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瞧這衣裳如何,美吧?」
春兒急匆匆地奔進範蓮的閨房,將剛剛才從裁縫師傅手里拿到的新衣擺在桌上,拉著近日直躲在內室不肯出來的小姐過來欣賞。
「什麼衣裳?春兒,你別拉我啊。」
範蓮被她拉出了內室,當瞧見桌上那件非常亮眼又新潮的出游服時,頓時雙眼一亮。
「我就說小喬子有眼光,不但小姐這件漂亮,就連五位夫人的新衣也都非常適合她們哦。」
春兒敬佩的口吻直讓範蓮不解。「小喬子?」範蓮心底突然浮出一張嬉笑又俊魁的臉孔。多日來極力壓抑下的思潮又止不住地往上疾沖,差點讓她站不住腳,她急急扶著桌緣,喘了口氣。
「小姐,您怎麼了?」春兒立刻扶住她。
「沒……沒什麼……」她搖搖頭,隨之淺淡一笑。
她能告訴春兒,自從上回她被那個叫冉采喬的下人輕薄後,心底竟會思念起他,這算是她作踐嗎?
但當有了這種感受後,她的心口訪若被他敲開,他的身影常常透過洞口,無時無刻不驚擾著她的靈魂。
「小姐有所不知,那小喬子很厲害耶,雖然只是咱們府哪新進門的花匠,眼光卻好得不得了!不僅如此,又會說學逗唱,讓夫人們樂不可支。」春兒開心地娓娓說著。
「哦。」範蓮輕應了聲。
「更厲害的是一些欠債又索討無門的惡戶,只要他前往要債,不動人手,只動他那張嘴皮子,就把積欠了兩、三年的債款全索了回來。」她真想知道他用的是什麼高明的方法。
「嗯。」範蓮又應了聲,思緒遠揚。
「老爺一開心,又在夫人們的勸說下,覺著讓小喬子當花匠著實委屈了他,听說明兒個還要升他為副總管呢。
春兒對著範蓮的耳,就像說書的般,一樣樣訴說著這丙天發生的大事,且樣樣月兌離不了他——冉采喬,這使得範蓮心底的迷惘深濃了。
對一個下人擁有這樣的思念究竟是對是錯?就因為他是第一個觸踫她、吻過她的男人嗎?或是尚有一種她未能發覺的影響力在主導著她?
春兒突然疑惑地看著範蓮,「小姐,您怎麼了?究竟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啊?」
範蓮一回神,雙眼迷茫的回睇春兒,「我……我正在听。」
「那您覺得小喬子這個人怎麼樣?」春兒一臉仰慕地說。
「他!我怎麼知道他是什麼人,你問我這個干嘛?」範蓮神經質地大喊出聲,就擔心那天的秘密春兒全知道了。她撫著胸膛,拚命喘息,神色盡露倉皇。
春兒驚覺不對勁,連忙扶著範蓮坐在椅上,「這幾天您真的好奇怪呀,似乎比以前更沉默了,有什麼心事嗎?」
範蓮搖搖頭,柔荑輕觸桌上的柔軟衣服。看見這衣服就知道他真的很用心,並非隨意應付了事。
雖然樣式新穎讓她一時無法接受,但是愈看愈順眼。也愈著愈合意……他一個下人,為何會有這樣的眼光與心思呢?
「小姐,喝杯水吧。」春兒立刻倒了杯熱茶過來,
「順順氣、潤潤喉,您會覺得舒服些,待會兒我再去請大夫進府來給您看看。」
「不用了,我沒事。」範蓮拒絕了,既已明白自己變成這樣神不守舍的原因,請大夫來只是多此一舉。
「那明天就是中秋了,你能出府玩嗎?城里一定有許多人放煙火,不去看著太可惜了。」小姐若是病了,那她也不能出去了。
並非她不願意留在府中照顧小姐,而是小喬子偷偷做了件衣裳給她,雖然不及小姐的美,但她很滿意的,若沒機會穿她可是會懊惱死。
「我若不去,你可以去。」範蓮淡淡一笑,自然看出春兒的心事。
「啊!不要嘛,小姐您也去啦。」倘若小姐不去,她一個人和那些夫人出門,一定會沒意思極了。說不定還會被夫人們的那些丫環們取笑,唉,她還真可憐……
「我……好吧。」範蓮搖頭笑說。或許出去走走是好的,說不定可以揮去那道不該存在她心頭的影子。
「那太好了。我現在就去準備,然後與五位夫人約好時間,對了,還要請保鏢保護咱們。」
春兒開心地籌劃一切,範蓮畢竟也是位年輕姑娘家,不一會兒便被她帶入那雀躍的氛圍,與她一塊討論起來。
只是花好月圓,明晚也將是愉快的一晚嗎?
***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競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這樣一個月滿佳節,凝望天空圓月,範蓮心頭竟涌上這樣一首思情的詩詞。
竟夕起相思……她在思念誰呢?還寢夢佳期……她一個姑娘家,怎能有這樣的念頭,若讓爹爹或姨娘們知曉,定會取笑她的不知羞。
再過一往香,她與姨娘們相約出游的時刻即到了,她有絲希冀、有絲興奮,畢竟能堂而皇之走在大街上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雖然千金大小姐在丫頭陪同下游市集已是相當普遍,但是範天生向來生性耿正保守。總認為未出閣的姑娘家最好少拋頭露面,免得引人非議,因此足不出戶。好不容易她熬到今天,終于可出去看一看她成天鎮守的小小天空以外的世界,想想,她心頭還會有漏跳一拍的興奮感。
「小姐、小姐,您準備好了沒?」
春兒蹦蹦跳跳地跑進房,見範蓮仍是那身白天所穿的紫孺裙時,不禁細眉一鎖,哺哺念著︰「什麼?您居然還沒把衣裳換上?」
「時間還沒到啊。」範蓮紅著臉,「再說……我剛剛瞧過那衣裳,似乎……似乎太暴露了些。」
「您是說像我這樣嗎?」春兒掀開披在肩上的粉綠披風,「您看,像春兒身材那麼爛都敢這麼穿了,小姐還怕什麼?」
「你……你怎麼這麼說?」範蓮嬌喚道,小臉更紅了。
「小姐,您未免太多慮了,這新衣裳雖然乍看是有些暴露,但是加上這件披風可就不一樣了。您瞧瞧春兒,這樣是不是一切都沒問題了?」她雀躍地在範蓮面前轉了個圈,那開心的模樣也間接將範蓮的憂慮與顧忌一掃而空。
她仔細望著春兒那襲淡綠粉女敕的衣衫,心口也產生了絲絲的活動,于是低聲的道︰「好吧,我現就去換上。」
「這才對啊,小喬子給您設計了這麼套典雅中不失柔美、柔美中不失俏麗、俏麗中又不失靈秀的衣裳,那五位姨娘可羨慕極了。」春兒滿意地說。
範蓮膛大眸子,輕聲取笑道︰「你什麼時候說起話這麼文謅謅了?」
在她印象中,春兒只是個說話不經大腦、天真又單純的女孩子,可從沒听她說過這些繞舌的詞兒。
春兒仰頭一笑,挺有成就感地說︰「這些話全都是小喬子教我的,他雖然也沒念過什麼書,可就比春兒要聰明多了。」
一提及他,她嘴巴又關不住了,「就連帳房管事也說了,上回他一筆帳怎麼抓也抓不平,正好小喬子送東西過去,見他直揪著算盤不放,好奇上前問他。于是帳房管事就告訴他原因,只見小喬子把那帳本拿過來翻了翻,東瞄瞄、西看看便知道他哪兒漏掉了。」
「他真的挺聰明的。」範蓮眼中也浮現一抹崇拜。
「是啊,所以那個向來不信任人的帳房管事也對他寵信有加,還說過些時候要教他撥算盤理帳呢。」
範蓮是愈听愈好奇,尤其見春兒可以這麼肆無忌憚地談論著一個男人,不禁有點羨慕她。
「春兒,你是不是很喜歡小喬子啊?」她幽幽一問
春兒乍听,清秀的小臉立刻漾出了紅彩,支支吾吾說︰「小姐,您可別亂猜,我只是仰慕他而已。」
就在這時她突然記起範蓮還沒有把衣服換上,連忙推著她說︰「行了,小姐,時間就要來不及了,您快去換裝,然後再讓春兒好好為您上點胭脂梳個頭,我一定要讓您成為今晚最美的女人!」
突然一抹赧紅飛上了範蓮小巧的臉蛋,她立即害羞地捧起衣服躲到屏風後頭。
不一會兒當她再度現身時,春兒一見,猛然張大了嘴,半晌都合不攏。
範蓮不解地看著她,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禁膽怯地問︰「我是不是哪里不對勁?很丑嗎?」
她的雙手直擰著衣擺,心口彷如澎湃的巨浪直拍打著。她好緊張啊!
春兒瞬間回過神,輕嘆道︰「小姐,您這樣若稱之為丑的話,那麼春兒都不敢走出去見人了。」
範蓮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你的意思是不丑了?」
「何止不丑,快!春兒要把你打扮得更美、更迷人,好讓五位夫人嫉妒死。」說著,春兒已將範蓮推向梳妝台的銅鏡前,一會兒挽臉畫眉、一會兒點胭脂抹粉,可把她當新娘般對待了。
而範蓮就這麼呆坐著,讓春兒在她的臉上涂涂抹抹,她卻緊張的得連銅鏡也不敢瞄,一雙晶瑩的眸子直往四周飄動,隱約透露著她心脈間所繹動的粉亂情緒。
捫心自問,她在意的不是別人的對她的看法,而是冉采喬眼里的自己。他待會兒也會去街坊嗎?
鎊種疑問充塞他腦海,沒有解答,無法遺忘,卻只能折磨自己一顆脆弱的心髒,對于一個無法掌握的未來感到彷徨。
「好了。」春兒的一聲呼喚,把她游走的神思抓了回來。
範蓮眼睫一撩,正好對住鏡中的自己,驀地她整個心神全定住了。
鏡中的女人經打扮後宛若月里嫦娥,將屬于她的美全都綻放出來,範蓮此時還真不得不贊賞春兒的一雙巧手,竟能將她打點成這般。
「春兒,你真厲害!」範蓮由衷地說。
「小姐,您愛開玩笑,這是天生麗質。」春兒直率地笑了笑,「啊!不早了,我們得趕緊去和夫人們會合。」
「嗯。」範蓮點點頭,帶著喜憂交錯的心境隨春兒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