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緊蹙眉頭看著留在風擎揚營帳中的留書,臉上寫滿了不相信。
「我不相信將軍會這麼做!」他一拳捶在書案上。
「將軍失蹤是事實,而馬房外還死了十幾位兄弟,我們必須好好推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林大友一掃平常的大而化之,面容顯得冷靜。
「沒道理啊,將軍對朝廷有多忠心,這是眾所皆知的事,何況之前根本一點跡象都沒有,打死我都不相信將軍會敵前棄職!」李龍固執地說著。
「這我也知道,我們是將軍身邊的人,整天跟著他操練,如果他具有什麼異狀,我們應當感覺得出來。」林大友點頭附和。
「將軍的衣物一件都沒少,也沒帶雷霆一塊兒走,加上這封字跡用詞都草率的留書,這一切太不像將軍的行事風格了,尤其是就算將軍要走,也不可能殺了自己手下的兄弟。」李龍感到匪夷所思。「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敵前棄職是殺頭重罪,而最重要的是軍中不可百無帥,我們得從長計議,一方面趕緊找出將軍的下落,一方面想法子穩定軍心,就算將軍不在,我們也不能辱沒了風家軍長久以來的名聲。」林大友低頭沉思,片刻後又開口,「你會不會覺得一切似乎有點巧合?」
「你的意思是?」李龍詢問地望著他。
「咱們酒量一向好,沒道理醉得這樣糊里糊涂的,而且還是大伙兒一塊兒醉得不省人事。再者,那個苗族姑娘又怎麼會一起失去蹤影?她一個弱女子,不可能一個人離開營區,一定有人帶她離開,而這個人,我想絕不可能是將軍,而是策劃這一切陷害將軍的人。」林大友開始分析著。
「你是說將軍是被人給設計俘擄了?」
「沒錯!」
「那最有嫌疑的應當就是苗族嘍。他們先送來姑娘,然後在將軍壽辰時又送來水酒,原來一切都是有目的、有計劃的。」李龍恍然大悟。
「目前無法確定此猜測是否屬實,得找出證據來,我們不能打草驚蛇,更不能破壞了西南邊境好不容易得來的和平,所以,一切得小心行事。
「將軍失蹤可不是件小事,表面上,我們還是得先回報朝廷和東北的風家堡,得有人來坐鎮指揮風家軍;暗地里,我們再透過多方管道,想辦法找出將軍的下落來,才能讓一切真相水落石出。」林大友說出心中的計劃。
李龍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咱們就分頭進行吧!」
「怕只怕皇上會降罪啊。」林大友不免擔心。
「我想一切會沒事的,真相會還將軍清白。」李龍對風擎揚有信心,跟著他征討多年,他的為人和能力,他是最清楚的了。
「我已經按照約定,幫忙你們順利把風擎揚擄來苗族,你們也應該要按照約定,放了我父母!」寧柔冷著一張臉對闕炎說。
闕炎瞪大一雙賊眼直盯著她瞧,只差沒流下口水,「小美人兒別生氣嘛!我闕炎一定會遵照約定,放了你父母、解了你兄妹兩人身上的蠱毒,讓你們一家團聚的,只是,我還有一個要求。」
「你還有什麼要求?」她蹙緊眉頭,眼神中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
闕炎可不在乎她的反應,他陰狠地說︰「我雖然在風擎揚身上種了三月蝕髓,可是,要讓一個英雄低頭听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所以我決定再種失心蠱,這種蠱陰毒至極,得在宿主動情之際才能種下,而要讓風擎揚那樣鐵錚錚的漢子中這種蠱毒,非得倚重寧姑娘這樣的美女不可。」
失心蠱是一種可控制人意志的蠱毒,闕炎打算借此控制風擎揚,要他為他效命,屆時統一西南各族的野心將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而失心蠱可怕的地方,在于中蠱者一旦不听蠱主的命令,蠱毒發作起來,不只痛苦難當,還會有幻听、幻覺等精神上的折磨,最後血液逆流、筋脈斷裂、內髒破裂、七孔流血而亡。
「什麼意思?」
「我要借重姑娘的美貌,利用美人計在風擎揚體內種下失心蠱。」
「你做夢!我為什麼要听你的?」寧柔憤怒地瞪視著他。
「那可由不得你不答應!」闕炎陰狠地站起身走向她。「別忘了你父母還在我手上,而你們兄妹兩人身上的蠱毒若是沒有解,不出一個月,這蠱毒發作起來,可是會要人命的。」
寧柔又驚恐又氣憤,「你怎麼能言而無信?卑鄙陰險!」
「無毒不丈夫!為了成就我統一西南邊境的志業,為了對抗漢人皇帝,再怎麼卑鄙陰險的事,我都做得出來!」他一步步逼近她,「不答應,你們一家人就只有死路一條,你好好考慮考慮吧!」
「你……」寧柔的心像是被利刃劃過一般,汨汨地淌著血。
不論她多麼不願意,為了她的家人,她沒有選擇,終究得听命于闕炎,昧著自己的良心,違背本意去接近陷害風擎揚!
「好,我答應你。可是,你必須先放了我父母,然後解開我阿哥身上的蠱毒,我會留在這兒,直到風擎揚中了失心蠱為止。」她心一橫,點頭答應。
「真是個勇敢又聰明的女人!我就依了你的要求。你乖乖按照計劃去接近風擎揚吧!」闕炎得意地大笑著。
身不由己參與了這樣陰毒的計劃,寧柔覺得萬分痛苦,她緊蹙眉頭听著闕炎告訴她接下來要進行的所有步驟,心頭更是不斷地淌著血,總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一個萬劫不復的地獄。
「這三顆藥你先服下去,可以延緩一個月蠱毒發作的時間。」闕炎拿出三顆朱紅色的丹藥給寧柔。
她遲疑地看著他,「我怎麼知道這不是另一種蠱毒?」
「哈哈哈,你會這麼懷疑也是合理的,不過,你這次的懷疑是多余的,你身上如果有太多蠱毒,你那美麗的臉蛋將迅速枯老,豈不壞了我大計,我還需要你去幫我色誘風擎揚呢!」
色誘!寧柔打從心底對闕炎這個人厭惡至極。他到底把一個女人的名節當成什麼?再怎麼說她也是僮族的公主啊。
「你為什麼不挑一個苗族美女去誘惑風擎揚?總比以蠱毒控制身為僮族人的我要容易多!」她不禁說出心底的疑問。
「風擎揚是何許人也,他不會把平庸之姿放在眼底的。所以,我只好利用身為西南第一大美女的你,來助我一臂之力了。」闕炎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利用?你為了完成自己的野心,竟然不惜犧牲一個女人的清白,我看你應該改名叫‘缺德’!」她毫不客氣地怒斥。
「哈哈哈,我不介意你罵我什麼,只要你乖乖合作听話,事成之後,我不但會解了你身上的蠱毒,還會彌補你所有的損失。」
「彌補?你要怎麼彌補?一個女人失去了清白,可以彌補嗎?」
「我會娶你,讓你當苗族的族長夫人。不!懊說是苗國的王後。我不會嫌棄你這個大美人的,放心,我會好好善待你,好好疼你。」闕炎輕薄的伸出手,他以為她早已是風擎揚的人。
「你做夢!」寧柔氣憤地推開他的手,「我就算是孤獨一生,也絕不會委屈自己嫁給你這種禽獸。」
他無所謂地笑一笑,「你現在不答應嫁給我也無所謂,等我統一西南自立為王之後,你可別後悔啊,傻女人。」
「哼!」她撇過頭去不看他。
「這解藥愛吃不吃隨你,總之,你明天就按照計劃去接近風擎揚,要是讓我知道你故意露出馬腳,或是有不配合的地方,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我多的是讓人生不如死的蠱毒巫術,可以用來對付你的家人,甚至是族人!」闕炎把三顆丹藥放在桌上,殘酷地丟下這幾句話後便離去。
片刻後,寧柔含著眼淚吞下丹藥,她真想一死了之,不必听命于卑鄙小人,違背良心去害人,可是為了家人、族人免于受迫害,她只能選擇忍辱負重。
風擎揚被關在土牢中,除了些許的水以外,幾天來,他滴食未進。
原本壯碩的身材顯得清瘦許多,全身上下滿鞭打過的傷痕,皮膚感覺有不自然的皺摺,散亂的發絲和胡碴,讓他俊逸的臉顯得憔悴,惟一不變的是仍舊炯炯有神的雙眼。
寧柔遠遠瞧著,忍不住心生憐憫。
雖然自己與他只是兩個陌生人,卻曾有過親密的接觸,他那夜待她的溫柔,她一直記在心上,尤其是他不強人所難的體貼,讓她既感動又感謝。這麼好的一個人,要她如何忍心陷害呢?
正當她如此猶豫的時候,闕炎悄悄來到她身後,在她耳邊輕聲威脅著,「別忘了你的家人和族人。」
寧柔沒有回頭看他,心底卻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她是沒有選擇的。提著手中裝了食物的提籃,她深呼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進土牢。
假裝塞了些錢到早被告知的獄卒手中後,她走向關著風擎揚的柵欄。
「將軍!」她輕聲叫喚著。
風擎揚抬起憔悴的臉,訝異的問︰「怎麼是你?」
「進去吧,記住啊,你只有一刻鐘的時間。」獄卒刻意囑咐過後便走出土牢。
「我是瞞著他們偷偷來看你的。」寧柔走向他,放低聲量。
「你也被帶回苗族了?什麼時候的事情?苗族人也將風家軍其他人給擄來了嗎?」風擎揚有點擔心風家軍的安危。
「不,我是跟將軍同一天被帶回苗族的。」她開始按照腳本說著謊話。
「他們有為難你嗎?」他詢問著,臉上盡是關心。
「沒有。」她搖搖頭,心里因為他的關心而難受。
風擎揚像是想到什麼,突然狐疑的問︰「該不會你就是他們安排來誘惑我的吧?」
寧柔被他的猜測結嚇得心驚膽戰,她作賊心虛地低下頭,「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族長的確是利用我,好轉移你的防衛心,進行俘擄你的計劃。」
「難道他們沒有要你接近我,竊取邊境重兵部署圖嗎?」
「沒有。我若真的知情,他們大可以等我把你說的那個什麼圖偷到手以後,再來接我走就好了,何必要如此大費周章地將你給綁來呢?」她表面平靜的向他解釋著,其實心里緊張得七上八下。
「那你是怎麼進來的?我可是個重犯,而你不過是一個表演歌舞的舞姬,如何能進來這土牢?」風擎揚打量著寧柔。
「我的一個表親負責管理獄卒的,我听他說將軍被關在這兒,特地拜托他,花了些錢買通看管的獄卒,這才能給將軍送食物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是個苗女,應當仇視我才是,為什麼還要送食物來給我?」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一直持我很好,我沒道理仇視你。」
「好人?你別忘了我差點奪走你的清白。」他戲謔地說。
寧柔紅著臉低下頭,「我本來就是將軍的人,怎麼能說是奪呢?」
「你現在回家鄉了,自由了,不需要這麼想。往後你還是別來這兒,免得被我連累,那可就不好。」風擎揚盯著她的眼神是溫柔的。
「將軍……」她心底掠過一陣溫暖,他是這麼懂得為他人著想的男子,自己卻要心口不一地陷害他,思及此她不禁難過起來。
看著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明顯消瘦的身軀,她忍不住鼻酸,拿出隨身的巾帕,輕輕擦拭他臉上的汗水和未干的血跡。
「他們怎麼把你折磨成這樣?」寧柔聲音哽咽。
「這沒什麼,我撐得住,你別難過。」
「我喂你吃點東西。」她拿出提籃中的食物,用手撕成小塊,一點一點往被綁著的他口里喂去。「謝謝。」風擎揚看著她專注喂食的神情,心底漾著感動。
喂完手中的食物,她不忘體貼地喂他喝些水。
「喂!時間到了,你該走了。」獄卒回到土牢中,對著她大聲吆喝著。
她趕忙附在他耳邊輕聲地說︰「我明天再找時間來看你,你要保重。」
「別勉強,我擔心你受連累,我不會有事的。」風擎揚有些不舍。
「我會小心。」她向他點點頭。
寧柔提著提籃走到柵欄外,回過頭看著凝視著她的風擎揚,突然覺得那樣真摯的眼神讓她心痛。
兩人隔著柵欄相互凝視著彼此,時間跟距離仿佛不存在了,彼此關心的情意在眼神交會中流轉。
「好了沒啊你?別這麼拖拖拉拉的,要是讓人發現,我可是吃不完兜著走啊。」獄卒不耐煩的對寧柔吼著。
「這位大哥,麻煩你多關照風將軍,別太為難他。」她回過神,看闕炎已走,又拿出一些錢塞給他,低聲拜托著。
獄卒拿了錢,抓抓頭皮,「我知道他是條漢子,這些天的折磨沒听他吭過一聲痛,我心底也是挺敬重他的,但族長交代我每天幾頓鞭刑伺候他,我可不敢不听啊。」他雖不是很明白她為什麼額外又塞給他錢,但不收白不收,他迅速將錢收進懷里。
「那就下手輕一些吧,你瞧他全身上下沒一處是完好的,舊傷未愈、新傷不斷,怪可憐的。往後該給大哥的好處,我是絕對不會少給,就拜托你了。」寧柔低聲請求著。
「那好吧,我就做做樣子,反正他身上的傷痕多到讓人數不清,大概也沒人知道我少打幾鞭。」
「謝謝大哥。」她開心的直道謝。
听見寧柔這樣替自己苦心安排,風擎揚的心底充滿前所未有的感動,他以眼神向她傳達謝意。接收到他的眼神,她輕輕一頷首。她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雖然接近他是有目的,但這分關心卻是真切的。
「我走了,你……多保重。」
寧柔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土牢,一步一步消失在他的眼前。
「很好,我看他已經完全掉進你的溫柔陷阱里了。」闕炎在土牢外等寧柔,看她走出來,他攔下她,一臉滿意的神情。
「他是這麼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你這樣陷害他不覺得自己很無恥嗎?」她不客氣地指責他。
「你為了自己的家人、族人,答應我去色誘他,不也是為了一己之私利嗎?說到底,你我也沒什麼兩樣!」
閱炎的話讓寧柔心頭一震,是啊,她和他有什麼不一樣?
她覺得悲傷,覺得自責,卻仍舊得面對這殘酷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