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真的好無情,枉費我還替花記食鋪設計了新短褂呢,你瞧……」錢盈盈連忙拿出手繪紙絹。
「這短褂之事不急在一時半刻,但食鋪的事——」
「給我一盞茶時間,我就說完了。不,是半盞茶時間,絕不耽誤你。」錢盈盈眼巴巴地揪著花明子的衣袖,眼也不眨地看著她。
花明子嘆了口氣。還能怎麼辦!也只能坐了下來,听錢盈盈眉飛色舞地說新短褂的好處,誰讓她對于這種沒有利害關系的情分就是無法抗拒……
只是,她愈看錢盈盈設計的這款短褂愈覺得有意思。這配色及剪裁既顯眼又高雅,看來這小泵娘挺有生意天分呢。
「盈盈,你有沒有興趣設計各種商店的衣服呢?姐姐出資給你開間鋪子……」
「千萬不要!我才不想象姐姐一樣每天忙碌奔波。我還是繼續當我的富貴閑人,偶爾讓你驚艷我的手藝即可。」錢盈盈發上的翡翠簪子搖得可厲害了。
花明子一聳肩,也就不予置評了。畢竟,錢盈盈早晚是要嫁人的,而且也不是每個丈夫都能忍受妻子事業有成。
不過,若是日後錢盈盈嫁給了應炎隆,而她招贅了應學文,那她與盈盈便成了妯娌,可也是大大的好事呢。
但願那應炎隆真如傳聞一般,是個謙謙君子啊。
***
「錢盈盈!」
應炎隆發誓他听到清脆女聲磨牙的聲音,他勾唇笑了。
怎麼有種他平時在教訓弟弟的感覺;只不過他弟弟畏懼他多些,絕不敢像那個嬌嬌女一樣地回嘴。
還有,這錢盈盈似乎就是劉媒婆推薦的妻子名單之一。如今不用踫上面,光看她這般說話行事姿態,他便先判她出局了。
「不要在荒郊野外叫我的名字,萬一被什麼魑魈魍魍給听到了……」錢盈盈聲音顫抖地說。
「現在是大白天正中午,有哪個笨鬼會挑這種時候出來嚇人!你給我選一樣,是要留下來,還是要去找人過來!」身形高姚的女子不耐煩地一喝。
應炎隆聞此,不由得一笑,加快了腳步,希望可以早點看見此女的廬山真面目。
「我選不出來啊!」錢盈盈跺腳說道。
「你給我待在這里不要動,我去路口看看是否有來人。放心,我會站在你能听見我聲音的地方……」女子伸手探了探車夫的鼻息。「他還有氣,放心。」
「也許一會就死了啊,我不敢跟死人在一起……」
「閉嘴,他還沒死。」
應炎隆一看那名身穿杏綠剌繡長褙子的女子就要轉身,那他也不好再偷听下去,所以故意加重腳步,朗聲問道︰「二位姑娘需要幫忙嗎?」
「花——」錢盈盈听見腳步聲,立刻扯住花明子的袖子。「姐姐,有人來了。是人,對吧?」
「在下于路口听見此處有說話聲,不知可有任何能幫忙之處?」應炎隆朗聲說道。
錢盈盈站直身子轉向來人,一身珠翠隨之叮叮當當地響。「有有有!你快點去找人來——」
花明子打斷錢盈盈的話,目光仍然停在倒地不起的車夫身上。「傾城山莊有人正候著我們,不料車夫走錯了路,馬車卡在凹洞時,他整個人摔了出去。煩請閣下快馬至傾城山莊求救,感激不盡。」
應炎隆一听她這番話,既是清楚說明了來龍去脈,且又告之了傾城山莊隨時會有人來找她們,以防他有惡心,心中不免又起一陣激賞。
「救人為先,我先看看他的情況。」應炎隆走到車夫身邊,蹲了下去。
「多謝……」
花明子驀地抬頭,迎上他深邃的黑眸。
花明子一愣,沒預料來人竟有這般俊逸風采及滿身不怒而威的氣勢,但她總不好死盯著對方看,于是很快地恢復了尋常神態說道︰「麻煩公子費心了。」
「他是何情況?」應炎隆緊盯著她,完全沒想到會見到這樣一張清艷面容
女子一雙艷色明眸,可眉毛、鼻尖及鵝蛋臉兒卻又透著出眾氣質,最難能可貴的是,她所散發出來的慧黠神色。
「他撞到頭,頭上腫了一大塊,昏了過去。除此之外,身上並無大傷。」花明子說道。
「我這里有一顆應家藥鋪的‘六仙丹’,先讓他服下。」應炎隆從懷里取出丹藥。
「應家藥鋪的‘六仙丹’!」錢盈盈驚呼出聲。「那很貴啊!」
應炎隆沒應聲。
「人命無價。多謝公子。」花明子彎身便想扶起車夫。
「我來吧,男女畢竟有別。」應炎隆攙起車夫的上半身。
「死人與活人才有別。」花明子咕噥了聲。
應炎隆揚眸看她,她一對黠眸並未閃躲,正一瞬不瞬地迎著他。
應炎隆並未立刻接話,他喂完車夫丹藥,並讓其躺下之後,才又抬頭看著她說道︰「我指的是男女力氣有別,我應該比姑娘更能抱得動車夫。」
「對不住,是我多心了。」花明子回以燦然一笑。
應炎隆看著她的大方姿態,心頭竟是一漾。
「我的力氣比尋常女子大些,拖著他走個幾步還不是問題。」花明子走向馬車,打量著車輪陷人土溝中的程度。「不知馬車能否拉得起來?」
「這等勞務,就交給我吧。」應炎隆走到馬車邊,繞著打量了兩圈之後,卷起黑緞袖口。「請姑娘牽馬,我來推車。」
「多謝。」花明子點頭,立刻上前握住韁繩。
「姑娘會駕車?」應炎隆看著她的拉韁姿勢。
「會一些。」事實上,她的騎術遠比駕車技術來得好,但這事不需要到處嚷嚷。
「那我現在要做什麼?」錢盈盈挨近花明子問道。
「看著車夫。」應炎隆和花明子同聲說道。
錢盈盈的目光在他們二人身上來回打量著,噗地一聲笑了出來,見二人又同時瞪她,她只得碎步跑到車夫旁邊。
車夫服了丹藥才一會兒,便申吟了起來,勉強睜開眼,嘴里含糊地說了些話之後,又昏了過去。
「姐姐……他醒了又昏了,我該怎麼辦?」錢盈盈大聲說道。
「你就站在一旁看著,若他神色痛苦,你再呼救。」花明子嘆了口氣,對著他說道︰「我這妹子天真爛漫,讓公子見笑了。」
「無妨。我家中亦有一個幼弟如此,很是習慣了。」應炎隆說道。
「嗯。煩請公子快些幫我移車,雖說已服了六仙丹,但人命要緊,還是得快些載他到傾城山莊找大夫。」梅公子身子不佳,山莊里永遠有大夫在。
「我們這麼晚還沒到,賞花宴應該已經開始了吧。」錢盈盈在另一側咕噥道。
丙然,她們是要去參加賞花宴的。應炎隆看著眼前女子,唇角微揚,心情更好了。她若是在賞花宴上知道他便是應炎隆,不知會是何種表情?
原本以為自己想要的妻子是那種溫文有禮的大家閨秀,如今一見她,倒覺得她個性爽快且處事利落,反倒更能引起他的興趣。對于這場賞花宴,總算是有點興趣了。
應炎隆單膝著地,彎,雙手試抬了下車身部分,而後抬頭看向她。
「姑娘準備好了嗎?」他問。
花明子點頭。
「我喊‘拉’時,你就用力拉。」「我喊‘推’時,你就用力推。」
二人同時說道。
他挑眉看向她,知道她在家中必然也是主事者。
她看著他,在心里嘆了口氣——什麼時候,男人才會習慣女人也可以發號施令?
「唉呀,怎麼你們兩個老說一樣的話呢。」錢盈盈拍著手,笑瞇了眼。
二人同時看了她一眼後,再次不約而同地回頭專注于手邊的事。
她握緊韁繩、他手掌扣住車身,彼此互看了一眼後,同時張口喊——
「推!」
「拉!」
他使出這些年來仍持續練武的氣力,在第一時間便抬起了馬車一隅。
她則是同時使勁扯著韁繩,讓馬匹往前跑了幾步。
馬車匡 一聲駛出凹洞。
應炎隆坐在地上,因為施力過度而低喘著。
「做得好!」花明子朝他豎起大拇指。
應炎隆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因為已經許久沒人這麼夸他了。
花明子只覺得他這一笑,讓她移不開目光了。
這麼斯文的臉龐,竟也能有這般燦爛的笑顏,那笑意簡直快溢出眼底了啊。
這樣的笑容盈盈應該會喜歡吧。
花明子抬頭看向錢盈盈,只見小泵娘果然雙眼發亮地看著他的笑容。
「你得做一件新衣裳還給這位公子。」花明子輕咳一聲,提醒盈盈別太失態。
「十件都沒問題。」錢盈盈傻笑著,目光仍是停在他臉上。
「姑娘毋需太客氣,不過一件衣服罷了。」應炎隆這話是對著杏綠姑娘說的。
花明子挑眉,不置評了。若她沒看錯,他身上穿的是以兩計價的天絲,衣服上的銀線剌繡亦是精美非常,顯然這人身分非富即貴,自然不會稀罕一件衣袍。
只是,這般身分的人竟能如此沒有架子,見人有難便彎身幫忙的行為讓她很是欣賞。
「在此謝過公子的相助之恩,我們就不耽擱公子的時間了。」花明子拱手為禮,聲音若清泉般清爽澄淨。
「你們快快前往傾城山莊吧。」應炎隆點頭。「我幫你們將車夫扶進車廂里。」
「我來幫忙。」花明子立刻上前相助。
二人一同將車夫扶進車廂後,應炎隆再取餅韁繩,將馬車轉了個方向,牽回大路之上。
「往這條路直行,不到半盞茶時間便可到傾城山莊了。」他轉身看著杏綠姑娘,目光一直沒從她臉上移開。
花明子一向被瞧得習慣了,且心里急著趕路,加以不討厭這人,也就任由他的目光放肆了。
「多謝公子。」花明子待錢盈盈坐上馬車前座後,手握韁繩看向他。「不知公子貴姓大名?待我們返家後,便讓人送去謝禮。」
「舉手之勞,不需言謝。」應炎隆微笑頷首,因為心知不久後兩人便會再相見。
「那怎麼成!至少得讓我們知道名字。」錢盈盈見他從頭到尾都只看著花姐姐,更加想探探這人底細了。
「好。」花明子見他臉上笑容似有深意,可她實在沒時間去探究了。「公子是大器之人,我們在此謝過便是。」
對他點頭後,花明子揚起韁繩駕車一頭也不回地朝傾城山莊前進。
應炎隆雙臂交握胸前,看著漸遠的馬車,猜想著「她」若知道他便是應炎隆時會有什麼反應。即便「她」未列名于他的妻子名冊里,然則「她」仍蓄著未婚女子的披肩發式,他們之間便有可能。再怎麼說,他應炎隆都是這京城里的一號人物,哪個女子會不賣他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