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暈沉得難受,柴書南知道自己受了寒,幾經輾轉,終于還是幽幽轉醒。
一睜眼,就見蕊兒焦急地守在榻旁,雙手還忙碌地替她換著額上的濕巾。
看著蕊兒熟稔的架式,這丫頭閩也機伶,在她身旁跟久了,對于如何照顧病人倒也懂得七八分。
「我怎麼回來的?」盡避喉頭燒灼得難受,但柴書南還是忍著疼,想要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還記得自己落了水,那湖水凍得她四肢僵硬,本來她估算自己應該有足夠能力游向其他畫舫求救,但誰知才游到一半,那湖水便凍得她逐漸失去氣力。
她還以為自己就要香消玉殞在那幽深的湖水之中。
「小姐,你終于醒了!」一見主子終于睜了眼,蕊兒心中一顆大石終于落下。
「發生什麼事?」
「小姐,你也真是的,好端端怎麼給摔進湖里去了?」
蕊兒上了船,喝了潘府僕人端來的暖荼,她忽然覺得愛困,也不知怎地就在船艙中打了盹,等她好不容易轉醒,便听得湖上此起彼落的嘈雜聲。
她起身一瞧,就見她家主子身上那件五彩斑斕的衣棠,在湖心之上漂啊蕩的。
這一看,她嚇壞了,才想喊潘家公子救人,就見他氣急敗壞地進內艙,還大聲下令船夫不得救人。她這才意識到出了事,護主心切的她才想跳人水中救人,誰知撲通一聲,旁的畫舫已經有人先一步躍人水中。
那男人鐵青著一張臉,像老鷹捉小雞似的,將一息尚存的柴書南給拎上船,接著朝一位梨花帶淚的姑娘跟前一扔,便兀自進了船艙。
一等船靠了岸,蕊兒連忙死命地跳到那艘救了柴書南的畫舫上,將雖然陷人了昏迷,但顯然沒有大礙的柴書南給帶回聶府。
在聶夫人驚慌失措的一聲令下,聶府眾僕佣雞飛狗跳了起來,請大夫又熬姜煮藥的,好不容易才讓柴書南不再發冷。
她也才想去質問那潘家公子,畢竟他是最後一個同少夫人在一起的人,可誰知潘家少爺卻像個闖禍的小表似的,不論她怎麼喊、怎麼問,就只是躲在船艙里頭,不肯應她半聲。
「我不是跌下去的,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這賬,她記在潘文風身上了。
那該死的男人,不但對他色心大起,甚至還見死不救!
「你……自己跳下去的?」
一听柴書南的話,蕊兒的眼瞪得又圓又大,一雙眸子更是盛滿怨怪。
「少夫人,你就不能少點花樣嗎?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差點兒去見閻王了,要不是剛好赫連家的畫舫經過,救了你一命,我都不知道要拿什麼向疼你如命的夫人交代呢!」
長串的數落,就像是緊箍咒似的滔滔不絕在柴書南耳際回蕩,柴書南很清楚,要是自己不打斷蕊兒,那叨念絕對可以天長地久。
「一向听聞赫連家的人冷硬無情,他怎肯無端下湖救人?」
「是不肯啊!我忙著帶你回府的時候,听了幾個舫上伺候的丫環竊竊私語,說什麼你命大,要不是他們家少夫人板起一張臉,赫連家的少主才不肯下湖救你呢!」
這倒稀奇了!
赫連家……赫連家……莫不是……
像是想到什麼,柴書南唇畔牽起一抹笑。
她就說那赫連家听起來為何如此熟悉,如果她猜的沒錯,那赫連家的少夫人應該也是故人才對。
腦海中驀地浮現三個小娘子手牽著手一起出嫁的畫面,盡避多年未見,但她心里卻總記掛著呵!
看來,她得找個時間上赫連家道個謝、敘敘舊才是。
唇畔的笑意未減,柴書南任由往事在腦海里兜轉了好一會兒,這才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抬頭朝著蕊兒問道︰「對了,少爺呢?」
「少爺還在宮里。」
聞言,柴書南便撐著虛軟的身子,掙扎地想從軟榻上爬起……
「少夫人,你做啥啊?」
「我要去少爺的屋里。」
他會這麼晚還在宮里,必定是在煩惱皇上交代給他的任務,她迫不及待想告訴他,她可以幫他的。
「可是,大夫交代你不能下床的。」
「蕊兒,你忘了,我自個兒也是個大夫,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
旁人不知道,但蕊兒不可能不知道,她跟在她的身旁那麼久了,最清楚她是如何在因緣際會之下,識得藥仙,並且拜她為師。
她習得一身了得的好醫術,可礙于聶家的少夫人並不適合出外拋頭露面,所以她頂多在得空的時候,在城南辦起義診。
「少夫人,你也別心急,落下了病癥真的不好,不如這樣,等少爺一回來,我馬上告訴你?」
蕊兒真不懂,主子的一顆心怎就掛在少爺的身上?本來還以為少夫人已經對少爺死了心,沒想到摔了一跤,似是將以前那份瘋狂全都給喚回來了。
今兒個會上潘家也是因為少爺,現在病都還沒好,又急急忙忙要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
蕊兒想阻止,可是柴書南卻是一臉堅定,無論她好說歹說,都是要去。
即使步履艱辛,也陽止不了柴書南的堅持。
望著那搖搖晃晃的背影,蕊兒也只能認輸,跑上前去攙扶,領著柴書南往聶紫相獨居的院落走去。
希望今天少爺可以早些回來,對主子溫柔些,否則她還真怕少夫人會承受不住。
她似乎已經習慣擅闖他的院落了!
聶紫相拖著滿身的疲憊,怒視眼前就著搖曳燭光打盹的柴書南,對于她這個不速之客,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
心中滿是煩憂的他,壓根就沒那個心情理會。
靜靜凝視她好一會兒,心中才盤算著索性將屋子讓給她,但在轉身的那刻,像發現什麼不對勁,讓他頓住腳步。
她的臉上泛著一股不正常的潮紅,怎麼回事?
心中的懷疑讓他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沒有辦法就這麼狠心離去,聶紫相緩緩踱近。
才一靠近,她那帶著重重的喘息聲,就竄入他耳中。
不正常的潮紅和喘息,她生病了嗎?
生了病卻還堅持要在這兒等他回來,為什麼?
瞪著兀自沉睡中的她,滿月復的疑問得不到該有的答案,就在聶紫相不知自己該搖醒她還是走開時,柴書南突然睜開迷蒙的雙眼。
「你……回來啦……」
平素精氣神十足的聲音顯得虛弱,即使她努力想要站起,身子卻依然搖搖晃晃,讓人心驚。
「你怎麼了?」瞧她那硬撐的模樣,聶紫相忍不住地皺起眉。
如果身體不舒服,何必跑到他這兒來給他看?
心中這才犯著嘀咕,柴書南便又一個搖晃,眼看就要跌個倒栽蔥了,聶紫相也只能伸手扶她一把。
「不舒服,為什麼不在房里好好歇息?」
不知怎地,瞧著她的樣子,聶紫相的心竟也覺得有些沉甸甸的。
興許是習慣她那精力十足的模樣,如今的虛弱看起來就是刺眼。
「我可以幫上你的忙了……」雖然氣虛,可是當她說出這句話時,雙眼竟讓人有種閃閃發亮的錯覺。
沒頭沒尾的一句,聶紫相完全听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忙扶著她的手,就感到一股熾人的熱氣從她周身彌漫開來。
「給大夫看過了嗎?」他大可以將她扔給娘就算了,可是他卻破天荒地捺著性子朝她問道。
那些伺候她的丫環呢?
這府里的下人們是不是該好好整頓一番,竟然放著病中的主子不聞不問,還讓她在這兒等他回來。
「那不重要……」潮紅臉龐泛著興奮的光芒,她扯住他的手說道。「你不是說……找出配得上你的理由嗎?我找著了……」
這丫頭究竟在想什麼?
都已經病成這個樣子,竟然還在想配得上他的理由。
聶紫相簡直有些哭笑不得。
「我知道皇上下了旨要你找人替中了毒的璽貴妃解毒,宮里那些太醫全都束手無策,不過……沒關系,你不用怕,我可以幫你……」
像個孩子迫不及待想要展現自己手中的寶物,柴書南微喘著氣,興奮不已地接著說道。
「放心,我不會讓你被皇上責怪辦事不力的,我真的可以幫你,你相信我……相信我……我一定可以醫好她的……一定可以的。」
說著說著,她驀地伸手,拍著聶紫相偉岸的胸膛,似是要他安心,可是沒拍兩下,那強撐著的身子終究支撐不住,只覺得自己的眼皮兒愈來愈沉、愈來愈沉……
最終,她身子一軟,若非聶紫相眼捷手快,只怕那後腦勺又得撞出一個腫塊來了。
「你那顆腦袋瓜子里,究竟在想些什麼啊?」
還有,昨兒個明明她還活蹦亂跳的,甚至大言不慚說要擄獲他的心,怎麼今兒個卻又忽然染上風寒。
瞧著懷中軟綿綿的她,聶紫相就是覺得哪里怪怪的,可卻也無心探究,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往自己榻上走去。
喚來了丫頭,也喚來大夫,這一夜,聶紫相的院落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