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起,植媚和君野就再也難舍難分了,只要一有機會,兩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廝守在一起。
就像艷麗奪目的花朵綻放般,戀情是藏不住的!那種璀璨光芒就如同陽光閃耀著萬頃的金光,耀眼炫麗的惹人艷羨!可是,偏偏有人看不順眼,甚至憎惡。
夜里,君野聚精會神的讀書,專心的將心緒全滲透到書中,雖然風總是透過腐朽的窗縫,頑劣的想吹熄的燭火,但他絲毫不受影響。
驀地,一抹皎潔的光華像是從天而降似的,霎時今他簡陋的斗室閃動著不可思議的華麗光輝。
他立起身轉過頭覷著那個不可能的虛幻。
「君野。」植野像雙嬌艷的彩蝶,翩然的飛入君野的懷中。
「媚兒?我們不是約定好夜里你不能單獨外出嗎?」
「人家好想你嘛!」
「……」君野沒輒的搖頭,輕擁住她。
「你瞧,我給你帶了什麼來?」植媚展示了手上的竹籃,打開它,里頭躺著一雙香噴噴的烤雞。
「玉子告訴你每餐都是吃些冷飯剩菜的,所以我特地親自下廚弄的,不知合不合你胃口?」說著植媚逕自的由書桌上挪出個位置將烤雞端上。
「我不餓!」君野的心窩填塞著前所未有的暖意,但他當真不餓嗎?天曉得!而植媚善解人意的看出了他的矜持,于是主動的夾了一只雞腿放入碗中,熱情的用雙手奉上。「試試看好不好吃。」
她是那麼善意,令他無法不盡人情的拒絕,他望著小臉上盈盈的笑靨及熱熱切切的眼眸,她的真情早已填滿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他的身體及靈魂、他的思路及感情無一處不飽滿。
「我真的不餓。」
「我花了一晚上做的呢!你一點也不賞光嗎?」
「真的不餓。」
就在他倆一來一往的欲迎還拒時,斑駁的木門被一股無情的力道踢開來,兩個不速之客大刺刺的訕笑著不請自來,兀自的為這個甜美的認劃上休止符。
「好啊!三更半夜的,你們鬼鬼祟祟的做什麼?」李植富雙手橫叉在腰間,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孤男寡婦共處一室能有什麼好事!」植貴跟在植富後頭晃頭晃腦。
「嘿!植富,你瞧有好東西吃哩!」植貴貪吃的徒物抓起桌上的雞肉塞入口中。
「你這蠢蛋,怎麼吃了咱們的呈堂證供了!」植富狠狠的踹了下植貴,植貴差點給咽在口中的雞肋噎著。
顯然他們是一路跟著植媚而來。
植富雖年僅十二歲,那圓胖的身子及說話的口氣,簡直就是他父親李鑫的縮小樣本,在經年累月受其「薰陶」。之下,還真是有樣不樣頗得真傳,植貴則像個實習生跟著植富為非做歹。
他們一點也不忌諱的當著君野的面說出自己的預謀,表明了一點也不將他看在眼里。其實植富和植貴老早就看君野不順眼,尤其是君野卓絕的學識和出眾的相貌,對他們兄弟倆而言簡直猶如芒刺般礙眼。
「你們倆來這里做什麼?」植媚對弟弟們長幼無序、吊兒啷當的態度感到不滿。
「你們又來這里什麼?」兄弟倆不以為然的冷哼著。
「……」植媚想要對他們置之不理,她壓根兒就不知道植富和植貴的意圖何在!
見她沉默不語,植宮便不懷好意的逼向前來,臉色在燭火下狀似猙獰。「別以為你和這個長工的奸情瞞得了人?」
「你……在胡說些什麼?」植媚難以相信植富會說出這種污蔑、骯髒的下流話。雖然他們之間的關系淡薄,但總歸是同父異母有血緣關系的弟弟呀!他居然把她和君野之間真誠的愛情,說得如同暗渡陳倉般污穢不堪。
「別理他!」君野從他倆兄弟一進門就知道來者不善,平日他們就老是看他不順眼,不是對他雞蛋里頭般挑剔,就是和他唱反調,書也不好讀,枉費了他們生于富貴人家的幸福,也浪費了時間,有時候他不禁質疑他們是怎麼被教育長大的。
「你這個長工,本少爺在此哪有你開口的余地!」植富人小氣焰不小。
「對嘛!你是個什麼料,太放肆了!」植貴什麼好的不學,就愛學他大哥端架子訓斥人。
「君野是我的未婚夫,也是你們未來的姐夫,你們不得無禮。」植媚無法忍受兄弟倆言語上的欺凌挺身而出,倒是君野顯得深沉、漠然、不為所動。
「姐夫?哈哈,呸呸!他只是咱們家的長工!」植富嫌惡性的唾味亂吐,極度不屑。
「對!只是個長工、長期雇工,永無翻身之日的長期雇工。」植貴樂得助陣叫好。
君野明白了,他們完全是沖著他而來。
「你們實在是愈來愈無法無天了。」植媚孰不可忍的拾起物,分別給了兩兄弟一巴掌。
兩人愕然的互望了一眼,接下來當然沒問著,他們氣得跳腳,聊合反彈。
不甘心的砸爛植媚的竹籃,掀桌子,一手指到植媚臉上來。「你這個賤貨!婊子!夜晚私會長工!不要臉,臭三八,敢打我?我長這麼大,爹和我娘都沒敢踫我一下,何時輪到你這個爹的賠錢貨來打我!不要臉的婊子,要爹把你賣到邊疆,嫁給市王、嫁給駱駝,嫁給笨豬!」
「對!嫁給駱駝、嫁給笨豬……而這個該死的長工就讓爹給凌遲死!」兩人耍起狠來,也遷怒君野身上。
「死長工!裝少爺,讀什麼書!去你的四書五經,去你的……我呸……呸……呸……」他抓起君野成冊的書一本一本的撕爛、賤踏,吐口水。
「不要這樣!你們不要這樣!」植媚驚荒于這場無法收拾的災難。
植富見植媚驚慌,竟詭譎的笑了起來。
他拿起來翻落在地上的燭火,惡性劣的朝植媚臉上一晃,還好君野及時的拉了植媚一把,植媚驚慌的退了一步,撞在君野的胸前,兩人互看了一眼,他瞥見她寫在眼中的抱歉。他疼惜的對她搖頭,然後冷凝的瞥向植富。
「好一對奸夫婬婦!嘿嘿嘿!」植富看不順眼的嘲笑,一副給人排頭的臉色,還挑高般的晃蕩著手中的燭火,他惡意的表情讓人覺得他手中握著的並非普通的燭火,而是毒辣險譎的刑具。」
「哇!扮,你想做什麼?」植貴睜大了眼,語氣居然有些興奮!像是吸了鴉片的人有些許錯亂的、難以克制的高亢情緒。
「你說呢?」植富頑劣的挑起眉,雙眼賊亮的閃動,故意晃手上的燭台,讓火光像急欲噬人的毒舌,在空中挑逗已盯上的犯物。
「嘻……嘻……」植貴神經質的笑了起來,如同嗅到了鮮味的虎豹,忍不住的躍躍欲試。
「燒死他們,反正一個是爹的賠錢貨,一個是咱們家的奴才。」植富驚嚇道。
「哇!太好了,你要替天行道,替天行道!」植貴書念得不好,偏偏愛亂用成語。
「你們現在就這麼撒野,將來有什麼出息?」君野痛斥著,雖然他知道起不了什麼作用。
「你這奴才現在求饒還來得及。」植富鄙視不已,其實他的主要目的是要君野向他低頭,他向來對君野始終鶴立雞群的高貴氣質不以為然。
「不要和他羅哩叭嗦了,哥,快點燒他。」植貴把雙手擺在後腦勺悠哉的說著,他壓根不知道自己正在說什麼。
「你求我寬恕曉你一命呀!」植富又重復,君野卻一點也不為所動,但這可惹火了他。
「你……臭奴才……狗奴才。」植富有些惱羞成怒,他最怨恨的便是君野那種昂然漠視一切的神態。他氣極了!今天他非給他點顏色瞧瞧不可!反正這是他家,他享有王法下的免責權,他順手捻起地上殘破不堪的書點燃它……
「你要做什麼?」植媚瞧大了眼,見那團熾烈燒起的火焰。
「給你們看看到底是誰厲害!」植富冥頑又風狂的將火焰拋到君野身上,植媚直覺心涼了半截,她驚詫的直接用自己的身子去阻擋,試圖用她嬌弱的身體去護佑一個七尺漢子。君野怔忡于植媚的舉動。
而那團火瞬間灼過她的背,滾滾落上裙擺火舌染在裙擺上不留情的向上攀沿。
兄弟個見狀拍手叫好地歡呼起來!
君野將驚愕緊鎖在眉頭,機警的拖過床鋪上的棉被蓋上植媚的裙擺,平熄了火苗。
植富得意勝利的用一種詭譎神秘笑臉看著這一幕,看著兩人驚慌的模樣,他似乎還意猶未盡想故計重施。
「哇!火燒狗男女,好精采哦!扮,你真厲害!」植貴為兄弟「敢做敢為」而歡呼,瘋狂的眼中流露「正義凜然」、「大義滅親」的痴醉,以為自己真的是在替天行道。
植富受到鼓勵後,便更膽大妾為了,他又燒了火苗,等不及要接受植貴的喝采。
君野看在眼里,適時的掌握了狀況,一個精準的回旋踢擊落了植富手上的燭火,他不假思索的踩熄了它。
「你……你……你……」植富當場氣得連疊聲「你」個不停,卻也因君野招式的快狠準而心生顧忌!但他算準了君野不敢對他怎麼樣,聯合了植貴餓虎撲狼般的跳到君野身上朝他又抓又啃的。
「你們住手!住手!」植媚焦急不已的制止弟弟們的荒唐行為。「求求你們……」
兄弟倆根本不理會植媚淚痕狼藉的請求,植富甚至回首恨恨的重踹了植媚一腳。「賤人,滾一邊去。」植媚撞在牆上,渾身傷痛地癱倒在地上。
君野原本是不打算下手的,他深知自己是個練武之人,在這節骨眼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一出手會有什麼後果,但見植媚受傷,他再也抑制不住耐性的將兩人推開,兩人肥肥後滾翻的跌了一跤正怪叫著。
「你怎樣了,媚兒?」他只擔心她的安危。
「對不起!又是我給你惹來這不必要的氣。」植媚萬萬沒想過會這樣。
君野一味的搖頭,霎時——「君野!小心!」植媚凜聲一叫!植富和植貴分別執著椅子和燭台當武器,急欲給背向他們的君野來個迎頭痛擊,那燭台上鋒利的針蕊就像虎頭蜂螫人的毒刺!
以植富和植貴的草莽之勇,對功夫斂達的君野而言,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兒科。
他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轉身,將他們手中的「武器」擊落,輕易的以雙手拿將他倆制伏。
「放開我們……臭奴才!放開我們!」
「再不放開我們,要爹殺了你!殺了你!」
兄弟兩人如受困的野獸般掙亂。
君野不以為然的松手,放掉這兩個根本不可理喻的頑童,其中植富奮力掙扎的力道過猛以致猝然摔了出去,跌得人仰馬翻,一頭撞在破裂的桌緣,血涌如流,不省人事。
一時間君野,植媚,植貴全愕然的怔住了!直到植貴淒厲的、歇斯底里的大叫,「啊!你殺死植富!你殺死植富!植富死了!植富死了……」
植貴發瘋的狂叫,甚至認為君野接下來就要來殺死他,「救命呵!救命啊!」他顛狂似的叫得更夸張,臉上的神情如枯木死灰。
沉睡的夜終于叫醒了……
小屋外由遠漸近的腳步聲旋風般的掃進這狼藉的斗室。
李鑫領著一群家丁,表情扭曲的看著這個混亂的局面,當他瞥見斜躺在地的植富,表情則由扭曲轉為心痛及盛怒。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立即驅動肥胖的身體,困難的折下腰,抱起奄奄一息的心肝寶貝兒子。
植貴眼見救兵降臨,馬上撲到李鑫懷里哭訴。
「都是古君野害的……」
不分青紅皂白的李鑫當然是相信自己的寶貝兒子,他豆大的眼珠子狠惡的瞪向君野。
「你該死!」這回他並沒有說算了!順勢亦狠惡惡的盯住植媚。「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她和長工有奸情!」植貴當仁不讓的為父親解說。
「你別胡說!」植媚的反駁換來了李鑫嫌惡的一巴掌,但是一巴掌並沒有打疼她,君野以他的手臂為她擋住了。
李鑫極度不可思議的瞪向君野,氣煞了地獰起面孔。「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天殺的,老子還真是自做孽,養虎為患!」
他咄咄逼人急欲興師問罪的將所有罪狀全指向君野。「來人啊!把這個狗奴才給我拖到外面重重的打!」眾家丁圍上君野,而植媚也奮不顧身的撲上前去。
「不!爹!要打請打我!這全是我的錯!不關君野的事!不關君野……」
「別以為沒你的份兒!」李鑫再度揮起肥重的手掌。
「不要為難媚兒,我跟你們走便是!」始終不發一語的君野的再次為植媚挺身而出。
「好一個道貌岸然的狗奴才!」李鑫的眼楮幾乎以被膨脹憤怒的臉給擠進肉堆里了,只射出兩道狠森森、毒辣辣的殺人光束。「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不!爹,他是吃了咱家的雞肉。」植貴指著散在泥土地上的「物證。」
「你……偷竊?」李鑫咬牙切齒的盤算著雞的價值,逼視著君野。
「不!不是的!是我帶來給他的!」植媚慌亂解釋。
「你……什麼?」李鑫瞪大雙眼。「你這個賠錢貨!和你娘一樣只會胳膊往外彎去倒貼人家!丟人現眼!算老子白養你了!」他氣得聲音發顫,盛怒之下他變本加利的傳令。「把這狗奴才給我拖出去打,打死也不為過!」
「是!」眾家丁架著君野走出小屋。君野自始至終未曾為自己辯駁,甚至連否認都沒有,因為他深知自己是坦蕩蕩的,既然坦然,那一切便毋須解釋,帶著他一向的孤介、冷傲與坦蕩走出去。
「爹!求你放了君野!放了君野!」植媚下跪為君野求情,肝腸寸斷的淚眼潸潸。
李鑫不為風動般輕蔑的踢開植媚。「滾開小賤人,你給我關禁閉去,少出來給我丟人現眼!」說完他正眼也不瞧植媚一眼,也不理會她的苦苦祈求,一手抱著他視若至寶的植富,一手拉著他愛不釋手的植貴,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的離開這個令他鄙夷的是非之地。
「要他們母子馬上給我滾蛋!我再也不想再見到他們。」李鑫在房里向逸雲下最後通牒。
「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趕走他們!」逸雲義蓋雲天的護衛著。
「我真搞不懂,你這是哪根筋不對!非得留下他們!」
「我就是要留他們。」逸雲邊咳邊說。
「古君野差點要了植富的命吶!」
「植富不過是受了點皮外傷、昏厥而已,你濫用私刑,君野才幾乎讓你要了命。」思及君野被打得遍體鱗傷,她于心不忍,更氣李鑫的小題大作。
「那小子,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真會要了他那條爛命。」
哼!自圓其說、聒不知理虧的家伙永遠是無法寬待別人的,只會厚待自己,作賤別人。逸雲懶得與他爭論,這陣子她似乎是受了風寒、身子骨早已不舒坦了,再與他爭辯不休、連心都要不舒坦了。
「說真的,雲娘,植媚也不小了,我可不想她老和那個長工糾纏不清壞了名節,將來會找不到好婆家吶!」
李鑫在動什麼腦筋?逸雲見他故作優閉狀地喝茶,徒地一抹不安浮上心頭。
「什麼長工!什麼名節!她不過是送了點吃的給她的未婚夫,你不容分說的關起了她,這才是莫名其妙!」逸雲刻意強調「未婚夫」三個字。
「咦!兒時的玩笑話怎能當真!植媚可是我李家的掌上明珠,她未來的幸福怎能兒戲呢?」
他骨子里到底在盤算些什麼?他一向視女兒為賠錢貨的不是嗎?什麼時候在他心里植媚躍升為掌上明珠了?
逸雲按兵不動的沉坐著,心里卻更強烈的不安,李鑫一向是利益燻心的家伙、無利可圖的他是不可能一改往常的。到底有什麼盤算?
「昨天幾個知州越大人領著他的長公子越尚仁登門來提親,我答應了人家。」
「你……什麼?」逸雲如受當頭棒喝。
「唉!女兒也大了,留來留去成仇,而且越公子人品佳、才學高,官職也高,與其留著敗壞門風,不如及早把她嫁了。」李鑫說得輕松,說得像是理所當然,卻听得逸雲一臉陰暗。
「你不是不知道植媚從小許配給君野,君野再怎麼窮,植媚都必須跟他!」
「你瘋了不成!我李家的千金大小姐嫁給一個兩袖輕風的長工,改明兒我的面子要往哪兒擺?何況這可是我這小小書記官運升遷的好機會,你別礙著我的財路。」
「唉!早知道生女兒的好處,當初就該讓錦秀他們也生女兒,生了那些兔崽子一點用處也沒有,只會給我惹是生非。」李鑫「前途在望」,價值觀也一夕即變。
逸雲看清了李鑫的惺惺做態,也完全弄懂他的念頭了,說什麼為了植媚的幸福著想!哼!那不過是藉口,面子、錢財才是他真正考量的重點。
然而他這麼做,豈不是要教她言而無信?君野和植媚的婚姻是早在十五年前便走下的!李鑫憑什麼說悔婚就悔婚?憑什麼?
逸雲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鄭重的、嚴肅的對李鑫說明那是不可能的時候……
「咳……咳……」她竭力的想抑制咳嗽,她不相信自己會被這小小的風寒打敗。突然間他感到喉頭被一團不明的東西硬咽住了,她忍不住的又一陣嗽,駭人的吐出一口鮮血!
「天吶……你該不會是患了……來人啊!」李鑫連退到門邊,像見到猛獸般驚慌的大叫。
正當逸雲困惑驚恐于自己的病況時,听到的居然不是李鑫的關懷或憐惜。
「把這女人給我……隔離……」李鑫向前來的僕人下令,自己則像見到瘟神似的抱頭鼠竄、逃之夭夭。
逸雲悲悲切切、淒淒惘惘的跌坐在地上,美麗的、肌瘦的臉蒼白得不見血色,她哀絕的、淒涼的任淚水一行。一行的滾落在臉上。
她知道……一切都不再是自己能掌握的了!
植媚終日被禁在李府西隅的燦采閣,她日日心焦如焚、如坐針氈的像只受困的金絲雀。燦采閣像座堅實的牢籠,無情的鎖住她,但她紛亂亂的心緒卻無一刻得以閑置。
她人雖在燦采閣,一顆心卻全擊在君野身上。她真希望知道他現在是如何,爹當真打了他嗎?他到底是怎樣了?為何她得不到一丁點消息。
她身邊的貼身丫頭全給爹撤換了,他怪她們怠忽職守,沒有善盡婢女的責任。
現在隨侍她的兩名丫頭簡直就像是看守她的獄卒似的。不僅對任何事噤若寒蟬,也無時無刻的覷著她的一舉一動,令她渾身很不自在!
于是她就這麼無奈、無助、無聊的度過了一天又一天,她當真是住在家中的燦采閣上嗎?有時她都錯以為自己是住在喜馬拉崖山頂峰,與世隔絕了!如今她只能祈盼奇跡出現,讓她得以飛出這座華麗的監牢。
「小姐……小姐……」
午間正寢難安的植媚,仿佛听到了一陣陣細如絲絮的呼喚聲正由窗外傳來,她以為是夢境中的聲音恍恍惚惚的醒來。「小姐…」
這聲音听來好真實,這不是夢!植媚猛然一身振奮,她听出了那是玉子、小青和銀杏的聲音!她鞋也來不及套上的奔向窗口,往下一望。
「真的是你們!」她邊說邊回頭看了眼正在廳外打盹的兩名丫頭。
「小姐,你還好吧!」玉子機靈的望了望四周,確定無人才關懷不已的問。「有沒有需要我們的地方。」小青和銀杏緊接著說。
「我沒什麼,你們有什麼法子可以讓我……逃出這里的?」
「逃?」
「我只是想溜出去一下子!」
三個婢女深知小姐的心思,但若是讓老爺知道,結果會不堪想像的。可是又有什麼比與她們情同姊妹的小姐更加重要的,她們思及此全豁出去了!
「我倒有個點子!」玉子要小青和銀杏把耳朵靠攏。
植媚在看到兩名看守她的丫頭不約而同的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時,雖有些掛慮,卻又忍不住自己一顆充滿希冀飛馳的心,也停不住自己急匆匆的腳步。
「小姐,你放心的出去吧!這迷樂足以讓她們睡上三個時辰以上呢!你換上我們的衣服好掩人耳目呢。」婢女們的計謀成功了,那正是她所期待的奇跡,如今她溜出了燦采閣,一心一意只想見見她的君野,知道他是否安然無恙!
她急急的走向樹林,可是由燦采閣到樹林一定得經過大廳呢!但她喬裝丫頭的打扮,該不會有人認出她吧!
植媚提心吊膽的走近大廳,她匆忙的走過,匆忙的掠了一眼高掛的八仙繡彩。家中有喜事嗎?否則那面熱鬧喧騰的八仙繡彩是不會掛在那麼醒目的地方的。
是什麼喜事?為什麼她一點也不知道?
反正那也不干她的事。
她最慶幸的是大廳里沒半個人,走廊上也靜悄悄的,她居然是一路順暢的到達樹林。
寧靜的樹林被一聲聲的木材破裂聲弄的聒噪,她尋著聲音找到她一心想見的人。
「君野!」她喘息,站定在他身後,雙頰因急走而泛紅。
君野回頭瞥了她一下,面無表情的繼續他的工作。
植媚走近他,瞥見他身上令人怵目驚心七橫八豎的累累傷痕。淚霧突然間像蒸融的雪般滾滾直落。她繞到他面前說,「他們怎麼可以把你打成這樣!」
他反常的不言不語,也不看她,奮力的劈著一根又一根的木材。
「你在生氣嗎?氣我給你慧來不必要的災禍。」
他還是不搭不理,她的淚滾落得更多,有些心慌、怔怔的問,「你怪我嗎?」
「走開。」他終于開口了,悶悶的語氣里听不出任何情緒、正眼也不瞧她一瞧。
「對不起!傍我一個說對不起的機會好嗎?」植媚自責自己是作俑者。若不是她不听話夜里跑出來,植富和植貴也不會跟著來惹是生非,最後害君野給爹責打了。
植媚試著想為這樁半個月前道歉。
半個月!她被禁足已有半個月之久了!而顯然石野為了她退來的道歉耿耿于懷吧!
「原諒我那麼久才來向你道歉好嗎?」她謙卑又小心翼翼的說。可是他仍然沒有回應,冷漠得像是個居外人。
植媚急了,兩手怔怔的握住他揮起斧頭的手,君野的目光冷凝的落在她的手上,深峻的移往她不知所以的小臉,正視她的眼眸,他發現里頭寫滿盡是坦誠與深情。
「對不起嘛!」她眨也不眨的看著他,任憑淚珠兒滑落。
君野垂下眼簾。他該怎麼向她解釋?事情並非她所想像,那晚的事他絲毫沒有錯怪她的意思,而是……
難道她不知情?再十來天她也就將出閣成為越夫人了!他再度迎視她黑晶寶燦的盈亮眼眸,喔!是的!她顯然是一無所知的,她的眼純真得沒有一絲嬌作。
「我被禁足在燦采閣上,所以那麼久都不能來向你道歉。」植媚再度解釋。
君野緩緩的、深長的在心里嘆了一口氣。看來她是真的毫不知情了。顯然的,李鑫並沒有讓植媚知道這件事,然而該告訴她嗎?不!那不干他的事,他與她的婚約已解除,如今他完全只是她家中的一名卑微長工,供使喚的長工。大小姐成婚與他何干?有什麼貴格開口提及?
「都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真的好對不起哩!」植媚見他身上的傷痕,便抽搐般的揪成一團,淚又楚楚的下落。
君野強忍住萬般的沖動,制止自己的手不去撫拭她的淚。她的眼淚只徒增他的難過。
「我的傷不打緊,請別再掛在心上,那晚的事並不是你的錯,而是我錯怪了你。」君野依然沒有伸出手,他強迫自己挪開植媚握在他粗糙大手上的縴縴柔美。
植媚不疑有他的收回手,有些羞澀又有些釋懷的問,「真的嗎?」
「你被禁足怎麼跑出來?」君野漫不經心的問。
「偷偷溜出來。」植媚取出手絹試淚,露出微笑。
「那還是快回去吧!」君野避重就輕的提醒。
「那麼,再見。」她輕聲細語的道。
「再見。」君野唇邊噙著一抹傷痛酸楚的笑容,植媚卻似一陣柔軟的輕煙,依依難舍的裊繞在他身邊。
「快走吧!」他淡然的催促。
「是,君野哥哥。」植媚巧笑情兮的轉身離自去,卻禁不住的美目盼兮、頻頻回首。
君野就這麼悄然的目送她遠離自己。
她的離去霎時觸及了他內心仍未痊愈的舊傷!這道新的傷痕加諸在他原本的創痛上,他知道沒有任何藥方得以使之愈合!沒有!
他自問︰為什麼不去據理力爭,或者毫不考慮地拋下理性帶著植媚私奔!
任憑天涯海角,他相信植媚百分之一百願意跟隨他,可是偏偏他又十分的有自知之明、所以他有千萬個理由,也不要她跟著他吃苦一輩子。
她是他從小就捧在手心細細呵護的小天仙,他怎忍心讓他的仙子跌落凡間,成為平庸無奇的長工之妻。
不!他不能自私,真誠至性的愛情里並不包括自私,所以他必須為她設身處地的著想,即使他心坎上的那個缺口正猝然淌血,即使從小彼此的認定已深植心中。
他仍要卸下感情的包袱將之由心中丟棄,任憑失落、不舍、苦澀留在其中,他只願結束了!任她甜蜜的情形如同山嵐般從自己身邊飛掠而過、君野無言的從草地上拿起一塊木材,劈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