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怪人 第7章(1)

一早,太陽才露了個臉,司徒莫明就已經起身,搖著谷長風讓他起床。

夜里夢多並未睡沉的谷長風睜著惺忪的眼,看著滿臉蠢蠢欲動的她。

「我們今天要去哪?做什麼?」她扯著他手臂問道。

「我今天會很忙。」褚管事對他看帳能力大為贊許,準備找他一起查帳。

司徒莫明一听,臉就垮了。「你忙,那我做什麼?這里又沒有山林,也沒有我爹娘還有無憂陪我。我不喜歡一個人。」

比長風坐起身,反握住她的手。

「你對作飯可有興趣?」

「能吃嗎?能邊作邊吃嗎?」她只對這有興趣。

「若能討得廚娘歡心,她煮什麼你就有得吃什麼。」谷長風笑著揉揉她的發,下榻到屋外提來一桶水供兩人盥洗。

稍後,谷長風整肅儀容完畢後,找來已在灶房幫忙數年的徐錦妻子,再付了一些錢請對方替莫明準備餐點,並帶著她習慣府內一切及到灶房轉轉繞繞。

待到一切都打理好後,司徒莫明開心地吃著胡餅,揮手跟要離開的谷長風告別。

比長風看著她,竟有些舍不得轉身。只不過,為了能讓她繼續笑得這般燦爛,他得快點把害他的人揪出來。

只是,還未走到帳房,他就看到褚管事正差人送吳大夫離開。吳大夫替府內一家老小看病至少也有五、六年了,可如今神色凝重,莫非是叔父狀況突然惡化?他昨日從褚管事那里探听了一些叔父的病情。

「褚管事,早。」谷長風站在原地等著褚管事,佯裝不認識吳大夫,只低聲問道︰「好濃的藥味,管事身體可好嗎?」

「你鼻子倒靈,方才跟我走在一起的是吳大夫,來給明爺看病的,就是我昨日跟你提過的當家的叔父。明爺這些年一直住在府里,替當家的處理一些家族之事。」褚管事嘆了口氣,搖頭說道︰「只是,自從當家沒了消息之後,明爺就一病不起,也不知道已喝進多少湯藥,卻始終沒有起色。」

「但願明爺早日康復。」

「好了,咱們今天先把酒樓最近那些不像話的帳給理一理。我其實是想到店里親自實查,看看酒樓里的生意是否一如帳目所示,但他們全都認得我……」

「我能為管事分憂。」谷長風心中暗謝老天給了機會。

「太好了,我才想著不如就讓你去瞧瞧吧。你剛到這兒,他們應當還不知道你是何人。」褚管事微笑了下,很開心多了個好幫手,卻又很快地嘆了口氣。「我們雖救不了外頭營運之事,但至少我能無愧于當家當年提拔之恩啊。」

褚管事微紅了眼圈,轉身往帳房走去。

比長風跟在褚管事身後,想著他雖是不知得罪了何人而引來殺機,但府內還是有衷心待他之人,如此也就夠了。

比家另一端,司徒莫明跟著徐錦妻子進了灶房,好奇地左右張望著。

徐錦妻子收了人家銀兩,自然好生介紹著,也替她拿了幾樣灶房里的甜點讓她嘗鮮。

只是,徐錦妻子這般熱絡姿態,引來了負責灶房里雜務的王嫂、巴嫂圍了過來。

「你就是那個新來帳房幫手的女人吧!你丈夫是天生就那張老臉嗎?臉色又黑又沉,皺紋也多得嚇人,當你爹都成了吧。」王嫂、巴嫂圍著她說道。

「他一點都不老。」司徒莫明嘴里含著餅說道。

「唷,還挺護著他的,敢情他身強體壯事事如你意嗎?」王嫂擠眉弄眼咯咯笑了起來。

「我比他強壯。」司徒莫明咽下餅,也跟著笑,卻不懂她們在笑什麼。

「唉唷,你還真不害臊。」巴嫂露著黃板牙也笑著。

「你們羞是不羞,人家才多大,你們盡朝她說得不三不四的話。」徐錦妻子輕斥了聲。

「徐錦家的,你可招呼夠了,我這里可要開始忙了。」廚娘等著人幫忙,臉色難看地喝了一聲。

「我來了,來了。」徐錦妻子又塞了塊甜糖給司徒莫明後,轉身便忙事去了。司徒莫明見無事可做,便晃出了灶房。

王嫂、巴嫂對看一眼後,也跟著走到外頭,對著她七嘴八舌地說︰「我們瞧你身體還不錯,不如就來幫忙做點事。」

「你當家的在帳房幫忙,你好意思一點事都不做嗎?你替谷家多做點事,就是在幫他。」

「喔,那我該敝什麼?」司徒莫明含著糖,滿足到眼楮都眯了起來。

「打水可是灶房里最重要的事呢。」王嫂一對小眼緊盯著人。

「打水怎麼打?」她只在河邊提過水。

「來來!我教你,井就在這。」巴嫂立刻扯了她,就往幾步外的井走去,神情愉悅地示範了幾回打水的要領……

司徒莫明學了幾次,熟得訣竅之後,一扔下空桶,刷刷兩聲就提起一桶水,擱在腳邊,一滴水也沒灑落出來。

「這樣對嗎?」她回頭問著婦人們。

「對,你做得太好了!現在把那桶水提到灶房門邊那個大水缸里。」王嫂、巴嫂一看她動作這麼快,樂到臉都脹紅了。

司徒莫明拎起水,像抓著一杯茶一樣,一閃身便進了灶房又出來回到井邊。

王嫂和巴嫂們見狀心喜,紛紛熱烈稱贊起來。

司徒莫明一被稱贊,精氣神全都高揚起來,倏地便來回數趟直到裝滿了大水缸為止。

「好了。」司徒莫明把水桶往井邊一扔,決定她玩夠了。

「夫人院落里的用水還沒打完呢,你這樣就累了,那以後誰敢叫你做事了。想我們天一亮就得打水做事,就是不想讓當家的覺得我們沒用……」王嫂、巴嫂接續著叨叨說道。

有用嗎?司徒莫明看著她們一張一合的嘴,覺得她們很吵,可她又很想覺得自己是有用的。離開子虛谷之後,她不用打獵捕魚種菜,不用替爹和阿娘跑腿,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有用很好!

王嫂和巴嫂見她再次忙碌地穿梭著提水,二人得了空,說起閑話來。

「听說昨晚二當家喝醉了,跪在香蘭夫人門外求她看他一眼呢……」

「他那回不是還捉生魚,做了切槍給香蘭夫人吃嗎?痴心種呢。萬一當家回來了……」

「當家的就算沒死透,也還有官司纏身,自然是嫁給二當家才有腦……」

「唉唷,這兄弟共用一妻,像話嗎……」

「香蘭夫人之前就是花魁出身,誰知道是不是真的賣藝不賣身,跟哪個男人又有什麼關系……」

「誰讓她跟著大當家已有一年了,連個孩子也沒有……」

司徒莫明听到這話時,把水桶往旁邊一扔,看著她們問道︰「為什麼她要跟當家生孩子?」

王嫂和巴嫂瞪大眼看她,又是一陣咯咯亂笑。「你是山上來的嗎?連一般見識都沒有。香蘭夫人是當家的妾,給他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

「妾不是照顧老爺的嗎?為什麼可以幫老爺生孩子?」司徒莫明想到就不開心。

「有錢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態。每個妻妾都可以幫他生孩子,就看主子給不給生。」

「三妻四妾就是有很多女人可以幫老爺生孩子的意思?」司徒莫明瞪大眼,想拿水桶打人。

「那當然……像陳家大夫人沒生……李家的妾生了男孩……」

兩個女人又喳喳吱吱了起來,司徒莫明皺眉覺得好吵,轉身就往外。

「你要去哪!事情還沒做完啊!」王嫂巴嫂對著她的背影大喊。

司徒莫明充耳未聞地繼續往帳房方向前進一一她要去問谷長風,為什麼三妻四妾都可以幫他生孩子?

司徒莫明捶著胸口,覺得不舒服。

爹只喜歡娘一個,娘也只有爹一個。如果谷長風的三妻四妾都是要跟他生米煮成熟飯的話,那她才不要待在這里。

她要把谷長風打昏綁回子虛谷里!

這日,當谷長風回到房里時,司徒莫明已經睡了。

他坐在榻邊,內疚地看著她的睡顏。褚管事說她坐在帳房外等了他大半天,後來是徐錦妻子過來要她去吃飯才硬把人拉走的。

她初來乍到,他該多花點時間陪她的。

他無聲地輕嘆一聲,覺得屋內沒她說話聲音,實在太安靜。

以前他最怕吵,姬妾若在身邊多說幾句,他就要皺眉不快了,怎麼一遇到她,當真是什麼事都不一樣了。

比長風見她皺眉睡著,一臉的痛苦,伸手揉了揉她眉間。

她扁了下嘴,一臉要哭的表情。

「莫明,我帶了宮廷里流行的紅綾餡餅,你吃完再睡,明日硬了便不好吃了。」谷長風撫了下她的臉龐,柔聲說道。

司徒莫明張開眼,一看到他對著她笑,她睜大眼,眼淚就啪地一聲掉了下來。

「我好累,我的手臂好痛……好痛……擦了我娘給的藥膏還是好痛……沒人幫我煎草藥給我喝……」

「怎麼了?」谷長風一看她哭,心都擰起來了。

他扶起她,卷起她袖子,只見她兩只手臂全涂滿了藥膏。

「怎麼弄成這樣?要煎什麼草藥,你告訴我,我來弄。現在還很痛嗎?我去找大夫過來!你坐著別動,還是我先替你擦藥……」

他急了,一下子想拿放在榻邊的藥膏、一下子又想拿包袱里的藥草煎藥、一下子又想走出房門請大夫,整個人于是不停地在屋內轉來轉去。

她看著他團團轉的樣子,立刻破涕為笑了。「我看著你,就比較不痛了。」他停下腳步,看著她咧嘴笑的模樣,這才驚覺自己的慌亂。他深吸了口氣,對她說道︰「我找人去請大夫,然後回來幫你煎草藥,再替你敷藥……」

「不用找大夫,我只是提太多桶水,手痛。我之前幫爹掘他跟阿娘的墓穴時,也是這樣痛了兩天……」

「你提……」他濃眉一皺,聲音也高了起來︰「你提水做什麼?誰讓你去提水的?!」

「就王嫂和巴嫂啊,她們說我多敝點事,就是有用的人。」

他一口怒氣梗在胸口,連咽了好幾口口水,才把氣給壓了下去。

「她們讓你提了多少水?」

「我沒數。可能是三十桶或是四十桶吧。她們夸我力氣大,叫我明日再去。」

她咧嘴一下,被稱贊還是很開心的。

「你明日給我待在這里,哪里也不準去!」待他回復身分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欺負她的婆子發派出去做苦役。

「不要,無聊。」她搖頭拒絕。

「提水提到手痛就比較有趣?你被別人欺負了都不知道?你是領了多少銀兩幫她們提水?那是她們份內的事,你是我的人,怎能做粗活!」

「之前在路上,重的東西原本就都是我在搬!」她不喜歡他對她大聲說話,嗓音也跟著大了起來。

比長風額上爆出青筋,臉卻整個脹紅了一一因為他沒法否認。

「當時的情況不一樣,我和她們的身分也不同。我是你夫君,即便負不了重,我也會拼命護你。但她們是與你無關之人,只想佔你便宜,二者如何能相提並論。」

「但我今天在那里听到很多事,她們也都對我笑嘻嘻……」

比長風瞪著她,一想到他如今竟落得被人暗謀,自己的女人在家還要被欺負,所有的怒氣全在瞬間爆發出來。

「總之!你就給我待在房里!」

「你凶什麼!」她被他氣到顧不得手疼,雙手撐著起身,叉腰站在榻上,指著他鼻子回。

「我見不慣你被白白欺負!」

「她們一直在笑,難道也是在欺負我嗎……」

「她們是在笑怎麼有這種不請自來的笨蛋,隨便夸個幾句,就替她們把最不討好的差事全都做完了!」

司徒莫明倒抽一口氣,原本指著他的手也垂了下來。

比長風看著她扁嘴紅眼圈的模樣,想給自己兩巴掌。

「所以,你之前夸我也都是在笑我是笨蛋嗎?」她身子輕輕顫抖著,輕吸了下鼻子。

「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你分辨不出來嗎?」他朝她靠近一點,想握住她的手。

「你讓徐嫂子帶我過去那里,我以為她們都是好人。」她後退,避開了他。

「徐錦妻子怎麼會由著她們蹐蹋你?」

「她被叫去做其它事了。」淚水啪地一聲掉了下來。

他原本還想再多說她幾句,這時卻真的手忙腳亂了起來,急忙摟過她到身邊,舉起袖子就要幫她擦淚。

她瞪他一眼,別過頭不理他。

他伸手想攬她入懷。

她奮力伸手一推。

「好痛!」

他被推到榻下,摔了個四腳朝天。

見他倒在地上,她這才笑出聲來。

他很快地坐起身,瞪她一眼。

她一笑之後,又愁眉苦臉地揉著手臂。「好痛。」

「看你還敢不敢再去提水。」他從齒縫里蹦出話來。

「為什麼我提水,你要這麼生氣?又不是你的手臂酸痛。」

「我舍不得你痛。」他月兌口說道。

她再度揚眉笑了,勉強伸直手臂討他抱。

比長風對她的孩子氣模樣實在生不了太久的氣,板著臉環住她。

她忙把自己糅進他懷里,還順勢在他胸前擦了擦淚水。

「咦?你的臉為什麼這麼紅?發燒嗎?」她仰頭看著他問道。

「沒事。」他還是不習慣甜言蜜語,臉沒著火算是運氣好。「對了,你今天到帳房等我,是有什麼事找我?」

「灶房的王嫂和巴嫂說妾可以替你生孩子。為什麼?不是只有我一個可以生你的孩子嗎?我不喜歡這樣……」她抓住他的肩膀,瞪著他的眼。「那樣是不可以的,你把那些女人都趕走好不好?」

「她們沒犯錯,我不能趕走她們,但我只會讓你生我的孩子。」

「這樣才對啊。我娘說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起生孩子,天下才不會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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