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說她可以一直看著喬振宇,直到地老天荒,所以投票給他的?」韋樹樹趴在桌上大聲問道。
雜志社月初企劃會議結束的隔天,韋樹樹關于「WhatMenWant」的企劃案獲得全員贊成通過。整個雜志社員工全卯起來推薦藝人之外的理想人選,等到票選出前五名名單後,韋樹樹便開始準備跟這些三高男人進行聯絡。
「我啊!喬振宇如果不養眼,怎麼會當選第一名?」美容編輯江美想起之前在「LUXURY」時尚購物中心開幕酒會時,見過一面的喬振宇,嘖嘖有聲地說。
「沒錯,他輪廓之細致、氣質之高傲,當名模也有氣勢啊。」服裝編輯大衛說。
「但他不接受采訪。」韋樹樹趴在桌子,苦哈哈地看著那張名單。事實上,截至目前為止,她只看過一小張喬振宇的側面照——因為據說他痛恨拍照。
「你那個死黨安西雅不是喬振宇的秘書嗎?」大衛問道。
「喬振宇最不喜歡人家用私情,我還得顧著我朋友的飯碗啊。」所以,她乖乖按照流程跑,安西雅則是大公無私地連電話都沒轉接給喬振宇。
安西雅說,喬振宇只接受財經雜志的專訪——而他不是個會破例的男人。
「那其他幾名人選呢?」同事問道。
「沒錯,說得那麼天花亂墜,我也想知道你名單上的人究竟聯絡上幾個了?」
大伙兒回頭一看,只見身著黑白拼接洋裝的Janet踩著香奈兒靴子走了過來,瞄了一眼韋樹樹桌上的喬振宇檔案。
韋樹樹站起身,大伙兒全窩回座位。
「全聯絡了,但目前有回應的,只有一個。」韋樹樹說。
「就跟你說沒那麼容易。如果只有兩個人接受訪問,那個企劃就不夠充實。如果接受訪問的都是後面幾名,那還有什麼好看的。他們這種背景的人不是藝人,不靠這種色相過日子。」Janet雙臂交握在胸前,一臉不以為然說道。
「我會努力,如果這期做不出來,也許可以考慮放到下期。」
「工作效率真好,七月份做不出來,你干脆延到十月份,我們把時尚專題全都讓給你的‘男人系列’好了。」Janet冷哼一聲,踩著高跟鞋喀喀喀地走人了。
韋樹樹泄氣地倒回座位,不知道Janet為何總是對她很有意見。
大家都說Janet嫉妒她,因為上次來的香港攝影大師、上上回的日本彩妝師,還有國內知名的造型師都覺得她的長劉海、大鬈發與波西米亞式的搭配很有型。這話听在整天都穿得足以登上名品雜志封面的Janet耳里,當然不愉快。
天知道,她很冤啊,她喜歡波西米亞式的衣服,一來是因為舒服、二來是這樣的服飾不分流行、四季,是最劃算的穿著啊!
畢竟她不是有錢的Janet,她是連信用卡都還在付最低應繳的可憐人啊。
「節哀順變。」江美上來拍拍韋樹樹的肩膀。
「八成是相親不順。」大衛說。
「是我的問題,我太理想化了。這些男人不需要女人崇拜的目光當光環,沒必要接受這樣的采訪。」韋樹樹轉著筆,想著應該如何執行這個方案。
「山不轉路轉,我前幾天去了那間現在很紅的‘ANTHEA"SHOUSE’,我看到他們老板了,狂野得讓人想拉著他到房里滾上一圈,帥得不像話。」采訪主編小方興奮地湊了上來。
「我也看過他們老板,真的有夠養眼,笑容像海盜,一身肌肉應該可以扛起我。」大衛興奮地湊了過去。「你去的那間是什麼風格?我之前去的是‘ANTHEA"SHOUSE’的‘廚房’分店。」
「我去的是‘起居室’分店,听說最近還要開一間分店……」
「親愛的同事們,容我打岔。我現在很需要喝茶降火氣。我要去‘茶湯會’買飲料,你們喝什麼?」韋樹樹背起她的布背包,決定出門走走。
雖然窮到爆,但是來上兩杯她很愛的蔗香紅茶還有翡翠檸檬,應該不會遭天打雷劈吧。而且今天是周五耶,晚上有章正榮要請客,省一餐嘛。
「干嘛不叫外送?」同事們登記完畢後,問了一聲。
「我今天搽了新款的防曬粉餅,總要試試是不是真的在陽光底下也不出油啊。我可是很有職業道德的。」韋樹樹一拍胸口,走出辦公室。
于是,很有職業道德的韋樹樹大步走在陽光下,熱出一身熱汗,卻還是熱力不減地扶了一個老婆婆過馬路,買了罐狗罐頭喂了那只只有三條腿的小狽。
「很好,沒月兌妝沒出油。」
就在即將抵達飲料店「茶湯會」的一條馬路前,她拿出小鏡子檢查妝容時,手機也同時傳來簡訊聲——
‘不好意思,晚上臨時有客戶約。’章正榮的簡訊寫道。
「人家很期待的說。」韋樹樹嘆了口氣,傳出簡訊。
‘下回補償。’
「吃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半個月沒見面了。」韋樹樹皺了下眉,因為發現自己好像不怎麼想念他。
‘在忙,待會兒再聊。’
韋樹樹收起手機,心頭隱約覺得不大對勁。章正榮老是臨時取消約會,每次約會時都會有一堆簡訊進來。是因為升官,所以突發的業務變多了嗎?
韋樹樹走出騎樓,跨上斑馬線,然後,看見——
她的男友章正榮,正站在「茶湯會」前面,摟著一名二十出頭、一身名牌打扮,露出一雙長腿的妹妹。
不對,是那個長腿妹妹勾著章正榮的手。
那又如何,章正榮顯然被勾得很樂。莫非這就是他的「臨時客戶約」?
韋樹樹看著章正榮,她火速地轉身背對著馬路,眼不見為淨。
一定是誤會,八成是那個女生主動。
韋樹樹木然地走向旁邊一間咖啡廳——咖啡廳門外擺著幾張讓候位客人坐的遮陽傘及椅子,她一坐下。
「旁邊有空位。」喬振宇連看都沒看一眼,下巴往旁邊一抬。
韋樹樹茫然地抬頭,這才發現她身邊的座位已經有人。
「你穿這樣不熱嗎?」她月兌口問著這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職業需要。」喬振宇別過頭,呼吸新鮮空氣。要命,他的頭暈得像在船上待了十天。
「希望你們的工作值得你犧牲,你大量出汗、面色潮紅,看起來有點像中暑。」韋樹樹看著他通紅的臉,了然地問道︰「你現在一定體溫升高、心跳加快?對吧?」
「不關你的事。」喬振宇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
好圓好亮的一雙眼楮。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
然後,一陣欲嘔的感覺,讓他驀地低頭,彎身將頭靠在雙膝之上。
懊死的,他的司機怎麼還沒到!
「算你有福報遇到我,請把外套月兌掉。」韋樹樹很高興有事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尤其是一個中暑的菁英大帥哥。
「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嘛?」喬振宇連頭都懶得抬。
「日行一善,解救不知感恩的人。」韋樹樹從布包里拿出刮痧板和紅花露,站到他身邊。「我幫你刮痧,這是治療中暑最快最好的方法。」
喬振宇抬頭看著這個一身燦爛,讓他頭更昏的女人。
「走開。」他有氣無力地說道。
「麻煩松開你的領巾,它們應該是害你中暑的幫凶,西裝則是主要凶手。」韋樹樹的指尖在發癢——她超愛幫人刮痧,看著那些又紅又黑的痧陣,超有成就感。
「這是混了絲麻的夏天材質西裝。」喬振宇拉下領巾,發現它們已經全濕。
如果這女人能讓他不在路邊吐出來,隨便她想做什麼吧。
「管它是什麼材質的西裝,總之你穿這麼多就是把冷氣開強,害地球暖化的凶手。」韋樹樹將他的頭往前壓,簡單揉了下他的肩頸之後,唰唰涂了幾下紅花露。
一股清涼藥味鑽入喬振宇的鼻腔,鎮定了不適。他深吸一口氣,感覺舒服了點。但他還是發誓要不是他昏得厲害,根本不會讓她踫他一根寒毛。
要不是司機臨時被塞在車陣中,他早已經離開咖啡廳,何必在太陽下瞎等。
他回去第一件事就是開除這個上任一個月的司機——就算前方有路況,這人應該第一時間稟告,而不是等到約定時間要到了,才打電話來說會遲到。
「你這算是從事醫療行為。」他說。
「這是民俗療法。」她抓起刮痧板出手。
「這是你的職業?」他問。
「我在雜志社工作,但我老爸以前是中醫,我這輩子至少幫三十人刮過痧,你放心吧。」韋樹樹嘖嘖稱奇地看著他滿是青紫的痧陣。「你這痧陣未免太驚人。你究竟曬了多久太陽?還是壓力太大?肩頸硬得像石頭。」
「不關你的事。」
「我自言自語不行喔?還有,你對救命恩人說話應該要客……」韋樹樹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因為她抬頭時看見章正榮和那個年輕女人正朝著他們走來。
章正榮和她四目相接,表情頓時一僵。
「你怎麼會在這里?」章正榮勉強一笑,停下腳步。「又在幫人刮痧喔?」
「是啊,救人救己嘛、保國健身嘛。」韋樹樹擠出一抹笑,全身開始發寒。
章正榮看了一眼她身邊的男人,目光掃過男人手上的百萬名表,又轉回男人臉上,笑容突然變得很勉強。
「她是誰?」章正榮身邊的女人問道。
「一個客戶。」章正榮含糊地說道。
韋樹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她只能定定地看著章正榮,不知道他們的關系為什麼會從男女朋友變成客戶。
「你好,我是章正榮的未婚妻董潔。」董潔用力勾緊章正榮的手,對著她一笑。
「好了,沒看到人家在忙嗎?」章正榮緊張地對著韋樹樹一笑。「我們再聯絡。」
言畢,他抓著董潔的手快步走人。
「你朋友干嘛那麼驚訝?她暗戀你嗎?」董潔不快地說道。
「胡說什麼,她在雜志社工作,之前跟我們公司有業務往來。」章正榮說道。
「在雜志社工作喔,難怪穿得很不一樣……」
兩人的聲音愈來愈遠,韋樹樹卻仍定在原地。
「早知道不出來買茶,就不會遇到了。」她喃喃自語地說道。
「自欺欺人是最愚蠢的行為。」喬振宇冷瞥她一眼。
「我本來就笨啊,笨一點日子比較好過。」韋樹樹癟著嘴說道。
喬振宇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承認自己笨的女人,像朵凋謝的花一樣地枯萎在座位上——她用力地眨著長長睫毛,很認真地想眨掉里頭水氣。他皺著眉,卻沒法子移開視線。
他在哪里看過這雙眼楮?
「前男友?」他問。
「現任男友。」
「連他有未婚妻都不知情?你何止是笨。」他冷冷地說道。
「你沒事會去問交往對像——嘿,你有未婚妻了嗎?」韋樹樹瞪著這個用一種她無藥可救的鄙夷眼神看著她的男人。
「只要是有觀察力的正常人,都會發現對方有古怪。」喬振宇看著她發亮的眼楮,不知道它們為什麼可以那麼黑白分明、那麼亮。
一定是他中暑,所以眼花。
「福爾摩斯先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有一雙火眼金楮,行了吧。」韋樹樹雙手扠腰,瞪他。「我干嘛坐在這里听你教訓?」
她跳起身,把刮痧板往袋子里丟。
「你還听得懂我在教訓你,還不算太笨。」
「我會被你氣到中風。」韋樹樹朝他吐舌頭扮鬼臉,把背包往肩上一甩,學他雙臂交握在胸前的冷冷姿態說道︰「待會兒記得喝點溫水。這支紅花露送你,不舒服時搽個兩下,包你神清氣爽、萬事如意。」
「你——」
「不客氣。」韋樹樹以為他要說謝謝,她轉身就要往回公司的路走去。
「你好自為之。」喬振宇說道。
韋樹樹一把火,回頭對他齜牙咧嘴一番,跑步沖過馬路到「茶湯會」點茶——
她現在要喝兩杯茶,才能解憂忘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