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早上,人中梳洗好後,先偷偷到飯廳打探,發現沒人後,才來到安可的門口,輕敲兩下--
「安可?妳醒了嗎?」
「等一下,我馬上好。」她笨手笨腳地將棉被迭成一團,這才打開房門,很有禮貌地跟他道早。「早安。」
原以為換床她會睡不著,沒想到一覺到天亮,這是自從她得知自己被女乃女乃「賣」了之後,幾個月以來,睡得最好的一晚。
「早……」沒料到會看到一名陌生的清麗佳人現身,他有些錯愕。「妳……妳是安可?」
「呃……」看到他驚愕的表情,她不好意思地承認。「我昨天的妝太濃了……」昨天她忙著逃命,完全忘了自己的臉上頂著大濃妝,就這麼一路從台南上來,直到昨晚要洗澡的時候才發現,真是丟臉到極點!
「妳這樣很好看,化妝不好看。」他老實地說。卸下濃妝的她,有股清新月兌俗的美,幾乎讓他看傻了眼。
「……」很少有人會這麼「白目」,當著對方的面說實話,但他就是這樣的人。他的坦白讓她覺得好極了,因為她討厭虛偽。
「下去吃早飯吧。」怕她「初到貴寶地」會不自在,他刻意挑餐桌邊沒人的時候接她下樓用餐,以免被他的家人嚇到。
「好。」她順從地跟在他身後,低著頭慢慢走下階梯。
他真的好高大,可是動作卻非常輕巧,一點也不遲鈍,就像一只大熊。
「嘻……」他真的很像熊呢!
「妳在笑什麼?」他站在階梯口等她,剛好看到她偷偷竊笑的模樣。
「沒……沒有……」像是做壞事被當場抓到,她羞赧地滿臉通紅。
他沒再多問,領著她來到空無一人的餐桌……呃,原本應該是空無一人才對……怎麼--全家都在場?!
「欸?」人中的嘴因驚訝而張大。「你們不是都出去了嗎?怎麼又……」偌大的圓桌邊竟然擠滿了人,全家出動,一個不少。
可惡,一定是老爸那個廣播電台說的!
「……」安可愣住,看著滿桌的人,已經被這陣仗嚇到。
朱家老大朱海東說話了。「你第一次帶女孩子回家,我們怎麼可以不跟人家打招呼呢?」
他們剛才全部故意躲起來,等到人中快下樓時,才全部坐好,等著看戲。
「沒錯。」老二朱天南說話一如他的人,簡潔有力。
老四朱地北突然站起來,越過人中,給安可一個熱情的擁抱--
「美麗的小姐,妳好啊!我是地北,歡迎來到朱家!」
「欸……」突然被人「襲擊」的安可,傻立在當場,這個人是……?
「四哥!」朱人中趕緊撥開地北,救回呆滯的安可,將她藏在身後。「你干麼?!」
「不過是打個招呼嘛,干麼那麼小氣?」理直氣壯的咧。
「四嫂在瞪你了。」
「喔。」一句話,成功地讓花心老四乖乖回座位。
人中只顧著前頭的地北,卻忘了家里還有另一匹狼,他從兩人背後突襲,拉起安可的手,印上一個吻--
「可愛的小姐,歡迎妳……」
「三哥……」有一堆愛作怪的家人,人中只覺得頭好痛。「怎麼連你也來湊熱鬧?」
「有客人來家里,當然要熱烈歡迎嘍!」
「對呀,這是你第一次帶女生回家,我們當然要全家出動,以表尊重啊!」朱富貴當然沒錯過這場好戲,推開兩個兒子,學地北也來個熊式的擁抱。「安可,早啊,妳不化妝漂亮多了。」
這句話倒是跟人中一個樣--
老實過了頭!
「伯父,早……」一早就被一堆人當猴子觀賞,摟來抱去,讓安可有點頭昏。
他們家的人口,未免太多了……一點點吧?
「安可,這些都是我家人。我老爸,妳昨天見過了,我媽……」就算再不願意,人中還是將他又愛又恨的親親家人,一一介紹給安可認識。
「安可,歡迎妳來,有什麼需要,盡避說。」朱家真正的老大--玉滿堂代表一大伙人發言。
「謝謝伯母。」
「好了,散會。」看到「未來媳婦」的模樣後,玉滿堂滿意地下達驅散指令。
「欸?」朱富貴不依。「人家還想跟安可培養感情嘛……」
「一下子出現這麼多人,你不怕把人家嚇跑?」玉滿堂冷冷地提醒。
「對厚!」朱富貴這才想到陣容的確太過龐大,趕緊開始趕人。「去去去,你們趕快走……該上班的去上班、該煮飯的去煮飯,別留在這里嚇人!」
「老爸,你才是最嚇人的,好不好?」老四不怕死地反駁。
「兔崽子,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次……」父子倆一路追打出去。
「不打擾你們了,下次有機會再聊……」其他的嫂嫂們見怪不怪地跟安可打過招呼,各自離開,不到五分鐘,飯廳只剩下他們兩人,剛才的吵鬧好像只是一場夢。
「你們家……每天都這麼熱鬧嗎?」安可的確有些被他們家的龐大陣容嚇到,雖然他曾說過他家的人數眾多,但是全聚在一起,真的很嚇人。
「不可能每天啦,平常大家都各忙各的,要像今天這樣全部湊足不太容易。一定是我老爸一個個通知,才會……」唉,有那種老爸,真是「家丑」哪。
「你們家很幸福……」雖然吵鬧,但是每個人的相處非常融洽,讓人羨慕。
「是很幸福,就是吵了一點。」他帶她來到餐桌,替她拉開椅子。「想吃稀飯還是面包?」他們家的餐點每天都是「中西合璧」,滿足所有人的需求。
「嗯……稀飯吧。」不是他做的,她沒興趣。
他舀了一碗稀飯給她,輕聲提醒。「小心,有點燙。」
「嗅,」她才踫到碗,立刻喊疼。「好燙!」一輩子沒干過粗活的她,手的肌膚比一般人還細女敕,非常怕燙。
「我看看……」他趕緊放下碗,拉起她的手,原本白白女敕女敕的左手食指果然紅通通。「糟糕,都紅了,趕快沖冷水……」三步並作兩步,他連拖帶拉地抓著她的手,快步到水龍頭下沖水。
「這樣會不會痛?」他輕輕握著她的手,小心控制水量,怕水的沖勁會弄痛她。
她傻傻地搖頭。「不會……」
看著她白女敕如蔥的玉指染上一抹粉紅,朱人中心疼下已。「對不起,我應該先攪拌涼了再給妳的。」
「是我自己太怕燙,不關你的事。」明明是她自己太沒用,他卻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讓她更是過意下去。
他的溫柔宛如在她的心底投進一顆小石頭,掀起陣陣漣漪,一圈又一圈,久久下散……
怎麼會有這麼溫柔的人?讓她……讓她……
;趣痛下痛?」持續沖水三分鐘,直到紅腫不再,他才稍稍安心地問道。
「不痛……」她不只手指不痛,就連原本因女乃女乃一意孤行逼她結婚所受的痛苦,似乎都跟著不痛了,全都是因為他的溫柔。
「那就好。」他自然地牽著她回到座位,拿起她的碗,又拿來一雙筷子快速地攪拌碗里的稀飯,直到稀飯下再冒煙,才交給她。「已經不燙了,妳慢慢吃。」
「謝謝……」她感動地接過已經溫涼的碗。他的體貼讓她的心暖烘烘,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貼心,讓她的眼眶有些熱……
雖然出身有錢人家,但她卻嚴重缺乏親情。女乃女乃從來就不是一個好親近的人,不曾與她輕松地談天,有的只是訓斥;家里的佣僕,態度雖然對她很恭敬,但是沒有一個人是真心關心她,他們只把照顧她當作是一件工作。
而朱人中,一個昨天才認識的陌生人,卻給了她最真誠的關懷和體貼,教她如何不心動?
糟糕,她是不是喜歡上這個溫柔的大男人了?
用過餐後,人中開車載著安可來到店里,將她介紹給所有的同事認識--
「這位是新來的外場服務人員,華安可。」
「ㄟ?老板,我們有缺人嗎?」店里頭資歷最久的服務人員淑玲,納悶地提出疑問。
因為朱人中的堅持,店里面的服務人員全都是雇用單親媽媽,他說這是為辛苦的單親媽媽所保留的工作權利。可是……為什麼突然找來這麼年輕的小姐,難道她也是單親媽媽?
「呃……」他眼神閃爍,吞吞吐吐地解釋道︰「她是我爸朋友的女兒,從南部來台北找工作,所以……我就請她來店里幫忙。」這是他想了一整個晚上,好不容易才編出來的理由。
「喔……」雖然不相信他編的故事,但是淑玲很給面子,沒有拆穿,露出一個親切的笑臉迎接安可。「歡迎妳。」
「謝謝。」安可略顯拘謹地微微彎腰致意。
「淑玲姊,麻煩妳帶她熟悉一下工作內容。」
「沒問題。」
「安可,妳就跟著淑玲姊學習,她是我們這里最資深的員工,不會的就問她。」
「好。」這是她的第一個工作,她一定會好好努力的。
「那我去後面忙了,妳自己小心一點。」雖然對她是一百萬個不放心,但是有工作在身,人中只能再三叮嚀。
「老板~~」他提心吊膽的模樣讓淑玲忍不住虧他道︰「放心啦,難道我們會把她吃了?」不過是相隔幾公尺的烘焙房和店面ㄟ,他也太夸張了吧?
「喔……」人中這才不好意思地躲回後頭的烘焙房。
看他走進去,淑玲才開始向安可講解工作內容--
「基本上我們都是分工合作,沒有特定的工作內容,舉凡擦玻璃、洗盤子、整理環境,都是我們的工作,只要誰有空,就隨時去支援需要幫忙的人。」
「好,我知道了」
淑玲點點頭。「好,我們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店了,」她交給安可幾張報紙和一瓶清潔劑。「能不能麻煩妳先去擦玻璃?」
「請問……」安可滿是不解地看著報紙。「要怎麼擦?」用報紙擦窗戶?她倒是第一次听說。
「先在玻璃噴幾滴清潔劑,然後拿報紙用力擦干淨。」淑玲拿過清潔劑和一張報紙,親自示範擦玻璃的動作。「就像這樣,清楚嗎?」
「可以。」安可學著淑玲的動作,但是不習慣做這等粗活的她,動作看起來笨手笨腳的,玻璃有越擦越髒的傾向。
「沒關系啦,」看安可露出沮喪的模樣,淑玲拍拍她的肩膀,體貼地安慰她。「我們剛開始也都是這樣的,慢慢就會習慣。」
「謝謝……」安可頷首,更賣力地擦拭玻璃,擦得她手部肌肉酸痛,終于有一片干淨的玻璃門呈現眼前。
哇!好有成就感喔!
「不錯喔,繼續加油。」一名經過的員工,笑笑地給她打氣。
「謝謝。」店里融洽祥和的氣氛讓她放松戒心,她很喜歡這家店的員工和工作氣氛,他們都很親切溫柔,就像人中一樣。
淑玲做完自己分內的準備工作,再度回到手腳遲鈍的安可身邊幫忙,邊擦玻璃邊聊天--
「人中老板真的是一個好人喔!」店里難得有年輕小姐,而且還是一個大美人,淑玲忍不住想替好心的老板牽線。
「我知道。」她也受過他許多照料,怎會不知道他是個好人。
「我們這些歐巴桑都是單親媽媽,而後面那些做蛋糕的師傅和學徒,幾乎都是有過前科的,雖然他們都已經改過自新,但還是沒什麼人敢聘用。要不是老板好心提供機會,我們根本找不到工作。」單親媽媽和坐過牢的人,基本上都是企業不喜歡雇用的一群人,怕麻煩。
「咦?」她倒不知道這些事情呢。
「其實我們多多少少都曾受過老板的幫助,尤其是我,若不是老板出手相助,我可能早就被我前夫打死了。」淑玲幽幽地說起自己的往事--
「我曾是受虐婦女,每天被拳打腳踢是家常便飯。有一次,我前夫又喝醉酒,在大街上對我拳腳相向,路過的人避之唯恐不及,沒人肯伸出援手,就在我以為那天會被打死的時候,老板出現了,一出手就將我前夫打到十公尺外。」雖然已經事過境遷,如今說起來仍心有余悸。
安可像是听著一個驚險緊張的故事,急著追問︰「後來呢?」從小被捧在手心呵護長大的她,不曾听過這麼「刺激」的經歷,她踫過最刺激的事,就是昨天的一切。
「老板硬拖著我前夫,又扶著我到警察局報案,當他知道我經常被打後,立刻勸我離婚,並出錢幫我請律師,讓我永遠月兌離我前夫的魔掌,還安排這份工作給我,他真的是我的救命恩人……」對于朱人中,淑玲絕對是心存感激,她相信店里的其他人也是抱持同樣心態。
「妳離開那種會打女人的男人,是正確的,那種人根本不能叫做男人,應該把他關起來才對!」安可對她的遭遇大表同情。
「呵……」听了她的評語,淑玲忍不住輕笑。「妳說的話跟老板當年所說的,幾乎一模一樣ㄟ。」
「這叫做英雄所見略同。」听完淑玲的故事,朱人中在她心中的評價又更高了,他果然是個難得一見的大好人!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是個心地善良、又有正義感的好人,要不然昨天就不會出手相助,只是沒想到他竟然好到這地步,讓她忍不住「肅然起敬」!
很多有錢人做善事是沽名釣譽,並不是真心關心弱勢團體;可是他不同,他給予最直接有力的幫助,卻不要求回報,也不會四處吹噓。
遇上他,是他們的福氣!
數天後
「謝謝,歡迎再度光臨……」這句話是「完寶甜點屋」開店營業後,店里最常听到的話。
彼客魚貫地進入店里選焙,排隊結帳,由淑玲和另一位較資深的員工曉芳操作收銀機,安可和另外兩人負責裝袋、交貨。
安可站在櫃台後面,右手拿個夾子,左手攤開紙盒,小心地將蛋糕放在里面再封合紙盒,謹慎地有如對待易碎物品。
一整天下來,她的臉笑僵了,聲音啞了,腿又酸又麻,但她仍硬撐著。
雖然經過一個星期的訓練,她已經比較上手,但跟其他人熟練的動作比起來,還是屬于遲鈍一族。
認真說起來,跟大小姐的悠閑生活相比,上班真的很辛苦,不但要「陪笑」,而且薪水又不高,但是她卻很滿足。因為她不再是「櫻櫻美黛子」、不事生產的米蟲,她正靠著自己的雙手賺錢,養活自己。
她喜歡工作中的自己,很有成就感。
「累不累?」朱人中硬是把龐大的身軀擠進櫃台最里面,站在安可身旁。
這幾天,他只要一得空,就會出來蹓,後來甚至不等出完最後的糕點,就迫不及待地又來到前頭探望她。
「不累。」安可嘴巴說話,手也沒停著,不算熟練地將蛋糕放進紙盒中,再裝進提袋里,將提袋交給顧客,最後免費送上親切的笑容--
「歡迎再度光臨。」
「這份工作做得還習慣嗎?」他順道接手裝盒的工作,動作比她還俐落。
「習慣。」她回他一個甜美卻帶著疲倦的笑容,繼續接過紙盒放進提袋,轉交給顧客,兩人合作無間。
「那就好……」安可巧笑倩兮,再度將人中迷得神魂顛倒。
打從他救了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將她視為自己的責任,無法棄她于不顧,想將她綁在身邊隨時照顧;雖然他不是第一次出手救人,卻是第一次這麼在意一個人。
「老板,你很厚此薄彼喔!」曉芳手里敲著收銀機,嘴巴也沒閑著,開始糗他。
「對呀,我剛來的時候,你都沒有這麼關心過我耶!」淑玲也加入調侃的行列,紆解工作壓力。
這里每天要服務的顧客很多,工作量不算輕,可是老板人好,同事也好相處,薪資給的又高,幫助不少需要這份工作的家庭。
「嘿嘿……」踫到娘子軍,嘴拙的他只有苦笑的分。還好員工們都很尊敬他,只會虧虧他,並不會太欺負他。
在他的幫忙下,動作加快不少,不到七點,店里所有的糕點都賣完了。
苞其他沒有買到的失望顧客說抱歉後,甜點屋打烊休息,所有的員工一起清洗所有的餐盤和用具,人中當然也在里面,雖然他根本不需要做這些雜務。
「老板,這里我們來洗就好了啦!你先帶安可回去。」淑玲一心想將他們送作堆。
「不用啦……」雖然她們都很好相處,但是安可不敢恃寵而驕,隨便拿喬。
「沒關系啦!妳不是還沒逛過台北嗎?讓老板帶妳去走走。」
朱人中點頭,問安可道︰「怎麼樣,想不想去逛逛?」今天比平常早賣完,還可以去街上逛一逛。
「想。」一張小臉雀躍地閃閃發亮。她想去逛逛,最重要的是跟他一起到處逛逛,這種感覺就好像--約會。
「那就走吧。」只要是她的願望,他都會替她完成。
「可是……丟下工作不做,可以嗎?」
「沒關系,一下子就洗好了,你們去玩吧!」其他人也跟著附和,大家對這一對樂觀其成,極力想撮合他們。
朱人中替她做決定。「既然如此,妳就謝謝淑玲姊他們的好意嘍!」
「謝謝你們。」她禮貌周到地彎腰敬禮後,才跟著他離開。
他們兩人一走,店里立刻響起三姑六婆熱烈的討論聲--
「經過一個星期的觀察,你們覺得安可怎麼樣?」
「偶覺得安可很不錯耶!蚌性好,長得又漂亮。」
「跟老板很配,郎才女貌。」
「老板每次一看到她,就一臉呆杲的,應該很喜歡她喲!」
「嗯,我也這麼覺得溜!」
「那就……把他們送作堆吧!」
「好主意!」所有人異口同聲地贊同,無異議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