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戀人(上) 第二章

自從在大街上偶遇那個人之後,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到了甄選演員的日子。

亂七八糟的復雜想法以及為了逃避這種心情而接下的工作讓卯月趕稿趕了個通宵,等到凌晨才稍微睡了一下,等到電話鈴將他吵醒的時候,卯月一邊嘟囔著一邊抓起電話,順便看了看桌子上的時鐘。

十點三十分,自己好像是凌晨五點多睡著的,還不足八個小時……

低血壓讓卯月的口氣惡劣起來,直到電話那邊編輯的口氣更加惡劣才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

「你還在家?你居然還在家?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所有的人都到齊了,就剩下你一個人沒到!!三崎導演快氣死了~~」

那邊的怒罵已經變成了哀號,平時總是對自己千依百順的編輯此刻已經完全喪失了冷靜。

卯月一邊隨口應付著,一邊慢吞吞的爬下床來,隨便揪起件衣服套上。草率的洗漱完之後,卯月對著鏡子整理好儀容,抓起車鑰匙從冰箱里找出條面包走下了樓。一邊開車一邊吃東西,在紅燈的時候因為吃東西被並排停下的車子里面的乘客看見,男人露出一個曖昧的微笑,同時做出請先開的手勢。卯月笑眯眯的點點頭,再開車時很輕松的超過了那輛車,向前駛去。

不過一個小時的車程卯月只用了四十分鐘,在昂起頭來看著那棟大廈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突然覺得很不滿。將車子停到合適的車位,卯月解開安全帶,抓過吃了一半的面包,從車上拿起喝了半截的飲料,一邊看著大廈門口人們進進出出,一邊慢吞吞的吃著東西。

對于編輯來說,卯月可能是最為棘手的那種類型。表面是溫柔親切的類型,其實卻相當有自己的主見,一旦下定決心,不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要固執地達到自己的目的。要不是因為這種性格,也不會將鳥羽吃得死死的,也不會讓那個對誰都不放在眼里的白神束手無策。

將肚子填飽之後,手機也適時地響了起來,編輯一大通埋怨全被當成了耳邊風,卯月一邊將身上的面包屑掃掉,一邊應付著對方的責問。說出自己就在樓下的事實,卻又被叮囑穿著的問題。

清楚知道那位三崎導演大人和自己的品位絕對不在一個檔次,卯月低頭看了看隨便套上的、在超市大減價時殺來1000日圓的賤價T恤,還有破破爛爛的老舊牛仔褲,已經可以想象那位導演大人會氣到如何的程度了。

將車門關上,卯月雙手插兜,慢慢走向大樓。

卯月不知道今天的決定究竟會是錯誤的還是正確的,就算是笨蛋也該知道電影拍出來之後會惹來那些雜志周刊的記者多大的熱情,尤其是自己這種處事低調、明顯有一大堆花邊新聞等著挖掘的異端作家,想來更是會受到這些人的熱烈歡迎。

要不然干脆找個完全和天野形象不合的家伙演好了,這樣子的話也能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媒體引到別的方向去……

不過卻很想看看如果鬧出緋聞的話,不知道天野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完全無法想象天野看到以後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卯月在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之後,心口瞬間痛楚起來。

明明已經過了這麼久了,為什麼想到那個人的時候還是會痛苦不堪呢?明明只要是習慣了就好,就感覺不到那種痛楚,明明人們都說時間是治愈一切傷痛的良藥,為什麼已經隔了三年卻還是心痛成這樣呢?是時間不夠長,還是自己太痴心?

餅了好久,卯月才收斂了已經基本上僵化在臉上的笑容,緩緩向著電梯走去。

電梯門剛開,卯月就看到了滿頭大汗的高橋先生。那位總是被自己暗中欺負的編輯大人不停擦拭著額頭上的汗,一看到自己就一把抓住,說什麼也不肯放手。氣憤過度而大喘氣的結果就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卯月順手拍拍他的後背,卻換來對方抓住衣襟的動作。

「我知道你有滿肚子的責備等著向我發泄,但是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不是麼?我們現在該去的地方應該是甄選會場吧?」

兩句話就讓預計長達四十分鐘的訓斥丟到天邊去了,編輯大人抓住卯月的手,用的力氣幾乎折斷卯月的手腕。被硬拉著跑向甄選會場,那邊已經快到尾聲了,幾個已經經過眾人推敲選擇出的出眾演員呈一排站著,當推開大門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卯月身上。

導演三崎先生那種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眼神讓卯月覺得分外好笑,一種惡作劇的報復心態在心中涌起,他甚至惡劣的舉起手來,沖著對方笑眯眯的打招呼。

「哎,路上塞車,抱歉抱歉~~」

就算是笨蛋也听得出他話中的調侃之意,更听得見三崎腦門上的青筋爆裂聲,一時間都沒有人敢說話,就連那些參加甄試的人也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卯月從已經差不多汗如雨下的編輯身後走出來,看了看桌子上的名牌,隨後坐到了屬于自己的位置上。剛好他的位置就在三崎導演的左手邊,卯月拉開椅子之後習慣性的蜷縮起雙腿,在看到對方一副腦充血模樣之後露出個溫柔微笑,渾然不把對方當一回事。

「咳咳,卯月老師,這些人就是通過我們嚴格甄選出來的演員,您請看一下這些資料……」

一旁的工作人員將一疊厚厚的履歷表推了過來,卯月順手接過。他對于演員參加甄選的順序方式一竅不通,隨便翻了翻,看到每個人的臉都覺得長的差不多,而那些厚厚的經歷資料看在眼中也沒什麼差別。

將面前的那些資料推到一邊,卯月大大的打了個呵欠,壓根就沒有睡飽的模樣引得導演又是一陣顫抖。

「你們決定好是哪個人演了麼?」

「卯月老師,經過我們的討論,確定的人選是這幾個……事實上我們已經討論出最佳人選,不過最後還是要听從您的意見就是了。」

一旁的助理生怕這兩位不太對盤的老師起爭執,慌忙將手中已經收集好的資料遞了過來,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就算是笨蛋也知道,如果不好好處理所謂的人際關系的話,搞不好這整個企劃案都會徹底完蛋。

翻看著手中的資料,看著那些照片,在看完前面幾頁之後就不想再看下去了。一張又一張出眾的容顏,卯月心中情不自禁的將這些人和天野作著比較。不得不說看到的確實有比天野容貌出眾的人,但是在卯月心中卻激不起絲毫漣漪,只是抱著純粹欣賞的態度去看的話,那些照片上的人簡直和人偶沒什麼差別。

自己居然還妄想能找到頗有感覺的演員,看來還真是痴心妄想。

想到這里的時候卯月也大概明白了自己潛意識中是不可能找到合適的人去飾演天野的那個角色,哪怕對方是活躍在一線上的紅星都不行……自己心目中的天野是誰也不能取代的,在再次確認了這點之後,卯月覺得由衷的悲哀。

隨便的將資料丟在桌子上,卯月垂下頭來專心的看著自己的手指,緩緩說出心中想法,「……就麻煩各位決定了。」

無所謂的態度第一個就讓坐在一旁的三崎導演皺起眉,從額頭上不停跳動的青筋看來,恐怕馬上就要到發作邊緣了。先前給卯月遞過資料的可憐助理不得不再度出來打圓場,帶著慌張的聲音無法掩飾的發著抖,顯然是對于這種場面難以駕馭。

「這個……卯月老師就沒有什麼建議麼?無論是什麼都好,麻煩您……」

「準確的說,對于選擇角色這方面來說,你們要比我內行的多。畢竟我的工作就只有寫作而已,除此以外我一竅不通。如果因為我的任性妄為而導致這部電影選錯了演員的話,那我豈不是要犯下很大的過錯?所以說將這個重任交托給對這種事非常有經驗的三崎導演你們來決定的話,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最合適的選擇了不是麼?」

面不改色的將這個重擔丟到三崎的肩膀上,突然冒出來的恭維讓原本差不多腦充血的導演大人愣了一下,用一種難以解釋的目光盯著他直看。卯月微笑起來,心中卻對于自己居然笨到乖乖的來參加這個該死的甄選會這種行為後悔不已。

明明早就該明白自己對天野之外的人都沒什麼興趣的不是麼?就算是抱持著看熱鬧的想法過來參加甄選會也是難以容忍的愚蠢行為不是麼?早就明白這一點,為什麼還是要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對自己這種白痴一樣的行為覺得焦躁不安,卯月抓抓頭發,讓柔順的發絲在手指中間旋轉,心不在焉的听到導演大人粗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既然卯月老師這麼說了的話,那麼我們就……」

之後就是一大串 里啪啦的術語跳了出來,那些將全身心甚至是靈魂都滲透進電影里的電影笨蛋們開始熱烈的討論起具體步驟和人選來。

卯月完全插不上任何話,那些人所討論的事已經完全超越了他所懂得的範疇,而且現在很明顯的人們的重心全部轉移到三崎導演那邊去了,對于自己這個小說原作者絲毫不加以理會。卯月從口袋中掏出手機來無聊的玩著游戲,本來就因為忘記充電的手機沒打過三局就GAMEOVER。

嘆口氣說自己腦袋有些痛就借故離開會議室,因為現在已經不受重視的緣故,卯月被干脆的放行。一邊慶幸自己將重擔丟了出去,一邊在心中暗暗發誓下次再也不來參加這種鬼活動之後,卯月看了看外面還算是明亮的天色,忽然間想抽根煙。

反正也出來了所以暫時也不想回到公寓里面,反正外面的天氣看起來還不錯的樣子,更何況自己也很少去比較空曠一點的地方呆著了……種種想法匯集成了最後的行動,卯月沒有選擇電梯,而是順著救生樓梯那邊爬上了大廈頂端的平台上,從上而下望著眼前的景色。

東京的天空總是籠著一層灰蒙蒙的顏色,讓人從心中不快起來。雖然很少旅行但偶爾也會為了小說的寫作而到別的地方去過的卯月,在看到這片天空時總是懷念著曾經看到過的北海道鄉下的天空︰總是一望無垠的蔚藍,鮮亮的有些刺目,偶爾看到幾只飛鳥從天空中一掠而過,翅膀拍動的聲音隨著風聲傳來,讓人從心底深處震撼起來。

雖然如此喜歡著其他的地方,卯月卻從來沒有想過去東京之外的地方居住,似乎不管外面的世界有多好,終究還是屬于外面的。而東京是自己從出生到現在一直居住的地方,盡避這是一座嘈雜、擁擠、明明繁華到讓人害怕卻又透著冰冷的都市,卯月卻不討厭它,盡避有時候會覺得很煩。

反正也沒有別人,卯月在天台上索性躺了下來,從懷中掏出經常抽的香煙,含在口中讓那股順滑濃郁的味道慢慢蔓延開來,也讓煩亂的心情得以調整。

卯月大腦中空白一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直到映照在視網膜上灰蒙蒙的天空被陰影所籠罩,一張背著光的容顏擋在自己視線範圍之內,這才讓卯月不滿的皺緊了眉。

「你好,卯月老師。」

那個闖入自己視線範圍的不速之客微笑著舉起手來,隨風飛揚而起的黑發讓卯月反射性的心髒緊縮了一下。從地上撐起身體,卯月詫異的盯著對方的容顏,全身為那種異樣的熟悉感顫栗起來。

這個人的樣子和感覺……很像天野。

這是充斥在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隨後卯月皺起眉,對自己這種下意識的想法感覺到由衷的排斥,也因此讓他的臉色不善起來。嚴格說起來卯月並不算是個心地善良純潔的好人,就連他自己都相當清楚自己任性到無法理喻的那一面,盡避想要控制卻找不到理由控制,除卻對自己重視的人以外,卯月想不出對其他人溫柔的理由。

所以在發覺到和天野有幾分相像的代替品活生生的在面前沖著自己微笑的時候,卯月的心情真的不算是很好,一種最重視的東西被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家伙褻瀆的感覺在心中充斥著,這也就導致他反射性露出來的笑臉總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存在。

「……你是誰?」

「卯月老師您好,我是這次來參加甄選的演員,我叫清水英一。」男人用著有些沙啞柔軟的聲音作著自我介紹,那雙氤氳著水汽的黑色眼楮有些畏懼的盯著自己直看,這讓卯月覺得很不愉快,「這個,事實上三崎導演讓我向老師打個招呼……我剛才看到老師一個人來到這里,所以就想過來向老師問好……」

「你難道不知道什麼叫禮貌麼?這樣冒冒然的跑出來……搞不好會被人誤會你的目的哦。」

卯月冷笑著說出彼此之間心知肚明的事實,確實也听過不少演藝圈的人憑著自我推銷而得到演出機會的,卻沒想到自己遇到之後卻覺得如此厭惡。

「而且我現在已經退出甄選會了,他們不管選擇誰來演都和我沒什麼關系。」

不管是誰都無法表現出天野的那種感覺來,天野就是天野,天野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所以說不管選用誰都沒有差別不是麼?反正不管怎麼說,這部電影只是為了保持記憶所誕生的產物,不管選用多麼優秀的演員和導演,都無法表達出當時的種種情形。

「這個……我想您誤會了,事實上我已經被選上了……所以才特地過來和您打招呼。」

清水戰戰兢兢的說出意想不到的話,讓卯月愣了一下。這才有些遲鈍的想起來在剛才那一疊資料里似乎放在前面幾份之中確實有這家伙的介紹,不過照片和真人的感覺差距也太大了吧?

「既然這樣的話,恭喜你了。」

反應過來之後卯月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話,而臉上也反射性的戴上了微笑的面具。淡色的眼楮注視著男人因為緊張而不停絞動的手指,只不過是見原作者而已,至于害怕成這副模樣麼?卯月心中的不快由剛才就囤積起來,而此刻見到那幫人選出來的居然是這樣一個人,心中的厭惡感越發的翻滾起來。

現在的他只想著離開這個地方,不想見到這個家伙,僅此而已。

天野不會對自己這樣說話,天野更不可能會用那種怯懦的姿態來面對自己,天野他是和自己一樣驕傲的人,就算受到了傷害也是會加倍奉還的堅強的人。正因為如此和天野有幾分相似的那個人才讓卯月覺得很反感,而對于導演無意間窺視到自己不為人知的內心而做出了不知道該說是絕贊還是差勁的選擇讓他更是從心中不痛快起來。

清楚的知道三崎是不可能會去調查自己的過去,也不太可能知道自己過去和天野交往的事,但是對于這樣的巧合卻也讓卯月覺得透不過氣來。

但是盡避如此想著,和對方接觸卻是自己無可推卸的義務。

身為小說原作者的卯月修司就算對工作抱持著散漫的態度,但是必要的工作還是必須要做的。這次可不像是在雜志上連載文章或者是出單獨的文庫本這樣的事,而是關系著大筆制作經費以及人力投入的電影,身為原作者必須要在拍攝過程中給予建議,甚至是參與腳本的撰寫訂正工作,並且更甚者還要指導演員演出自己所要的感覺。

所以就算是卯月對清水的第一印象並不好,卻還是不得不和對方接觸。

清水英一是個出色的演員,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這次的角色甄選是囊括日本全國範圍、以東京都為主的大型活動,這次的甄選經過了初選、復選等等好幾道手續,選擇出來的都是從各地前來報名的人中間事先經過選擇而挑出來的有希望者。而清水能夠在這麼多人中月兌穎而出,由此可見他的出類拔萃。

只是這樣的人居然到現在還不是一線的紅星,也只能說明他的運氣並不是很好了,不過在卯月眼里看來,造成這個結果的原因不過是因為男人不善于和他人相處而已。

事實上就算是演技出類拔萃,擁有可以將導演所要求的全部做到的這種才能,如果人際關系不好的話,那麼在復雜的演藝圈內還是別想出頭就是了。

雖然不想說,但是三崎確實是個不錯的導演。只憑借演技和真實實力來選擇角色的家伙,在某一分面來說,也算是相當了不起的人物了。也因此這次的電影拍攝給了清水一次機會,而且很明顯是關系著他未來星運好壞的重要轉折點,對此就連完全對電影毫不了解的卯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旦進入商業運作,盈利就成為首要考量。和一心期待著保存記憶的自己不同,這部電影對其他人更多的意味著名利。被那麼珍惜著的記憶,需要托付給這些牟利的家伙去表現,這讓卯月難以忍受。雖然大家這麼做並沒有過錯,但卯月卻總是忍不住去想著「他們是利用自己的小說當作踏板進而升向更高一層的境界「而心生厭惡,而隨著拍攝的進行抵觸情緒越來越明顯,不滿的對象首當其沖的就是作為主角的清水。

尤其在拍攝場地之中看到清水的演出之後,卯月對于清水的感覺更是好不起來了。那種滲透著情色感的形象雖然和自己書中所描寫的相差無幾,但是卯月卻感覺到胸口中的怒火熊熊燃燒,難以抑制。

確實是自己一手將天野打造成那種模樣的沒有錯,自己親手將那個原本相當清純的人一把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用充滿了惡意的鞭子將他馴化成仿佛婬獸一般的存在,但是卯月卻在潛意識中排斥著這樣的情人。

現在在腦子中想象著的基本都是天野那有些羞澀靦腆的笑臉,而不是眼前清水所演繹的這種表情。

在看過幾場拍攝之後,卯月便找了不少借口不再去現場監督,雖然這項舉動再次讓三崎導演發了很大的火,但是卯月卻還是堅持己見,而將棘手的問題丟給高橋去處理。拒絕參與電影拍攝工作之後卯月便窩在家里寫稿子,但是不知道怎麼搞得總也是靜不下心來。電腦上跳動的字符仿佛是嘲笑著他的心不在焉一般,這讓卯月更是焦躁不堪。

這時候突然很想見到天野。

雖然說無法和天野面對面的說話,但是遠遠的看一眼總是可以的吧?想要見到天野,將清水帶給自己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借由見到男人的面而抹煞掉,這不是最好的方法麼?

但是盡避如此想著,卯月卻沒辦法去付諸行動。

扁是那天遠遠的在街上看到就讓自己痛苦的不能呼吸,就更不用說再次見到那個男人了。就算是拉開一定的距離特地去窺視,恐怕也只是會讓自己心中巨大的黑洞擴大的範圍越來越廣,也會讓自己越來越不滿足起來。

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卻也比任何人都渴望能夠跨越這條線,卯月在道德和情感上掙扎著,前思後想的結果就是讓自己更加焦躁不安。

就這樣在復雜的思緒中漸漸迎來了5月的節日,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不少法定假日都集中在這個月。在綠之日前夕就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在听到要求自己一直要在卯月本家呆到兒童節結束的時候,卯月還真是哭笑不得。憲法紀念日也好,國民休息日也好都還說得過去,可是為什麼就連兒童節都要自己留下來?

本來完全是和自己一點關系也沒有的節日,而對于在那一天要一起去阿姨美穗家慶祝的事卻讓卯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其實也非常清楚媽媽打電話來的意圖,對于隨便找了個借口逃跑的自己而言,除非有個冠冕堂皇、推托不掉的理由,要不然自己是絕對不會回家的,而每年的15個法定節假日儼然就成了最好的借口。

一邊心想著自己早就距離兒童節都不知道過去多久了,一邊卻還是無可奈何的應允了媽媽的邀請,畢竟對于自由工作者的自己而言,在時間上的調配還是比一般上班族要自由的多,也因此在難得的假日中還推說沒有時間的話,未免也就太過不去了。

心想著這種假日回家去應該撞不上天野,卯月也不知道充斥在心中的究竟是怎樣的感受,既慶幸卻又覺得寂寞。就這樣在忐忑不安中到了約定的日子,一大清早卯月就被媽媽的電話吵起來。卯月一邊將手機夾在耳邊听著媽媽嘮叨,一邊慢吞吞的將襯衫的扣子扣上。

「對了,你來之前記得去理加子那邊一下,把你姐姐接回來。」

「嗯?」意料之外的要求讓卯月的手指動作停頓下來,而手機也差點掉了下來,「天野……不,姐姐她要回本家麼?」

「當然了,這次的幾個節日都是連著過的,理加子知道你這次會呆的時間長一點,自然也要回來住了。」

「可是之前明明沒有……」

「說起來這次還是理加子說要去阿姨家探望呢,所以說剛好也拉上你一起去……雖然這件事有些出乎意料呢,不過卻也是件好事不是麼?」

「這樣啊……那……天野呢?」

「廣明啊,他那麼喜歡理加子,當然也會過來的。說起來修司你直到現在還不肯叫他姐夫麼?雖然說他和你同歲,但是好歹也是你姐姐的丈夫,基于禮貌你也應該稱呼他一聲‘姐夫’才是……」

沒有理會媽媽包含斥責的話,卯月的心中一團亂麻,意料之外的事讓他有些手足無措。這可以算是心血來潮的決定麼?以前姐姐她從來都不會在兒童節時還留在卯月本家的,為什麼唯獨今年會想著過完兒童節呢?

而天野自從和姐姐結婚以後確實正如媽媽所說的那樣,從來不曾忤逆過姐姐的意思,也正如每一個深愛妻子的丈夫般疼愛著姐姐,不過正是這樣的溫柔才能狠狠的傷害著自己。

一想起來那個人親熱的摟抱著別人,容顏上因為別人而綻放出動人笑容,卯月就覺得心髒仿佛被人用手狠狠抓住一樣,痛到不能呼吸。

但是盡避如此,卯月卻還是無法拒絕媽媽的請求,更何況現在的時間也不容許自己再猶豫下去了。就在掛斷媽媽的電話後沒多久就接到了姐姐打來的電話,在好久都沒有听到的女聲溫柔的拜托下,卯月又怎麼可能將拒絕的話說出口?

幣斷手機之後在衣櫃前站了半天,最後卯月還是挑了白色的外套和牛仔褲出門。從車庫中將車子開出來,盡避很少去天野的家,但是地圖卻深深烙印在大腦皮層上。只花了四十分鐘左右就來到了天野宅邸門前,卯月將車子停在路邊,自己卻走到了大門前。

稍微猶豫了一下便按響了門鈴,在等待開門的瞬間卯月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髒在胸口中不安的騷動著,忍不住伸手抓緊胸口的衣服,呼吸卻忍不住急促起來。但是盡避如此緊張,卻在听到門那邊傳來把手轉動的聲音時反射性的露出一如既往的笑臉。

木質大門在面前緩緩開啟,從身後透過來的陽光讓展露在面前的容顏有些許的模糊。卯月眯起眼楮,淡色眸子在掃視到對方平靜無波的容顏時感覺到呼吸有些停頓,對方身上淡淡的香味飄了過來,是和記憶中有些不同的冷洌氣味。

「請進,卯月君,你來的好早。」

直到已經成為自己姐夫的現在,那個人還是用這種奇妙的腔調稱呼自己。他可以自然的稱呼姐姐「理加子「,用對待最親之人的語句說話交談,唯獨對自己還是沿用以前的敬語,並且在用字遣詞上都是說不出的疏遠。

話語之間運用「(kimi)「的這種叫法就像是對自己的嘲笑一樣,讓卯月從心中覺得不痛快起來。雖然本來就不指望可以從那個人口中說出比較親昵一點的話,但是疏遠到這種地步還是讓卯月覺得難以忍受。

男人完全不理會他的反應,事實上那雙漆黑的眼楮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也立刻轉移到了別的方向。將大門打開之後,男人就轉過身向客廳那邊走去,卯月站在玄關處,在要不要進去的問題上略微猶豫了一下,考慮到不想月兌鞋子的事所以干脆就站在原地不動。

似乎是等了一下見卯月沒有跟上來,男人轉過頭來看了站在原地的卯月一眼,柔和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

「卯月君,請進。」

「不是馬上就要走了麼?」

「理加子還需要一點時間,所以請進來休息一下吧。」

「……既然這樣,那我就打擾了。」

早在很久以前就領略到女人化妝時間長的恐怖這種事,卯月在听到男人這麼說之後也只能認命地嘆了一口氣,彎腰月兌下鞋子換上了拖鞋。沿著木質地板向前走著,盡避不想看但是眼楮還是忍不住打量著以前來過的這個地方。

存在在記憶中的感覺和現在眼前所見的有了些許的不同,整個房間的色調也已經由比較冷的色系變成了溫暖的橘色系,一些造型可愛的小擺設散布在客廳的各處,卯月在看到放置在沙發上印有綿羊圖案的抱枕時很認真的考慮著要不要坐上去這個問題。

視線在客廳之中穿梭著,卯月在看到角落里放著的大型盆栽時忍不住愣了一下。

隱藏在窗簾陰影處的奇妙植物那粗粗的圓筒狀綠睫上沒有葉子,卻偏偏在分枝的地方變成了扁平狀,看起來就像是葉子一樣。說花應該不算是花,可是說是樹也應該不是樹……而且還蠻高的……擺在這充滿了溫馨氣息的客廳中顯得有些突兀。

姐姐不太喜歡花卉,這麼說是天野買的了?這麼看來他喜歡的東西還真是奇特……完全看不出來他居然喜歡這種既不像花也不像樹的奇怪植物……

忽然間意識到自己對于天野的喜好居然一點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都完全不清楚,這樣也配稱得上喜歡天野麼?想到這里卯月就忍不住心中難受,不過現在也沒有機會再讓自己了解就是了。

男人似乎是到廚房去了,過了一會兒就走了出來,將手中裝著小點心的盤子還有散發著花茶香味的茶壺放在桌子上,隨後就坐到了卯月對面的沙發上。和卯月面對他的坐立不安不同,男人從旁邊拿起一本書緩緩翻看著,手指在書頁之間來回穿梭,發出沙沙的聲音。

面對著天野這種冷漠的態度,讓本來就很不安的卯月更加不安起來。呆坐了一會兒看對方依然沒什麼反應,既不說話也不理會自己,卯月心中難以掩飾的難過油然而生。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伸手端起了放在面前的杯子,倒了滿滿一杯的花茶,喝在嘴里卻是說不出的苦澀。

沉默而尷尬的低氣壓在客廳之中徘徊不去,卯月一邊想著姐姐怎麼還不趕快出來,一邊不停的喝茶倒茶。視線無法控制的落在對面的男人身上,明明知道不該看的,卯月卻還是忍不住看過去。

和那天遠遠瞥見的情形不同,男人距離自己居然這麼近,近到都可以聞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而那交疊起來的修長雙腿包裹在合身的黑色褲子下面,捧住書本的手指修長白皙,氤氳著水汽的眼楮是憂傷的黑。

不知不覺想起飾演書中以男人為原型所創作的主角的清水,雖然外形上和天野相似,但是無論是動作還是渾身散發的感覺都完全比不上天野。雖然早就有無論是什麼人都比不過男人的這種覺悟,卻在想起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靶嘆了一下。就連自己書中所描寫的都比不上原型,就更不用說根據書籍來演繹的角色了。

……贗品果然還是無法和真品相比麼?

雖然這樣說對清水還有其他參與甄選的演員十分失禮,但這卻是無法否認的事實不是麼?

卯月覺得原本就煩亂的心思更加煩亂起來,想要喝茶將這種情緒壓抑下去,卻在倒茶的時候手指忍不住顫抖著,將茶水潑出來一些。從旁邊拿起紙巾將水漬抹干淨,直到這時候才听到從樓上傳來的腳步聲,卯月抬起頭來就看到姐姐站在樓梯口,對著自己綻放出欣喜笑容。

「修司,你來了?我還以為你會更晚一點來呢,讓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對我還客氣什麼?好久不見,姐姐你還是這麼漂亮。」

站起身來走過去,卯月見到自己從小到大都十分依賴的姐姐時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對姐姐的喜歡從以前開始到現在都沒有變過……盡避會在看到天野和她在一起時產生嫉妒的情緒,但是這並不影響自己對姐姐的喜愛。

「真是的,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隨時都可以見面啊。我現在可是全職的家庭主婦哦,完全可以配合你的時間~~說起來還是因為你太忙的緣故吧?听說那本小說最近籌劃拍攝電影版了?」

在听到柔和的女聲說出自己不想提及的話題時,卯月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強行控制著自己的目光不要瞟到天野那邊去,本來以為平穩的聲音卻不料還是有些細微的顫抖。

「啊,那個啊……我也沒想到會被拍成電影呢,就連我都有些不知所措……」

「說起來修司你從小到大無論做什麼事都很順利,似乎就沒什麼事能難倒你……」

「這個,姐姐別把我說得那麼厲害啦,我只是運氣好一點罷了。」如果真的是什麼事都難不到自己就好了,自己也就不用這麼痛苦了。卯月在心中嘆了一口氣,趕快將話題轉到別的方向去,「說起來怎麼想起來去阿姨家呢?以前不都是沒有去麼?」

理加子听到他那麼說,低下頭來唇角露出一抹羞澀笑痕,雪白的臉上也飛過一抹紅暈,看在卯月眼里忍不住心中一跳。姐姐從小就是性格堅強、作風灑月兌的人,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但是卻很少見到她露出女孩子的嬌態。

有種奇妙的感覺從心中產生出來,在看到姐姐走到男人身邊那種以前所沒有的嫵媚風情,卯月不由感悟到「愛情」真的可以讓人變得更溫柔。而天野那和面對自己時截然不同的笑臉,也仿佛一根針刺入心中,依稀可以听到心髒悲鳴的聲音。

搶先走在姐姐和天野前面,如果走在他們身後的話,卯月實在無法想象自己的表情會變成什麼樣子,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智還能不能禁錮住心底深處那股勃發的嫉妒。

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從照後鏡中看到天野和姐姐坐到了後座上,等到他們坐穩之後,卯月便發動車子,沿著熟悉的道路開向目的地。一路上後面的兩個人都在竊竊私語,間或傳出微弱的笑聲,讓卯月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忍不住捏緊。不想听到那些充滿了濃情蜜意的聲音,卯月伸手擰開了收音機,讓當紅偶像團體有些吵耳的歌聲充滿了整個狹小空間,也讓那些讓自己心痛如絞的聲音離自己遠去。

從天野家到卯月本家只不過短短三十分鐘的時間,對卯月來說卻好像是過了將近三年一樣的漫長,雖然播放歌曲讓自己听不到男人和姐姐的談話聲,但是听不見的結果就是讓自己不停的瞄向照後鏡。在看或者是不看中猶豫不決,又要小心駕駛避免發生車禍,所花費的心力遠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多。

在回到家里向媽媽打了聲招呼之後就回到自己的房間,空無一人的房間讓卯月安下心來,索性倒在床上,精神過度緊繃隨後又放松的結果就是睡著了,等到再度清醒過來已經過去三個小時左右。有些尷尬的爬起身來走出房間向樓下走去,就看到媽媽和姐姐在一邊說話,天野坐在單人沙發里,翻閱著手中的書籍。

看到卯月走下來之後媽媽就忍不住埋怨起來,卯月也知道自己理虧所以只是尷尬的笑起來,推說著工作太忙所以才不知不覺睡著,結果換來母親關心詢問。

「既然寫稿子的工作這麼辛苦的話,那麼就換一份職業吧……」

在听到媽媽這麼說以後,卯月無奈的苦笑起來。

「可是我總覺得寫稿子的工作就算再辛苦,也比不上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那麼辛苦啊……光是想到要天天早上去上班,還有和同事之間的人際關系,我就覺得受不了了。所以面對著電腦寫作應該還蠻符合我的個性的,雖然多少有些辛苦,但是哪個工作不辛苦呢?」

包重要的是自己可以自由調度時間,只要完成出版社所規定的定額任務就可以了,雖然說工作量滿大的,但是自己還應付的來。

「啊,這麼說起來也是啊……現在上班族真的是很辛苦呢,就像是廣明這樣,有時候就連假日都要去加班,而且每天晚上都會回來的很晚……」

理加子嘆了一口氣,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伸手向坐在身邊的男人手上探去,天野握住妻子伸過來的手時微微一笑。

「不要緊呢,為了你辛苦一點也值得。」

卯月很想當作看不到姐姐臉上的笑容,因為那表情幸福到刺眼的地步。情不自禁的將頭轉到一邊去,透過窗外看著外面的風景,隨後就听到媽媽說起來這幾天的安排計劃問題。因為這幾個假日的日期都相當接近,所以姐姐就索性一直住在本家,而至于卯月則更是不能例外。

天野只要是休假的時候就會過來看望妻子,但是中間間隔著也有上班的時候,這一點讓卯月無形中松了一口氣。

又听媽媽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回到了兒童節去美穗阿姨家拜訪的事。

「說起來啟志他今年應該有七歲了吧……真是,小孩子長得真快。」

听到媽媽這麼感慨,就連卯月都忍不住回想起似乎是很久前去拜訪時所看到的拖著兩管鼻涕的小表。好像昨天還是在母親懷里咬著手指的小表頭,今天卻听到一下子到了要上國小的年紀,這讓卯月還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媽媽和姐姐討論著兒童節那天要去拜訪所應該準備的禮物等等,這些事卯月也插不上嘴,心想著回來了還沒有向爸爸打招呼,就詢問媽媽父親的去向。

「你爸爸他現在應該是在院子里吧?」

听到這個答案之後卯月應了一聲,心中也想著要去院子里透透氣的事。向媽媽她們打了個招呼,卯月就走出了客廳,在玄關處換上了外出用的鞋子,繞到後院的時候卻沒看到父親的身影。

也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了吧?還是說回去房間睡覺?

心想著到了晚飯時再去打招呼也不遲,卯月索性在院子中間站著,環顧四周熟悉的景物。

從自己出生開始,就一直在這棟房子里生活。還記得姐姐經常帶著自己爬上院子里種著的那棵高大的櫻花樹,曾經從樹枝上摔下來差點摔斷了手臂而讓父母大罵的事……除此以外還有各種各樣的記憶隱藏在面前這座小小的院子里,都是讓自己足以珍惜一輩子的寶物。

回想起小時候所作的那些調皮搗蛋的事時,卯月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慢慢走到那棵從姐姐出生起就存在的櫻花樹下,昂起頭來看著越來越繁盛的葉子,忽然間童心忽起。

穿著皮鞋不好爬樹,所以卯月就索性將鞋子月兌掉,雖然把襪子弄髒有些可惜,不過這個念頭卻也只在他腦海中晃動了一下而已。在原地跳了一下抓住臨近的樹枝,一用力將身子翻轉上去,穩穩的落在粗大的枝干上,這讓卯月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看起來國中高中時所參加的社團沒白參加,雖然自己的身體算不上多好,但是起碼敏捷度倒是鍛煉出來了。

挪動了一下位置讓自己更舒服一點,卯月將半個身子都靠在粗大的樹干上,從樹上打量著面前的景色。到了這個時候櫻花早就已經開敗了,綠葉從樹枝中伸展出來,綻放出一片片素雅的綠色,絲毫不比花朵遜色。風從後面吹過來,穿越層層綠葉所帶起來的波瀾有種泥土的清香味。心想著梅雨季就快到了吧,卯月伸手按住被風吹亂的頭發,雙眼卻捕捉到了綠色間隙之中所露出來的身影。

和自己這天生就色素奇異的暗紅色發截然不同的黑發隨著微風蕩漾出迷人的波浪,因為居高臨下的緣故,卯月看不到男人的表情。但是那從容不迫顯得相當優雅的走路姿勢卻仿佛烙印在心板上一樣,讓卯月心髒跳快了半分,在片刻的愜意之後就是自己想要逃避卻逃避不了的心痛。

天野沒有向這邊看來,而是靠在牆上點燃了香煙抽了起來。從這個角度只能依稀看到白色的煙霧冉冉升起,讓原本就很模糊的表情變得更加模糊不清。而原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爸爸則是從正門那邊走了過來,也和天野走向同一個地方,隨後就是瑣碎的交談聲傳了過來。

風大了起來,樹葉摩擦的聲音由吟唱變成了吵鬧,這讓卯月皺緊了眉。因為想要听到他們說些什麼而側過去身子,卻不料手在樹干上打了一下滑,整個身子險些從樹上栽下去!卯月發出短促的「哎呀」一聲驚叫,反射性的用另外一只手抓住樹干這才免于摔下去的命運,不過這一聲卻引來了下面兩個人的注意。

「修司!你在做什麼啊?」爸爸從陰影處走出來,昂起頭看著趴在櫻花樹枝上的長子,聲音中是難以掩飾的驚訝,「你怎麼爬到樹上去了?快點下來!」

卯月尷尬的應了一聲,雙手在樹枝上一撐,身子靈活的下滑落到了地上。父親的表情頗有些哭笑不得,大概是對于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居然干出這種小孩子一樣的事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這個表情也讓卯月有些難以應對。

「那個……因為風吹得很舒服,想起了以前的事,所以我就……」

尷尬的解釋著自己這突發行動的動機,卻讓爸爸笑了出來。

「說起來你們三個啊,從小時候起就喜歡上躥下跳的,一點都不老實。修司你外表這麼文弱其實個性卻倔強得很,至于理加子小時候簡直就是和男孩子打成一堆……」

「爸爸。」天野從旁邊走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卯月多心,總覺得那雙黑色的眼楮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下,隨後就落在父親的臉上,「可以說一些理加子小時候的事給我听麼?我每次問她她都絕口不提……」

「啊?當然可以。」

案親露出開心的表情,就像其他家里的老爸一樣,一說起自己的兒女來就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完全不管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當听到姐姐小時候和男孩子打架都將對方打哭的時候,卯月都替姐姐覺得羞恥。在心愛的人前把這些糗事毫無遮掩的揭發出來,就算是卯月都覺得難以容忍。

「不過那孩子自從上了國中以後就變了呢,雖然說那股倔強和堅強沒什麼變化,但是卻越來越有女人味了……說起來我也真是沒想到理加子能變成這麼好的女人,在她小時候我還擔心她的個性太強長大以後沒人敢要呢……呵呵,不過真沒想到她居然找到你這麼好的男人。不光學歷高、長相好,而且為人還是溫柔體貼,身為父親我真的很為她高興。」

听到這樣的說法,天野只是露出溫和的笑容,並沒有說什麼。但是從那跳躍在眼底深處的光芒來看,卻全然不如他表面上那麼平靜。那種光芒卯月再熟悉不過了,自己也從鏡子中看到過自己雙眼中閃動著同樣的光芒,對于心愛的人想要全部了解的所形成的情感波動,怎麼可能一點痕跡都不留?

面前的這個男人明顯已經深深的愛上了自己的姐姐,並且可以帶給她那份夢寐以求的幸福,和在三年前說出來充滿報復性的話語不同,現在的天野對姐姐好完全不是出于讓自己憤恨的理由,而是真的喜歡上了姐姐,愛上了屬于他的妻子。

這應該值得慶祝不是麼?畢竟沒有什麼能夠比被別人愛上更幸福的事了……

盡避卯月清楚的知道這一點,卻還是忍不住手指發抖,而一旦神經緊張就容易發生抽痛的胃部也開始隱隱作痛。

「說起來修司和理加子從個性來說其實滿像的。」

忽然間爸爸的話題從姐姐身上突然轉到了自己身上,卯月有些吃驚的睜大眼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和姐姐有相像的地方。

「不是麼?啊,也許是修司你記不太清楚了,不過我可是記得你小時候老是和理加子搶同一個玩具,你們兩個的喜好真的滿像的。不過到了後來總是你讓給理加子……雖然當時還小,不過卻意外的很懂事。當然啦,你的個性其實也很倔強……」

後來爸爸再說了些什麼就完全沒有听在心上,卯月完全記不起來以前所發生的事,而從別人口中听到自己和姐姐的審美觀相似、總是搶奪同一樣東西的時候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了天野一眼。男人垂下頭來不知道在看什麼,在察覺到自己的視線時抬起頭來,幽深的眼眸和自己的眼楮對上,讓卯月的心髒猛地一顫。

總是喜歡同樣的東西,到了最後還是會把那東西讓出去……

從小時候開始就是這樣的麼?這是從小時候就開始延伸下來的習慣麼?所以到了長大以後,自己也將心愛的人讓了出去?

盡避在心中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天野並不是自己讓出去的,而完全是自己沒有資格得到。但是陰影卻一直在心中徘徊不斷,這也讓卯月原本就郁悶的心情更是難過。

之後兩個人又拉拉雜雜的說了些別的事,等到暮色籠罩天際才離開院子。在吃了晚飯之後天野就離開了,卯月找了個借口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後就倒在床上,滿腦子想的都是剛才爸爸所說的那些連自己都記不太清楚的往事。

從小時候開始自己就很容易和姐姐喜歡上同一樣東西麼?真沒想到長大之後連喜歡的人都一樣……這真是對自己最大的諷刺。

那之後的日子都像是今天一樣度過,天野依然是對自己不理不睬,對姐姐卻體貼入微。這種強烈的態度反差雖然早就知道也可以理解,但是卯月卻還是無法控制心中翻滾而出的嫉妒。就在這種煎熬的心情下到了兒童節,將家人送到美穗阿姨家以後,卯月就以身體不舒服而半路月兌逃。

仿佛是逃跑一般的離開了家人身邊,卯月生怕如果再多停留一刻自己會忍不住這種煎熬而爆發出來。當看到姐姐親昵的抱著小小的啟志開心的笑容,以及天野毫不掩飾的愛憐,這都讓卯月覺得痛苦不堪。

不想回卯月本家,看了看時間鳥羽現在應該還在大學才對,這麼說就算是回公寓去也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了?既然是一個人的話,在外面總比在空蕩蕩的家里好……

漫無目的的游蕩了一會兒,在路過花店的時候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卯月心想著只是進去看看卻不料在一大堆五顏六色的花卉中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大型盆栽。和周圍的植物相比顯得格格不入的模樣,讓卯月第一眼就看到了。原本只是想打發時間而已,此刻卻站在那株奇怪的植物前,腦中不自覺的回想起擺在男人家里的情況。

「抱歉,請問這是什麼花?這個……是花吧?」

在花店工作的女孩子一直在紅著臉偷看他,听到卯月的問題時仿佛終于找到機會一樣湊過來, 里啪啦帶著些許大阪腔的日語在耳邊響起,讓卯月的眉不自覺的擰了一下。

「這是Epiphyllumoxypetalum啦,先生您真的很有眼光哦。這種花原產墨西哥,還有中、南美洲的熱帶森林中,適合在溫暖濕潤和半陰環境的環境中生長。屬于附生性仙人掌植物,不耐霜凍,忌強光曝曬……」

「Epiphyllumoxypetalum?難道是指那個……‘月下美人’?」

听到這個名字時卯月有些吃驚,這種花可是出了名的難養,而且開花時間也是在黃昏甚至是深夜,只綻放四到五個小時左右,簡直可以說是「夢幻之花」。沒想到放在天野房間里的居然是這種花……

「對啊,就是‘月下美人。」

那之後女孩子又嘰嘰喳喳的說了些什麼,不過卯月卻完全沒有听在心上。突然有種奇妙的想法涌上心頭,雖然自己對天野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一點也不清楚,但是起碼自己知道他養了怎樣的花。

抱持著微妙的情緒將自己的手機號碼還有公寓地址留了下來,好讓花店的工作人員幫自己送過去。卯月看了看那株大型盆栽,認真的考慮要將那東西擺放在家里的什麼地方,並且心想著在自己還算是寬敞的房間內多一樣綠色的仙人掌科植物興許也是件不壞的事。

盡避卯月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可能增長了那份錯誤的愛意,但卻還是無法阻止自己的行動。

只有一點點……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想要知道那個男人的想法、和他做一樣的事,這樣一來哪怕不能得到那個人,也可以想象著他就在身邊。只是幻想的話,應該就不會傷害到別人,而且是只屬于自己一個人的秘密。

只要一點點就好,只有一點點的話,自己應該還能控制的住。

盡避如此在心中反復不停的安慰著自己,卯月的手指卻還是因為心情激動而顫抖起來。

電腦版

茶香言情網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