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開玩笑的。」我怕他不開心,連忙扯開笑容,「你別這麼認真好不好?如果你覺得歉疚呢,就在今晚補償我吧?」
他抬起眼,深深凝視著我,「你想我補償什麼?」
我無奈地翻了翻白眼,「李三少爺,是不是凡事都要我厚著臉皮講白了,你才懂得怎麼做?」
他淡淡笑了笑,只是很隱晦地說了一句︰「今晚我送一個漂亮的花燈給你。」
「我才不稀罕。」我假裝不在意地別過臉,但心底卻無法抑制地涌上了一絲甜意。
誰知那家伙淡淡地補了一句︰「那我就不送了。」
這家伙真是不解風情啊!
「李玄霸,今晚要是不教訓一下你,我就不姓蕭。」我翻臉了,轉身作勢就欲打他,可惜我那三腳貓的身手,他根本就沒放在眼里,輕而易舉地就抓住了我那只「行凶」的手。
「你打不過我。」
雖然他說的是實話,但我這口氣就是咽不下去。
「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好好讓你吃吃苦頭。」
我信誓旦旦地發表宣言,但那家伙的臉上卻還是一副淡漠而不以為然的模樣。
我不禁冷哼了一聲。
「走吧,去看煙花。」
他微微一笑,拉起了我的手,正要出門的時候,卻看見一道人影正急急忙忙往這里跑來。
「蕭公子——蕭姑娘——」
我定楮一看,竟是齊王府的管家陳青。
這時候他來找我們干什麼?
我和李玄霸對望了一眼。
「蕭姑娘——」陳青一邊朝我們跑來,一邊急聲呼喚。他的臉色慘白得像鬼,可能是因為跑得太急了,又或者是因為太過慌張竟一跤狼狽地跌倒在地上。
「陳叔——」我連忙跑過去,攙扶起他。
「發生什麼事了?」我見陳叔神色不尋常,心中不禁掠過不祥的預感。
「快——快去救——」陳青劇烈地喘息著,好不容易才緩過一口氣,「去救陳媽——她在大堂——正被王爺毒打——」
吧娘?
我心里一沉,還未及反應,身旁只覺白影一閃,李玄霸已經飛身往大堂掠去。
我扶起陳叔急急趕了過去,然而,當我們趕到大堂的時候,只看到廳堂門口圍著很多人,他們正相互交談,低頭竊竊私語著。
而李玄霸就站在人群里,眼楮望向大堂,緊抿著雙唇一句話也沒說,但臉上的神色卻是極為難看。
「干娘怎麼樣了?」我擠過去,正想沖進去救人,就見廳堂里有人抬著一副擔架走了出來。
「讓一讓——讓一讓——」
人群頓時自動地讓出了一條空道。
擔架上,躺著一名面色慘白,全身是傷的婦人,雙目緊閉,就連氣息也似乎微弱得察覺不出來了——竟真是陳善意。
「干娘——」我心中一慌,只覺渾身冰冷,正要不顧一切地沖出去,卻被李玄霸一把緊緊地拉住。
他的手比我的手還要冷。
我回過頭,見他朝我輕搖了搖頭。
陳青見狀,連忙緊跟過去,護在干娘後面。
「哎,王爺現在脾氣越來越壞了,連從小養大自己的女乃娘都打——」
「小聲些啊,你不要命了嗎?」
「陳媽真可憐,她只是好心勸王爺不要喝太多酒。」
「哎,今天可是元宵節啊——沒想到——」
……
旁邊的議論聲我已經漸漸听不清,我緊緊地握緊了手心。透過模糊的視線,我看見陳善意被抬著,轉到後院去了。
人潮漸漸散去了,而大堂里早已醉成一攤爛泥的李元吉也被護衛侍從扶進了房間。
沒過多久,陳青又走了過來,臉上滿是嘆息沉痛之色。
我沖上去,焦急地劈頭就問︰「陳叔,干娘呢?現在怎麼樣?快帶我去見她——」
陳叔悲痛地嘆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語聲哽咽︰「陳媽——陳媽——怕是不行了——」
「什麼?」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覺在那一瞬間連血液都凝結成冰。
「她現在人在哪里?」手上驀地握緊,我緊緊反握住了李玄霸冰冷的手。
「柴房。」
陳青才回答完,我就掙月兌了李玄霸的手,朝柴房急奔而去。
簡陋而冰冷的柴房里,只有一盞微弱的油燈淺照。寒風從破爛的門窗里直貫而入,帶來陣陣沁人心骨的寒意。
陳善意就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冷硬的木床上,身上只蓋了條薄薄的被單,氣息微弱。
看到眼前的情景,一股熱血頓時直沖到頭頂,「為什麼不找大夫?快找大夫啊——」我轉頭對後面趕來的陳青怒吼。
陳青搖頭,神色悲痛而無奈,「蕭姑娘,王爺剛才吩咐了,誰也不準幫陳媽找大夫——」
「他還是不是人!」此時此刻,我真的有殺人的沖動。
「王爺他也是喝醉了——」陳青嘆了口氣,「平常的時候,他還是會顧忌陳媽幾分的,今晚他趁著喝多了酒,就——」
「他這是借酒行凶。他說不準找大夫,你們就真不找嗎?」我憤怒地轉身,就想自己出門找大夫,身後卻響起了微弱的呼喚聲。
「瀟瀟——」
我轉過身,看著那張虛弱蒼白的臉,喉間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狠狠堵住,「干娘——」我飛奔直床前,緊緊抓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瀟——瀟瀟,是你嗎?」
陳善意似乎听到了我的聲音,吃力地睜開眼。
那雙眼楮布滿了疲倦和血絲。
「是我。是我。」我強忍住淚,扯開笑容,「干娘,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我現在就幫你找大夫——」
「不用了。」陳善意搖頭,似想微笑,卻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半晌,她才緩過一口氣,喘息著道︰「我這把老骨頭——已經——已經不行了——」
「不會——不會的——」
淚水終于從眼角滑落,我與陳善意雖然相處不久,但這一個月來,我每次看見她就像看見自己的親人一樣,也許,我根本就已經把她當成自己的母親了。
這樣一個善良而慈祥的老人不應該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我一定會把你醫好的。我會幫你找最好的大夫——你一定會長命百歲——」淚水不斷地滑落,止也止不住。
我無法眼睜睜看著她就這樣離開。
「傻丫頭——」陳善意伸出了手,慈祥地輕撫上我的發,「你有這個心,就足夠了——如果——如果四少爺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心滿意足了。」
她的眼底掠過嘆息的神色,無奈而又悲傷。
「其實,四少爺很可憐,從小就沒人愛,沒人疼——」
即使被傷透了心,她的心里還是記掛著她的四少爺,但此時此刻,那個讓人痛心疾首的四少爺又在哪里?
我緊緊咬住下唇,心口像火燒般地疼痛著。
「蕭公子——」陳善意忽然將目光調向一旁沉默不語的李玄霸,「你可以走過來一點嗎?」
李玄霸緊抿著唇,沉默地走到她的面前。
陳媽伸手握住了李玄霸冰冷的手,然後,將我的手和他的手合放在一起。
「以後,你們兩個人——要好好相處——」她微微喘息著,「可惜,我是喝不上你們的喜酒了——」
「會的。干娘,你一定會喝上,我們明天就成親,你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我的聲音已然哽咽,再也無法說下去。
李玄霸默默地握緊了我的手。
我從他沉默的眼底捕捉到了無法掩飾的傷痛。
「蕭公子,我有話——有話要對你說——」
看著陳善意哀求的目光,李玄霸輕俯下了身。
「三少爺——」
那輕輕的一聲三少爺,讓我為之一震,但李玄霸似乎早已料到,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是你,三少爺。」陳善意忽然笑了起來,「雖然只是在你很小的時候,見過幾次面,但我記得你。原本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李玄霸微垂下眼簾。
陳善意緊緊握住我們的手。
「我老了,很多事也不想再弄明白,但三少爺,我求你一件事。」她劇烈地喘息了一下,才緩過一口氣,「不要太為難四少爺——你們——你們——畢竟是兄弟——」
我不忍心再看陳善意那沉痛的眼神,別開了臉。
一直緊握著我們的那雙手終于無力地松開。我心中一涼,回過了頭,就見陳善意已經閉上了雙眼,氣息全無。
「干娘——」
我伸手緊緊掩住了唇,壓抑著自己的哭聲,但淚水依舊不斷地滑落。
一雙手把我輕輕地擁入懷抱之中,終于再也壓抑不住情感,我埋首在那具溫暖的懷抱里,失聲痛哭。
「砰——」窗外,忽然響起了煙火盛放的聲音。
那燦爛的煙火在黑沉的夜幕中綻放出一朵朵美麗的火焰之花,卻像是燃燒在地獄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