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牡丹 第8章(1)

杭州這邊,韓紹花了十天時間,總算把一百萬兩籌到。

可難題來了,誰去送?

被擄的是自己的孩子,身為爹的韓紹自是當仁不讓。問題是現在韓天鶴不在,阜康不能一天沒人,只能另想辦法。

但如果請錢莊里的伙計領頭——不是韓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一百萬兩錢數不小,實在沒辦法放心。

幾番考量,韓紹只好召集韓家親戚二十余人,包括紅萼還有她爹,大家一起坐齊了商議。

開誠布公,韓紹把情況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所以呢?」韓紹的哥哥,紅萼得喊一聲大伯的韓明開口。「你要我們怎麼做?」

韓紹答︰「我想問問底下這些小輩,有沒有人願意擔起這工作——」

韓紹話一說完,原本窸窸窣窣不停的屋子,忽地靜了下來。在場的和韓天鶴同輩的表親少說也有十來個,但個個是你看我、我看你,沒一個說話。

瞧這景況,韓紹心寒了。

想他阜康,發達的時候,這一群人從沒忘過來分一杯羹。可阜康一有難,一個個卻縮得像只耗子似的,連眼神也不敢跟他對上。

這就是夸口說願意患難與共的兄弟!韓紹冷笑。

一旁紅萼瞧瞧左右,發覺沒人吭氣,急得都快哭了。

自天鶴被擄,她沒一天睡好吃好,一雙眼也老是紅紅腫腫,一看就知她白天夜里,總是以淚洗面。

要不,她怎麼會變得這麼憔悴蒼白,就像忘了澆水的花蕾,搖搖欲墜?

韓紹擔心她挨不住,原本不讓她來,是她堅持听個仔細,韓紹才勉強讓他列席。

韓紹痛心疾首。「你們就這麼狠心,寧可見死不救,也不願意幫忙送銀兩去救人?!」

「我說二哥,」韓紹的弟弟,紅萼得喊三叔的韓嚴說話。「天鶴被擄,我們當然心焦,可是您這要求也實在太為難我們了……您看馬幫人那麼惡,光天化日就把天鶴強擄了去。我們這些人,說身手沒身手,帶著這一百萬兩銀上路,不是要我們活活去送死!」

每一個都不願惹麻煩,縱使是至親手足,事關性命,也要親兄弟明算賬。

「所以你們就傻愣愣坐在這兒,什麼也不做?」韓紹指著眾人罵。

「話不是這麼說——」

「是啊二哥——」

「我們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群人紛紛說著,什麼前陣子剛拐傷腳啦,還是家里有人生病,得留下來照顧之類的借口說了一堆,吵得一塌糊涂。

冷眼旁觀的阮單終于忍不住,喊了一聲︰「我去。」

「咦?」屋子里二十幾顆頭全移到阮單臉上。

「我說,我去送。」阮單環顧眾人,一張臉繃得死緊。「好歹我也是天鶴的岳父,女婿有難,我實在沒法坐視不管。」

這幾句話,像扇了在場叔伯表親一耳刮,眾人面色都訕訕的。

論親,外家岳父哪親過自家兄弟?

可這麼多親人,硬是沒一個有肩膀,敢挺身而出。

「親家,我怎麼好意思讓你去!」韓紹一口回絕。先不論阮單年紀,單看他拄著拐杖的樣子,就怕他挨不了長途跋涉。

「不然就我去吧。」紅萼自他爹身邊站起。她這話已經在心里憋很久了,開頭一發現眾人都不吭聲,她腦力就轉著——既然沒人敢去,就由她來吧!「就像剛才三叔說的,大家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那麼我一介女流,也差不了多少——」

「不行!」韓紹跟阮單同時喊。「你不能去!」

紅萼迸出淚來。「可是天鶴已經被馬幫的人帶走快十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爹!我真的沒辦法再等下去了……」

自個兒的夫婿自己救——還有什麼事比這更理所當然的?

「不行!」這事兩個老的都不答應。「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你去!」

「爹——」淚流滿襟的紅萼跪倒在地。「算紅萼求您倆——」

韓紹紅著眼眶拒絕。「紅萼,你有這片心,爹很感動,但不行的事就是不行!要是你在路上有個萬一,你說,你要我拿什麼臉跟親家、還有天鶴交代——」

「我看還是我去——」阮單又說。

「你也不行——」

就在屋里吵成一團的時候,幾名僕役的歡呼聲突然傳了進來。「老爺、少夫人,您倆快些出來,看是誰回來啦——」

一屋子人全擠了出去。

紅萼一見遠遠跑來的人影,眼淚也顧不得抹了,裙擺一拎立即沖了出去!

老天!是天鶴!

「天鶴!」她又哭又叫地撲進來人懷中。「天鶴——老天爺——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韓天鶴抱著親愛的妻子,心憐地看著她憔悴的面容。「老天,紅萼,瞧瞧你瘦的……這幾天,你一定很難捱吧?」

「我快擔心死了——」不顧身後還有一堆人看著,紅萼忘情地吐露這十天來的煎熬。她從不知道,原來漫無頭緒等待的滋味會是如此難熬,簡直就是度日如年。「要是你有什麼差錯,我肯定也活不了了……」

「傻瓜。」他紅著眼眶撫著她發,就知道她會哭得肝腸寸斷,他才要想盡辦法平安返家。「我不是跟你發過誓,絕對會安然無恙返回你身邊?」

「嗚嗚……」紅萼哭得不能自己。積累多日的憂慮與擔心,只能靠滂沱的眼淚發泄。

尾隨在後的韓紹靜靜地等到小倆口傾吐完相思,才招手要兒子進屋里說話。

直到這會兒,韓天鶴才發現一干叔伯都在。

「今天什麼風,把大伙兒都吹來了?」韓天鶴牽起紅萼的手,邊看著眾人邊往屋里邊走。

仍舊啼哭不止的紅萼小聲說︰「大家是來討論送贖款的事。」

韓天鶴一望眾人,發覺除了爹跟岳父大人之外,其余皆是滿臉愧色。

「怎麼回事?」他在紅萼耳邊低問。

她搖搖頭,算是幫親戚們留點面子,不肯當面揭穿。

韓家大伯說話。「既然天鶴平安無事回來了,我想你們一定有很多話想聊,那我們——就先回去?」

「是啊是啊。」

幾個叔伯一同極有默契的,接連說了幾句道賀的話,便一個一個縮著脖子離開了。

站在原地不動的韓紹頻頻搖頭。「這幫人,我今天總算看清楚他們真面目了!」

韓天鶴笑問︰「爹,您怎麼一臉氣呼呼的?」

「我要說了你也會氣!」韓紹在廳里坐定,一股腦兒地把方才爭論說了一遍。「沒想到這一幫二十多人膽子這麼小,加起來還比不過紅萼一個。她為了救你,剛才還跪下來求我讓她去送贖金——」

天鶴嚇一大跳。「你也太大膽了!」

「有什麼辦法,」她嘴一癟。「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被關在馬幫,什麼事情也不做?」

「對了,」沒走掉的阮單出聲問道︰「馬幫那幫人,怎麼會突然間放你回來?」

「不是突然。」他把跟馬幫頭兒馬野龍商議的條件詳述了遍。除了無保無息借給馬幫十萬兩銀之外,他還帶走馬幫兄弟一共五十名,分派到阜康各個分號當護衛。他笑說︰「那群馬幫弟兄個個身手矯捷,我想分號多了他們保護,最少今年不會再有上門擄人的事情發生。」

「這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好!」阮單贊不絕口。「真虧你想得到!」

「你確定這幫人不會出什麼岔子?」韓紹是生意人,總是多點謹慎。

「我確定。」韓天鶴相信自己的眼光。「我和馬野龍聊過,他樣子雖魯,但不是利欲燻心的人。至于他那幫手下,我一個一個看過,都是老實憨直的馴馬漢子。他們是真的走投無路,才會鋌而走險。」

紅萼一臉佩服。「所以說,你不但省下了一百萬兩銀,還保住了馬幫弟兄的清白?」

「不對。」韓天鶴搖搖指頭。「實際上是九十九萬五千兩銀——」

她不解。「為什麼扣掉五千兩?」

他答︰「聘請馬幫弟兄一年的餉金。」

「噢。」紅萼恍然大悟。

「干得好,天鶴。」韓紹大笑。「一刻鐘以前,我還在想,我二十年前開這阜康,是不是做錯了,才會害你受此災厄?不過听你這麼一說,我很確定,我沒做錯。」

「爹當然沒錯!」韓天鶴接口。「要不是您當年開了阜康,您也不會跟岳父大人認識。你們倆不認識,就沒有現在的我跟紅萼,沒有紅萼……」他握緊手里的柔荑。「我就不會嘔心瀝血、用盡心思想出這兩全其美的辦法,救了自己,也救了馬幫一群人。」

韓紹連連點頭。「你說得沒錯,這一切全是因果,環環相扣,缺一不可。」

「既然事情已圓滿落幕,」阮單拄著拐杖站起。「我也該回去了。」

「我送爹——」韓天鶴起身。

「你不用忙。」阮單搖頭。「倒是我這個女兒,你要多費心思照顧。你被擄這幾天,她吃不下睡不好,整個人瘦得,風一吹就到了。」

怎麼話又轉到她身上來了!「爹——」紅萼腳微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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