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老爺子雙眼因為悲傷過度,視力退化外,再加上年紀大了,不便再長時間看書,為排遣日子,開始找人念書給他听。
「說起這個,我就不能沉默了。」小開清清喉嚨,挺起胸膛,一副別小看他似的道︰「實在不想太驕傲,但我這人就是人緣好到擋都擋不了。」
實在不說好,剛開始面對這位雖退隱,卻還充滿官架子威嚴的老爺子時,不小心念錯字,忙抓頭想開個轉變氣氛的俏皮玩笑,結果對方完全沒捧場的意思。
一張老臉僵沉的瞪著,那麼據說視力不佳的雙眼,在幽暗的書房內吊著眼看人;枯瘦的指握緊木杖,活像鄉野傳奇內說的,陰森森的僵尸白骨抓住人的頸子,等著扭斷!
有一剎那,他超想丟書跑人,但想到他的肚皮,還有在家等著他帶食物回去的愛犬,只好清清喉嚨,硬著頭皮裝沒事,繼續念下去。
偶爾念決不能一半,聞老爺還會起身到隔壁房中待上好久,听說隔壁房內全是聞老爺死去的家人物品,每回听到感傷的詞句,他總會進去懷念憑吊。
「你人是不錯,但……唉!別說老嬤子壞嘴,看你……自己存夠生活本就行了,成親什麼的……還是別作夢!」
「為什麼?我又不作奸犯科,為非作歹的,干嘛不能成親呀?」他不服。
「看看你,個頭矮瘦又黑巴巴的,穿衣跟掛布袋在身上一樣,要說是短小精悍也罷了,偏偏你……總之,如果有什麼提親的,還是有姑娘靠近你,鐵定是要騙你辛苦錢的,精明一點,別被騙了。」
彼他幾分顏面,朱大娘不好說出實話,不曉得為什麼他看起來總是有點弄開的弱小,又窮又沒男人樣,根本不可能會有姑娘喜歡。
包何況湄城是個富裕的地方,這里的姑娘眼界都高,竇小開雖然年紀還輕,但家徒四壁,沒身分、沒外表,也看不出有什麼才華的,根本不可能有希望!
「也許有人會看上我一顆熱誠善良的人,發現我的美好。」
「那能當飯吃嗎?」朱大娘嗤笑,隨即揮揮手掌,懶得和他再廢話。「不和你聊了,廚房還有活等我呢!」
提著手上珍貴的藥材,朱嬤想著這幾天要做什麼藥膳好;竇小開在醫館打雜工,每回他來府時,都順便托他抓藥來。
「這次是要加大骨熬湯,還是魚肉剁碎加些進去呢?」
「魚肉好,剁碎後刺再挑干淨點,我討厭魚刺……哎喲!」馬上被打了一記腦勺。
「又不是給你吃的,你討厭什麼!」
「開玩笑嘛!」他吞下想說的話,擠著笑臉。
不好說,他其實十天前就開始陪著聞老爺子吃這些藥膳,咳,更正確的說,幾乎都是他在吃,因為聞老爺對這些藥膳實在是膩了,又不想讓中心的老僕人擔心,幾乎都交由他吃掉。
「我看這氣候寒涼了,炖個羊肉吧!」
竇小開悠晃晃地朝前方書房踱去,流著口水的舌忝舌忝唇,嗯,羊肉不錯,他愛羊肉,如果能有辣炒牛肉就更下酒了。
「大老爺,你今天的氣色看來真是紅潤照人呀!」
他推開書記的門,想到今天離去時能吃到的東西,笑容相當燦爛。
當竇小開離開聞府,已是黃昏時分,坐一上個老農夫的順風牛車載他到城外,來到一條野溪上的茅草屋時。
「小香肉!我回來啦!」一腳踢開門,先前刻意佯裝的聲已成為響徹小屋的女子聲。
牆角的小黑影馬上汪汪跑來,飛撲上雙手大張迎接的主人懷中。
「哈哈哈,今天有‘七里閣’的成夫人貢獻,咱們可以大吃大喝了……誰?」聞到屋後傳來菜香味,竇小開警覺叱問。
「開姊姊,是我。」
一顆熟悉的頭顱從門框後露出,白日的清秀小少年左右手各端著一盤菜走出來。
「曉烙!」竇小開訝喊,「你在這,不會是連你家那個人……」
「就是啦——正是我吳添量來了!」另一個爽快的聲音也從屋後傳出。「嘖、嘖,成夫人供品這麼多,你小鳥一樣的肚子怎麼有辦法全裝呢?干脆帶上一家子上門替你解決困境。」
「你!」竇小開食指愕指一身吊兒郎當的瀟灑大漢。
「千萬不要這麼激動的感謝我,以我倆的交情,幫你這點小忙是應該的!」一張濃眉粗獷的俊臉,凌亂的發下是稜角分明的五官,充滿野性的不拘,下顎布著胡須,帶著不修邊幅的散漫,一派豪邁的笑著。
「連我這種靠供品當三餐的人,你都要佔便宜,還有沒有在良呀?」
「我不能對不起老爹、老娘給我取的名字,總要盡盡孝道!」吳添量理所當然的聳聳肩。
「你這死沒天良的——」
「來、來、來,過門的禮物。」在她還沒接著飄罵前,吳添量馬上將手中的東西拎給她,另一手改接過她手中抱的小香肉,一副交換似的。
「肉丸子!」竇小開接住一個粉女敕的小東西。
「開……開開……」一張圓潤可愛的小臉蛋朝她笑嘻嘻的,粉藉般的小臂膀朝她的臉直模。
「小香肉,你的身體和後腿肉長得真是愈來愈有看頭了,天氣愈來愈準冷,我真是愛死你了!」吳添量用胡須的下顎搓頂小香肉的背部和肚側,對那汪嗚的哀鳴聲當作悅耳的小曲。「黑豬肉最香了。」
他垂涎的吸吸口水,對狗兒那一縮的懼怕,更加詭異的邪笑。
「喂,那是我千辛萬苦從汴贊城帶在身上的救急糧食,把它養肥、養壯,就是為了萬一時刻,真宰了也沒你的份呀!」
「就知道你哪這麼善良,還帶只狗跑路。」吳添量撈起掙扎的小香肉掛在他健碩的一肩上,單手搓著下顎道︰「話說回來,少年人,對我講這種話,可以稱得上‘大逆不道’,以咱們倆深厚的淵源,你該敬老尊賢。」
「那必須要有‘老’和‘賢’可尊敬,你最好真有那種年紀;還盡孝呢!謗本連名字都是假的!」吳添量、無天良,只要想做什麼事,「他」的名字是隨時可隨江湖變動的。
竇小開哼著鼻子坐到長桌邊,將小女娃放到桌上,屈膝立起一腳,相當沒坐相的斜瞪他,吳添量揚挑一邊眉。
長桌另一頭,靈巧少年吳曉烙正忙進忙出的一一將廚房後的菜給端上。
「我說雲竇開,一個姑娘家,你多少也……」
「現在我是竇小開呀!苞你提醒多少次了,不準再叫我雲竇開,也不準說我是姑娘!」
「雲竇開、竇小開,你要嘛徹底改名,改這麼相近的干嘛?」
「這叫虛虛實實的掩人耳目,依峒武幫找人的方式,鐵定認為我名字全改、樣貌全易容,初期用這方式最容易過關了。」
現在不只是平王府布下天羅地網找她,連自家人也找她,她就這麼離開峒武幫,回來的大哥、二哥一定氣死了!
「警告你,別想出賣我,否則別怪我不顧任何情義,也掀你的底!」
哼!「喂,這是一個多月前抱只狗找上我求救的人該講的話嗎?」不知感恩的臭小表!
「我這才叫‘敬老尊賢’,我如果出任何事,保證有人會教你吃不完兜著走,到時你做假的快樂生活就別想繼續!」
「哪里假?必道兩個孩子可是真的,吳曉烙,吳棺紫,可愛吧?」他在她對面坐下,將肩上的胖黑狗也放到桌上,把玩的拉展它的四肢,朝桌上吮著手指的小女娃逗著。
「香香……」小娃兒快樂的爬過去,拉狗兒的腳。
「這才假,肉丸子一歲多,騙不知道的還可以說是你女兒;曉烙的話,無論外在、內在、都優秀得沒你半點不像樣的德行存在,更重要的是,千萬別跟我說你十一、二歲就生小孩了!」
「天賦異稟的秘密終于被你揭穿了,以我獨特的魅力,各地風流的事跡,搞不好過幾年就達到子孫滿堂的功績。」說到這,忽然感覺到自己原來這麼不得了似的,再把胡確下巴搓到小香肉背上,繼續荼毒胖黑狗。」小香肉,你將來要比我強呀!」
這是值得驕傲炫耀的事嗎?還跟一只狗比!
「肉丸子呀!希望你趕快回到你真正的爹娘身邊,跟在這種性好漁色、骯髒邋遢的死大叔身旁,對你的將來太不好了。」她將小女娃轉向自己,捏捏她胖胖的臉頰.
「我家小紫明明有個好听的名字叫倌紫,老要肉丸子、肉丸子的叫,長大真成一團肉丸子怎麼辦?」
「她已經像啦!照你這種只會喂食不會照顧的方法下去!」
「對長輩是這種態度嗎?真是!」
「兩位大人,晚餐可以開動了。"曉烙一手抱過小紫,另一手撈過小香肉,將他們帶離站圈外,坐在另一邊的長椅上。
就見屋子內外已經都點上燈火了,今天的供品已經再被妙手料理出滿桌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