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翼雙飛(上) 第3章(2)

「我喜歡能夠毀天滅地的狂風暴雨。」他微笑著,最好那狂風暴雨能毀掉所有殘害他的人,方能解他心頭之恨。

明確感受到他強烈的殺意與恨意,瑤光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說實話,她對他的感覺既復雜且奇怪,離他遠遠的時候,就會想親近他、了解他,待接近後,又會發現他很可怕,讓她想要遠遠逃開,這真的很矛盾。

「呵,每個人的喜好不同,像我就很喜歡陽光燦爛的日子,只消太陽一出來,整個人就精氣神十足,覺得到處充滿希望。」她干笑一聲,說著自己的喜好,淡化他的狠戾。

爆熙禛冷哼了聲,以不屑的口吻道︰「那是因為你不曾被打落到萬丈深淵,以至于覺得看到陽光就充滿希望,愈是燦爛的陽光只會愈教我深惡痛絕。」

「老是想著這些陰沉的事,你會比較開心嗎?想想你心愛的人,她應當會希望你快樂度過每一天。」她希望他能看開點,過去的事已成過去,離開的家人再也回不來,話下來的人應該努力過每一天才對。

听戚瑤光提及蝶兒,心頭猛地一酸,想起被他珍藏又珍藏的訣別信……

其實當日他真正想要君傲翊帶給蝶兒的話是,不要忘了他是如何深愛她;不要忘了他們倆的海誓山盟,不要忘了他如何溫存吻過她柔軟的唇瓣。

被困在「龍恩寺」的他無法踏出寺門一步,期待她能夠排除萬難上山來見他,親口告訴他,她會等他,不論多久都願意等。

可是他等到的竟是教他心碎欲絕的訣別信!

不!不會的,他的蝶兒不會那樣殘忍對他,她是愛他的,他知道,一直都知道,他們倆的感情絕無一絲虛情假意。

她為何要寫那封信?為何要把發釵送回?他真的好想知道,若不能親口問她、親耳听見答案,他死都不會暝目。

他痛苦自嘲一笑。「我已經許久沒見到她了,如今的她怎麼想,我可不曉得。」

聞言,瑤光啞然無言。

影阿,苑舞秋都嫁人了,心底是否還在意宮熙禛,這世間恐怕除了苑舞秋自己外,沒人知道。

偏偏她也不能把實情攤開來講,他這人一狂暴起來就像頭猛獸,她可不想承受他的怒氣,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保持沉默。

「我記得前頭有羅漢果,我們去采吧。」趕忙轉移話題,帶繭的手指向前方。

爆熙禛沒有反對,跟在她身後往前走。

兩個人在下著雨的山林里沉默走著,瑤光幾番想找話題跟他聊,偏偏想不到可以跟他聊什麼。

兩人走了好一會兒,遠遠的在小路另一端出現一名樵夫,背著淋濕的柴薪朝他們走來。

爆熙禛敏銳地發現來人,全身立即緊繃戒備,低垂著頭,透過斗笠帽檐不動聲色打量那名面目不清的樵夫,懷疑那又是聖上派來殺他的殺手。

「咦?這麼惡劣的天候,居然也有人和我們一樣上山來。」瑤光也發現樵夫的身影,略感驚訝。

樵夫的身影漸漸走近放大,已近到不再受濃霧影響,可以清楚看見樵夫是名身形高大結實的男子,他步伐沉穩,一步步朝他們走來。

爆熙禛眼眉低斂,默不作聲的抓緊挖掘草藥的鋤頭。

樵夫已然來到五步遠的距離,他同樣頭戴斗笠身穿簑衣,斗笠下隱藏的是一雙銳利帶著殺氣的三角眼。

瑤光不知為何背脊突然泛起一股寒意,疑惑地喃喃自語。「是起風了嗎?怎麼突然更冷了?」

一陣風吹來,細雨斜打在三人身上,如冰冷的細針,沁入骨膚,教人遍體生寒。

風馳電掣,于樵夫拿著斧頭砍向宮熙禛之際,他已先出腿將擋在身前的戚瑤光踢到一旁,手中的鋤頭同時砍向偽裝成樵夫的殺手。

瑤光猝不及防地被狠踹一腳,痛叫出聲,整個人像顆球一樣滾落小徑,翻了好幾圈。

小鋤頭迎擊大斧頭,傳出鈍鈍的撞擊聲。

「承恩,受死吧!」殺手大喝。

爆熙禛彎身躲過殺手的橫劈,緊接著使出掃堂腿,將殺手重重掃倒摔地,手中的鋤頭于眨眼間砍向殺手。

出手擊殺宮熙禛的正是被聖上安插在「龍恩寺」的眼線,那一夜他在崖上將宮熙禛擊殺落崖後,自認已達成聖上交辦的任務。

可聖上沒見到宮熙禛的人頭就不放心,仍命他在墜崖處四周尋找,目的就是要找到宮熙禛的尸體。

近一個月來他在這附近尋找,皆不見宮熙禛的尸首或身影,一籌莫展之際,只好到附近的鎮上再打探消息,看是否有人曾救過或埋葬過一名和尚,終于昨日在小酒肆听人談論起一名醫術高明的女大夫就住在這片山林里,有時會到鎮上為人號脈診治……

承恩不會正巧被女大夫救走了吧?他打听到女大夫的住處,前去探問時卻撲了一個空,思及鎮民說她會上山采藥,便決定到山里來尋人,皇天不負苦心人,他不僅找到了這女大夫,還撞見未死的宮熙禛,登時心下大喜,這次一定要取得宮熙禛的項上人頭回京復命。

「鹿死誰手還是未知數。」

鋤頭雖小,但仍準確無誤劈中殺手,可惜殺手身手不弱,躲過要害,僅讓小鋤頭劈中肩頭。

殺手吃痛悶哼了聲,屈膝踢向上方的宮熙禛月復部,受創的宮熙禛往後仰跌,咬牙忍痛立即翻身,順手拾起殺手落在地上的斧頭予以反擊。

跌得莫名其妙的瑤光甩甩頭,見宮熙禛與樵夫生死相斗嚇白了臉,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完全不曉得,慌得六神無主,左右張望搜索枯枝想要助宮熙禛月兌險。

有備而來的殺手取出長劍,刷刺向宮熙禛。

爆熙禛偏頭躲過刺向腦門的劍,舉斧運用巧勁砍向長劍,激起火光,發出刺耳聲響。

幾次過招皆無法順利拿下宮熙禛的項上人頭,殺手開始焦躁起來,宮熙禛不過是個自小養尊處優的公子爺兒,武功竟與他勢均力敵,一點道理也沒有。

「可惡!」

殺手咬牙怒吼,運用內力企圖震開頑強的宮熙赴

傷勢並未完全痊愈的宮熙禛其實抵抗得很吃力,可是想要活下來為家人報仇及再見蝶兒一面的意志力讓他不認輸,同樣使出內力抗衡。

盡避他自小就愛玩愛鬧,爹娘也由著他像小霸王似的到處闖禍鬧事,不過他們對他也有嚴格的要求,即是他必須熟讀兵法、諸子百家,甚至在他年幼時延請各路高手入府教授他武藝,讓他強身健體,因此方能與殺手周旋。

此戰驚險,一個小小閃神皆會使性命不保,但宮熙禛仍不慌不忙地回擊殺手,借由每次過招推斷殺手的弱點及可能會使出的下一招。

這些全是府里傳授他武藝的師傅教導他的應戰方法,愈是驚險愈是要冷靜,勢均力敵時就想辦法擾亂對手心神,增加求勝的機會。

「沒想到你如此不濟,三番兩次都無法拿下我,你主子大概會覺得所托非人吧!」薄唇邪惡一揚,不客氣地奚落殺手。

殺手被激怒,整個人猶如發了狂,手中的長劍唰、唰、唰地削向他的臉。

「我今日非取你項上人頭不可,讓你後悔今日膽敢嘲笑我,啊——」

面對發了狂的殺于,宮熙禛冷冷一笑,左右閃躲削刺而來的長劍,長劍劃破他的右頰,留下一道血痕,他並不覺得痛,反而仰頭大笑,似正狠狠嘲笑殺手一再拿他無可奈何。

刺耳的笑聲更加刺激煩躁的殺手,他朝天怒吼了聲。「不許笑!不許你嘲笑我!」

「你確實是功夫不濟,以前我府里隨便一個家丁都比你厲害,我為何不能笑?」宮熙禛趁殺手狂亂出招之際,斧頭橫劈,劃向殺手要害。

「不準笑!你休想騙我,你府里的家丁不可能比我還行!絕不可能!」

雙眼狂亂的殺手滿腦子充斥宮熙禛的譏諷,心思一片混亂,眼角瞥見斧面的銀光閃動時,僅來得及微微偏身,肚月復已被劃出一道血口子,痛得他齜牙咧嘴,暴怒不已。

「大話人人都會說,我府里的家丁已全部死絕,你當然可以不面對現實,繼續自欺欺人。」宮熙禛嘴上不饒人,繼續貶損殺手,從前他最拿手的絕活就是把眾人氣得半死,激怒殺手對他而言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

「我會讓你看見我的真本事,等你下地府後,看你還敢不敢嘲笑我!」殺手瘋了似的步伐紊亂,招式也變得雜亂無章。

相較于殺手的氣惱,宮熙禛平靜得不像正和人過招,反而像跳舞一樣,悠游自得,他甚至戲謔的開始吟詩。「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似笑非笑吟著詩的宮熙禛宛如變回從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丞相府麼子,身上所穿戴的斗笠簑衣瞬間猶似寶石頭冠與銀繡華服,風采逼人。

在一旁看得心驚膽顫的瑤光捂著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響,暗自贊嘆他的沉穩,身為醫者,她希望他們兩人不要生死相拼,有話好好說,可她再蠢也曉得,倘若宮熙禛不反擊,馬上就會成為地上死尸。

她希望宮熙禛能全身而退,或許可以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就是由她將殺手打昏,如此便可以結束這場血腥打斗。

殺手一徑的蠻拼硬干,突地一個不留神腳底打滑,殺手眸底閃過一絲驚慌,分心的想要保持平衡。

陰晦深沉的黑眸精光一閃,等的就是這一刻!爆熙禛往上一躍,瀟灑旋身,手中的斧頭猶如被賦與魂魄,帶著嗜血殺意如游龍般劃開殺手的頸子。

咚一聲,一顆黑色頭顱滾落于髒污泥水中,彈跳幾下,激起黃色水花,方停止,龐大的身軀砰然落地,激起更大的水花,艷紅的血染紅地上的雨水,匯流。

正找到樹干要敲昏殺手的瑤光床見殺手死在宮熙禛手中,且還身首異處,嚇得忍不住尖叫指控。「你殺了他!」

身上帶著大小劍傷已呈疲態的宮熙禛冷冷睨了她一眼,用不帶任何感情的口吻道︰「不殺他,難道要讓他殺我?」

「可……可是殺人總是不對。」

爆熙禛邪氣一笑,平視手中沾血的斧頭,妖魅的眸光流轉,伸出舌尖舌忝了口斧鋒上艷紅的鮮血。

瑤光被他詭異又恐怖的舉動嚇得毛骨聳然,掩唇發不出半點聲音,這畫面實在邪惡得讓她頭皮發麻,全身凍得像冰塊似的動彈不得,雙眼如著了魔,亦無法自他那張妖魅的俊臉移開。

舌忝過鮮血後,輕蔑一笑,這只是個開端,接下來他的雙手將沾滿更多鮮血。

他淡漠的轉身往回走,于經過戚瑤光身畔時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等等,你上哪兒去?」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找回聲音。

「回家。」他回答得簡潔有力。

沒膽追上前的瑤光牙齒打顫,揚聲再問︰「不、不用把他埋了嗎?」

「要埋你自己去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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