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性的想要將腿蜷縮起來,但是剛抬起膝蓋就被旁邊坐著的責任編輯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卯月修司不滿的嘟囔一聲,在放直雙腿幾分鐘之後,再度將右腿蜷縮了起來。
他寫作上的惡癖不知不覺已經傳染到了日常生活之中,這種將身體蜷縮成一團的行為,在某個對心理學有點研究的同行看見後,說了一句「你不要那麼保護自己嘛」,對此卯月一句話都沒有回答,微笑著將那個人列入永遠拒絕往來客戶。
蜷縮身體雖然是習慣問題,但是也許也和卯月出于內心的想法有關吧。不願意讓自己完全的暴露在人前,能少一點就少一點,這樣的話所招來的好奇和傷害也就會少一點。
當右腿已經蜷縮起來,下頜也懶洋洋的依靠在膝蓋上時,他听見隔壁的高橋先生劇烈的咳嗽著,以及四周人詫異的視線。
這里是《僕瞳映君》映畫化某制作株式會社特別委員會辦公室內,據說花費巨額請來的某知名導演看到他蜷縮在椅子上的右腿,雙眼正爆發出熊熊怒火。
卯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溫柔禮貌的微笑之後,是小心翼翼的將左腿也照樣蜷縮了起來。這下子只見到那個充滿了後現代主義色彩的大師立刻一副腦充血的模樣,卻礙于日本人的劣根性和自己是作者的面子,才沒有發作出來。
由此看來,自己的那本小說看起來在眾人心中還是有很大的分量的,要不然他們也不至于縱容自己到了這種地步。
在書出版之後連續六個月都在銷售排行榜上名列前茅,雖然不能說是老在前三位上呆著,但是銷售額卻已經相當不俗。
憑借這本小說卯月算是奠定了在文壇的位置,雖然受到很多純文學作家的鄙視,但是現在這個社會就是銷售量說了算不是麼?
在文壇之中,很多事情也是復雜的很,而自己寫的這種小說絕對是非主流文學,居然還如此大賣特賣,還真是削了不少同行的面子。
成功來得都太過容易,似乎完全不用思考就這麼理所當然,本來性格就懶散的卯月于是變本加厲地縱容起自己的惰性來。
所以在出版三年之後,卯月從責任編輯的口中得知了有株式會社想要將那本書拍成電影的事情,而且在自己並沒有細想的情況下就糊里糊涂的同意了。
如此輕率決定的結果,就是事到臨頭的時候才匆匆去反省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雖然沒有明確指出這部書的原型是誰,也沒有說出自己就是書中的主角,而且自己也壓抑著可能會爆發的種種緋聞,但是電影化之後會發生怎樣的事情誰又能料到呢?萬事沒有絕對,況且他和天野交往的時候可是明目張膽到處閑逛,很多人都知道他們在那一段時間出雙入對,猜測什麼的自然也避免不了。
但是卯月明知電影會引來很大的麻煩卻還是不打算停手,正如一開始接下來的初衷一般,他的心情從來就沒有改變過。盡避自己的認知是模糊不清的,但是這種事情就仿佛是本能一般,深深鐫刻在身體上,難以抹煞。
會那樣輕易地答應下來,有性格和經歷的因素,但現在想起來,恐怕多半還是為了保存自己的記憶吧。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人的記憶這種東西,是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被淡忘的。想要想起來,卻在無意識之間將原本的記憶修改美化,隨後自己欺騙自己一樣的持續下去,等到了十幾年之後,留下來的恐怕就是自己自以為是的過去吧。
說穿了這是一種逃避的行為,但是卯月卻還是在搖擺不定中參加了前期制作的準備工作,也因此才會困在這個會議室內,惹得眾人臉色難看。
對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以及對自己本身的強烈厭惡感,讓他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到了工作上。盡避知道這是不應該的,但是卯月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也不想去控制。
大家都密集的討論著有關電影拍攝的種種事宜,從劇本到選角,從場景到演員,都作了周密的安排。
卯月半垂著眼簾,看著修剪整齊的指甲,心不在焉的听著。
他們所討論的一切都是自己曾經犯下的罪過,將本以為痊愈的傷口再度剖開,撒上一把鹽。感覺到這絕對是自虐感作祟,卯月忽然站起身子。刺耳的椅子挪動聲在一片討論聲中顯得格外突兀且刺耳,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到自己以後,卯月揚出甜美的微笑。
「哎,你們先討論著,等到差不多決定了,再叫我一聲。」
說完不顧眾人驚異的目光,卯月大搖大擺的走出會議室,向著樓下走去。
來的時候搭的是編輯的順風車,在很不負責任地早退之後自然是不可能使用了。卯月想了想,也沒有伸手招來出租車,而是慢慢走向公車站牌。
雖然冬天已經過去,現在已經是四月的春天,但是卯月卻還是感覺冷得要命。天生下來就格外怕冷的他,在這個時候還是穿上了厚厚的毛衣。還記得每次到這個時候自己這種夸張的打扮都會惹來好友白神嘲笑,但是現在卻已經听不到了。
白神離開日本去法國的原因,卯月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以愛為名的罪行,恐怕是最糟糕的那種罪了。因為越強調情感的真誠,就越顯露出虛偽,對比給予對方的傷害,所謂的「愛情」只有顯得格外諷刺而已。基于理性立場,或許該對白神下「罪有應得」的評語;只是因為身為好友的私心,以及同為失意者的地位,自己對白神的痛苦下意識地傾注了更多的關注和憐憫。
白神離開了,帶著痛苦到無法呼吸的傷痕離開了日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人能有勇氣重新回到這個傷心地,重新面對那個永遠都不可能愛上他的人。
對于好友的戀情,卯月真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事實上也輪不到他插手。
自己的事情就弄得焦頭爛額,哪里還有閑心去理會別人的事情。
愛情是苦澀的毒果,他和白神明明知道,卻還是禁不住那種誘惑,從此墮落下去。
隨著公車晃動身子,看了看表,鳥羽應該還在大學里。
不想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房子里,也不想進行下一個工作,卯月在車子經過東京大學附近的時候下了車,慢慢步行向前方走去。
反正自己也很無聊沒事做,既然這樣的話還不如在這里等著鳥羽下課,隨後一起回家。
肚子餓了,本來就屬于夜貓子一族的卯月,在早上被編輯叫起參加會議的時候就沒有吃東西,加上密集討論下來眾人渾然忘我,結果導致午飯的推後。沒有找格調高雅的店,卯月在附近的便利店隨便買了一點食物,坐在花池的旁邊,一邊吃東西一邊看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
現在先吃一點填飽肚子,晚上抓鳥羽陪自己吃大餐好了。
說起來因為彼此都很忙的關系,雖然同住在一棟房子里,卻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好好吃過飯了。
對于鳥羽的依戀越來越深,甚至到了卯月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移情別戀喜歡上那個木訥男人了……這麼一想,卯月差點被口中的牛女乃嗆到。如果事情真的變成這樣,也許自己會獲得幸福也不一定……畢竟像是鳥羽那種個性呆板木訥的人,是絕對不會逃出自己的手掌心的。
越是幻想兩個人以情侶身份相處的情形,卯月就越是覺得好笑,但也越是明白自己絕對不會用那種目光看待鳥羽的。他那麼依賴鳥羽,可能是除了家人和那個人之外,鳥羽是唯一可以走進他生活的人。
「呦,妹妹,一個人呆在這里沒事做麼?」
沒吃了幾口,正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出神,頭頂上方就傳來年輕人輕佻的聲音。下意識的抬起頭來,就看到個穿著時尚、頭發也染成刺眼大紅的少年。大概只有十五六歲的男孩子在看到卯月抬起來的容顏瞬間眼楮放出光來,那種亮晶晶的眼神讓卯月露出一個甜美微笑。
卯月的個子雖然站起來是173CM,已經比面前的少年要高了,但漂亮得略偏中性的面孔,也會導致被人誤認是「高挑的高中女生「的事情發生。如今他端正秀麗的容貌仿佛定格一般,想來日後歲月在他身上也無法留下任何痕跡。
雖然不想承認自己和什麼「威武有力」完全無緣,但是事實就是事實。也因此,卯月對于別人從外貌上將自己定位在「柔弱溫順」上格外反感。
「妹妹,如果太無聊的話,和我們去唱KTV吧?」
少年完全沒有察覺面前是個已經是二十四歲的社會人士,性別男,同時還擁有一大堆可怕的頭餃,徑自不知死活的邀請著。
卯月站直身子,對著高自己一個頭的少年微笑。
「抱歉呢,我男朋友馬上就過來接我,我不能和你去唱歌呢。」
少年的臉孔扭曲起來,想來也是覺得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居然已經有約了很些惋惜,但還是沒有退縮的繼續糾纏。
「哎,反正他還沒來麼,所以啦,和我們一起去玩吧,走啦走啦~~」
「……你在這里做什麼?」
少年鼓噪的聲音被低沉磁性的嗓音打斷,身材高挑、樣貌端正俊美的青年站在幾個年輕人後面,擰緊的眉下一雙漆黑的眼楮冷冷得看著居然在東京大學門口遭遇到這種事情的友人,而平常就夠冷洌「凍「人的氣質更是讓人受不了。
卯月一看到他出現,嬉笑著跑上前去,絲毫不顧自己被食物弄得相當油膩的手指會弄髒好友身上質地高貴的衣服。
「小晴,你總算來了,我等你好久。」
溫柔甜蜜的笑容奉送過去之後,卯月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身邊男人全身更加僵硬。惡作劇的心態在心中蔓延生長,也讓卯月更加得寸進尺起來。手指拉住斑大好友的胳膊,將臉頰親昵地貼上去磨蹭,微微上仰的眼楮清楚瞥見了好友瞬間籠罩上一層鐵青的臉色。
先前找自己搭訕的小男生似乎還打算繼續勸說自己,卻在抬頭看到鳥羽渾身上下籠罩的冰冷感之後縮了回去。看著他慌慌張張逃跑的身影,卯月惡劣的抱住肚子笑的彎下了腰,一旁的好友冷眼看著他,扶了一下眼鏡夾著書本就向外走去。
這種事情發生過不止一次,而卯月將鳥羽當作擋箭牌也不止一次。之前鳥羽還對這種事情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現在卻也曉得利用冰冷外表驅散那一堆分辨不出正確對象的可憐男生們。
「鳥羽,今天晚上我們出去吃好不好?」
鳥羽沒有說話,昂起頭繼續向前走去。卯月跟著他走過去,在對方高挑的身子在公車站牌下面站定的時候,順理成章的抓住他的胳膊,整個人理所應當的靠了上去。鳥羽沒有表現出不滿也沒有將他推開,僅僅是在公車開來的時候,抓住他的胳膊將他一起帶上了車。
在座位上坐下之後,鳥羽將手上的書本攤開,認真的閱讀起來。
卯月看著他俊秀的側面,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將身子靠在他的肩膀上,緩緩垂下了眼簾。
雖然鳥羽外表氣質顯得格外冷漠,但卯月卻十分清楚這個男人笨拙到難以想象的溫柔。自己也曾經以為這個從國中開始交往的朋友什麼都不在乎,對于那麼喜歡他的自己保持著可有可無的態度,卻在和他一起合住之後有了全新的認識。
那種蘊藏在心靈深處的、等待別人發覺的小小溫柔,雖然和別人的相比差上好大一截,但是卻在獲得的時候欣喜的無法形容。也許就是因為得之不易,所以才顯得如此珍貴。
本來在鳥羽大三即將升大四那年,他已經決定要在東京大學繼續念研究生,並且已經遞交了申請入住宿舍的申請,卻因為自己不善于處理日常事務而放棄,依然和自己在一起。雖然那時候的情形是自己故意制造出來的,但是鳥羽卻單純的沒有想到,甚至在那之後就一直任勞任怨的照顧自己,默許地縱容著自己的任性。
鳥羽是個品行高潔的人,和他相比,自己絕對就是個小人。
唇邊忍不住貝勒出上揚的弧度,卯月將身子更加靠近身邊的鳥羽,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正是自己迫切想要得到的。在听到公車的報站聲算準了在哪個站下車之後,卯月拉著鳥羽走下了電車。
記得在下車的附近有家不錯的意式餐廳,卯月一直想去試看看味道如何,就是一直找不到機會拉人陪同。
「我們今天晚上吃意大利風味的晚飯吧。」
鳥羽皺著眉頭看他一眼。
「我不知道你今天有這種打算,沒多帶錢。」
「沒關系,我請客就好了。」
卯月眯起眼楮笑著,對于錢財方面只要夠溫飽揮霍就夠了,並沒有什麼存錢的觀念。況且出版社給的報酬相當不錯,雖然現在還不至于立刻買下層造價不菲的豪華公寓,但是買了一輛不錯的車還有揮霍掉大部分之後,剩下的金額也多到一般上班族十幾年的積蓄這種程度。
「不,我們還是各自付各自的好。」
鳥羽意外的堅持著。知道他是這種過于講究原則的人,卯月聳動肩膀,拉著他的胳膊向里面拖去。
「OK~~回去之後你還我錢好了。」
鳥羽這才順從的任由他拖著走。
兩個人進了大門之後,跟著侍者來到靠近角落的位置,卯月拉開椅子坐下來,看了看呈上來的菜譜,隨便點了幾樣自己比較喜歡的食物,隨後就推給面前的鳥羽。
雙手交疊,他昂起頭來看著四周的布置,格外浪漫的感覺十分適合情侶過來吃飯,而周圍的也都是一對對的男女情侶。
在點完食物之後,侍者突然走過來在等待飯菜上桌的卯月面前放上了一杯葡萄酒,詫異的抬起頭來,那個年輕男人笑眯眯的開口解釋。
「客人,這是我們餐廳特地送給女士的禮物,請您好好品嘗。」
說完也不顧卯月的反應如何,侍者很有禮貌的一鞠躬,轉身離開。
卯月盯著面前的那杯紅酒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對面的鳥羽沒有說話,僅僅是喝著面前的無酒精飲品,對這種事情已經見識到麻木的地步。卯月哭笑不得的盯著面前的酒杯半晌,終于還是挫敗的捂住了額頭,申吟聲從口唇中流溢而出,他算是佩服死那些人的眼光了。
「搞什麼啊,我明明是男人好不好?小男生也就算了,為什麼連看過不少人的侍者都會弄錯?」
沉默寡言的鳥羽自然不會回答他的問題,卯月在埋怨了一陣之後也只有無奈的吃起面前的食物來。
和三年前相比,把自己認錯的人比以前多出許多,雖然哭笑不得地想著「自己的外表改變得不大啊「,但還是可以猜測出這種情形發生率上升的原因。
確實听說和別人之後給人的感覺會不同,卻沒想到這點除了適用在女生身上之外,連男人都適合。
是氣質發生了改變了吧?由原本雖然柔弱但是好歹也是男性化十足的感覺變成了模糊的中性化,這也就是讓很多人誤認的原因。
這並不是憑空捏造的事實,原因就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在和自己再度發生了關系之後,那種隱藏在身體之中的情色感就越來越強烈的表現出來。那時候自己光是遠遠的看到他就忍不住想動手動腳,就更不用說接近一點的擁抱接吻了。那種色香就仿佛等待別人采擷的花香一般,吸引著別人接近,難以忽視。
這頓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靜靜的吃完之後卯月和鳥羽走出了餐廳大門。伸手招來出租車坐了上去,鳥羽端正坐在後座上,卯月還是自然而然的靠在他身上。
夜幕籠罩在整個東京上空,污染嚴重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見幾顆星星,反而是霓虹燈閃爍不停,耀的眼楮有些發昏。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听出來是自己手機的曲子,卯月從口袋中掏出來按下了通話鍵的瞬間,那邊就傳來編輯大人氣急敗壞的聲音。一向溫和敦厚老是任由他欺負的責任編輯高橋先生終于發火了,卯月也知道自己當時不理會眾人感受任性離去有多麼糟糕,也只好乖乖的听對方訓話,不過听沒听進心里就是另外一碼事情了。
在責備之後就是交待之後的事情,在听到自己也要參加選角會的時候,卯月忍不住打了個呵欠。那邊編輯嘮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注意事項,而卯月只記住了時間地點而已。
三天後的選角會啊,並不是很想去……但是卻又不得不去。
當興趣變成工作後,有很多原本很有興趣的事情都會變得無趣起來。對于如此後知後覺的自己心情有些復雜,卯月在無意間望向外面的時候,眼楮一下子睜大。
「停車!!」
「誒?可是……客人。」
不容分說的伸手抓住門把想要打開車門,出租車司機完全被他這種毫無預警的動作嚇壞了,趕快將車子停在路邊。卯月完全不顧身後的鳥羽,直接跳下車子向前跑去。
這時候剛好路過繁華路段,十點正是夜生活的繁盛時段,大街上人來人往,相當熱鬧。卯月慌張的扭頭,尋找著剛才突然闖入視野的那個身影,在看到那抹熟悉身影時,也剛好看到他站在女人的面前。
早在三年前那個人和姐姐訂婚之後,自己就找了個借口離開了那個會讓自己窒息的家,這三年除了必須回去的節假日匆匆露面之外,卯月基本上能避就避。
不想見到那個人一副無所謂表情的容顏,也不想見到姐姐什麼都不知道的幸福笑顏,卯月生怕自己的感情超越了理智,沖上前去將所有的一切和盤托出,將那個愛入骨髓的人從姐姐身邊搶走。
傷害自己的家人這是他最不願意做的事,哪怕是傷害自己都好,從小到大,讓姐姐傷心哭泣,這是卯月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但是現在眼前的情形卻讓他將這個準則拋之腦後,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人帶著熟悉的微笑,伸手拉住女人的手指。接近于憎恨的負面情緒潮水一般地奔涌而出,甚至想到如果能毀滅這種畫面不知道該有多好,這樣強烈的敵意連自己都感覺到一陣寒意。
白皙的肌膚,如夜色一般的黑發,那雙足以沉溺任何靈魂的雙眼溫柔的看著對面的女人,他的妻子,也是和自己流有同樣血液的親人。
那個人伸手摟過姐姐的肩膀,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帶出了格外溫馨的感覺。他的容貌沒有什麼變化,但卻能明顯的感覺到之前的那種曖昧和情色的感覺消失了不少。在拋棄了和自己的丑陋關系之後,那個人的氣質也逐漸變得趨向正常化了。
自己和他的關系是不正常的……這點不用別人提醒,卯月也清楚的知道。盡避如此,問題卻不是出在性別身上,卯月自己也清楚的知道就算自己是女性,或者那個人是女性,他們兩個人也絕對不會坦誠相愛的。
兩個人之間充斥的感情混雜了太多雜質,這是彼此的個性以及過去的錯誤所造成的,就算是時間的沉澱,恐怕也難以消除彼此之間的隔閡。
包何況是早就已經覺悟的現在。
但是為什麼在看到那個人的時候會跳下車子,傻瓜一樣的跑過去就是為了遠遠的看他一眼?不能上前抓住他的手,抱住他的身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屬于自己同樣重要的親人?明明知道那是早就該死心的戀情,卻為什麼就是不肯放棄?
「該回去了。」
鳥羽冷漠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隨後男人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將自己依依不舍的眼神拉離眼前不能踫觸的那個人。
卯月忽然間覺得鼻子酸楚,卻不管怎麼努力想哭都哭不出來。
鳥羽和他相交甚深,雖然對他和那個人之間曖昧的關系不算是相當清楚,但是也大概知道這兩個人的矛盾和感情。而這個原本就不善于言辭的男人,此刻所能給予最大的安慰就是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會松開。
兩個人上了迎面而來的一輛出租車,卯月撒嬌似的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已經對他這種尋求安慰的行為麻木的男人只是輕輕將手放在他的腿上,這就已經算是最大的安慰了。卯月心中一陣暖意襲來,忽然間覺得如果說出來可能會好一點,反正他和鳥羽之間基本上能說的話就說,不用擔心鳥羽對自己說謊,也不用擔心他對自己心生厭煩。
不知不覺之間,他對于自己已經是推心置月復的存在,這是誰也取代不了的。
不過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三天後我要去參加甄選演員的選拔會,不知道能不能從里面找出合適的人來呢……」
鳥羽似乎怔了一下。
「怎麼?」
這才想起小說電影化的時候還沒有對他說,卯月咯咯的笑了起來,隨後又覺得莫名悲傷。
「沒什麼啦,就是我那本長篇小說要拍成電影,所以讓我去選人……嗯,但願能找到不錯的演員呢。」
鳥羽沒有說話,就連放在他腿上的手指都收了回去。
卯月苦笑一下,卻听到男人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如果覺得困的話,就先睡一會兒吧。」
知道這是他默許自己休息隨後將自己抱上樓去的暗示,卯月微笑著,放肆的將頭轉移到男人的大腿上。意識朦朧的瞬間,閃爍在黑暗深處的卻是男人摟抱著姐姐的身影。自己那麼喜歡的人現在已經能自如的應對原先根本不可能愛上的女人,這一點讓卯月覺得格外哀傷,卻也無奈。
盡量不想去回憶起那個人的名字,明明是竭盡全力都想要忘記的名字,卻偏偏忘記不了。明明僅僅是幾個字符拼湊成的文字而已,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讓自己痛苦得不能呼吸。
那個為了報復自己而奉獻上身體情感從而玩弄自己的男人,那個為了報復自己而娶了自己姐姐、成為自己姐夫的男人,是自己早就該遺忘了的戀人。
天野廣明……
沒有說出口來,僅僅是在心中默念著那個人的名字,卯月就覺得自己幾乎承受不住那份悲傷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