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著!
他只想靜靜的守著心中的那個人,如今陷在沉睡中的她。
納蘭肅鳴萬事不顧,就算朝中大臣紛紛上書,直指早已病愈的恪敏郡王怠忽職守,皇上也已經幾次派了內侍過來宣了口諭讓他回京,可他硬是不理,也不回郡王府,只是靜靜的在廣福寺里頭守著闕飛冬。
一天、兩天……三天、五天……
京城里,關于恪敏郡王的痴心早已傳揚出去,當初那些不肯沖喜的閨閣千金個個扼腕不已。
一心等著看闕飛冬笑話的闕紅雲都嫉恨得天天扎小人,巴不得闕飛冬別繼續吊著這麼一口氣,趕緊早早轉世投胎,好騰出位置給別人。
太福晉和老福晉也不知道親自來勸了多少次,可是納蘭肅鳴就是不肯理會,滿心滿眼,就只有闕飛冬。
他整天只瞧著沉睡的她,彷佛怎麼瞧都瞧不夠似的。
而納蘭肅鳴這般的表現,也讓初時對他怨怒不已、一心只想為自家主子出氣的綠竹和棉青都忍不住傍了他好臉色看,更是天天跪求神佛,希望自家主子快些好起來,不要拆散這對有情人。
可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闕飛冬卻始終沒醒。
依照聞曙舟的說法,那巫氏下的毒藥分量極重,若非及時服下了回還丹,吊著那口氣,恐怕佳人早已香消玉殯。
納蘭肅鳴讓聞曙舟解毒,可那毒藥極為刁鑽,聞曙舟知道闕飛冬就是納蘭肅鳴的命根子,所以也不敢輕易嘗試,便想先拖著一口氣,看能否從巫氏口中挖出解藥,若當真無法,再考慮怎麼死馬當活馬醫。
偏偏巫氏的骨頭極硬,怎麼都不肯說出她下的是什麼毒。
「我說,你能不能別這麼動也不動的守在這,有我在,嫂子一時半刻死不了,你要不要再想法子好撬開巫氏的嘴?」
瞧著納蘭肅鳴這麼不眠不休的守著,聞曙舟自也憂心他的身體,于是想方設法的想要將他哄開。
「她既然如此嘴硬,便是我去也沒什麼用,何況巫氏並不是這樣有骨氣之人,重刑之下她卻死死熬著不願吐實,只怕是為了旁人。」
納蘭肅鳴不笨,早已想通了其中的關鍵,對于向來馬首是瞻的四阿哥也有了不同的想法。
「那……我再去尋尋四阿哥,既然人是從他府中出來的,或許他能有些線索?」
見好友這般難受,聞曙舟也不好過,自然想方設法的要幫忙。
「不用去找四哥了,以巫氏一個教坊司出來的姑娘,就算懂些醫術,手里頭又怎會有那樣不尋常的毒藥?」
納蘭肅鳴淡淡的說著自己心中的想法,也算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聞曙舟聞言先是驚愣地張大了嘴,然後才又緩緩的闔上,「你的意思是……那巫氏的作為,其實是四阿哥授意的?」
「若非他授意,又有人捏著巫氏的弱點,像她那樣一個姑娘,有可能生生熬過你調配出來的七香散嗎?」
「那倒是,七香散所引出來的痛苦,連最堅強的漢子都未必能夠撐住,更何況那樣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可是,為什麼?」四阿哥向來看中納蘭肅鳴的能力,又怎會這樣傷害他身邊的人?
「因為他不想冬兒成為我的弱點,成大事者應無所依戀。」納蘭肅鳴澀然地說,如果事情可以重來,他寧願從來不曾摻和進奪嫡這樣的事情之中。
「這……」聞曙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納蘭肅鳴很了解四阿哥,知道他的心性有多麼的堅韌,若非有那份堅韌,又何以從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熬到如今離著皇位只有一步之差的地位。
皇上年邁,以四哥的手段,只消再熬個幾年,若無意外,那皇位于他是唾手可得,而自己也會博得一份從龍之功。
可如今……誰又稀罕那份功勞?他只願冬兒能夠醒來,往後即便做個默默無聞的平頭百姓,只要能和她長相廝守,他也甘之如飴。
「那你就真的這般只守著她?若是她死了呢?」
「她活著一天我守著她一天,她若是死了,我便守著她的墳過日子。」
「你傻了嗎,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沒想到納蘭肅鳴竟這樣打算,聞曙舟只覺得他真的瘋了。
「值。」
沒有再多說什麼,納蘭肅鳴的目光只是痴痴的望著闕飛冬,回憶著她曾笑得鮮活的模樣,從她進入他心頭的那刻起,他就希望有朝一日,她的眼底能只看著他,現在她睜不了眼,那就換他看著她,一輩子守護著她……
清晨的雲霧剛剛散開,廣福寺所在的山上還帶著幾分縹緲的氣息。
納蘭肅鳴一如以往的在天剛亮時就去佛前誦經,等到做完了早課,他便又回到他們的院子,接手照顧闕飛冬的一切事宜。
日子過得悠閑,若非闕飛冬的氣息越發微弱,他倒是漸漸喜歡上這種日子了。
進了院子,便見綠竹和棉青一如既往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納蘭肅鳴原本有些懸著的心就放了下來。
他正想走進屋里抱闕飛冬出來曬曬太陽,今日的陽光正好,暖暖地不炙人,結果才走沒兩步便被人從背後喊住。
「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竟然當真打算躲在這兒一輩子嗎?」
那語氣里有著恨鐵不成鋼的悵然,納蘭肅鳴回了頭,便瞧見了威儀堂堂的四阿哥正站在背後不遠處。
「四哥……」他猶豫了好一會,才開口喊道。
見了害了飛冬的始作俑者,納蘭肅鳴的心中其實也是五味雜陳。
眼前這個男人其實一直是他景仰的對象,打小就處處照拂自己,更在他阿瑪突然過世時,拉過恪敏郡王府一把。
這也是為什麼他明知這事是四哥授意,卻始終沒有對他有任何作為的原因。
「還願意喊我一聲四哥,倒是比我想的好多了。」
以為不過是一時胡涂,卻沒想到這表弟竟然會這麼倔強,逼得他不得不親自走這一趟。
他望著再無往昔那樣瀟灑恣意模樣的表弟,心里其實復雜萬分,他從沒想過他們之間會走到這一步。
他沒想到闕飛冬這個人人口中上不了台面的女人,竟對他這個天資過人的表弟這般重要。
可如今,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看走眼了。
那個女人雖是表弟的軟肋,可正如納蘭肅鳴過去所說的,有軟肋的人更容易讓人放心,像現在這樣破罐子破摔的態度,倒還真叫人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無論未來如何,你究竟是曾經助我,疼我的四哥,便是……便是明知飛冬如今這般是你示意的,做弟弟的卻不敢怨你。」
「你什麼時候學會說謊了?」四阿哥橫瞪了他一,沉聲喝斥。
「是真心話。」有些削瘦的臉龐上浮現了一抹笑容,納蘭肅鳴依然態度自若,不被四阿哥的厲聲喝斥所影響。
「從我幼年之時起,表哥便屢屢出手相助,光是這份情義,就算你親手殺了我,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可是我讓人傷了她,你卻心中怨懟?」
「曾經怨懟,可如今倒是放下了。」
「怎麼,能看得這麼開,難不成你還想出家做和尚了?」
那雲淡風輕的模樣,實在讓人有力也無處使,四阿哥如今越發恨鐵不成鋼。
「出家倒還不至于,但若她去了,我便將她的墳造在這兒,陪著她在這兒待一輩子,也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