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棟一定想不到,他留在這世間唯一的那點骯髒血脈,居然死在我手上。我也可以操縱林家人,如同這些年林成棟操縱著我。
而林英立……他自小與母親在國外生活,異國他鄉沒有什麼朋友,他母親死後,他一個人回到這個對他來說很是陌生的城市,也沒有什麼人認識他。他唯一認識的,唯一認識他的便是林成棟了,而林成棟已死,所以甚至沒有人懷疑過林英立的去向。
作為法醫,我以研究為名,借用那處舊墓地,將林英立的尸體埋在了下面。要不是墓地突發狀況,地下水爆裂導致尸骨全都了出來,這件事永遠不會曝光。
偏偏尸骨送到了你的實驗室,沒關系,我將尸骨偷了出來,沒有尸骨根本無法立案,更別說是查找凶手了。
坐擁那十億巨額財產,頂著我法醫官的帽子,我以為一切都恢復了原狀。
我是法醫,警局里優秀的法醫官。我沒有見不得人的秘密,我不是誰的男寵,我終于可以回到原本平靜的生活。我想,我應該可以談戀愛、結婚,和我所愛的女人生下我們的孩子。
可我……可我愕然地發現,我對女人提不起興趣,我成了真正的GAY!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因為林成棟的關系,我改變了性向,還是……還是我天生就是個同性戀者,我和林成棟根本是一拍即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命運又一次地給我開了了玩笑——它戲弄了我!
他的故事說完了,他的秘密解開了,可季孫迤邐卻沒有完全明白。
「等等!既然你做了這一切,既然你知道我的能力,既然你害怕我查出林英立的身份,為什麼還要把他的尸骨送到我的實驗室呢?」
原來,這女人也不什麼都知道的嘛!
李克金抿著唇不住地冷笑,「怎麼辦呢?你在業界那麼出名,又一直協助警局鑒證尸骨。如果我忽然不讓你管這起案件,反倒惹人懷疑。再說了,大學的實驗室沒有警員二十四小時看守,從你那里偷走尸骨,毀尸滅跡,可比從警局里讓尸骨消失要簡單多了。」
「那你還派溫又笑來保護我?」這人的腦子到底是什麼打造的?一下子精明得讓人想掐死他,一下子又蠢得不知該如何形容才好。
她開始祈禱這家伙被判死刑,這樣她就可以好好研究下他的大腦,說不定還能發表一篇震驚世界的學術著作,題目她都想好了,就叫——《論情感分裂對人類大腦的制衡》,順便研究下同性戀先天與後天的轉變問題。
哇,她真是天生的人類學家,注定要為人類的發展而貢獻畢生的力量。
喂喂,集中注意力!先听李克金怎麼說。
「季孫博士,你不肯讓警察保護你,這正合我意。對付一個真槍實彈,經過專門訓練的警察,我這個法醫可沒有十足的把握。可是對付一個連槍都沒有的私人助理,我倒還很有勝算。只不過……」
「只不過你沒想到你替我請的保鏢居然是從特種部隊退役的。」哈哈哈哈,她太得意了。
啊!誰在捏她的手心?
她回頭望去,卻見溫又笑用眼神向她示意著什麼。而李克金顯然沒有留意到這兩人間的肢體交流,兀自說著自己的心思。
太久了,實在是太久了,太久沒有人好好听他說話。
其實一直以來,他在找的不正是這樣一個可以有人傾听他心思的機會嘛!即使對方是他要置之死地的人。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你們倆居然是舊相識,而他更是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地守在你身邊,讓我沒辦法下手。」
「所以,你開始借約會之名想殺我?」
「不,那時候我根本沒想要傷害你,我只想從你手上偷回和那具尸骨有關的一切。我只想讓這個死人,這個案子永遠石沉大海,我只想當這件事從未發生過。還有……」
他上前一步,忽然伸出手將迤邐擁在懷中。
「你和我同是業界的精英,雖然研究的範疇不同,可我們都是專業人才。我們有共同的話題,而且我們同樣是那麼優秀。如果……如果我們倆結婚,一定能繁衍出更優秀的下一代吧!」
「即使你根本不愛女人,也要同我結婚?」將他的手從臉上拉下來,她望向他的眼眸深處,「你讓我覺得惡心,李克金,你讓我覺得比殺人犯更惡心,知道嗎?」
他向後退,一步一步退到黑暗深處。
「是你的錯!全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執意要找出那具骸鼻的身份,如果不是你揪著這件事不放,如果不是你那麼愛多管閑事,根本不會把我逼到這一步。」
他明明偷回了整具尸骨,沒想到她還保留了一小塊,並且用那一小塊尸骨查出了死者與大富豪林成棟是親子關系。
「本來這也沒什麼,因為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你們就算有他的DNA,也查不出他的真實身份,自然不知道他被殺的動機。可是……可是你這個女人居然想出……想出用美國人類科學院最新研究出的全骨復原技術,利用那一小塊骨頭復原出死者的整幅面貌。一旦他的臉被復原,警方很快就會查出他的身份,進而查到我頭上來。我怎麼能讓這件事發生呢?我怎麼可能讓自己花費一生達成的目的,就這麼白白地付水東流?」
「……沒有什麼全骨復原。」她眨巴眨巴眼楮,露出無辜的小白兔模樣。
「啊?」
「我沒辦法做全骨復原。」
「你說什麼?」李克金懷疑自己的耳朵,「你說你根本不會什麼全骨復原技術。」
不要侮辱她的專業能力好不好?迤邐不忘沖他翻白眼,「我的確掌握了最新的全骨復原技術,可是尸骸留給我的骨頭實在是太少了,而且是殘缺的,不足以讓我完成整個全骨復原。我之所以這樣說……」
「你——你是故意那麼說的,很早以前你就開始懷疑我——你一直在試探我。」
「賓果!答對了。」
「可惡——」
李克金堆積數年的怒火在這一刻全線崩塌,「你會為你做的這一切付出代價的!你會的!」
季孫迤邐雙手抱壞冷冷地盯著他,「你要我付出的代價就是我的女兒嗎?」他未免太小看她,也太小看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的那個男人了。笑自嘴角露出來,她也有像惡魔一樣的時刻,「你說了這麼久的話,不覺得奇怪嗎?」
「什麼?」這女人在玩什麼把戲,故意拖延時間嗎?
不用拖延了,一切已經壽終正寢。迤邐咧著嘴公布現狀,「剛剛一直站在我身後的溫又笑,你有多久沒看到他了?」
溫又笑?幾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個男人怎麼不見了?
李克金左右看了看,迤邐好心地指了指他的身後,「他就在你後面啦!」
轉過身的瞬間李克金看到了溫又笑那張永遠冷峻的臉,以及站在他身邊的肉票——季孫好時。
「你……你怎麼會找到她?」他明明將好時藏了起來,溫又笑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她。
「是熱感應儀。」
這一刻,溫又笑很想向這個所謂的專業人士證明自己在自己的領域同樣優秀,優秀到足以匹配季孫迤邐博士。
「在我和迤邐來這里的路上,我便托我的朋友用熱感應儀檢測這棟危房周遭的熱源。在我們上樓的時候我已經收到消息,知道你將好時藏在了外掛陽台上。我還知道這棟即將拆遷的屋所掛名在賀香葉女士名下,我那些做保全的朋友已經將賀香葉的祖宗八代都調查清楚了——她不就是你英年早逝的母親嘛!」
李克金輕笑出聲,「調查地那麼清楚又有什麼用呢?」他從腰里掏出槍來,「我可是嘗嘗出犯罪現場的法醫官,我是配槍的。」
他用槍口指向溫又笑,溫又笑下意識地拿手捂住了好時的雙眼,好時卻將他的手拉了下來——在美國經常看到人拿槍啦!
「你跑不掉的。」將好時藏在身後,溫又笑毫無畏懼地正對李克金,「剛剛你跟迤邐的對話,我已經做了現場語音傳輸,相信現在整個警局的車都朝這邊出發了。」
「其實光靠那一小塊骨頭,沒有任何實際的人證物證,我根本沒辦法把你送進監獄啦!」迤邐揮揮手很不好意思的模樣,「一切都有賴于你的不打自招。」他真是一個坦白的男人啊!
可惡!可惡!可惡!
李克金握著槍的手不住地顫抖,「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倆!這樣……這樣你們就能永遠……永遠永遠守在一塊兒了。」
槍口對著溫又笑,他準備扣動扳機——
迤邐忽然撲上前,一記要命的過肩摔將他整個人摔翻在地,槍也從手上掉了出去。溫又笑搶過那支槍的同時,李克金袖中隱藏的刀已經橫在迤邐的脖子上,擦出一絲血色。
「你不是很聰明嘛!」
他的唇擦過迤邐的耳垂,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氣彌漫開來,「你猜我是會慢慢割開你的咽喉,還是非常用力地將你一刀斃命?」
槍落到了溫又笑的手中,槍口對著李克金,他的手卻在顫抖。
往事重回心頭,上一回被凶犯勒在手中的是他最好的兄弟,這一次是他最愛的人。
開槍嗎?萬一錯傷了人質怎麼辦?
開槍嗎?萬一沒有打中凶犯怎麼辦?
開槍嗎?萬一凶犯同時動手切斷人質的頸動脈怎麼辦?
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開槍!」迤邐伸著脖子沖他大吼,「我要你開槍,你听見沒有?」
「我不能!」顫抖的槍口如同溫又笑顫抖的心,「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迤邐卻主動讓頸項上的肌膚向刀鋒再靠近些,血珠子不斷滾了出來。她就是要他被這鮮紅刺痛雙目,「你不開槍我就會死,所以——開槍!」
「我做不到,你知道的,我沒辦法對著我愛的人開槍,我沒辦法。」越愛的人,他越是沒辦法平復心情扣動扳機。
十年前,對自己的好兄弟;十年後,對自己最愛的人。
最愛的人啊!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對她的愛有多深,深到他寧可自己死,也無力扣動扳機朝她開槍。
像所有聯合犯罪一般,強大的勢力在這一刻控制弱小的勢力,溫又笑在向危險屈服。
李克金晃動著手里的匕首命令心靈上處于弱勢的溫又笑,「放下槍!我要你放下槍,我要邀請季孫博士陪我一程,直到我確定安全為止。放下槍!再不放下,我就一刀割開她的脖子,大不了——同歸于盡。」
他加大手力,溫又笑慌了,握著槍的手開始松動……
「溫又笑!」迤邐忽然喊出他的名字,她主動向刀鋒靠近,更靠近——與其被一個變態折磨最終死得淒慘,還不如自行了斷,死在最愛的人身邊。
「听著,你不開槍,我就選擇自己要走的路。」
她的血在流,他的槍口在顫抖——
砰!
他開了槍,在被她逼迫之下。槍聲響起的瞬間兩個人倒下了,李克金算一個,溫又笑是另一個——被自己開出的槍聲嚇的。
現在輪到迤邐和好時這對母女犯難了。
「這麼重的人,我們要怎麼把他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