久?

「外面……桃花林的花開了嗎?!」

「開了,正美呢,我抱你去看。」

見她點頭,他溫柔的將她連著被褥抱起,走進桃花林,喚了侍從搬來貴妃椅,還備了些茶點,讓他得以抱著她,坐看眼前層層疊疊的粉紅色花海,以及春陽在花葉間投射下一束束璀亮光影。

「好美……好美啊!」看著這片美景,她貼靠著他溫暖的懷抱,突然有所感,自己的時間快到了。「我……想……想再听……听你吹笛……好嗎?」

「好。」他立即派人去將他的玉笛取來,卻不舍讓她離開他的懷抱,仍讓她斜靠在他胸膛。

悠揚的笛聲響起,同樣的曲子,听來卻好哀傷、好沉重。

她微闔上眼眸,似乎連淚水也感受到這股沉重,不斷滑落臉頰。

褚司容快吹不下去了,喉間的酸、心口的痛讓他無法自已……但她想听,他也想讓她繼續听下去,只好硬撐著。

笛聲斷斷續續,已不成調。

她徐徐睜開淚眼,顫抖著舉起手,輕輕踫觸他握笛的手,「沒、沒關系,就吹……吹到這里……我跟你約定了,一定……再回來听……听你吹這首桃花落……」

「好,一定,一定不能食言。」他目光眷戀的緊盯著她的眼眸。

「一定。」她身體好沉,她低低的道︰「要保……保重。」

怕她听不到他的聲音,他附在她耳邊低低說著話,來不及克制的熱淚已沿頰而落,「好好的走,棋華,所有的病痛都消失了,你好好的走,別擔心我……」

她的氣息愈來愈孱弱,他沉痛的看著她,眼眨也不眨的看著,似要將她的容顏深深烙印在心上。

熱淚滴在她蒼白樵悴的小臉上,他啞著聲音道︰「我愛你,很愛很愛……」

驀地,一道春風拂來,桃花隨風晃動,花瓣翻飛而下——

懷里的人兒輕輕的將頭垂落在他肩上,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幾片花瓣隨風飄落,緩緩落在她的發絲。

風停了、樹靜了,世上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而眼前的一幕將成為褚司容這一生最痛的記憶。

「听說了嗎?鞏棋華死了!」

「听到了,這可真是稱了咱們的心。」

景陽園正屋里,阮芝瑤跟巧兒臉上都有一種拔除了肉中剌的愉快。

「咱們現在可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應該可以以姐妹相稱了吧。」巧兒趁此機會笑盈盈的拉近彼此關系。

「勉強,至少你幫我除掉了眼中釘。」阮芝瑤回以倨傲的笑容。

巧兒听了雖然有些不滿,但尚可接受,何況鞏棋華不在了,屬于她們的日子才要來了,她現在不需要跟阮芝瑤撕破臉。

她擠出滿滿的笑容,「太好了,姐姐,但妹妹不敢居功,妹妹只是獻計,還是姐姐有能耐可以除掉鞏棋華……」

「好了,往後這件事連提都不能再提,免得傳出去了。」

「這里就只有我們倆,妹妹也說得小聲,難得心口愁雲盡散,姐姐就放心的多開心一會吧。」

巧兒說的沒錯,前段日子過得實在太悶太苦了,只是……阮芝瑤看著笑容滿面的巧兒,心中警戒加深。

巧兒看來柔柔弱弱,心機著實深沉,一旦日後兩人站在敵對立場,她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是巧兒的對手,看來自己得多加小心。

叩叩叩的敲門聲響起,兩人立即對視一眼。

「賀姨娘來了。」守門的雙喜在門外喚道。

「快請進來。」阮芝瑤連忙走到外屋,只見門一開,穿金戴銀的賀姨娘走了進來。

賀姨娘人一走進來,隨即揮揮手讓丫鬟們又退回門外,房門關上後,她便一臉嚴肅的看著阮芝瑤跟巧兒,「都知道了嗎?鞏棋華去了。」

見兩人同時點頭,她又小聲叮嚀,「這陣子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人斷不可知,如今眾人都如願了,你們要加把勁抓緊司容的心,不然誰知道還會不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鞏棋華。」

兩人再次點頭,心里想的是同樣的事。總算除掉心頭大患,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趁虛而入,好好安撫褚司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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