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不讓人省心啊!
太福晉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珠菊,眸中閃過一絲不耐。
雖然早知道這個珠菊的心被養大了,卻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麼大!
不過是一個服侍鳴哥兒的下人,就算再有臉面,那也只是個下人,竟然敢在嫡福晉入府的頭一天,就來找她告狀?
前頭的筵席都還沒吃完呢,這丫頭就這麼在她跟前哭哭啼啼的,嘴里還連連抱怨著新進門的嫡福晉的行為有多麼粗鄙無禮。
「珠菊,記得自己的身分嗎?」
珠菊正說得哀哀切切,她那一大篇的話其實重點只有兩個,那就是新進門的沖喜福晉粗鄙不堪,還罔顧老祖宗的禁令徑自入了郡王爺的院子,更擅自使人將她這個忠心耿耿的丫鬟給驅離。
她說得正開心,突然被太福晉這麼一間,頓時愣住了,一時顧不上回答,有些愣頭愣腦地直直看著太福晉,連規矩都忘了。
「忘了?你是個下人,主子們給你臉面的時候你才有臉面,若是主子們不想給你臉面,你就什麼都不是,看來你是該好好重新學習一下規矩了。」
即使是說著這樣嚴厲的話,太福晉的臉上依舊芾著淺淺的笑容,絲毫看不出半點怒氣,那語氣彷佛只是在說今兒個天氣很好一般。
只是當她話音一落,身後肅立的伺候嬤嬤們已經利落的將珠菊的嘴給堵了拖下去。
看來,當初鳴哥兒堅持留下珠菊的理由很正確,因為珠菊的確很蠢,不但蠢到瞧不出自家主子其實是在裝病,坐實鳴哥兒病重的傳言,現在還蠢到跑到自己面前來告狀。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珠菊被拉下去,腦海里還在思索著那新進門的孫媳婦到底是個聰明還是個蠢的,竟然會在進門的頭一天,就對上了貼身伺候鳴哥兒的大丫鬟?
正在思索這個問題的答案時,門外突然急急忙忙地奔進了一個丫鬟,一進門就沖著太福晉急聲說道——
「太福晉,不好了,明珠格格剛才帶著人沖進了瀟湘院,說是今天一定要探看郡王爺,守在瀟湘院正房門外的是福晉的丫鬟,那丫鬟攔著不讓進,結果被格格的人拿下了,現在正教訓著。」
太福晉一听,面色一變,霍地站起身來,連話都沒說就走出門去。
懊死的,這些人只怕也真是耐不住性子了,連這種上不了台面的硬闖把戲都敢使出來!
這朝廷里里外外誰不知道,明珠格格的阿瑪是大阿哥的人,而大阿哥向來對于鳴哥兒在皇上心里頭的地位很是忌憚,一直很想拉櫳。
所幸鳴哥兒雖然年少,但是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對于這位排行最長,可是德行不備的皇子很不看好,所以只是敬而遠之。
這陣子鳴哥兒臥病在床,皇上的賞賜卻沒斷過,倒讓這些皇子們有些坐立不安的想要來探探虛實了。
雖然已經將所有的事情布置好了,再加上相信聞曙舟那小子的醫術,她相信一般人找不出破綻,可是……
想到那個剛進門的孫媳婦,太福晉的心里還是沒啥底,只能匆匆地趕過去瞧瞧。
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太福晉在半途上與收到消息急急趕來的老福晉會合,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瀟湘院走去。
眾人才到了瀟湘院門口,就見已經褪去盛妝喜服的闕飛冬已拿了一張凳子端坐在正房門口,一雙眼紅通通的,嘴里還不斷叨念著——
「我怎麼這樣命苦,雖是嫁來沖喜,可我也是一心盼著夫君能夠身體健康,更想著好歹嫁進了郡王府,有著皇上的恩寵,身分也在那里,倒不至于被那起拜高踩低的小人欺負,可如今才嫁進郡王府第一天,被人打上門來,嗚嗚嗚……我要進宮……我要進宮問問皇上,是不是郡王爺病了,就得遭人如此作踐?病重如斯卻還被人踐踏,連好好休養也不能夠……嗚嗚嗚……」
她一邊說一邊哭,別的姑娘家哭起來都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可闕飛冬哭起來卻沒有任何形象可言。
而明珠格格正一臉驚愕地呆立在正房門口,顯然對于闕飛冬這種粗鄙毫無形象的舉動有些不知所措。
她奉大阿哥之命,一直想要來探探納蘭肅鳴病情的虛實,偏偏太福晉將郡王府圍成了鐵板一塊,讓她怎麼也進不來,好不容易今兒個郡王府喜宴,她終于逮著了個機會要去探探納蘭肅鳴。
誰知道她才發作教訓了一個守門的丫鬟,都還沒來得及闖進屋子,這個女人就抱了個凳子沖出來坐在門前,大有想要進去就得踏過她尸體的氣勢。這還不算,偏偏這女人還一邊哭訴,活像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似的。
自己也不過就是讓人打了那守在門口的丫鬟幾個耳光罷了,值得這樣嗎?
明珠格格咬著牙,忍下想要一鞭子打在闕飛冬這個不識相的女人身上的沖動,若是平常她自是忍不下這口氣,可她眼角已經瞥見了太福晉和老福晉眾人踏進院子的身影,這口氣她不想忍也得忍!
「嫂子,其實本格格也沒要干麼,只不過是憂心鳴哥哥的身體,所以想要進去探望他罷了,你若不允,好好說就是,我自會離去的。」明珠格格一改方才那盛氣凌人的模樣,有些手足無措、語氣帶點心虛的說道。
從沒想過以她堂堂和碩格格之尊,如今竟要向一個拿來沖喜的福晉賠不是,雖然她心里很清楚,這是做給剛過來的太福晉和老福晉看的,可明珠格格向來唯我獨尊慣了,如今這麼低聲下氣的道歉,就別提心里有多憋屈了。
敏銳的感覺到明珠格格的態度轉變,闕飛冬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她也瞧見太福晉和老福晉連袂而來,她抽噎了一聲,也不管明珠格格跟她說了什麼,跳起身朝著太福晉和老福晉快步奔去,然後準確無誤地跪倒在太福晉和老福晉的面前,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流淚。
方才的潑婦在轉瞬之間成了楚楚可憐的小白花,惹得人好不心疼,就連太福晉都被這姿態給揪了一把心。
「這是怎麼了,才剛進門頭一天,誰給你氣受了?」
「老祖宗,孫媳本就是微不足道之人,受氣有什麼要緊?只是怕郡王爺被人擾了養病,這才沖撞了明珠格格。」
不等旁人加油添醋,闕飛冬先一步認了自己的罪責,以免遭人借題發揮。雖然不知道納蘭肅鳴為何裝病,可他裝病自然有他的原因,身為他的妻子就得幫著他裝下去,而且還要裝得真真的,讓人找不到一絲的破綻。
「你也真是的,想來明珠格格不過是走岔了路,才會不小心來了瀟湘院,許是想著既然來了也不好過門不入,即便郡王爺正在養病,但守禮的她定會想要和郡王爺打聲招呼,這值得你這麼大驚小敝的嗎?」太福晉意有所指的對著闕飛冬道。
「是,孫媳婦知錯了!」
她這錯認得干淨利落,但再抬起頭來時,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人不問問她想說什麼都覺得虧心。
「有話就說,你既嫁入郡王府便是郡王府的主子了,咱們府里正經的主子不多,都是郡王爺的至親,說起話也不用吞吞吐吐的。」
太福晉一番話說得明珠格格臉上火燒火燎的,太福晉這是拐著彎在怪她在郡王府里欺負了闕飛冬這個正經的主子呢!
「太福晉……」明珠格格張嘴想替自己解釋幾句,畢竟別說納蘭肅鳴是當今皇上眼前的紅人,就是這太福晉也是皇上的親姑姑,如若今兒個傳出什麼不好的話,別說自己的名聲,就是大阿哥及她阿瑪那邊的怒氣也夠她喝一壺的。
「沒事,就听听我這孫媳婦要說什麼。」
太福晉那雙火眼金楮,哪里瞧不出明珠格格想要為自己開月兌幾句的心思,但既然敢擅闖瀟湘院,她就算明的不說什麼,暗地里也不會輕易放過,哪會給明珠格格機會說話。
「老祖宗,方才孫媳婦瞧了郡王爺的臉色透著……透著一絲不好,孫媳婦想著是否帶著郡王爺去廣福寺休養,求佛祖看顧,望太福晉允準。」
她原想說死氣,可是話到了嘴邊,又怕老人家听著覺得晦氣,于是連忙改了過來,郡王府畢竟人多口雜,雖說有太福晉坐鎮,可若能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讓納蘭肅鳴出門,應該比整天關在瀟湘院里更方便他行事吧!
听到她的話,太福晉的眸子里驀地閃過一絲驚異的目光,怎麼也沒想到她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就下人們回報的消息判斷,飛冬也只不過進去兜轉了一圈,便是再心細靈巧,應該不至于發現鳴哥兒的秘密了吧?
可偏偏她的要求又這麼順應她們這一個做祖母、一個做娘親的心思,太福晉也舍不得不接下這個橄欖枝兒,可她還沒開口,明珠格格已經忍不住的噥道︰「就憑你也想替鳴哥哥做主?也不瞧瞧自己什麼身分,連個正式冊封文書都沒有呢,剛還敢大言不慚的說要進宮……」
方才被闕飛冬的撒潑打滾弄了個沒臉,再加上她沖喜的身分,明珠格格自然看她不順眼,忍不住撇唇譏諷道。
太福晉听著明珠格格的話,淡淡地挑眉看了她一眼,那銳利的眸光讓明珠格格忍不住縮了縮肩,想要避開。
「也好,既然你有這樣的心意,等郡王爺好些了,就帶著郡王爺出去養病吧,只盼你能向佛祖誠心祈求,好讓郡王爺的身子早日好起來。至于你的身分,祖母少不得為你進宮走一趟了,省得被人說三道四。」
「太福晉……」
明珠格格噥的同時一邊想,這恪敏郡王府的太福晉真是越老越胡涂了,相信沖喜這檔子事不說,還听信那丫頭的蠢話,讓重病的納蘭肅鳴去廣福寺靜養,看來當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不過這樣也好,她也算是對大阿哥有交代了!
耳朵听著外頭的動靜,納蘭肅鳴抿著的薄唇微微往上翹了翹,一抹笑在頰畔怎麼也收不回來。
沒想到她竟然是這麼個活寶,平素瞧起來倒是個端莊的,就算在繼母底下也是安安靜靜的過日子,沒想到撒起潑來竟也能讓人刮目相看。
顯然,她要離去前的那句「我知道了」應是瞧出了他刻意裝病必有所圖,所以特地出去為他打發麻煩的。
見她為了自己連臉面都不顧,納蘭肅鳴的心中自是躥起了一股暖意,可是他總覺得還有哪里怪怪的……想起她方才說話時的語氣和神色,她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兩道宛若斜刺入須的墨眉往眉心攏去,他的腦海中還在思索著她究竟誤會了什麼,原本閣上的門又再度被打開,方才一番作戲後已經通紅了雙眸的闕飛冬跟著太福晉和老福晉走了進來,而隨侍在側的下人都被屏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