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語紛紛,謠言四起……
「岳醫生天天去那女人掃地!」
「岳醫生夜不歸營,岳醫生妖精迷了去……」
「岳醫生被那女人下了蠱!」
風中夾帶著曖味竊論,每一張嘴巴不停掀動鼓噪,加油添醋、越傳越夸張。
岳久權提著掃把、畚箕,從對面走回診所……
今天,巴布又跑到對門去便溺了!趁著那瘋婆還沒發現之前,他就趕緊把那會讓她花容失色的糞便清理掉。
一大票村民擠在他的小診所里面,等著他看診。
他們眉來眼去、目光噯昧,岳久權並沒有感覺到任何怪異……
他動作溫地回到看診桌前,準備幫他們的阿貓阿狗看病。
「艾三姑,你是什麼問題?」他瞧她牽著小孫子,並沒有帶來任何家畜。後頭雞飛狗跳,他不知道哪一只是艾三姑帶來看病的。
「是我孫子要看病啦!」三姑將小孫子拉到他面前。
「三姑……」岳久權呆頓了下。「我這里是動物醫院,不是小兒科。」
‘‘哎!我知道啦!可是今天鎮上的醫院沒開,將就一點咩!我孫子早上被貓咬到啦!你看是不是要幫他打個針?」
「我幫他看看傷口,處理一下,明天你再帶他去鎮上的醫院。」岳久權走向後方去準備藥劑。
「是被那個女人的貓咬到的嗎?」
「嘖嘖!好可怕啊!她的貓會咬人喔?」
一群人議論紛紛。
岳久權皺起眉來、沉默著。又是「那個女人」?!為何大家都要把所有事情跟她扯上關系?狗死了跟她有關、小孩被咬貓了也跟她有關?雖然她不常跟人打交道,讓人覺得冷漠;雖然她叫他掃大使,讓他為之氣結,但是……她沒那麼可怕吧!至少他的巴布現在還活得好好!
一陣哄鬧的吱吱喳喳聲浪里,有另一團刻意降低音量的討論,岳久權幫三姑的孫子處理妥當之後,回到桌前——
「岳醫生……」原本竊語著與人討論的六婆,忍不住捱了過來。
「嗯?」他抬眸。
「你……最近跟那個女人,走得很近唷?」六婆話中帶著試探的口氣。
周遭頓時凝聚了一股莫大的好奇心。男人、女人,個個豎尖了耳朵、眼楮眨也不眨地緊緊盯著。
「……」岳久權沉默,繃著嚴肅的臉色,冷冷地瞥眼、抬頭回望他們。
在等待他回的時間里,空氣一團靜默;對視當下,三姑六婆們不禁打了個哆嗦,岳醫生寒冽的眸子讓人感到驚惶——
「呃……沒、沒什麼意思,只是關心……問一下而已。」六婆吶吶地說。
「嗯。」岳久權臉色緩和下來,淡淡回應。
這樣的「關心」,他收下了;但是,他不會回答任何問題,不會與他們討論。
‘‘六婆,你是來跟我約你們家的豬打疫苗的時間吧?」他將重心轉回正題。
「嗯,對、對!」六婆頻頻點頭。
「我明天就過去。」他答復。
沒有听到六婆接口,四周聊天人也都安靜了下來,他納悶地抬起頭來。會造成他們突然靜下來的原因,只有一個。
莫非……她來了?
他的前方,很有趣地迅速淨空,原本圍攏的村民們讓出一條通道。一臉傻氣的于含笑——抱著貓咪,站在那里。
岳久權挑了下眉毛,看著她,蠕動了下嘴唇,才慢慢把話問出口——
「有事?」他記得,距離貓咪下次看診的時間還有好幾天。除非必要,他並不想在其他時間,看到這個叫他掃大便的女人。
「我……小叮當……它……」于含笑吞吞吐吐、慢慢走近,臉上有絲怯懦閃逝而過。
今天怎麼這麼多人?村民們的眼楮個個瞅住她不放,讓她好不自在,而且,她現在的心情非常惡劣、無措!他們一直看著她,她連話都講不出口了……
岳久權斟酌了下,以征詢的視線看著村民——
在一片安靜的空氣中,村民們接收到他的眼神
這些村民也很聰明,緩慢地移動,自動撤出屋內。
「現在你可以說了。」他看著她。
于含笑好感激他!她在心中暗暗對自己保證,從現在開始,她會盡量對這個善解人意的恩人客氣一點!
「小叮當自從開始運動之後,變得很虛弱。」于含笑把貓咪放上看診台。
他發現,現場淨室之後,她講話不會結巴了?!
「虛弱?那跟運動無關吧!」他模模貓咪、仔細檢查。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它好像……懷孕了。」
她的疑慮是︰貓咪開始走出家門,很容易跟附近的野貓發生不潔的關系!
是的——她的貓咪不準跟任何來路不明的野貓發生關系,她不允許!所以……為此,她的心情很不好!
「懷孕?」岳久權不置可否地睨著她看。「它並沒有任何懷孕的現象。」
「但是……它最近……最近晚上都會……」于含笑有些慌張,她不斷在腦海中斟酌合適而文雅的字眼。
「發情。」他她接口說完整。這陣子,晚上都會听見貓的發情叫聲,他曉得她的疑慮。
「嗯。」她用力點頭,一張臉漲得又紅又燙。「它這幾天病懨懨的,很嗜睡,有時候還會顫抖,而且它會嘔吐……」
「發情是正常的,你無法阻止動物的生理現象,不過……嘔吐並不代表它懷孕了。」他搖頭。她真的是想太多了。
「那……是怎麼樣?」于含笑愁眉苦臉地看著他。
「可能是血糖太低。它的胰島素注射劑量,我會再減少一點,看看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可是……」于含笑臉上寫明了她的擔憂、為難。
「怎麼?」他問。
「岳醫師……那如果……我是說,可以杜絕它發情嗎?」于含笑投以無助的目光,一臉欲言又止。
「你認為有必要?」他不懂。
「……」她的神情有些不安。不說話、緊抿的唇瓣,透露她的堅持。
他了解了。她這算是……精神潔癖?!
「你不希望它與別的貓交配,也不希望它生其他小貓?」
「嗯。」她點頭。
他攤攤手,嘆口氣道︰「母貓初次發情之前可以結扎,觀察和手術、加上手術後的休息,需要兩、三天的時間,你可以接受讓它住院吧?」
「好!讓它住院!」她放心了,綻開淺淺的笑容
她又笑了!岳久權看著她,原本板著的臉也不覺之柔和。
哭笑不得哪!這麻煩的女人,真是怪癖一堆、非常神經質!
她在他心里的印象,一直在改變。好的、壞的……壞的、好的,見她對他全然信賴、托付似的無助神情,他竟也有些不忍。
對她原有的不耐情緒,慢慢褪去了,心里也不那麼計較她上次對他的叫囂。
他……不想討厭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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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村莊里升起炊煙……廚香陣陣,誘惑得很!縱然饑腸轆轆,但于含笑蜷在窗邊的椅子上,動都不想動。
沒錯,她就是懶到這種程度,連肚子餓了都懶得吃。茶幾上,是一壺早巳冷掉的花茶,沒有貓咪在身邊陪伴,很寂寞……
雖然,貓咪才離開她幾天,而且她也去對面探過它兩次。
思緒……飄著,不覺想起某個人——對面那個獸醫!
她猛地發現,居然會有個男人,可以讓她這麼自在地面對引這種奇妙的感覺,讓她覺得有趣……想著想著,她唇角,不禁掛上一彎微笑。
他幾歲呢?為什麼會來到村子里呢?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結婚了嗎?他有些什麼樣的生活習慣呢?他……
好多的好奇、好多天馬行空的想像,在她腦海中拼湊、浮現。
叮咚——門鈴響起。
于含笑震顫了下,納悶看往大門的方向,然後……她不在乎地又收回視線,沒有動作、維持相同的姿勢。
一定是按錯門鈴的!她這兒,不會有訪客。她並不打算去開門。
叮——咚——再一次,門鈴響起,這次的鈴聲持續著,相當擾人。
嘆了口氣,她蹙眉,緩慢地站起來,前去開門。
拉開一小道門縫——「誰?」
「是我!」岳久權出聲。
「有事嗎?」于含笑將門整個拉開。「小叮當?!」她驚喜地看著他懷中抱著貓咪,歡欣地接過手來,對咪又親又抱。
「都OK了!它的手術沒問題,這幾天讓它多休息。」他看她抱著貓咪親密的模樣。他很懷疑……除了寵物,她跟人會如此親近嗎?
突然覺得……她太自閉了!也更加好奇她的居家生活。他的目光——往她屋內瞥了眼。
「呃、你……要不要進來喝杯茶?」于含笑捕捉到
他探向屋內眼光,不自覺地月兌口問他。
「嗯?」岳久權愣了下,隨即興味地挑挑眉,睇著她瞧。她會邀人踏進她的屋子?他很意外。
「我……嗯……你……」于含笑咽著口水,他那樣的目光,讓她臉上燒灼了起來。
沒有等她吞吞吐吐多講一句話,他舉步邁進屋里。
于含笑感到稍稍錯愕,隨後……轉身隨他進屋。
岳久權站在客廳環視一圈——這女人的居家生活不如想像中神秘詭異,房子里面布置得十分雅致、有條有理,她根本不會是精神有問題的人。
移動步履,視線投向窗邊——窗邊有部電視機。
「你喜歡模黑看電視嗎?」他問。
「你怎麼知道?」于含笑懷疑地回問。
「……」岳久權苦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幽室中的光影在窗戶邊閃爍,所以造成村民誤解的詭異色彩,以為是靈異現象。
其實隨便想也知道、那不過是電視熒幕放射出來光影,普通的常識罷了!只是村民們對她的誤解太多,杯弓蛇影、道听途說,是這里的文化;茶余飯後的消遣話題,就是努力把芝麻說成綠豆。
「你喜歡看老電影?」他順手拿起一片她牆壁架上的影片。北非諜影?她真懷古!
「嗯。」她點點頭,抱著貓咪杵在一旁。
放眼望去,她架上的收藏真不少,除了上百部電影片子之外,還有數不盡的黑膠唱碟。再看看後頭的鋼琴——
「上次忘了問你——你是學音樂的?」他想……他猜得沒錯。
「嗯,從小就學音樂,九歲就到國外了,我是曼哈頓音樂學院畢業的。」隨著他的話題,于含笑忘卻原有的心防。
紐約回來的?!曼哈頓音樂學院……岳久權更好奇了——
「你怎麼會回來台灣、自己住在這里?」
「……」于含笑僵著臉色,沒有回答。
她從小就移民紐約,前年,她的父母離異,她像個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沒有人要她,她索性就識相一點,自己離開。
她的家庭,本就親情淡薄,相當疏遠;她沒有兄弟姊妹,唯一的家產就只有去世的爺爺留給她的這棟房子,她只能回到這里了……
「你不是要請我喝茶?」瞧她黯淡下來的眼眸,岳久權知道自己問了她不想提及的事情,他語氣很自然地轉移話題。
「嗯?」于含笑眨了眨眼楮,隨即會意。「喔!你坐,我去燒水。」
她快速走開,岳久權看著她的背影……
久久,他才斂起目光,自己隨意在她的收藏架上參觀瀏覽,挑了一片唱碟,放進旁邊那部舊唱機里。
輕盈的旋律,在屋中流泄……
許久,都不見她人影;他納悶地往廚房方向走去,看見身影單薄的她,站在瓦斯爐前守著,她低著頭,似乎思考入神了。
「你在想什麼?」
突然的聲音,讓她嚇了一大跳!
「我……」她撫平驚嚇,傻傻地看著他。
視線一瞥,岳久權看見在滴著水的水龍頭——
「鎖不緊?」他扭了幾次,發現水滴仍然不止。
「壞了!」她說。
「怎麼不修一修?」他看到水龍頭下的鍋子,知道那是用來盛水的。
「我不會修。」于含笑很無辜地看著他。
他聳了聳濃眉。很正常,女孩子通常不會修這些東西。
「你可以叫人來修理。」
于含笑搖搖頭。「我不想讓其他人踏進屋子來。」
「就因為這樣?你情願讓水一直漏?」岳久權發現她的怪癖很嚴重!捍守著自己的領域,地域性十分強烈!
「嗯!」她很肯定地點著頭。
「……」岳久權結舌。他還能說什麼?!這女人……真怪!不過,他越來越了解她那些特異的習性與生活方式1
「有沒有扳手?」他問。
「有,就在旁邊的抽屜里。」她乖乖回答。
「嗯。」索性,他幫她修好吧!
兩三下,問題很順利解決,試了幾次……已經不漏水了!
于含笑站在一邊看著,很驚奇、很高興地……以發亮目光看著他。
「干嘛用那種崇拜的眼看我?」他覺得好笑。
不過,自己竟也在她目光下,感到得意?只因為一件小事?!她……很容易讓他有成就感!
「我以為你只會修理動物!」她的口氣不覺俏皮了起來。
「我不只會修理動物、會修水龍頭,也會修理人!」
岳久權玩笑地對她眨眼。
「呵——」她笑出聲音。沒想到,這醫生也會開玩笑?!
看著她的笑靨,他迷惘了……她這怪女人,其實很純真!
心緒一陣恍惚,隨即,回過神——
見鬼的!為何每次看到她的笑容,他就會恍惚失神?!
「鎮上有間小餐館,口味還不錯,你……還沒吃飯吧?要不要一起吃飯?」更見鬼的,他居然提出邀約?
「……」于含笑遲疑片刻……「好啊!」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答應,也許是因為肚子真的餓了、也許是她不想抗拒這個人?!
「走吧!」他舉步。
「那……茶?」水沸騰了,她關了瓦斯爐,征詢地看著他。
「不用準備了,先吃飯去,或者……晚點再喝!」他回答她,後頭挑逗意味的句子……不著痕跡溜出口。
他——會再踏進這間屋子的!
「嗯。」她沒察覺他的暗示。
兩個人都很見鬼的忘記矜持……也讓村民見鬼似的瞪大眼楮,看到他們一起走出她家、坐著他的車子,往鎮上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