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華!」郗偉廣澤畢竟是個男人,身高腿長,速度也快了許多,他在樓層的中堂追上了那個俗妞兒,「霽華,你等等我!」
溫霽華拼命地想掙月兌他的禁錮,她甚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我還要去工作,你陪著伯父吧!等他走了,你再把那盆蒲公英還給我。」
「我不會把那盆蒲公英還給你的!」廣澤大聲地喊著。第一次,他可以將什麼狗屁氣質、風度、形象全都丟在一邊,將自己的心聲喊出來,「既然你把它送給了我,你就不能收回去!」
霽華的火氣一瞬間被他點燃了,「哪有這種道理?我送給你的東西,我就不能要回來了?那是你們這些氣質高雅的人的規矩,我是俗妞兒,我就是不遵守,我就是要要回來!」
「你要不回來了!它已經種在了我的心里,你要不回來了!」他將她拉到自己的懷抱中,用那分溫暖困住她的手腳。
「放開我,放開我!」霽華不停地掙扎著,想要離開他的懷抱,「說什麼氣質高雅、風度翩翩,你根本就是一個野蠻人!」
她越是掙扎,他抓得越緊。比韌性,他絕對不比她差。「除非你不要回那株蒲公英,否則說什麼我也不放。」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她火氣更旺,「你以為蒲公英是什麼?可以任你想要的時候養兩天,不想要的時候就丟棄在一邊?我不是你的玩具,你去找那個氣質型美女孫蓓蕾吧!她跟你倒是蠻般配的,化妝舞會里的王子與公主!」
听出她口氣中的怨懟成分,廣澤微微嘆了口氣,語氣也跟著松了下來,「我知道我做錯了,我知道我傷害了你,我知道我很虛偽。可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這麼多年來,我習慣了那麼驕傲的自己,對于改變我需要了解、需要掙扎、需要適應,你就不能用養一株花的耐性容忍我的過錯?」
「可惜你不是花!」霽華凝望著他,眼底有著淡淡的憂傷,「我想再給你一次機會,我想相信你一定會為我而改變,變得真實,變得自然,變得平俗——可你真的會變嗎?我出生在一個花農的家庭里,我從小所受的教育就是粗俗而簡單的。即使今天我從高等學府畢業,在這麼現代化的公司里做著白領,可骨子里我依然有著農家的本性。我無法站在你的身旁出席那些風光體面的上流社交,我只會招來嘲笑,只會讓你陷入萬般尷尬的境地。」
她終于將一直不願意承認的差距說了出來,即使這對于她來說很難很難。
「可你不同!你出生世家,有著高貴的背景、高貴的禮儀、高貴的風度、高貴的氣質……雖說這個社會不再說什麼門當戶對了,可兩個完全不同的生活價值觀怎麼融合在一起?你父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即使相愛,他們之間依然是個悲劇。也許……也許現在你真的是愛我的,可以後呢?等日常的瑣碎與差距磨光了所有的愛,你還能給我什麼?傷害、鄙夷,還是彼此之間的憎恨?這些問題你可曾想過?你又可曾想過要怎樣才能解決這所有的差距?」
便澤茫然的眼神告訴她,他從未想過這些潛在的危機。他只是憑著自己的感覺追到了她的身邊,因為愛把他推了過來。
面對他的沉默,霽華已經無力再多說些什麼,從他的臂彎中抽出自己的雙手,她知道自己已經選擇了放手。
靶覺臂彎中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廣澤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像是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即將消失,而且永不復見。他只想將理智放在一邊,只想在這一刻留住那彌足珍貴的東西。
他真的這樣去做了!一個收手,將她帶入自己的懷抱,他用最炙熱的吻熨燙著她的心。
或許是因為這一切發生得太過迅速,霽華只能呆呆地任他的氣息包圍著自己,沉醉在那份愛意中,她忘了所有的原則。
「這一次……代表我真的愛你……」
他用他的吻證明所有的感情,沒有迷亂,沒有彷徨,他只想好好地愛她。
愛?他愛她,那她呢?她是否愛他,她是否能愛他?這一個個的問題像一連串的音符敲打著她的心。猛然間,霽華清醒了過來,她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剎那,迅速地向反方向奔跑,一直地跑。
望著她逃離的背影,廣澤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竟是這麼無用,連自己的感情都抓不住。他雙臂撐著頭蹲在了地上,想要找到一個支撐點,擺月兌所有的失望與自責。
一陣掌聲平空爆發了出來,廣澤緩緩地轉過頭,看見了熟悉的身影——是柳燕脂和杜宇聲。
「你們看戲看得愉快啊!」他帶點自嘲的聲音閃爍著危險的氣息。
杜宇聲趕忙擺手,一臉無辜的樣子,「你可別誤會,我和柳助理送令尊大人離開,怎知恰好撞上如此精彩的一幕。我要回到我自己的辦公室,勢必會影響到你的愛情表白,所以我只好勉為其難地在這兒待上一會兒。」他說得很委屈,一副萬般無奈的樣子。
「我就更不是有心的啦!」柳燕脂清澈的眼神比杜宇聲看起來還純潔,「霽華送了我一包花茶,我還沒去謝謝她,我送走你郗總的父親大人,就想趁最後一點午休時間向霽華道個謝、表個情。怎麼知道郗總你先霸住了人家,我只好站在這里等你用完了人家再借我用嘍!」
便澤不屑地翻了一個白眼,「行了行了!我們認識又不是第一天了,你們兩個人是好是壞,是忠是奸,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杜宇聲將眉角挑得高高的,一臉學者迷茫的感覺,「那你說我們到底是好是壞,是忠是奸呢?」
「你們不壞——是特壞,你們不奸——是大奸!」廣澤連說話的口氣都是沖沖的,誰讓他們要趁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出來招惹他。
柳燕脂雙手抱懷,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郗總,本來我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的,既然你說我特壞又大奸,我還是不告訴你好了。」
便澤眼一斜,斜上了天︰不告訴就不告訴,了不起!
杜宇聲趴到他的肩膀上,故作神秘地說著,「跟剛剛丟下你跑掉的那個人有關哦!」
「什麼事?快說!」廣澤立刻端出總裁的架勢逼供起來。
柳燕脂決定不再逗他,「我從霽華的秘書那里知道,咱們的易日晞董事約了霽華周六晚上在落夕湖畔的‘WISH’咖啡屋見面——郗總你說,這件事情究竟是大是小,是好是壞呢?」
便澤微微地垂下了頭,他的額頭上隱約沁出汗珠。
「老兄,你還是好自為之吧!」杜宇聲拍拍他的肩膀,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走了兩步他突然回過頭,喊了一句,「喂!郗偉廣澤——」
听見杜宇聲叫他的全名,廣澤木木地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什麼?」
「認識你這麼多年,你剛剛做的事最有氣質、最有風度!」杜宇聲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我也這麼認為。」柳燕脂回眸一笑,將所有的一切丟給廣澤自己去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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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偉廣澤最大的災難降臨了——什麼什麼?易日晞董事對俗妞兒的約會邀請?不是這件事啦!還沒輪到易日晞那個老色鬼出場呢!
那是什麼?
是——那株蒲公英啦!
端坐在他辦公桌上的蒲公英明明已經開花,漸趨成熟,可這一天它突然蔫了,無精打彩的,好像要死了一樣。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它一直生長在中央空調環境下的緣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驚慌失措地查找起各類花卉書籍,可這也沒找到可以治療它的方法。萬般無奈之下,他決定趁著清晨去找它的原主人想想辦法。
再一次,他來到了東施公寓的樓下。畢竟公寓里住的都是女性,他也不敢就這樣貿然闖入。抱著那株蒲公英,他遙遙地向七樓的陽台望去,想要找尋那抹熟悉的身影。
風輕輕地飄過,蒲公英白色的種子緩緩地揚起,離開了母親,它們將去找尋自己的生命地。這就是紛飛、繁茂的愛情!
伸出手,他想將那些白色的小傘網羅到掌中,可惜,天不從人願,他無法收住這紛飛的希望。一種沒來由的沮喪從心底應運而生,他惟有收緊雙手,緊緊地抱著懷中的那株蒲公英。
「你在這兒做什麼?」
一道熟悉的聲音竄進了他的耳膜,猛地轉過身,他驚奇地發現了俗妞兒的身影。她拎著裝早點的紙袋,看樣子是去買早點剛回來。尋覓了半天不得見,不想她竟出現在他的身後,這是否就是他們之間的緣分呢?
有些尷尬地耙了耙頭發,他不自覺地扯了扯衣角。他一向注重外表,昨天被這株蒲公英折騰了一天,今早又趕早來到這里,他穿的還是昨天的襯衫。這對他這麼注重氣質、形象的人來說,簡直是一種無法容忍的錯誤。
「我……我是來找你的。」
「廢話!」霽華翻了一個白眼,他來這里,手里又抱著這株蒲公英,不是來找她的,會是來找誰的?「我是問你大清早抱著這株蒲公英來到我家樓下做什麼?要還我,在公司里還就可以了,用得著這麼一大早送過來嗎?」
經她提醒,他方才想起他此行的目的,「我不是來把它還給你的,我是來讓你救救它,它好像快死了。」
霽華只是簡單地掃了一眼,「蒲公英是多年生草本植物,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多年生草本植物?雖然它一直生長在二十五攝氏度左右,可它最終的命運就是讓生命飛翔,這有什麼麼好奇怪的?」
「這麼說它真的快死了?」廣澤緊張地瞅著手里的蒲公英,像檢視著自己的生命一樣。
霽華不想再跟他繼續糾纏下去,他那種失望的神情讓她忍不下心來斷絕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而她一向不喜歡拖泥帶水,那會讓她失去自我——她不要!
甩甩頭,她甩掉這些無謂的紛擾,「我不跟你在這兒發神經了!今天輪到我買早點,我還得趕快上去呢!」
「這不是發神經!」廣澤再也受不了地叫喊了出來,「我這不是發神經,我緊張的不是一株蒲公英,而是我們之間的感情!你到底明不明白?」
她明白!就是因為她明白,所以才要逃開。
便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到她的跟前,他不要她回避他的眼神。
「你所說的那一切,我都仔細地想過了。正像你說的那樣,我們之間的確有許多差距、許多克服不了的差距。可我們為什麼非得要有一方改變,從而來適應另一方呢?我們為什麼不能只做我們自己呢?在外面,我還是那個代表公司氣質的郗總,可是在你面前,我可以做回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郗偉廣澤。你不喜歡那些社交場合你就不去,我會盡量陪著你,若是一些非出席不可的宴會,我就一個人前往。我相信我能做到!因為……因為我是真的愛你,用所有的力量和信心在愛著你。」
霽華將早點袋抱在懷中,緊緊地抱著。她背對著他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更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他的話就這麼一路走下去。
而廣澤卻無法忍受這種沉默煉制的酷刑,扳過她的身子,他強迫她看著自己,「霽華,你究竟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為什麼連試一下都不願意呢?為什麼?」
「你不要問我這些連我自己都無法回答的問題!」越過他的身體,她直直地跑進了樓。那種匆忙不是在逃避他,而是在逃避她自己的猶豫。
風,將廣澤手中的蒲公英種子一點一點帶走。他的希望是就此飄散,還是在那不知名的遠方繼續繁茂的盛開,誰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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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沖進電梯,溫霽華仍舊緊緊地抱著早點袋,絲毫不在乎那可能沁出來的油漬髒了她的衣服。她的腦子里亂極了,像有幾千幾萬個聲音在呼喊著她似的。她不停地眨著眼楮,想將那些聲音通通都眨掉,可是不行!她越是努力地想甩掉反而越是弄得一團亂。
好不容易離開了那狹小的電梯空間,霽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涼涼的空氣一直進到她的肺里。借著這份感覺,她想將所有的一切理出一個頭緒來。沒料到頭一抬,她撞見了兩堵人牆,正堵在她面前呢!
「哈!你倒是回來了,那個傻瓜還站在下面呢!」丑丫頭沐暖日毫不客氣地諷刺著樓下那個抱著蒲公英的傻瓜。其實廣澤一來到樓下,她就瞧見了。當然,她也看見了這兩個人彼此間的掙扎與糾纏——沒辦法,誰讓她房間的窗戶朝著樓下呢!
「他還沒走?」霽華的腦子又亂了起來。
胖妹妹樊落星可就顧不了這些了,把兩個同屋拉進餐廳內,她馬不停蹄地從早點袋里拿出煲好的粥,先喝上兩口,這才有機會開口,「听暖日胡說,她那是想看看你反應呢!大概在你的電梯到達五層的時候,他抱著蒲公英離開了。」
「要不然我們怎麼舍得丟下那麼好看的戲,跑出來迎接你呢!」暖日也不客氣,拿起她喜歡的雞肉粥喝了起來。
霽華的眼楮時不時地向樓下瞥了瞥,確定沒看見那方身影,她顯得有些失望。
「你不吃嗎?快吃!快吃!」落星不明白她的心思,只是一味地招呼著她解決民生大計。
在這方面暖日可就聰明多了,「我說霽華啊!你可想清楚了,今天人家是抱著多大的決心來找你,別怪我沒提醒你,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嘍!」
霽華把嘴巴噘得老高,「錯過這個村沒有這個店,說不定還有其他店呢!」
「話不能這麼說,你想想落星和隔壁那只‘老母雞’!」暖日一邊說還一邊用眼神比劃著,「那時候落星多堅持她的‘兄妹論’啊!最後還不是怕人家不要她怕得要死,現在呢!出雙入對,幸福每一天!」
「怎麼好好地說到我頭上來了?」落星吃東西吃得正開心,卻被暖日這一聲「老母雞」給叫了暫停,「說她就說她,別扯上我。你要是需要打比方的例子,就拿你們家‘索命狂客’做模板。」她用一大勺的粥堵住了暖日的嘴。
她們說的什麼「索命狂客」、「老母雞」都是一些很特殊的人物。「索命狂客」是她們對暖日那一位的別名,「老母雞」自然就是落星那一位的愛稱嘍!
看她們笑著玩著,霽華不禁長嘆了一聲,「你們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看樣子我是天煞孤星,注定苦命了!」
暖日一臉受不了地拍拍她,「行了!行了!你就是想天煞孤星也要問人家‘伊面’同意不同意啊!我看你還是好好想想你和那個郗偉廣澤的事情比較實際一點。」
「啊呀!煩死了!」霽華趴在餐桌上的樣子就像一條正在歇夏的老狗,就差沒把舌頭吐出來了。
落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她用胖嘟嘟的手將霽華的身體拉直。望著她的雙眼,她大力地拍著她的脊背,「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只要你認真去愛了,就沒有什麼好後悔的!」
她用手中的勺子不停地攪拌著碗里的粥,順道將沉靜的心也給攪亂了。
「我那時候也很擔心,擔心我和滄浪之間的差距,擔心我們的愛情走不到頭,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亂了。可後來我才明白,所有的擔心都是多余的。事情沒有發生,與其在這里無聊地擔心一切,還不如想想怎麼樣讓兩個彼此相愛的人能多得到一些幸福。那樣,即使有一天不得不分開,也可以好好地說聲再見,也可以感謝著……感謝著彼此所給予的那分快樂。這不是很好嗎?」
可以嗎?她真的可以拋開一切,去嘗試著愛他嗎?霽華也開始認真思索了起來。
暖日挨著她坐著,「霽華,懂得怎樣保護自己是一件好事,但不要讓這種保護捆住了你的手腳。在愛里,有獲得就必定會付出代價,這是準也無法改變的公平守則。要想完全地不受傷害,除非你放棄愛,可是放棄了愛,也同樣放棄了世間最美的幸福顏色。你那麼聰明,—定明白這個道理的,對吧?」
霽華重重地點了點頭,她明白,只是她自私地想做一件不公平的交易。她像一個放高利貸的商人,放出一點點的資本,卻想收回數也數不清的利息。在愛里,這是不被允許的,除非她想換回的是更多更大的傷害。
「霽華,你看看我們三個!」落星眨著星子般的眼眸環繞著四周,「暖日是‘日’;你是霽華,是‘月’;我是落星,也就是‘星’——我們加起來就是日月星,那是世間最不平凡的光華。我相信,上蒼會善待我們的!」
「是啊!」暖日的臉上有著如沐暖日的笑容,「我們組成了東施公寓,既然上蒼沒有給我們女孩所注重的容貌、氣質和身材,他一定用另外一種形式、另外一種體驗給了我們幸福和……愛!」
清晨的朝陽一點點升了上來,在那初初的明媚中,三個女生肩並肩地守在了一起︰她們的心中,蘊藏著這樣一句話——上帝是公平的!他給了她們彼此間的友情,讓三個在世俗的眼中各有殘缺的女孩真正地走到了—起。
上帝真的是公平的!只是,這需要用你的眼楮去看,去發現,去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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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很快就到了,按照約定的時間,溫霽華向「WISH」咖啡屋走去,在那里易日晞董事正等著和她的約會。
餅了馬路,她發現身後似乎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跟著她。她快走了兩步,那人走了一大步;她將腳步放慢成小碎步,那人走了一小步;她氣惱地停下來,來個猛回頭——那人也停住了腳步(被她嚇的)。
「郗偉廣澤,你老跟著我干什麼?」
「我哪有跟著你?」他顯得有些委屈,雙手插在口袋里,他的頭低低的。
霽華仔細打量著面前的他,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似的——平時看慣了他西裝革履的樣子,乍看見他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和休閑鞋,她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看著他像個小媳婦似的耷拉著腦袋,她的語氣也跟著松了下來,「不跟著我,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這條路又沒標明只有你能走,我為什麼不能走到這里?」小媳婦偏著腦袋,一副很跩的樣子。
這樣子的他不似平常高高在上,一言一行都講究氣質、風度的郗大總裁,倒像是個剛出社會沒多久的大學生。面對這樣的郗偉廣澤,霽華反而不知所措了。
她學著他的樣子,頭一撇丟下一句,「隨便你!愛跟不跟!」
兩個人還是像剛才那樣一前一後地走著,她快他快,她慢他慢,她停下來他望風景。保持著這樣的行為一直到「WISH」咖啡屋的門口,霽華再一次地忍不住了。
抬起高傲的下巴,即使在身高上她比不了他,也得在氣勢上先把他壓倒,「我到達目的地了,我看你往哪兒跟!哼!」
便澤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長臂越過她的身體,他先一步進了咖啡屋。這下子,霽華徹底地愣住了,「喂!喂!你……你究竟要干嗎?」
沖進「WISH」咖啡屋,霽華一抬眼瞧見了易日晞董事,她不好意思地向他笑了一下,伸出小手私下里拉了拉廣澤的衣角。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听見的聲音,她惡狠狠地命令道︰「你給我出去!出去!」
他不僅不動,還大步向易日晞走去,大方地打起了招呼,「易先生!」
霽華還一個勁地在後面扯著他的衣角,「喂!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皮厚,人家約了我,你跟過來做什麼?」
易日晞沖著霽華微微一笑,解釋起來,「我昨晚打電話給郗先生,我也約了他。事先沒跟你說,真是抱歉。」
「呃?」霽華呆呆地看看易日晞,又瞅瞅廣澤。
便澤雙手插在口袋里,帶著一點戲謔的笑容瞧著她,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什麼氣質高雅、風度翩翩都擺在家里曬太陽呢!
霽華終于明白了過來,這一路上他根本就在耍她嘛!氣惱地抬起腳,她狠狠地向他的小腿踹去,毫不留情地踹去。
「嗷!」廣澤抱著疼痛的小腿,帶著那張想咬人的表情啐道,「你這個俗妞兒!」
霽華雙手叉腰瞪著他,「我就俗!我就俗怎麼樣?你咬我!你咬我啊!」
看著他們倆虎視眈耽的樣子,易日晞忍不住大笑了起來,「行了行了!餅來坐吧!」
三個人在一處較為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霽華趕忙湊到易日晞的耳邊「大聲」地問道,「您今年貴庚啊?」
斌庚?我還古來稀呢!
便澤翻了一個白眼,「問人家年齡——你真沒氣質!」
「你有氣質!你有氣質你這樣說我?」得!兩個人又杠上了。霽華將臉轉向戰地,「我說易日晞面容很年輕,不超過三十歲。你非說人家前額銀絲、內心狡詐,絕對是四十好幾的老色鬼一個。哦!我問問都不行啊?」
上帝啊!你殺了我吧!
他郗偉廣澤粗活了二十七年,從來沒覺得像現在這麼丟臉。
對他們的問題,易日晞盡量保持嚴肅的表情,湊到他們倆跟前,他招了招手。等三顆頭顱湊到一起之後,他小小聲地說道︰「我告訴你們,我啊!是不死之身,雖然看得挺年輕,其實好幾百歲了呢!」
呃?
便澤和霽華的呆滯與易日晞的得意形成鮮明的對比。誰說易董事沉穩內斂?誰說的?誰?
如此尷尬又有趣的氣氛沒能維持多久,侍應生端著三杯特色咖啡過來了,他分別介紹起來,「小姐面前的這杯咖啡叫Moon(月亮),先生面前的是Eclipse(月蝕),易先生還是老規矩——St.Luke-sSummer(秋日艷陽天)。」
霽華好奇地看著眼前的咖啡,「這些咖啡看上去差不多啊!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名字,我還從來沒有听說過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廣澤用咖啡勺依順時針攪拌著那杯Eclipse,「‘WISH’咖啡屋里各式咖啡均是以各種氣象景觀命名的,口味也因各種氣象給人的感覺而各有特色,在這東方學院附近非常有名。我久聞大名卻一直無緣一嘗其味,今日也算有幸。以前我讀大學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好的地方,否則我一定經常來坐坐。」
抿上一口,他立刻贊不絕口,「好咖啡!以Napoletana(那不列塔那)咖啡為原料,加上咖啡師特別的調制,讓它的口感更加圓潤順口。能泡制出這樣的咖啡,一定是個氣質非凡的人物。」
「郗偉廣澤果然是個注重氣質,懂得欣賞氣質的人。」一杯小小的咖啡,他都能發出如此的感嘆,難怪易日晞會這樣說他。轉過頭,易日晞發現霽華一直望著面前的咖啡出神。「霽華,快喝啊!你這樣看著它,又不會變出兩杯來。」
霽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懂咖啡的,這麼好的咖啡給我喝糟蹋了。」
「這說的是什麼話?」易日晞佯裝生氣的樣子,「你可知道,這杯咖啡可是這家咖啡屋的老板特意為你調制的。」
霽華不好再推辭,嘗上一口,她連叫,「好喝好喝!苞一般苦苦的咖啡不一樣。」
「那當然!」易日晞顯得很驕傲的樣子,「這杯‘月’和郗偉廣澤的那杯‘月蝕’,可是那位老板特意為你們倆而泡的。」
月和月蝕,一明一暗,一顯一隱,廣澤頓時反應了過來,「易先生,剛剛在來的路上我還在想,你今天的邀請對我而言究竟是鴻門宴還是決戰書,現在看來……」
「現在看來是什麼?」易日晞雙眼含笑地瞅著他。
便澤看了一眼咖啡屋的店名,隨口說道,「現在看來真的是Wish啊!」
兩個人男人相視而笑,所有的隔閡就此解開。他們笑得暢快,霽華卻是一頭霧水,「你們倆在傻笑些什麼啊?古古怪怪的!」
易日晞收回笑意,又恢復了習慣的沉穩和內斂,「霽華,我上次不是說要把我太太介紹給你認識嘛!今天我請你來,就是沖著這個目的的哦!」
「你太太?」霽華一听要認識新朋友,頓時來了勁,「你太太在哪里?快帶我見見她啊!」
「我就在這里。」隨著聲音的傳出,從後台的操作間里走出一道縴細的身影。
霽華和廣澤的目光都被那淡然而舒服的聲音吸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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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發很長,束了一個松松的髻,傾泄至背脊。看著看著,溫霽華和郗偉廣澤的目光同時落在了來者的右袖上——長袖內空蕩蕩的!她的右手臂……
易日晞站起身,親自為太太拉開坐椅,並介紹了起來,「這位就是我太太,也是這家咖啡屋的老板,她姓‘鄴’,你們可以像所有的客人一樣叫她‘朝露’。」
朝露在打量著丈夫口中這對活寶的同時,霽華和廣澤也在打量著她。她的長相很平凡,算不上好看,頂多也只能勉強算是清秀,再加上她缺少的右臂,實在是與易日晞這個大集團的董事極不相配。
便澤注意著她的笑容,她笑得很淺很淡,卻讓人覺得很舒服。以他憑氣質衡量一個人的標準,她絕對算得上頂尖的氣質佳人。
霽華的注意點卻和他不一樣,她發現,易太太的左手一直被易日晞雙手握在掌中。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就充分告訴俗妞兒,他真的很愛她。
氣氛顯得有些怪異,朝露用主人的身份招呼了起來,「今天請你們來有三件事——其一,嘗嘗我特意為你們倆泡制的‘月’和‘月蝕’這兩杯咖啡;其二,讓我認識認識日晞常常掛在嘴邊的霽華——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吧?現在前兩件事都做完了,咱們就來做這‘其三’吧!」
「這‘其三’也是我請你郗偉廣澤來的目的啊!」易日晞一邊說一邊從身後取出一本相冊遞到廣澤的手中,「打開來看看吧!」
便澤翻開了相冊,一旁的霽華瞥了一眼,頓時叫了起來,「這是丑丫頭暖日和那個索狂客!」
照片上的索狂客正緊閉著雙眼,兩手環胸,倚靠著椅背淺眠,而他的對面暖日正攤著速寫本,一筆一筆地畫著他淺眠的樣子。如果你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們之間寧靜得就像一彎湖水,容不得任何人的涉足。
「你認識索狂客?」朝露淡淡的表情里溶入了一些驚訝。索狂客大學的時候一直在這家咖啡屋做侍應生,所以她對他很熟悉,沒想到霽華也認識他。
霽華一邊點頭一邊看著那張照片,「照片上的那個丑丫頭是我的同屋,她和索狂客下個月要訂婚了。」
便澤不禁感慨了起來,「沒想到沐暖日最後竟然嫁給了這麼狂傲不羈的男人。」
霽華湊近他,不懷好意地問道︰「我怎麼覺得你的口氣有點惋惜的感覺啊?」
「我哪有?」這種事情可是千萬不能開玩笑的,廣澤一臉的認真。
「這麼緊張干什麼?作賊心虛!」霽華白了他一眼,繼續翻看著照片。
他們一邊看,易日晞一邊解釋了起來,「這些照片都是一個叫黃永磊的攝影師無意中拍下來的。對了!我和朝露的婚紗照也是他拍的。上高中的時候,他就喜歡拿著照相機東拍西拍,現在已經成為專業攝影師了。不過他還和以前一樣,喜歡背著照相機將一些沉醉在愛情里的情侶間的小動作給拍下來。」
他話還沒說完,霽華又叫了起來,「快看!快看!這是胖妹妹落星和‘老母雞’海滄浪!」
便澤看了一眼,果然是她同屋中的那個胖妹妹。照片里的男子走在前面,他的右手卻落在後面,緊緊地牽著他的胖妹妹,女孩的臉上揚著甜蜜的笑容——很甜!
是愛!將外形、氣質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用彼此的手臂連接到了一起。
易日晞沒想到黃永磊的照片竟記錄下這麼多熟識的愛情片段,他笑看著一張張照片繼續說下去,「他拍這些照片的時候不是用眼楮,而是用心!從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將局內人沒有感覺到的真情給記錄下來。昨天他到我這兒來,邊喝咖啡邊揀選照片,我覺得這些照片挺真摯的,便借了下來看幾天。看著看著,我看到了這張照片……」
他翻開那張照片攤在他們面前,霽華和廣澤頓時呆住了。
是那天的情景!霽華懷里抱著早點靜靜地站在原地,兩米外是抱著蒲公英的郗偉廣澤,風吹起,他懷中的蒲公英是長了翅膀的希望,紛飛在他們的上空。
朝露看著這張照片,淡淡地笑了,「黃永磊用心記錄下了這一切,如果你仔細看會發現,這兩個人的眼中分明都飽含著對彼此濃濃的愛意。那麼,他們還有什麼理由不在一起呢?」
面對著這張照片,所有的差距、原則、理由……都失去了借口,在愛面前失去了借口。
或許是這一切來得太迅速,來得太直接。霽華竟覺得自己的心無法承受,猛地站起身,她的動作大到讓桌上的咖啡都溢了出來。
「我……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我……我先走一步。」
易日晞不動聲色地冒出一句,「郗偉廣澤,黃永磊說如果抱早點的那位女孩和抱蒲公英的這位男士找他拍婚紗照,他義不容辭。」
便澤不等他把話說完,一扎頭沖了出去!
朝露的左手撫了撫丈夫的掌心,「你覺得他們會走到一起嗎?」
易日晞望著太太說了意味深長的一句話,「俗妞兒的‘俗’——也是一種獨特的氣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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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偉廣澤沒有辜負易日晞和朝露的一番撮合,今天穿著休閑鞋的他跑起來一點也不比俗妞兒慢,三下兩下就將她抓到了自己懷里。
「你真的很能跑啊!想讓我追你也不是用這種方法吧!」
「我又沒要你追我,是你自己跑出來的。」明明心里得意得要命,溫霽華嘴上還要拿喬。
便澤緊抓著她的手不放,以防趁他不注意她又來個無影無蹤,「今天不管怎麼說,我都不會讓你再逃走了。」
「我哪有逃?我說了我有事要離開,你追出來做什麼?」偏著頭,她瞪著他,「沒被我踹夠是不是?或者,你想咬我?」
便澤笑了起來,「你啊!你不僅是個俗姐兒,還是個野蠻女友!」
「我哪里野蠻了?我哪里野蠻了?你哪只眼楮看到我野蠻了?」她不高興地噘起嘴巴,「就算我是野蠻女友,你也不是車太賢那麼優秀的新好男人啊!」
便澤的嘴一下子咧到了耳根,「這麼說你承認是我的女友嘍?」
她的嘴巴依然像煮熟的鴨子,「我哪有?我哪有承認?你臭美吧你!」
其實,早在風帶走蒲公英的那一刻,就讓他們的愛紛飛了起來,現在……該長成繁茂的幸福了吧!
不過作為一個俗妞兒,她當然得把本性發揮一下,小小地和他玩上一票,才對得起自己俗妞兒的名號嘛!誰讓他找來那個什麼氣質型美女孫蓓蕾欺負她,此仇不報,她就不是東施公寓出產的盛品!
便澤也不著急,他多的是辦法讓她承認,就是此刻還沒想到。先把姿態放低了再說,這是昨晚父親打電話來問他的愛情戰果時,特意傳授的一招。他和父親之間一直有著一層無形的隔閡,沒想到因為這場征服俗妞兒的戰爭,他們竟成了和諧的上陣父子兵。
「好吧!好吧!你說,我該怎麼做,做什麼,你才會承認。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做到。」
「這可是你說的!」她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便澤一臉即將上戰場的大義凜然,「是我說的,有什麼難題你盡避放馬過來。」注重氣質、形象和禮儀的他也說起了老粗話。
「好!」霽華點點頭,此刻她異常滿意,「等我想到再告訴你。」
她根本就是陰奉陽違嘛!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喂!你太過分了吧!」
「干什麼?」她的臉比他拉得還長,「你咬我啊?」
伴著落夕湖畔夏夜的涼風,一長一短兩個身影吵吵鬧鬧一路行去。究竟誰咬了準,究竟誰是月誰是蝕,又有誰說得清呢?
只是,月亮心里明白︰俗妞兒俗得惹人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