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麼意思?
杜亞芙坐在她個人的辦公室內,一雙明眸略有倦意,昨夜失眠的結果讓她的眼圈下稍帶著青紫的疲倦。
無意識地轉動著手中的鋼筆,她仍是想著他昨天的話。為什麼希望她問?為了找個借口和她吵一架?為了告訴她,他對她早已興趣全無?還是——希望她在乎他?對他而言,她還是重要的?
她的心緒因為這些個想法而紛亂起來……一如昨夜。
嘆了口氣,她再次全盤否定了方才的想法。如果真希望她在乎他,真認為她還是重要的,那麼就不該在眾多女人之間流連。沒錯,他不在乎她,根本不在乎的。
商濤帆對她已然倦怠了。
一個曾經是風流浪子的男人,曾經對她瘋狂追求,曾經在結婚初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丈夫,這樣已經很難得了、該知足了,杜亞芙,她對自己說。
母親不也告訴她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母親說這是上流社會的夫妻相處之道,她必須適應、必須態度坦然地接受,萬萬不能依循她體內的不良血統而有著潑婦罵街有辱門風的情況發生。
不良血統——杜亞芙往後靠在皮制的辦公椅上,睜開的眼中有著令人心酸的苦澀。
她不是杜國丞和宋梅的親生女兒!
她只是杜家夫婦在不能生育的無奈狀況下,透過人口販子所預約的一位未成年媽媽肚子中的仿冒品。多可悲——她竟在娘胎里就被注定了她的一生。
七歲那年,宋梅帶著冷淡的語氣告訴了她——關于她卑微的身世。為什麼一直到七歲才告訴她呢?也許是因為夸耀她的贊美。稱贊她容貌姣好更勝于宋梅的聲浪,讓宋梅有著極度的不悅吧!宋梅一向喜歡別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旦有人搶了她的風采,她的心理也愈來愈難平衡。
因此,在真正知道她的身世前,或許還曾有著那麼些快樂的童年時光;但在七歲過後,她不再是她心中自認的那個小鮑主,她只是個披著公主外衣的灰姑娘,而且永遠注定只能是個假公主。
對杜家夫婦,她沒有絲毫怨懟,畢竟他們教養了她這麼多年。只是,她卻因為他們而從未做過一天真實的自己。杜家關心的是外人怎麼樣看待他們的女兒,在乎的是她的一言一行是否擔得起「杜」這個姓氏。所以,她一直活在別人的眼光之下,努力做個別人心目中理想的女人,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價值與人生觀。
不違背,是她所能做到的唯一報答養育之恩的方式。
婚姻,原也不該是她所能選擇的東西。但是,商濤帆的條件卻讓杜家贊不絕口,一個世界貨運的年輕大亨,正合乎他們選擇女婿的標準。她常想,若是父母不贊成,即使她對商濤帆有著眷戀、有著心動,她的丈夫仍不會是他。
「總經理。」一聲清脆的聲音自門口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杜亞芙習慣地按整了下頭發,才開了口要她的助理秘書進來。
龍蘭祺推開了門,清秀的臉孔中閃著雀躍的笑容。「總經理,有項東西要你簽收。」
她奇怪地看了龍蘭棋一眼,東西簽收?分層負責的工作制度是「風威」的一大特色,下級主管都有獨當一面的能力。簽收貨品,理該由下層的主管負責,不該直署到她這里。
「什麼東西?下面的人無法處理嗎?」
「嗯。除了你之外,的確沒人可以處理。」龍蘭祺總是揚起的唇,笑得更甜了些。
「這麼嚴重?」杜亞芙若有所思地望著微笑的龍蘭祺,心思又飄了開來。
當初會從一群新人中挑選了龍蘭祺,除了她令人心怡的甜美的笑靨及縝密的工作能力外,還為了另一個屬于個人的理由,杜亞芙忖道——因為龍蘭祺「也」是個孤兒。
因此,對于她這個助理秘書,她一直多用了些心去栽培。
基于同病相憐的心理吧!畢竟就某個層面來說,她自己也是算個無父無母的孤立小孩。
基于羨慕的心理吧!畢竟龍蘭祺活得很快樂,沒有她那麼多的層層束縛。
不管如何,反正自己喜歡蘭祺勝過喜歡自己。在龍蘭祺面前,自己的面具是可以只在必要時才戴上的,她是自己唯一在公司可以卸下防備偽裝,自然相處的人。善良細心的她同時也是自己唯一可以談心的朋友。
為什麼同樣是孤兒,看似物質條件豐富的自己,卻沒有龍蘭祺來得快樂自在呢?
「總經理?」龍蘭祺輕喊了聲,有些不解平素專注的杜亞芙今日的恍惚。
「對不起。」杜亞芙回過了神,呼出了口氣。「把東西送進來吧!看你一副高興的樣子,想必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
「那你稍等哦!」龍蘭祺沖著她又是一笑,轉身輕盈地離去。
笑,對別人來說為什麼如此的輕易呢?杜亞芙淡淡地吐了口氣。
「請簽收。」龍蘭祺的聲音,伴隨著一大捧幾乎將她的上半身都遮蔽住的滿天星花束。
杜亞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盯著眼前的一片雪白——就是純粹的滿天星。
誰會送她這麼一捧心意?知道她喜愛滿天星的人並不多啊!不自覺地,她伸手按了按狂跳的心。
「有卡片嗎?」
「有。」龍蘭祺費力地把花束環抱在一手,抽出花間的淡藍色卡片遞給了她。
「花擺著就好了。」接過卡片之時,杜亞芙的心已不再狂跳,失望地抽痛了下,又重新坐回皮椅上。
不是商濤帆!他送花從不放卡片,總是狂妄自信地認為收花的人會知道他的心意。婚前追求她時亦然,他一向如此。
「我去幫你沖杯咖啡。」
龍蘭祺將花束送在她的桌面上,靜靜地退了出去,不明白為什麼收花的人表情這麼凝重。
杜亞芙盯著卡片一會,才打開了它。
做自己!
她眨了眨眼,感動得紅了眼眶。早該猜到的,也只有龔允中會那麼細心。他昨天望了她愁雲慘霧的一個下午及晚上,竟還有心送了束花給她。而且還記得她最愛的花是滿天星——因為它開放得肆意而燦爛。
她這輩子唯一一次的放縱,是在大學的迎新晚會上喝醉了酒,一個人走到戶外,對著樹叢偷偷淌淚,覺得自己活得好辛苦,這時龔允中出現了,在她還來不及擦眼淚之時,就大剌剌地坐到了她身邊——因為他也醉了。一陣歉歐之中,兩個不認識的人,就這樣開了話匣子,自此之後,他們成了無話不談的中性朋友。
也許因為在律師世家中的他,也有著相同的面具困擾吧!她因為被禮教層層束縛,而他則是在大家的期許下,而將所有的喜怒哀樂置于溫和的外表下。
杜亞芙放下了卡片,拿起了置于桌上的花束,才不經心地撥弄著,門就冷不防地被打了開來。
商濤帆立在門邊,眼神銳利地掃過了她手邊的手束,突地全身僵直。
一定是昨天那個律師,妒意灼燒了他全身,雖然想刻意表現出不在乎,但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滿腔怒意,于是他抬起腿往後一踹,用力地將門踢上。
她緩緩地放下了滿天星,靜靜地起身。
「你的仰慕者對你的喜好倒是很清楚嘛!」他朝桌上敲了敲手指,口氣頗為挑釁道︰「我親愛的老婆,能耐果然是不同凡響。昨天才玩到十一、二點,今天竟然立刻就有人送花來了。」
「你在影射什麼?」她眨動了下清冷的雙眸。
「我沒有影射什麼,我只是陳述事實罷了。我只是純粹因為有一個美麗的妻子而感到光彩十足罷了。」商濤帆臉龐的微笑只是暴風雨平靜的假相,他雙眼中的火暴才是他真實情緒的表征。
「我和龔允中只是朋友。」就只有簡單的一句話,當作解釋。
原來,商濤帆常在會議上提出的男女平等只是個口號——他可以在外有許許多多的紅顏女友,卻不允許妻子做出同樣的事來。
「朋友?」他的微笑消失于無形,腳步則一步步地向她逼近。「朋友會在公開場所用深情的眼神看著你?朋友會送你這麼一大束花?」
「你跟蹤我?」她忿怒地倒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背,控訴地回視著已離她一步之遠的他。
「我沒那種無聊時間,你大可不必那麼緊張,」商濤帆又往前踩進了一步,以手輕佻地勾起她小巧的下頜。「除非——你感到心虛。」
杜亞芙用力地咬住了下唇,努力地咽下她即將一觸即發的怒氣;更甚者,她需要壓抑的是她的心痛。
難道真如同宋梅所說的——她體內有不高貴的血統,只要稍一不控制,就會被加上不得體的標簽。是這樣嗎?先天的血緣讓她即使再努力表現出聰敏優秀,別人還是會揣測她的一舉一行合乎道德嗎?合乎上流社會的規則嗎?所以,他才會懷疑她與別人有曖昧行為?
「想不出理由解釋嗎?」她的無言比開口說明更讓他不好受。
他加重了手勁,鷹視的眼神緊盯住她不放。她怎麼可以對其他男人動心?他寧願相信她是座沒有溫度的冰雕,也不願承認她的冰霜會因為別人而融化。
她伸出手意欲揮開他已然握疼她下頜的手掌,心頭翻絞的扯裂感讓她依舊開不了口,只是一個勁地想推開他。
「你說啊!傍我一個理由。」商濤帆執意不肯放松對她的箝制。原是瀟灑自若的深邃眼眸,如今只看到狂亂翻飛。「為什麼?」
她垂下了肩,無力地任著他開始瘋狂地搖晃著自己。
好難受,好難受啊!
為了做一個完美的妻子,她甚至連最後一個可以傾訴的朋友都要失去了嗎?她無奈搖著頭,眼中感到無比酸澀;她緊閉了眼,執意不讓受傷害的淚水在他的面前放肆。
「為什麼——」他的聲量逐漸低沉。
倏地,商濤帆緊緊地抱住了她,用盡全身的力量摟住了她微微顫抖而略微抗拒的身子。擁住她的同時,他的眼也痛苦地閉了起來,他是如此地在乎她啊!
原來過多的情感會傷人,尤其是當對方根本不為所動之時。對她,投入更多的感情,帶給他的也只有更多的椎心之痛。
就此放手吧!何苦強求一個心不在你心上的女子呢?商濤帆在腦中忖道,手卻越發扣緊了她的背,體會著屬于她身軀獨特冰涼的柔軟感。
杜亞芙刻意地讓自己的手臂垂在身側,克制著回擁他的沖動。她不能沉浸在他的溫暖的體溫之中,她不能讓自己做著他依然深愛她的美夢。對她而言,商濤帆給她的愛在他外遇的那一刻起就完全終止了。
商濤帆此時的舉動,只是一種自尊受傷的反應吧!
他獨斷地認定她紅杏出牆、琵琶別抱。這樣的一頂綠帽子,對優秀自負的他來說,大過震撼。他們的緣分會就此而盡嗎?念及此,杜亞芙驚惶地抽搐了子。
雖不習慣在工作場合與他如此親密,但卻還是不自在向他偎近了些。
「告訴我為什麼,好嗎?」他又開口問了一次,將她的頭放在他的肩膀上,雙手緊扣在她的腰上,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他話中的傷感,讓她自他的肩上抬起了頭。壓抑不住的情緒讓她月兌口而出︰「你告訴我為什麼,好嗎?為什麼我們才結婚三年,你就在外面……」下面的話哽咽在她喉中,因為這些話已透露出了大多的計較。
「因為你。」商濤帆誠實地回答,並躲開了擁抱她的雙手。
杜亞芙往後搖晃著欲倒的身子,推開了他欲扶著自己的手。呆愣著望著他坦白的雙眼,她的聲音由不置信到微弱的破碎。「我……」
她一手扶著額,仿若無力地拖著身子走到辦公椅上坐下,疲竭地往後靠向冰涼的皮革,再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商濤帆方才的回答已徹底地把她擊潰。她以為自己已經盡力做到最好,但為何他卻說是因為「她」的緣故才會出軌?
刻意地留給他更多的空間,不讓自己去干預到他的私生活;刻意地在各方面都讓自己達到最完美的表現,以期不失他的面子。好好扮演他妻子應盡的本分,她自認都做到了,為什麼還是要面對這種結果?
憶起當初商濤帆外遇時,母親揚起眉的那種了解神情,那種好似嘲諷的神情,難道每個人都不認為她可以成功地擔負起「商濤帆妻子」的這個頭餃嗎?一聲十分細微的嗚咽聲自她的口中發出。
「亞芙,你還好吧?」商濤帆擔心地走到她身旁,關心地想踫觸她。他並無惡意,只是想讓她知道他要的是一個有真實反應的妻子。「我想說的是……」
「對不起,請讓我靜一靜,好嗎?」她無法再承受更多的打擊了。
「不要老是推開我。」他傾身單掌支撐在她背後的皮椅上,另一手為她拂開掉落在臉龐上的幾縷發絲。
杜亞芙閉上眼,微平其微地搖了搖頭。她才是被推開的那個人啊——
她的反應讓他僵直了身子,眼中的溫柔瞬間轉變成淡然的冷漠。他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與其彼此刺傷彼此,倒不如根本地解決問題。他就是太感情用事了,才會認為她會因為他的愛而改變。
他咬了下牙根,直起了身子,端正出色的五官,全是嚴肅的神態緩緩道出︰
「離婚吧!」
她快速地張開了眼,仰頭看向佇立在自己面前,一身絕然冷漠的他。他剛才說的話是……是離婚嗎?
「我們離婚。」他清清楚楚地又重復了一次,擰鎖的眉宇之間有種壯士斷腕的決心。
杜亞芙睜大了眼,眼楮眨也不眨地凝睇著他,完全安安靜靜,沒有低喊,也沒有哭叫,就是被震撼住似的無法言語,而後極慢極緩的,她伸出了手捂住了耳朵,拼命地搖著頭,晃動的肢體清晰地傳達出拒絕接受的意思︰
「不要這樣子!」
他彎身壓住她的肩,已失意到谷底的心因為她的表現,而有著一絲死灰復燃的期待喜悅。她不願意和他分手?她終究還是有些愛他的嗎?
「不——不——」她低聲而破碎地說出話來。商濤帆覺得自己的心跳悶敲著胸口。一把抱起了她,滑入了皮椅間,輕輕地讓她靠在他身前,安坐在他的雙膝之間。
她沒有拒絕!
商濤帆幾乎想大喊出聲,亞芙向來排斥和他在臥房之外的空間有著過于親密的舉動。她沒有推開他,是表示對他仍是有感情存在的嗎?愛一個人愛太深,就容易患得患失。即使前一刻才告訴自己,心已死、情已盡。但往往心中那股愛意的溫度仍在,些許的煽風點火就足以讓心中的愛火再度重燃而生。
他心悸而小心翼翼地撫拍著她的背,听著她的呼吸由混亂到逐漸平息。
她淺淺地呼吸著,怕太重的喘息破壞了兩人相擁的靜謐時刻,她極力地讓自己的腦袋呈現一片空白,什麼都不去想,心才不會像要被刺穿一樣的難過,她剛才一定是听錯了,他不會就這樣和她分離的,他不會。
四年前,他可以費盡苦心地用滿天星堆滿了她的辦公室,可以在公開的宴會中向她求婚,可恥對她呵護備至的關懷,所以他不會的,他不會就這樣輕易地和她分開。杜亞芙在心頭對自己一遍一遍地說著,而且,她是那麼那麼那麼地在乎他啊!
她沖動地抬起頭,想告訴他她對他的情感,然而卻在抬頭望入了他含情脈脈的眼神時,忘了一切想說的話。
商濤帆伸出手撫模著她細滑的下頜,盯著眼前杜亞芙帶著憂郁的臉龐。這應該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臉孔,但有多久不曾這麼親近地靠近她了呢?一年、兩年,或是更久呢?
他扣住了她的頭顱,緩緩地低下頭,不容拒絕地吻住了她的唇,鎖住彼此分隔已久的情感。
她的唇瓣依舊是那樣帶著些沁涼而柔軟。手指交纏入她的發絲,以舌尖輕輕地描繪出她的唇型。她的反應仍是羞澀的,他愛憐地看著她臉上漸浮起的粉紅,咬了下她的唇,在杜亞芙帶些驚惶張開半閉著的星眸時,侵入了她滑柔一如絲綢般的口中。
無法開口傾訴的言語,在他肆意的狂熱與她怯怯的回應之下,得到了互訴的交流。
屬于她的馨香在如此接近他之時,他無法克制住自己的理性。商濤帆吮吻著她的舌尖,手指拔弄似的撫過她細白的頸項,唇自然地順著手勢而挑逗至她淡淡玫瑰花香的肌膚上。
杜亞芙昏亂地仰起頭來,任由商濤帆的唇像把火似的燒灼過她的敏感的頸間,靈活的舌尖舐滑著她的鎖骨。細細的輕嚙,讓她的胸前泛起一層粉紅,更讓她的心智慌亂到無法思考的地步。
她緊緊地合上眼,咬住自己的唇,怕自己因著興奮的熱潮而叫出聲。然而,她的努力卻在他的掌揉撫上她胸前的雪白時,完全付之一炬。只是,嘴邊方輕聲地溢出止不住的嬌喘,她的手隨即就搗住了自己的唇,並且用力地推開了他。「不要。」
他扣住了她急欲掙扎的腰身,牢牢地把她鎖在他的臂膀間;依然熾熱的眼,盯住她不願張開的眸。「張開眼楮。」他出聲要求。
輕輕地搖了搖頭,她的頭俯得更低了。
「張開眼。」他穩住了她的肩,再次固執地要求。
四年來,每次和她親熱,她總是緊閉著雙眸,讓他無法從她的眼神中得知她的想法。她的身子對他有反應,但她臉上的表情卻總是壓抑,柔軟的唇也總因過度的緊咬而留印下痕跡。歡愛過後的她,活像個內疚自責的偷情者緊摟著被子,拒絕面向他,更拒絕張開雙眼。
夫妻間的親熱讓她感到羞恥嗎?商濤帆挑起了妻子始終不抬起的臉蛋,端詳著她此時臉部不自然的僵硬困窘。
「嘟嘟——」內線電話的聲響在靜然的空間中響起。
杜亞芙立即張開了眼,動了動身子往前想接起電話,腦子卻強烈地意識到此時自己正坐在他膝上接電話的曖昧舉動。現在的她,很——放蕩。
「喂。」她以最正襟危坐的姿勢直起身子,接起了電話。
「總經理,有你的訪客。」
「訪客?」她不記得今早和誰有約。「他有事先預約——啊——」她驚呼了聲,急推開他乍然貼近她耳畔挑逗的唇,有些赧然地立即遮住話筒。
「總經理?」龍蘭祺詢問著杜亞芙未完成的句子。
商濤帆傾身向前,將她更徹底地攏入他的懷中,親吻了下她的額頭,接過了話筒,利落地對著電話交代道︰「如果沒有事先預約,請他擇日再來。」卡的一聲,切斷了通話。
「也許——是很重要的事。」她低低地說道,身子直挺挺地一動也不動。
坐在他的懷中顯然讓她有些局促不安,商濤帆用手撫模著她的頰邊未散去的一抹酡顏。
「讓我下來。我們這樣的——姿勢,不大合宜。」她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望著桌面、望著任何可以注視的地方——除了他的眼楮。
「亞芙,我們是夫妻,夫妻間偶有些親密的舉動是正常的。」他扳過了她的臉,坦說不諱的眼光直訴著他的心聲。
他們新婚之初,他從不避諱對她有些擁吻的小動作;但當他的熱情一再地被她推回之後,他減少了這些動作,也逐漸地習慣了婚姻所帶給自己的心寒。時間久了,他甚至有些難以回想起當時為什麼不像現在一般的把事情攤開、挑明了來談,對大家都好。
「夫妻?」她輕咬了下嘴唇,冰雪一般細致美麗的輪廓黯然了些。「你不是要離婚嗎?」
「你為什麼不願意離婚?」捉住了她乍然想轉開的臉龐,商濤帆的聲音中有著期待。
「我——」商濤帆的反問,讓她不知反應。
為什麼害怕離婚?她真的未曾去細想過自己的真實感受。
只知道當「離婚」二字從他口中說出時,那種翻天倒海的心絞幾乎讓她痛得無法呼吸;只知道當「離婚」二字從他口中說出時,她整個人像被丟入了昏天暗地的旋轉之中讓她暈眩不止。她不要再經歷一次那種被丟棄的感覺,杜亞芙緊張而急促地猛搖頭。
「為什麼不願意離婚?」在望見她眼眸中少見的張皇與不安時,他的問話越發蕩漾著柔情。他微低下頭,抵住了她的額,與她的眼楮平行地對視,不想遺露她隨時可能流露出情感的任何一刻。
她亂了心緒,眼楮在商濤帆的注視下緩緩地合上;他平穩的呼吸拂在她臉上,幾乎成了一種誘惑的催眠氣氛。
「嘟嘟——」內線電話的鈴聲再次劃過室內曖昧不明的空氣,泛著被打斷的粗暴心情。
「呃——總裁。」電話那頭的龍蘭祺有些愕然又是總裁接起電話。「抱歉,方才的那位訪客堅持總經理一定會見他。」
「究竟是誰找她?」他不耐煩地問了句。所有不經預約的人,都是些自認為重要的混蛋。
「龔允中先生。」
商濤帆砰地甩上了電話,在為之一愣之際,胸臆中開始醞釀出怒氣,攢聚的濃眉也揚起一觸即發的火爆。
「什麼事?」杜亞芙望著他的情緒波動,稍稍地提高音量詢問。
她一定得是這樣平靜地如一池結凍的湖水嗎?商濤帆的火苗開始射向杜亞芙。
「送花的那個男人是龔允中嗎?」他嘴角撇起個冷笑,望向妻子僅僅半慌亂地眨動了下的眼簾。她可真是天殺的冷靜啊!
「他在門外?」她拉開了他環住腰間的手,盡可能優雅地離開他的膝蓋,臉上帶著些許意外的驚喜。龔允中來了?
懊死的龔允中!一個男人送花給一個有夫之婦,其中的意味自不在話下,何況龔家人素有「花心家族」之稱。他瞪著眼,表情緊繃。如果她不在乎就算了,偏偏她稍有動搖的樣子又有別于她一貫的冷淡,這才是最讓他不悅的原因。
他不在乎多少男人對她感興趣,他在乎的是她對哪個男人感興趣。
「對不起。我們稍後再討論剛剛的話題,好嗎?」她不溫不火地開口,開始向門口走去。杜亞芙一心只想快些和龔允中見面,好理清她心中的焦躁與不安。
「多麼婉約的送客之道。」他尖銳地諷刺。她沒有必要這麼明顯地想驅逐他出境吧!
被商濤帆刻薄的話語止住了腳步,她仰高下巴側身望向他,「我有朋友來,」他意有所指的口氣,更像一把刀似的刺痛著她。
「當然是朋友,所有的一切異性都可廣義的稱為朋友;至于狹義的解釋嘛,哼——」他冷笑了聲,大步一邁快她一步地開了門,對著門外的龍蘭祺說道︰「請總經理的‘朋友’進來。」他刻意的加重了‘朋友’二字的語氣。
杜亞芙雙手用力地交握,極力地調勻著自己的呼吸。他——太過分了。
報允中帶著他一貫溫柔的笑意,隨著龍蘭祺走進辦公室。臉上的笑意在見到商濤帆時,略收斂了些。
「亞芙,你的‘朋友’來了,不介紹一下?」商濤帆不懷好意地笑道。他走到杜亞芙身旁,不客氣地把手擱在她的肩上,無聲而示警地宣示著他是杜亞芙的丈夫。
「龔允中,這是商濤帆。」杜亞芙推開了他的手,往龔允中的方向移了一步。
「我知道。」朝那位顯然十分惱火的丈夫點了點頭,龔允中的笑意卻在此時漸漸揚開。商濤帆很在乎亞芙嘛!
「我的妻子平日煩勞你照顧了。」在杜亞芙朝龔允中的方向走去時,商濤帆的挑釁意味越發地濃烈。
「您客氣了,和亞芙相處是件令人愉快的事,」龔允中作壁上觀地望著鎖著眉心的杜亞芙,及她那位幾乎用眼神想灼焚他的商濤帆。
「是嗎?」商濤帆咬牙切齒地吐出這一句,蓄意地靠近那兩人身旁,拉著杜亞芙貼近自己,用他憤懣的顏神瞥著她。「那麼我就不打擾兩位的愉快時光了。」語畢,用手故意撫模過她此時白皙過度的面頰。
用力的甩門聲,是商濤帆留下的最後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