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蟬鳴不絕的林間,規律的傳出嘩啵的劈柴聲,夏日的燥熱令人不禁渴望起陣陣徐徐而來的微風。
時間已經過了多久了?植媚沒法去估算。她只看見君野將一層層的木材不斷的堆高,艷陽透過樹葉的空隙灑落在他曬得發亮的古銅色肌膚上,隱約中她瞧見了他背上的汗灕所發出的閃耀晶光!
而她就這麼悄悄的帶著一壺清涼的椰子水,悄悄的躲在離他不近的一顆大榕樹下等待他。等待他發現她,等待他能夠接受她的好意。
在她向娘問明白因由之後,她了解一切。
雖然她急切的想向他表達自己的關懷,可是又害怕自己的關切會傷害他敏感的自尊,于是她只好天天在這里等待,她見他蹲將劈好的木材用麻繩捆上,唉!這代表他的工作即將結束!植媚抱著水壺失望的嘆著氣。
看來今天她又是一無所獲!
君野將捆好的木材置于一旁,靜默的抬起樹陰下的上衣穿上。其實只要他精神一聚便可以感應到樹林里有人,他有功夫底子,要讓他不發現還真是件難事!但令他困擾的是,來者卻是他最怕見到的人。
而他不知道植媚是哪根筋不對了?大熱天的居然抱了個水壺躲藏在樹後。
他穿好上衣不費吹灰之力的扛起木材預備回柴房,經過植媚躲藏的那棵榕樹,他並沒有多做停留,當做沒看見似的邁開大步伐直直的走出樹林。
植媚好失落的看著他竟這麼走了,心里有種受忽略的受傷,但她不死心!
翌日,君野在林間發現了一壺新鮮的椰子水,他想都不想就知道是植媚所為。
難道她每天悄悄的溜到樹林里就是為這個嗎?
突然間有一股暖暖的、參離著青青澀澀滋味浮上心頭,他感覺心中的那個空缺似乎在瞬間被填滿。
這是多久前的渴望了?四年前?五年前?他記不清了。他只知道此時一顆心盈盈而溢的是溫暖的親情還有友情,可是這些能和他目前的身份劃上等號嗎?
答案是不能的。很鮮明的尊卑之分顯示著不能的理由。他放下水壺將它原封不動的置于原位上,逕自做他該做的事,她的好意他只能心領。
一次又一次的受到拒絕,植媚卻沒有因此放棄,她更堅定的非喚回他們之間的友誼不可!
今天的午後她索性不再躲躲藏藏,直截了當的出現在君野工作的地點。可是令她再一次的失望了,因為君野並沒有出現。
接下來的幾天,幾乎天天都下著雷雨,植媚的心也隨著天氣而變得暗沉陰霾。
黃昏,雨終于停了,植媚倚在房前的窗台,為她心愛的一對愛情鳥更換飲水,這一對愛情鳥是娘送她的十三歲生辰禮物,她愛極了。剛開始的時候,她為了幫它們取蚌合適的名字而費盡心思,後來植媚發現了公鳥險前有一朵特別的紫色印記,突發奇想的她為它取名為「君野」,而另一雙理所當然就叫「植媚」了。她最喜歡看它倆恩思愛愛互啄彼此唇瓣的親膩模樣,她也能感受到它們的伉儷情濃。
它們所居住的竹籠是三層式的樓閣設計,若是一雙在上層蕩鍬千,另一雙一定在一旁唱歌像是為它助興;有時它們也喜愛玩追逐游戲,由愛巢竄出到天梯,由天梯旋轉人愛巢,玩累了就飛向水碟邊上你一口、我一口的輕吸水滴。
閑著沒事植媚就愛盯著它倆發愣。
「雨終于停了!」植媚望廂房外的小花園,糗著雨水淋在花間的淡淡幽幽香,天邊現出一道搞旋的彩虹,像一座橋似的橫跨在天的兩邊,七彩的眩麗光芒幾乎令人忘記大雨的陰郁,植媚一閃神居然沒留。意竹籠的小門沒關上,再回過頭來要放進水碟時,竟然發現她心愛的鳥兒少了一雙!
她的「君野」不見了!只見「植媚」惶惶不安的在偌大的籠子里追逐的找它的愛侶,惶惶不安的啁啾得人心慌!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這就去把‘君野’找回來給你,你別慌!別慌!」見鳥兒神色張惶,植媚感同身受的憐憫起它來了。
下意識里她竟想起四年前自己和君野離別的心情。人要守禮教,但鳥兒可沒那麼多禮節要守,或許潛意識里,她一直就當這對愛情鳥是她自己與君野的化身!
所以「植媚」不能沒有「君野」更不能拋下「植媚」才是!
植媚立起身即刻奔出廂房,很幸運的她一眼就看見「君野」佇立在桂花樹的枝頭上,她朝它一伸手,但頑皮的它不似以往主動的飛到她的手上,它飛出了小花園又停在玄聯處的高台上。
「‘君野’,‘植媚’等著你呢!你飛得那麼高干什麼?快跟我回去好嗎?」植媚喚著,可是「君野」隨即又飛出玄關。
植媚一路的追出玄關,但「君野」卻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她追得好累好辛苦。
「‘君野’!等等我好嗎?拜托你!」它繼續往後花園飛出去,一路飛到樹林盡頭一條境蜒的小徑里,停歇在一座簡陋房舍的籬笆上。
「‘君野’!你可停下來了!痹,和我回去找‘植媚’好嗎?」植媚喘息著,蹲在地上懇求它。
這時「君野」不但沒予以理會,還逕自的飛進籬笆里。植媚張大了嘴巴心想完蛋了!她不會爬牆呢!這下該怎麼辦呢?
她急得一臉哭喪,咬咬唇忍不住的大叫一句,「‘君野’!你給我滾出來!」
好半天,一點動靜也沒有,顯然不把她當一回事!植媚只好四下張望,一見杳無人煙,索性她撩起裙擺蹬上一旁的石柱,一上了籬笆往里頭看去!
「‘君野’你好壞!」植媚看見「君野」正漫不經心、悠哉游哉的站在房舍門外的一口水井上梳理它自己微亂的鮮艷羽毛,臉前的紫色印記還神氣的鼓起,她噘嘴瞪了它一眼,它竟輕松的哼起歌來了!
植媚有些生氣,又直覺有些兒想笑。「看我非擒到你不可!」她一鼓作氣的跨上籬笆,心想這個高度應該難不了她,怎知籬笆破舊得有些松散,狠狠的將她甩下地!
「哇!糟糕……」她驚恐的一聲尖叫,心想這下若不跌死也肯定會掉個腦筋秀逗!
她緊閉著雙眼準備迎接粉身碎骨的巨創,可是真奇怪,她摔下來了,但一點也沒有痛的感覺。天啊!難道自己已經跌死了,上天堂里去了嗎?別人說靈魂是沒有痛覺的,難道自己只剩下……
植媚是怎麼了?君野听見有人喊他,一出門口就見植媚由籬笆翻越下來,若不是他動作快,她早已跌個四腳朝天!他瞥著懷里自言自語卻不肯張開雙眼的她,該不會是驚嚇過頭昏厥了吧!他低下頭審視她……
「啊!好痛!」植媚咬了自己一口,疼得流下淚,倏地張開眼楮。「哇!」卻又是一聲驚叫。
「啊!」君野植媚眨了眨晶瑩如寶鑽的明眸,一朵情竇初開的紅色虹彩染上她的雙頰。「我沒死?是你救了我?」她發現原來自己「摔」到了他的懷里。
君野弄不懂她在說什麼,見她清醒他才稍稍安了心,而他現在該做的就是快快將懷里的她給放下。
「我知道你沒變,你一直是我的守護神。矚植媚雙手扣住君野的頸子,倚進他的頸窩處,深深的感動!她的直覺告訴她,他仍是在意她的,她要記住他剛剛低頭看她的那種擔憂神情。
君野猛然的倒抽一口氣!他相信自己的臉可能像吃過紅辣椒那麼紅!不停冒汗!
他有點不知所措,他該故作生氣的推開她,要她別再這麼……「無禮」嗎?不!他不想再見到她紅著眼的樣子!那他該怎麼辦?任她這麼懵的抱住自己,而自己卻信誓旦旦的假裝不為所動嗎?
他深吸口氣,和緩的說,「長大了還這麼不小心!」
植媚有點受震撼的望向君野,他這麼說是在關心她嗎?她好感動!她一再的拒絕她並不表示他們的友誼不存在,是不是?
「這些年,你有沒有一點想念我?」她很期待他給他肯定的答案,可是也很害怕他說他根本沒想念過她。
君野苦笑,迎祝她閃動的眼瞳。
見他遲遲不答,植媚有些傷心,只有假裝無所謂的自己先道,「我很想你呢!有時候睡不著,只好拿出你以前的詩和畫來看,看到它們就如同見到你一樣。」
「你記得你畫給我的蝴蝶圖嗎?有時我真想化成畫中的小蝴蝶,飛呀飛到你身邊,告訴你我有多麼想念你!」她停了停、羞紅著臉小聲的問,「你……有沒有一點點想念過我呀!」她問得那麼小心翼翼,雙眼看他得那麼深情款款,一心的期待!
君野定了定神,他相信自己的魂魄已給她懾去大半了,不談什麼心防!若說現實是崎嶇坎坷的,那麼他真想超月兌現實,放下在他自己心中的尊卑教條,理直氣壯的告訴她,他沒有一刻不想她!可是他該這麼做嗎?
他猶豫的結果就是她最怕見到的。
「傻瓜!怎麼可能不想呢!他終于說了,可是來不及了,她哭了!
「不要騙我!」他考慮了那麼久才回答,令她怎能信以為真!
他的肺腑之言成了謊言了。「不騙你!」他沒有多作解釋放下她來。
植媚揉著淚眼心酸得淚直滾落……
「別哭了!」
「用不著你管!」她才不要一個沒心沒肝的人給予的安慰。
他輕喟了聲便不再表示什麼。
這時,愛情鳥忽然飛到君野的肩頭,君野伸出手,鳥兒主動的跳躍上他的指頭。
「‘君野’!」植媚啜泣地嚷嚷,有些負氣的叫喚著。
君野不知所以的看著負氣卻一臉眼淚的植媚。
而這回「君野」沒再頑皮,它乖乖的飛到植媚的手掌上。
植媚一轉身帶著「君野」傷心生氣的走向崩塌的籬笆,試圖從那上頭走出去,卻一個不慎腳夾在竹籬笆的縫隙里頭。
「啊!」她慘叫一聲,「君野」受驚的展翅啪啦的飛了下,又降落在她手上。她奮力想抽回自己的腳,竹片卻僻哩啪啦的碎裂刺進她的腳跺。
「別動!」群野見狀前來,他蹲,雙手一扳,竹片迅速張開了個大洞,這面崩塌的籬笆更殘破了,但植媚的腳終于「得救」的抽離。
她的腳跺受傷了,血跡透出白襪,染成紅紅的一片。她強裝若無其事的逕自想走,卻一跛一跛的讓她無法隱藏窘狀。
「你受傷了。」君野的聲音好低沉,像強忍住某種行動。
「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嘟著嘴一跛一跛的踩著險象的環生籬笆上往外走。
「你在流血。」
「那不干你的事!」
「誰說不干你的事!」
他一伸手,扣住她的腰,輕易的將抱回自己的懷里,愛情鳥為識趣的飛上榕樹,逕自四處望著。植媚是不依的!
「放開我!」她氣惱的掙扎,但沒得逞。
「別動!」君野堅定的抱著植媚繞過水井,走過竹林折進房舍。她看著他打開木門,將自己放到一條舊的藤椅上,逕自取了個木盆又找開門走出去,她听到他在井邊取水的聲音,這時她才開始平心靜氣的打量著這個狹窄的住房。一張舊木床上頭鋪著一層素淨卻不見新穎的草席,壁上掛著一盞小燈,書本堆滿一桌子,她現在所坐的是這屋子唯一的一張椅子。
這個斗室可說是毫無陳設可言。簡單扼要得可以,她猜這可是他住處?
君野打好了水再度進房間來,植媚不知道為什麼氣突然消失了一大半,但她的自尊要她噘著嘴不理人,外加輕輕的「哼」了一聲!
君野神情自若的放下水盆,蹲半跪在她跟前。
「把腳伸出來!」他烏黑深遠的眼眸直盯住她。
她被盯得有幾分心悸,索性移開視線,遲疑的看向窗處外。「君野」正在枝頭上逍遙自在啾啾的哼著歌呢!而她竟在這里坐立難安!
「都是因為你……‘臭君野’!」植媚嘟起小嘴責備鳥兒,落寞的回過頭才發現真正的君野有些玩味的看著她。
他似乎明白植媚指的是她三寸金蓮和白襪為她清洗血漬,為她敷上藥。他專心又輕柔的動作,仿佛在他手上的是一個極為珍貴的寶石。
植媚則由羞澀轉為受寵若驚。
直到他為她包好傷口,替她空上鞋襪,她都無法開口他表明自己的謝意與抱歉。
「那是你養的嗎?」他漫不經心的問,放下她包扎的腳。
「嗯。」她點頭。
「怎麼飛到這里來了?」他仍沒有起身,單膝著地的問。
「我不小心將竹籠打開忘了關上,它就飛出來了,我一路追著它來。這里是你住的地方嗎?」她忍不住問,但她希望他回答不是。
「是的。」他眼眨也不眨的回道,害她訝異都來不及掩飾,她瞞不住人的揪心的表情直落進他的眼底。這個非人居住的柴房怎麼配得上她崇高的君野哥哥呢!怎麼和從前古家大宅的廂房抗衡呢!
「爹真是……」植媚要說什麼君野老早知道。
「別說,媚兒。」君野搖搖頭不願提及。
植媚垂下頭,垂下眼簾。「對不起。」她咬住下唇忍不住為君野的處境哭泣,也為父親的枉顧道義而流淚,更為自己無法即時伸出援手而深感自責。
「別哭!」
「我真恨自己什麼也幫不上你!」
君野坦然的一笑搖搖頭。身分地位的分別在此刻似乎變得渺小而沒有必要。
那些世俗的尊卑階層根本無法阻隔他澎湃的情感!
自她受傷的那一刻起,他才知道自己的傾慕之情是無法再隱藏的,他們自始至終都是一體的,情誼只曾歷久彌堅而不可能稍縱即逝。
他仍是她的守護神,而她仍是他心中最甜蜜的仙子!
她說她想念他,想化成蝶兒飛到他的身邊,而他真希望自己就是那雙愛情鳥,與她長相左右!
「你不需要幫我什麼!真的!」
「可是…」
「這只是一個過渡時期!有朝一日它會成為過去。
「是這樣嗎?」植媚閃動淚眼。
「是的。」君野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珠兒。
「你有信心?」她收起淚朝他一笑。
「是的。」他更堅定的道。
「我為你加油。
君野和植媚相視而笑,心與心的距離終于拉近了,他們肩並著肩倚在窗台前像從前,談彼此的成長,讓彼此的陳述填滿那段流失的歲月,迫不及待的欲將自己未曾參與的那一部分在頃刻之間填補回來,仿若自己也曾陪對方走過那一段人生旅途。他們也淡到了未來,植媚傾聲著君野志氣軒昂的談他的抱負及理想……
時光,似乎又回到那個情誼甚篤的兒時歲月,一切的變故、紅塵俗事全飛到九霄雲外了,環繞著他們的唯有一顆真誠坦率的心,及濃郁深切的情誼。
夜深了,君野雖是一身的疲勞及饑餓,卻絲毫不肯松懈的埋首苦讀,他立下志向要有一番作為,絕不辜負親人的期望,但白天的活兒全都是耗體力的差事,倘若能填飽肚子補充精力那還好,偏偏輪到他吃飯的時候往往是冷飯一碗。
燥熱的天氣加上饑腸轆轆令他頗為煩躁,索性放下書本,走出戶外希望讓風吹散他浮沉的心,但悶熱的夜晚,沒有絲毫的涼意,于是他從井邊打上一桶水,打著赤膊在露的暗夜中,將一瓢瓢的水淋在自己身上。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他不時警惕自己,勉勵自己。
忽然在黑漆的夜色中有一盞燈籠在黑暗中閃動,忽明忽暗的接近君野的房舍。
「哎喲!」夜幕太暗沉以至于植媚在路上跌了一跤。
君野聞聲立刻放下水瓢,顧不得自己仍打著赤膊地沖出去。「媚兒?是你嗎?你怎麼了?你在哪里?」燈籠給植媚跌熄了,四周像是日月無光般的暗,伸手不見五指。
「君野!我在這里。」植媚的驚嚇終于在听見君野的聲音後乎復,她急急的伸手在黑潮中胡亂揮動。
君野確定了聲音的方向,片刻也沒有偏差的握住植媚的手。
「怎麼了?」
「我……跌倒了!」
「跌疼了嗎?」
「有一點疼,現在不疼了!」植媚揉著膝蓋讓君野將她扶起,心里是暖洋洋的甜蜜,因他擔擾的語氣而感覺甜蜜。雖然在黑暗中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她可以想像得到他那一向專注、關懷的眼神。
「這麼晚了,你不就寢來這里做什麼?」
「我怕你書讀晚了肚子餓,所以給你送吃的來……可是全在地上了。」暗淡的月色下,植媚似乎瞥見君野唇邊的笑意。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記住,以後千萬不要再這麼做,尤其是在這麼晚的時刻!我不希望你獨自外出,懂嗎?」
「別任性!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想。」她執意的搖頭。「干嘛急著要我走?」
「這麼晚了!」他模糊的意念要他執意這麼說。
「讓我留下來嘛!」
「不成。」他的下意識否決了。
「成!」
「我要讀書,你想懷疑我嗎?」他自件這是真正的原因嗎?
「我不懷疑你,我會督促你,成了吧!」
「說過不成。」他固執的堅持。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送你回去!」是的,沒有為什麼,在意的只是一些禮儀教條罷了!
「哼!」植媚不理會他,運自模黑直往君野的住房走去,她心里有一絲害怕,怕烏漆抹黑的夜會讓她一不小心又跌跤,怎知黑暗中君野硬是阻擋了她的去路,而她不依執意的往前走,拉拉扯扯之間植媚不經意的推了君野一把,君野退了一步絆著了地上的燈籠,踉蹌中植媚緊急的想「救」起君野,想都沒想的抱住君野,君野卻因此驚愕住了,來不及警戒的突然失去了重心跌在地上,植媚驚詫的也跟著躍進君野的懷抱重重的將他壓在身下。
兩人還來不及思忖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只是一個勁兒的想保護住對方,不期然的將對方抱得好緊。
有一下子時間兩人都無法開口詢問對方的安危,而說也奇怪,天氣似乎更燥熱了,四周突然連一絲風也沒有。
在黑暗中他們看不清彼此臉上的表情,卻朦朦朧朧的感覺有一股奇異的、眩目的東西正從彼此心間散發出來,濃郁的混濁在空氣中令兩人都呼吸困難。兩人有些好奇,也知意境的真諦!
「你還好嗎?」植媚輕倚著君野,問得有些擔心。因為肯定是自己壓疼了他,老半天的她都沒感覺他正常的喘息,她又急又害羞的的模模他的心肌。
「我沒事!」君野此刻只希望植媚的手不要再在他臉前亂模,那樣早晚會令他大氣不取喘一聲地窒氣自亡。他希望她「止乎禮」的不要再這麼貼近他,大熱天的,他會熱瘋了!
君野扶正植媚,兩人狼狽的起身,心底都存留著縹緲的奇異思維。
「我送你回西廂去。」他堅持的道。
「嗯!」君野伸出手,植媚萬分放心的握住他。有他在,再暗也不怕。
空氣中微風終于飄然而至,吹散了燥熱,冷卻了居高不下的溫度。
可是植媚和君野卻一點也沒感覺涼意的侵襲。
因為當他們在黑暗中牽引著彼此時,才發現那股奇異的波流一點也沒有減少或消失。相反地,它不停的溢泄奔流,彌漫在浩翰、無邊境的心湖里,而他們就這麼懵懂、含蓄的沉醉在這一份純真、浪漫的激蕩情懷中,默默的感受這一份不同以往的異華感情,默默地讓這股無法言喻的波潮在心中掀起美麗的浪花。
近來婢女們都覺得她們的主子有些不一樣了。若不是常常對鏡顧影自覺個好半天;就是望著窗外沉靜得一句話兒也不說。一到黃昏就顯得心慌意亂卻又眉飛色舞的坐立難安,隨即就一溜煙的不知去向。
「小姐最近是怎麼了?都不喜歡我們陪了!昨天我還看見她邊照鏡子邊笑,一下子又沉默得呆望著鏡子。玉子!玉子!你說小姐會不會是腦筋有點問題啦!」小青邊整理廂房邊問玉子。
「你呀!知不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呀?當心給小姐听到。」玉子在茶幾上拂塵。
「喂!你們難道不覺得嗎?小姐最近變得更美了嗎?」銀杏有感而發的道,逕自坐在子上。
「嘿!經你這一說我有同感哦!小姐最近簡直是美得不可‘長’物了?」小青放下手邊的工作也跑過來參一腳。
「我還不可‘圓’物理!是不可‘方’物!」玉子簡直要被小青給逼瘋了!
「別理她!」銀杏根本放棄她。
「小姐最近一到這時間就往外跑,你們說她是做什麼去了?」
「你問我,我問誰呀!」
「笨!苞蹤她不就曉得了!」
「對哩!我們怎麼都沒想到過,還是玉子腦筋清醒!」
「那你們還不快!」
「快什麼?」
「快跟出去呀!」
「走吧!」三人將手上的抹布、雞毛撢子全撒手一丟,以最快的速度,奪門而出。
植媚喘息著,期盼又喜悅的向君野的住處走去,她在樹林找不著他,心想他可能已經回到小屋。
她推開位在籬笆末端一道不起眼的木門,走進到整理得素淨的小院子,繞過竹林進到小屋里。
小屋里十分寧靜倒是屋外有陣陣嘩啦啦的水流聲。她走出小屋好奇的想一探究竟。
君野提起井水暢快的洗去渾身的汗漬與黏膩,夕陽的光輝在他矯健俊美的體魄上巡禮,輝映著令人無法逼視的陽剛氣魄,而植媚就這莽撞的撞見了這赤果果的一幕!雖然他是背對著她,卻足以令她羞赧得無地自容!
「啊!」植媚從來沒想到過會發生這種事。她一驚叫荒亂的轉身進屋去。
君野更是吃驚不亞于植媚,他撫去了臉上的水滴,有些困擾的在心中叫了聲「老天!」便莫名紊亂的急急穿上衣服。
植媚的一顆心顛狂得如澎然的江水,卻不知將自己渲流至何處,只知自己的魯莽令自己相當懊悔。
房門被打開來,植媚大氣不敢喘一聲的屏住氣息,雙手緊抱著胸口,她真不知道現在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迸時候萬喜良受官兵追逐,因躲藏而誤撞盂姜女洗浴,因此決心對她的清白負責到底!
如今她竟不慎的重蹈萬喜良的覆轍,難道她也該學他,而對君野表示負責嗎?
輾轉中她听見君野站定在她身後的腳步聲,她紅透的臉垂得更低了。她感到自己渾身熱烘烘的,雙足又猛發顫,情急之下她羞澀的背對著他說,「我……會對你負責任的!」
許久,她不見他的回音,于是急急的又補充道︰「真的!我是說真的!」
半晌,仍不見君野有任何表示,植媚心一急,匆忙的轉身……
卻瞥見君野一臉失笑的無可奈何,他正用一種神奇又無奈的眼神看著她。
「我說的都是真的,請相信我,我會對你負責到底的!」她說得又急又認真,深怕君野不信她似的。
君野見她純真又傻氣的言語,不由自主的想笑,但畢竟這不是件輕挑的事,他也不忍見她苛責自己。可是說也奇怪,他竟然不想就這麼放過魯莽的她。
「怎麼個負責法?」他問。
這難道她!
「我……會……」她該怎麼說?不能說「我會娶你以示你的清白吧」植媚猶豫得幾乎無措,囁嚅的語氣更是連自己听了也模糊!
「你說什麼?」君野故意問。
「我……大不了,你娶了我以示你的清白……反正,我們早已是定了親的!成親……只是早晚的事!」植媚被迫之下終于想通了,一鼓作氣的全盤托出。
君野沒有預料植媚會這麼說,他直視植媚眼底的一片純潔光芒,自己竟然有些退縮,他希望她不是真心要這麼說的!
「你說是不是呢?君野!」她問著,雙眼含羞帶怯的,企盼他的回答。
君野沉默的移開眼光,以掩飾自己的困窘。雖然名義上是如此,但目前的狀況一點也不適合論及婚嫁,他給不起任何比她目前更優裕的物質生活,娶了她只會折煞了她。
而她,他完美細致的小仙子,他只想將她置在瓊樓玉宇中細心呵護,不想她跟著他吃苦受罪。
他心知肚明兩人天壤之別的差距不是一時可以填補的,除非他取得功名,否則絕不輕言論及婚嫁。
「是的,但不是現在!」寂寥的愴惻鎖在他眼中。
「我會等你的,無論是何時!」這些日子以來植媚早已看出了君野的心思,或許是青梅竹馬的默契,他從來未曾提及自己真正的想法,但她懂得他,完全懂得。
她上前去,帶著一份嬌羞、一份期待,充滿鼓勵的握住他的手。「媚兒會一直在你身邊支持你、等候你的。」她說得他的心頭一震!他反握住她的手,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兩人互瞥對方,突然間,那道一直存在他們之間的奇妙的波流又更加明顯的律動了!
「真的願意跟我……即使我一無所有?」他看進她的眼底深處。
「是的。」她一往情深的回視。
「我會娶你的,等我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他充滿感激與真情的的執起她的手,默默的傾,他不確定自己想做什麼,只知道有一道強烈的情衷令他急于表達。
植媚羞澀的閃動雙睫,她亦不知該如何訴說這種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深切感情。
或許是自古以來自然形成于天地間就有一股神奇牽系愛情的力量。也只有真正的有情人,才能真真切切的體會其中的甜蜜感受,那是足以使人的意志溶化、分解、升華的。
君野雙手捧住植媚羞紅的小臉,執意且溫柔的吻住她,植媚期待又羞怯的接受了。
黃昏的天際在深情相偕的諾言里,彩虹的色澤更艷麗多姿了,而他們就在霞的祝福下,向彼此無言的訴說著這甜蜜、暈眩、款款深情的——第一次的溫柔。
三個丫頭看得與味正濃,卻叭塔一聲由外頭的竹籬笆上摔了下來,跌成一團。
植媚和君野一同往窗外看去。見丫頭們一身狼狽一臉的傻笑,而那道才修好的籬笆再度崩塌。
丫頭這下全弄明白了,原來小姐是和姑爺在——談戀愛。而她們很識相的一溜煙的告退去也。
君野擁著植媚相視而笑,不以為意的一同看向身邊的彩霞。彩霞里寫滿了他們的盟約以及愛戀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