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驤一將月光下抬頭仰天的女人畫作掛在白牆上待干,手上的煙像陪伴的妝點,在夜光下忽閃忽滅,左手邊的咖啡已冷,他不在意的端起,啜飲一口。
為何他從來不會想畫百惠?
百惠和費巧一樣美,甚至連個性、氣質都和外表相稱的美,她總是仙氣飄飄,不曾情緒激動,不曾對他說一句重話,甚至談離婚的時候都是理智客氣的,讓他連發怒、抗議的機會都沒有。
那是一段煎熬殘忍的歲月,當時他是剛崛起的新生代畫家,畫壇呼聲頗高,卻賣氣不佳,她扮演著男人背後的安穩好老婆,給他希望,給他未來,可是時日過久,她沒有等待到享用果實的時刻,拋下頹喪的他,毅然決然離開。
她離開一年後,他躍上國際舞台,勢如破竹。
他知道她不會錯過他的消息,也應該知道後來光那幾年短短幾季的拍賣,他創下的新紀錄就足夠正常家庭好幾輩子的花用,他有錢了,但是她沒有回頭,沒有難看的在他意氣風發之際回來攀親托熟。
這讓他連怨都沒有,或者該說,連高興也沒有,她像在距離外看著他,讓他有時不禁懷疑,他究竟有沒有認識過那個曾經是他的妻子的女人?
但是費巧不一樣,她將一切明確的攤在他的面前,赤果、真實、外放,且現實。
她明白的告知,痛恨沒錢的男人,連忍耐都不願意,甚至考量現實層面,讓她在面臨愛情和面包的選擇時,會比較偏向面包。
她現實,太現實了。
他卻動手畫下這個不諱言自己市儈的暴躁天使,且欲罷不能。
愛情在相遇的時間點里,果真有好與不好的差別。
她簡直是盲目的闖入,卻直接要命的踩住他,連現在該是他徹夜畫畫的時刻,腦子里依舊滿滿是在臥室里一身香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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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費巧醒來,發現他沒有與她一同躺在星空下,于是爬下床,往外尋去。
她知道他一定又畫了一夜,沒有睡覺。
看見他在畫作前面抽煙,她攀跳上他的背部。
「又畫我!」她語帶撒嬌,仿佛喜歡,又好像討厭,「我要跟你拿肖像費。」
「我付不起。」她可是一頭母獅子,要價不會太少。
「你當然付不起!我沒看見你賣出一幅畫,咖啡館還是愛開不開,你會窮死。」她嬌嗔。
「你怕不怕?」
「當然怕,怕死了,所以請你努力些,不然我要搶這間屋子來當溫室,你記得幫我引見你的房東。」
「這兒還不像溫室?」
她在剩余有限的牆面擺了花架,擺上一盆盆特殊的蘭花,接著無聲無息的換上大型垃圾桶,讓他丟顏料,更神不知鬼不覺的刷淨了一地的油彩,將地上亂擺的書籍整理上架,不知從哪里買來的舊木書櫃,與原木桌相映,顯得更有味道。
費巧笑開了,她喜歡侵略他的領地,自從他將門鈴的電線扯斷之後,她多了把鑰匙,于是趁著他作息不正常,她來來去去,又極有默契的縱容對方。
他縱容她的攻城掠地,她縱容他的任性作息。
「想不想出去?」沒見過這麼宅的酷帥男子,她都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走啊!」
白天,她忙,他睡;夜晚,她睡醒,他就任她要求。
夜的街有夜街的美,他們豢養彼此在自由的空間里,他不嫌她蒔花弄草常常弄斷指甲,她也越來越習慣他身上的油彩味,他不說話,她就說話。
「明天我要上插花課,下了課就直接回家。」
「要不要我載你回去?」
費巧又跳上他的熊背,「你不怕?」那一次,他險險心髒病發。
「怕死了。」
她掐住他的脖子,然後笑開,將綠綠的手指攤在他的面前給他看。
「干嘛?缺戒指?」
「不是。」她語帶委屈,「最討厭電視上有男生或男明星發表意見,說討厭看到女生的指甲髒髒的。可是你看,因為工作的關系,我的指甲縫隙已經變大,連逛超市選蚌東西,指甲都會弄髒。」
蕭驤一將她的手臂圈繞住自己,左右交握住她的柔荑,光想都知道她正嘟著嘴巴。
「我不怕。」
「不會覺得幻滅?」
幻滅?他從沒設定過她該是如何,既沒期待,哪來幻滅?
她突如其來的闖進他的生命,來了就是來了,他從沒設定過任何該有的情人模式,或者試圖改變她。
「你說話,我才會。」
「你的嘴巴真的很賤耶!明明是個酷男,說起話來卻壞得要死。」費巧勒住他的脖子,作勢掐死他。
「沒人對你說過雷同的話嗎?」他不信,這女人的尖牙利齒絕不是一天造就。
她癱在他的背上,「你真的很討厭。」
事實是,她喜歡他到無法稍離的地步,他宅,卻又給她太多驚喜;他不多話,一開口卻比任何一個多話的男人有趣得多。
從未有過的熱戀情緒把她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填補得飽滿,快樂就像要從每一個毛細孔跳出來歡笑。
「謝謝夸獎。」雖然被討厭,蕭驤一卻像中獎一樣。
費巧知道他根本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可是互懂的默契是這樣自然的包裹著兩人,幸福漫漫。
那就走下去吧!她喜歡這樣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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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老媽身體不適,還是回台北找看了多年的家醫科姜醫生,于是費巧接連幾日都帶著老媽搭客運到台北。
老媽也搭過很多次陽光司機的車,比她還興致勃勃。
「巧巧,我告訴你,那個小吳前幾天又問起你,說你好多天沒搭他的車,是不是時間有變動?我都不敢告訴他,我這個女兒三不五時就忙到沒回家。」費媽媽拍了拍女兒的小手,「人家可是很關心你,人品不錯,工作也穩定,你怎麼一點表示也沒有?」
「表示?」費巧瞪大眼,「媽,你是要我對他說,來啊,我等你把我娶回家,這樣嗎?」
「嘖!你真的很糟糕,那你以前是怎樣和那個姓江的走在一起的?就是糟糕的男人才會非常主動,好男人都客氣有禮,聰明的女人就該主動一點,素素阿姨的女兒就是這樣才追到教授老公,你看看,好男人就是要女人去追求。」費媽媽斥罵道。
「所以老爸是你主動追來的?」
「死丫頭,我在說什麼,你到底有沒有听懂?」
「有,你在授課。奇怪,你不是退休了?」
「有听懂,就照著做。」
「好……」費巧刻意拉長尾音,身體不好的人是老大,況且老媽還是她的債權人,她的地位非常低下,只有听話的份。
可是老媽說的是真的嗎?好男人都要女人去追?壞男人才會主動?
長發鬼有追她嗎?還是她主動追那個壞男人?
都不是啊!
愛情……算愛情嗎?她怕死了愛情,反正感情來了就是來了,好像也沒有誰追誰的那個步驟。
本來啊,要不是郎有情,妹有意,哪一段感情是可以因為其中一方追求就會修成正果的?總要都在不勉強的情況吧,不然,撐得住嗎?
「車來了,你先上。」費媽媽推女兒。
「奇怪了,你害羞喔?」費巧瞪大眼。
「你這死丫頭!」費媽媽敲了下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兒,她幾時才能讓她放心?
才踏上兩步,費巧想都沒想到,客運上可以開起歌唱大會,不禁兩眼微瞠,「現在……是怎樣?」
「這綠島像一只船,在月夜里搖啊搖……姑娘喲你為什麼……嗨,費媽媽、費小姐,早。」
「早……」費巧打招呼。
她有那麼久沒搭客運了嗎?現在這麼人性化了喔?是兼顧游覽車的功能了嗎?競爭有這麼強,需要這麼拚嗎?
「為什麼在我的心海里搖啊搖……」
「小吳!」菜籃族媽媽打斷陽光司機雄厚的聲音,「唱錯了,是這樣。姑娘喲你也在我的心海里飄呀飄……」
費巧狂笑出聲。
其他乘客受到感染,也跟著笑出聲。
吳偉恩抓抓頭,「被抓包……」
「沒關系啦,你的聲音好听比較重要。」菜籃族媽媽很有自知之明,「我不會唱歌,你唱。」
陽光司機繼續唱下去,「讓我的歌聲隨那微風,吹開了你的窗簾,讓我的衷情隨那流水,不斷的向你傾訴……」
「對著費小姐唱啊!」菜籃族媽媽好幫忙。
「呵呵,呵呵。」費巧笑得好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