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交換宓兒的日子,一早傅烈轍便與祁麟在書房內共商對策。
「人你找到了沒?」傅烈轍急促地問。
「找到了,這女子酷似藍姑娘,想瞞天過海應當沒問題。」祁麟為了找這個冒牌頂替者,昨兒個可是忙了一整天。
「當真沒問題嗎?之靈與玉婆相處這麼多年,玉婆又如此精明,我擔心她會一眼識破。」傅烈轍顧慮得較多些。
因為這關系到之靈與宓兒,兩個對他同樣重要的女人如今生死未來全都掌控在他手中,他能不謹慎嗎?
「你放心,她到時候要防我們都來不及了,應該不會注意太多,只要能瞞上一陣子,讓她先放了宓兒,其它一切都好辦了。」祁麟不忘搖著他那寸步不離的紙扇。
暗烈轍深吸了口氣,「也罷,既已決定就得對自己有信心才成。」
「嗯,可以上路了吧。」祁麟點點頭。
「好,宮內一切就交給你代為處理了。」傅烈轍正欲出發,哪知道門扉突地發出激動的敲打聲。
「誰?」
「我是廚房里的李嫂。」
「什麼事,在門外說就行。」依傅烈轍以往的習性才不會理會這種下人,可自從認識了之靈之後,她的一言一行不禁都影響了他,讓他處事上不再那麼沒有人性。
「大王,您不是要我送打胎藥給藍姑娘用嗎?剛剛老奴去了,卻不見藍姑娘的人影,只見著一張字條。」她急急地說。
「什麼?字條!」傅烈轍與祁麟對望了一眼,便猛地沖到書房外頭,當下從張嫂手中抽走那張紙。
紙上只有歪歪斜斜的兩行字,那是之靈這陣子在他身側,他教她習字的成果。
轍
我走了,我愛孩子,不忍心殺了他,但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要他。我回到師父身邊,會盡力求她放了宓兒姑娘,讓我保留這孩子,更祝福你們地久天長。
之靈
「不!她怎麼那麼傻?」傅烈轍激動地狂喊,「她以為玉婆會听她的話放了宓兒嗎?以為她會讓她保留我的孩子嗎?不會的——」
「別激動,你冷靜點兒。」祁麟上前勸道,平日能言善道的他遇上這情況還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你走開——」傅烈轍使勁兒推開他。
「你要做什麼?」祁麟卻橫身擋住他。
「別攔我,我要去找之靈,把玉婆殺得連根頭發也不留!」他抓住祁麟的肩,瞳孔收了又放,口中進出的全是烈焰,「我再說一次,別、攔、我,逼急了我,我連你一塊兒砍!」
「呃……我——」祁麟最終還是乖乖地放了手,雖然論起武功他不見得會落輸,可瞧他現在那副嘴臉,可已是失去人性了。為避免兩敗俱傷,讓敵人坐收漁翁之利,他就隨他吧。
就見傅烈轍身形如箭矢一揚,剎那間已不見了!
「喂……你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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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峽谷依然為紅木林所覆,可少了以往那有如旭日初升的暖意,倒形成一團陰森的暗影。
暗烈轍依言來到了玉婆信函上的會面地點,這里乃是一處向西的崖口,站在這兒迎向晚雲,除了淒冷之外,還帶著點兒蒼茫。
「玉婆,你快出來!」
心急如焚的他根本沒有心情在這兒等待,也絲毫不在乎這里是否暗藏陷阱,他只一心想見著她,見著他的女人!
「快把之靈帶出來,否則我不會讓你好受,听到沒?」他一個人站在崖口,姿態狂野,一頭黑發凌亂地披散在他犀冷深奧的頰上,眼底五宮中刻畫出的全是他冷硬、倔強的線條!
突然,玉婆現了身,她笑咧了嘴,露出他一口黃牙,那顆顆毒瘡更形恐怖地在她的臉上張牙舞爪地作勢要威脅她,可她全強忍了下來,一心要置傅烈轍于死地!
「之靈呢?快把她交出來。」此刻的他面容覆上陰鷙的暗影,仿佛又回到當初那個獨裁狠戾、專制橫行且目中無人的傅烈轍。
「你真要那個女人?」玉婆佞笑道︰「憑你的條件,後宮佳麗這麼多,到底為什麼看上她?」
「那是我的事,快把她帶來。」傅烈轍口氣不善,且面目猙獰地說。
「好好,等一下,她在這兒。」玉婆赫然將藍之靈從一旁石塊後頭拉了出來,還對他笑說︰「怎麼樣?毫發無傷吧?」
「轍……宓兒她——啊!」之靈想說什麼,卻被玉婆一把掐在肩頭,疼得她說不出來。
「不準你傷她!」傅烈轍看得心下一驚。
「你用這種口氣跟老娘說話是嗎?我就傷她讓你看個仔細。」說著,她居然一把抓住之靈的頭發用力一扯,就這麼好幾縷被她給扯了下來!
「啊——」之靈俯首跪下,淚水不斷淌落。
「老女人你——」
暗烈轍想出招,玉婆卻快一步將之靈的頸子勒住,狂妄大笑,「你盡避出招,我會拿她當盾牌,哈……還有那位宓兒也將陪葬。」
他恨得收了招,目光如炬。「對了,宓兒呢?」
「磷火彈只能換一個,要換她就換不得宓兒,你說吧,你要換誰?」玉婆老奸巨猾地笑了笑。
「宓兒——」之靈又想說話,可這回卻被玉婆甩上一巴掌。
「听見沒?我說不能傷她。」頭一次,他感受到什麼叫「束手無策」,頭一次他居然忍不住落下淚來。
之靈所受的每一種苦,他都會刻畫在心底,定要玉婆付出千倍、萬倍的代價!
「哈……她可是我從小一把一把給抓大的,要怎麼對她全是我的自由。」玉婆冷冷地笑道。
暗烈轍欲沖上前與她決一生死,尾隨而來的祁麟卻抓住他,附耳道︰「剛剛我去石屋看過,宓兒並不在這兒,至于為什麼有她的耳墜子,這其中定有內情。」
「什麼?」傅烈轍拳頭緊捏,「玉婆,宓兒不在這,你騙了我是嗎?」
「厲害,果真被你們給識破了,不過已經沒關系了,現在有這丫頭在我手上,要她就拿磷火彈來換吧。」玉婆狂惡地說。
「不——不要,別管我,宓兒不在,你們就快走吧。」之靈大叫,她知道磷火彈是他一心想爭到手的東西,怎可能輕易放棄?
「你這個臭丫頭。」玉婆恨得往她身上用力一踢。
「啊——」肚子一陣劇疼,她倒在地上頻頻發起抖來。
「之靈……」傅烈轍心焚不已,從腰間拿出一樣東西,「你要磷火彈是不?好,我就給你。」
玉婆眼楮倏然發亮,「好,只要你將磷火彈往空中一拋,我就將這臭丫頭交給你。」
「一言為定。」話語方落,他便將磷火彈往空中一扔,趁玉婆躍起奪下它之際他立即沖上前將渾身不停顫抖的之靈抱起。
「你們以為逃得掉嗎?」磷火彈奪到手,玉婆赫然對住他們大笑。
「快走……別管我……」之靈虛弱,地拉著他的手,憑著最後一點兒力氣勸他,「你是一國之君,承擔著多少責任。」
「我不會不管你的,要死我也和你在一塊兒。」他緊抱著她,「你怎麼了,臉色這麼蒼白!」
「你們兩個不用在那兒卿卿我我,我已經受夠了寇老頭施在我身上的毒,今天定要與你們同歸于盡。」玉婆手拿磷火彈,瘋狂大笑著。
「師父……不要,你放了他們吧,我願意一輩子跟著你。」之靈立刻說。
「別理她。」傅烈轍抱緊她,對玉婆道︰「好吧,看你有什麼絕招盡量使出來吧,只要能和之靈在一塊兒,我隨你了。」
「也是,不過這一走,你們在陰朝地府可就多了我這根超級大蠟燭。喂,我說轍,到時候你可別老趕我離開,那我孤家寡人可是會很寂寞的。」祁麟搖搖紙扇,那副帥勁兒可一點兒也不像就要歸陰的人。
「你們!」玉婆被他們這一激,突地高舉磷火彈,「你們嘴巴厲害呀,看你們還能強到幾時?」
她赫地往空一拋,就在落地時,之靈立即抱緊傅烈轍,可奇怪的是接下來什麼事也沒發生,那磷火彈就好像成了普通黑球,只是一個徑地在地上彈跳著。
「這……這是怎麼回事?」玉婆愣在當下。
「來此之前我已做了心理準備,早把磷火彈給破壞掉了,只要誰敢加害之靈,我寧可毀掉一切,也要殺了那個人。」
「哈……傅烈轍,我甘拜下風,既然同樣要死,我再也不要忍受這種灼膚之疼,我要擺月兌它……永永遠遠擺月兌它,哈……」玉婆連退了數步,愈來愈靠近崖口……
「師父小心!」之靈虛弱地喊道,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在玉婆刺耳尖銳的笑聲中她已墜人崖下。
之靈傷痛欲絕,下月復的疼痛也赫然加劇,徐徐昏厥在傅烈轍懷里。
「之靈!」他趕緊抓起她的手腕,搭上一把,「糟,得趕緊回去才行。」
瞬間,他便抱起她,像風一般地又再一次消失在祁麟眼前。
祁麟不禁搖搖頭,肆笑了聲,「唉,還真是個急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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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宮中,之靈便昏迷不醒了,傅烈轍心急不已,心底直懊惱著這該不會是上天應了他的誓言懲罰她吧?
不,把一切罪過推給他這個始作俑者吧,之靈是無辜的!
然而,讓他心痛的不只這個,而是他與之靈的孩子當真緣薄地離開了他們,玉婆下手之重連一個孩子也不留!
倘若之靈醒來之後,發覺孩子已沒了,不知道會深受什麼樣的打擊?他又將該以什麼樣婉轉的話語告訴她這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呢?
悶著頭,思考良久,仍理不出個頭緒之際,宮女突然前來稟報,「大王,藍姑娘已經清醒了。」
「真的嗎?好,我馬上就去看她。」
暗烈轍快步返回寢宮,一推開房門,已見之靈坐在床上,神情里帶著驚悚!
「之靈,你終于醒了。」傅烈轍趨上前,握住她的小手,給予她要的安全感。
「轍!我以為你不在,好擔心你。」
見了他,她才斂下愁容,笑著偎在他胸前,「剛剛迷迷糊糊中,我夢見我師父要殺你,我好擔心……驚醒後又沒看到你,我都慌了。」
「別想這麼多了,玉婆已經死了。今後你要跟我在一起了,再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傅烈轍低頭望著她,一雙幽遂深瞳里含帶著濃濃情意。
「我師父死了嗎?」她秀眉輕顰,「就算她再壞,也是撫養我長大的恩人。」
「算了,想想她以前是怎麼虐待、利用你,甚至為了解自己身上的毒,拿你做藥引,這樣的師父你根本不用為她的死而傷心。」說到這兒,傅烈轍不免義憤填膺,對玉婆的不滿完全表現在銳利的言辭上。
「什麼藥引?」她愕然。
「你上回不是告訴我,你師父近來常用一些湯藥讓你喝嗎?其實那全是從她身上取出的毒物,你可知道這樣繼續喝下去,不用多久你將會和她一樣全身染上毒瘡。」他一雙熾熱的目光直凝注在她那懵懂的臉上。
「你說什麼?我師父……我師父真的那麼做。」雙拳緊握在胸前,她錯愕地流下淚,「這麼說我體內有毒了?」
驀地,她雙手按在小骯上,喃喃道︰「你說那種毒會不會威脅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要不要緊?」
暗烈轍眉頭一擰,喟了口氣,這才對她說︰「倘若你身上的毒不去,你存活的時間並不多了。」
「不——轍,你一定要救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我,我只要這個孩子,絕不會防礙你跟宓兒的。」
她不想成為他和宓兒間的第三者,卻又對他割舍不下。惟有擁有和他的孩子,她的後半輩子才不會覺得空虛。
「之靈,你听我說,如果你真要留下這孩子,那我就沒有辦法救你。因為在藥物的刺激下這個孩子同樣會死于非命!至于宓兒,她跟我的關系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她——」
「你別說了,我不想听,總而言之你就是不肯讓我留下他是不是?如果真因為這樣你不能救我也沒關系,那我願意一賭,我就賭賭看。」她推開他,神色凝重地說。
他深吸了口氣,不得不把話對她說清楚,「你月復里的孩兒已經沒了,玉婆的那一腳已經讓你流了產。」
暗烈轍的這句話果真帶給之靈最嚴重的刺激,只見她仿若傻了般的睜著眸子看著他,淚水緩緩在眼眶中蘊釀,直到淌落下來她仍不說半句話。
「要孩子我們可以再生,你千萬得想開些。」他盡其所能地安慰著她,低沉的魅惑嗓音企圖溫柔她的心靈。
「你騙我的……我知道你騙我的……我孩子還在這兒對不對?你只是一心想除掉他!」她直搖頭,「不……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之靈摟著被子直往暖炕內側挪去,對他有著完全的提防之色。
「我說的全是實話,除了你生的孩子,誰的我都不要,你懂嗎?」他眼中真實且濃烈的感情毫無掩飾地映進了之靈瞳底,使得她的心弦莫名觸動了下,可是她不知道他的話她真能信嗎?
「我知道你一直懷疑著我,也質疑著我和宓兒的關系。這次不準你插嘴;讓我把話說清楚。」
他撫著她的臉龐,端起她的小臉讓她直睇著自己,剛毅的臉龐飄過了一抹急躁,「宓兒是我的妹妹,是我的親妹妹,由于她的個性頑劣,常常喜歡跟我逗著玩,而她又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是這麼的不同,所以才拿話故意激你、試探你,你就別怪她了。」
之靈幽幽地轉過臉,看著此刻眉峰糾結的他。
她眨了眨那雙盛滿心悸的眼眸,「我怎麼會怨她呢?這事你該早點告訴我……」說著,她又低頭看看自己的小骯,「難道我真的跟這個孩子無緣?」
壓抑不住心底的沉痛,她赫然趴在床上,痛哭不已,這模樣看在傅烈轍眼中,還真是心酸。
「之靈,別傷心,你抬頭看著我。」
他緊握住她的肩,強迫她抬起淚眼婆娑的小臉,「讓我把你的毒治好,等你完全康復了,我們要多少孩子都可以的。」
之靈別開臉,望著外頭暗淡的月色,蒼穹似乎也跟著蒙上了一層暗影。久久,她再次將視線拉回他的臉上,只是無奈地笑了笑,沉悶的氣氛依舊是這般寂寥。
「別這樣,我求你看開點,想不想出去走走?走,我帶你逛逛這整個宮廷。」
但之靈卻連一點兒反應也沒,她的面容依然哀淒,反倒是不言不語了。
她那哀怨的眼神像繩索拉扯他的心,磨得他心頭發熱。傅烈轍深吸了口氣,輕柔地握住她的柔荑,笑著說︰「要不你想做什麼,我都奉陪。」
她卻說︰「你走吧,我只想一個人靜靜。還有,麻煩你為我另找一個住處,我不想再待在這里,我也不想要有任何孩子了。」
因為她怕失去他,害怕再一次承受這種椎心刺痛。
暗烈轍眯起眸,霍然握住她的手腕,「之靈……」
見她仍是這麼沉默,仿若無動于衷,他又猛然放了手,「罷了,我會吩咐下面的人再為你打掃一間別院,等你心情好些再回來住吧。」
他是人,向采狂妄自負的一個人,如今已對她這麼低聲下氣了,為何她還要以這種冷漠態度對待他?
之靈被他這種霸氣的口吻給震住了,忽而抬起眸子。當傅烈轍一接觸到她那氤氳的水眸,整股氣又消了,不得不軟了聲,「你休息吧,晚點我再來為你療傷解毒。」
伸出手卻見她無意響應,他不由得拳頭緊握,心想︰或許以後無論他再怎麼想握,也再也握不住她的手了……
望著他離開的頎長俊挺的背影,藍之靈突然變得好懊惱,為什麼……為什麼他對她那麼好,她還要說這種話傷他呢?為何看著他離開,她的靈魂會空虛到找不到一絲絲的暖意?
轍……別怪我……求你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