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聲 尾聲

刺痛,驚醒了潘其欽…他側著身,看不到身邊的沈靜羽,呆滯幾秒後,痛,又提醒了他昨夜瘋狂的決定。不知怎麼,他竟覺得有點害怕。

心,失速的跳動著,腦中忽然閃爍出曾在網路上,看過的每一張愛滋病患,患病的畫面。

那因為喪失免疫功能而虛弱不堪的身體,如同一座毫無守兵的堡壘,雙手投降般的任各樣病菌侵害的潰瘍腐敗。對,腐敗,或說腐爛…真正的腐爛。非關精神的。

潘其欽不敢再去想,他知道自己並不是神,再這麼思考下去,絕對緩 悔。他忙深吸口氣,忍痛的爬起來…

真是不舒服到極點。那飽脹感仍然充斥後身,總覺得身體被什麼異物攻擊了,而且還殘留體內。莫明,就有一種污穢的感覺。

還好,及時想起沈靜羽「乾淨」的臉旦,那種厭惡感比較平息了。然而煞那間,他似乎有些明白沈靜羽會把自己的人生走向糜爛的因頭。

他晃了晃頭,試圖把所有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消除,才提聲道︰「學長!」

沒有人回應他。

潘其欽深吸口氣,慢慢穿起衣物,緩步走出房間…

「學長…」他看了看四周,仍沒有半個人,望著牆上的鐘,早上十點多…正猜想沈靜羽去了哪里時,卻听到細細的水滴聲。

原來在浴室…

真奇妙,一意識到沈靜羽的存在,心頭的悔悟就消失無蹤。潘其欽沒來由露出一抹笑意,他很喜歡這樣的「自然反應」。

「學長…」在浴室門前他叫了叫,同時他試著松泛著筋骨。

水聲汩汩,卻什麼回答也沒有。潘其欽骨頭動的差不多了,心里開始有些不安─

真是很糟糕!沈靜羽內向性的習慣與模式真的深入他腦中…

潘其欽覺得自已無法往好處想,心,莫明其妙的急跳著,手也忍不住用力的拍門道︰「靜羽,你在里面干麻?開個門…」

拍了老半天沒回應,潘其欽忙沖回房間,找著房東當時交出的鑰匙,然後匆匆趕回…

手,也顫了。直對了好幾次才將鎖孔對上。潘其欽逼著自己腦袋空白一片的打開門…

但見一個身軀正全身赤果,雙手抱膝的縮在浴白,臉則埋在膝上。水從他頭上的蓮蓬頭往下澆著…他卻毫無反應。

「靜羽…」潘其欽無由的松口氣,走近他,關了水龍頭,驚悸讓他的聲音忍不住乾啞道︰「你怎麼了…」他試圖蹲,突覺後臀刺痛,眉一皺,他還是刻意的搖了搖他。

「靜羽…你在干麻…看著我…」

沈靜羽沒有抬頭,卻搖了搖頭。

「看著我!」潘其欽有些煩躁的硬把他的頭抬起。便見他雙眼紅腫不堪,鼻頭也紅的一踏糊涂,臉上水滴亂竄,分不清是水是淚。

「先出來…」潘其欽回身拿了條長浴巾,包住他,硬生生將他拉出浴室。

「我…瘋了…」沈靜羽走了兩步己不想走,神思恍惚的哭著。

「你在說什麼啊!」

「我真…是瘋…子…竟然…真的…跟你…我…好可怕…」

潘其欽心一沈,慢慢擁住了他,只覺他的身體抖的很厲害。自己卻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

他明白,自己並沒有後悔,但他卻忽然憬悟,昨夜,那看似對他狂烈的付出,並不會給他更大的安全感,相反的,反而傷害了他。因為沈重的罪惡感似乎己經開始侵蝕他的神經…

「靜羽…我們今天就去檢驗所…我們一起去…」

沈靜羽反手抱住潘其欽…緊緊抱著,直在他耳邊顫道︰「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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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靜羽一夜未睡,如今正縮著身,躺在床上,潘其欽模著他的頭…心里陰陰涼涼…

明明已經在一起了,怎麼感覺還是如此晦澀?─

是自暴自棄嗎?——或許吧!這幾個月來,事情發生的太快,日子也不知怎麼,竟過的亂七八糟,搬出了家,以為是新的人生,卻沒來由的磨掉太多的精力。而想多給他一點什麼東西,好吧,最珍貴不就是生命了,可是好像弄錯了。

生命太珍貴,珍貴到他要不起。

叮咚!——門鈴響起——是劉邦奇。昨天,本來留在這里等他接沈靜羽回來的,可是心里又覺得該讓他們獨處一下…

「他…還好嗎?」劉邦奇眼神飄過潘其欽望向房間。

潘其欽垂頭倒了杯啤酒給他,自己引領喝了口,隨及道︰「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怎麼了嗎?」劉邦奇嗅到了一股異樣。

潘其欽這會兒才抬眼和他相對,兩人怔怔對視半晌,才听他淡淡道︰「沒怎麼,我知道你想看他。」

一語多關讓劉邦奇心一跳,無法辯解。

事實上他確實也想去看一眼。不知為什麼,就是擔心著。因此,乾脆也不否認,站起身,走進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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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往房間的路上,劉邦奇思緒翻飛。

近來,看著潘其欽感情轉向,自己的內心竟不經意也檢視著,奇怪的是,一踫觸到對靜羽的定位,總是會突然有股說不出的焦慮,最後便自發性的停止鑽探。

罷了。有些事,再想,也沒有什麼好處吧!劉邦奇吐出一口長氣,坐到床邊,細細的看著側睡的沈靜羽,眼見他雙頰生生瘦了一個大凹陷,紅紅的眼皮,紅紅的鼻梁,整個人散著焦躁不安的氣息。

「他…怎麼變成這樣…」話一出,劉邦奇便感到自己這問題有些逾越,乾咳一聲,帶了過去,然而就在這時,他注意到沈靜羽竟果著雙肩,煞時一抹極度寒涼的真相讓他瞬然站起。

「阿欽…」

「嗯?」

劉邦奇匆匆回過身,一臉慘青道︰「你們…昨天…昨天…」望著他茫然的表情,終於忍不住瞪大眼道︰「你們上了床嗎?」

只見潘其欽臉一白,咽了口口水,隨及將臉轉向一邊不說話。

劉邦奇卻沒法再裝作沒事,猛一撲,直抓住潘其欽領口,激動道︰「你…你…你不想活了啊!!」

潘其欽任他抓著,虛弱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劉邦奇登時失控的尖吼道︰「…靜羽腦袋不清楚,怎麼你也跟著發瘋嗎?」

「我…沒想那麼多…」潘其欽露出企求道︰「總之不關靜羽的事…是我強求的!」

「你強求?」劉邦奇不可置信道︰「你…這不是純心逼他去死!」

潘其欽早已意識到自己的抉擇不對,但是被劉邦奇如此護短的指責,心里仍覺萬般委屈。畢竟這回,自己幾乎已算賠上性命,沒想到他仍只在乎沈靜羽的心情,煞那間,不禁百感交集。

劉邦奇望著他空虛的眼神,心里有些憬悟,只是,自己實在太了解沈靜羽,知道他一定會為自己的行後悔不已,因此他仍免不了對潘其欽的瘋狂有所埋怨。只得憤憤的放開了潘其欽,冷然道︰「你們快去檢查!越快越好!拖一天,靜羽就折磨一天,再下去,他不用什麼病也會去掉半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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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其欽第一次讓人幫忙系領帶,而且是男人。

就這麼望著對方專注的模樣,心里竟漾著一抹貪求…想要長相廝守的貪求…

那是從沒有過的,讓潘其欽越加覺得不安,忍不住伸手模了模他的臉頰…

「好…了!你看…看…」沈靜羽沒有體會到他的心思,只眉開眼笑的將他轉到鏡子前。

潘其欽順手拿了另一條領帶,自後圈住了沈靜羽,開始也幫他系著︰「我不會幫人系…方向弄不好…我只會這樣…」

沈靜羽望著鏡中的他,笑了笑,配合的仰起脖子,讓他更好系…

「我說學長…你怎麼會幫人用那個方向系啊?」潘其欽手邊弄著,明知故問。

「…呃…」

「以後,我不要打這樣的結…」潘其欽自顧道︰「我要像這樣的…吶…酒窩深一點的…知道嗎?我不要跟別人一樣!」說著,他用力將沈靜羽的領結兩邊捏了個凹陷,然後又將自己的調整了一下。

「喂,知不知道啦!」

「知…道…」沈靜羽紅著臉,瞪了他一眼,隨及相視而笑。

待都齊整,潘其欽就這麼環著他,將臉靠在他肩上,站在鏡子前…

其實,這樣的畫面很和諧,和諧到兩個人突然都有些心慌。

不能太開心。真的不能,他們的內心都害怕,萬一等會兒上帝給他們判了重罪,將情何以堪!

「走吧!」潘其欽突然將他翻轉身來,輕輕吻了他的額,緊緊的抱了抱他,才拉著他的手走出房門……

客廳,已見劉邦奇正等著。

「好了嗎?」他抬起頭,神情亦是一派嚴然。

「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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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奇開著車,潘其欽和沈靜羽則坐在後座。

行駛中,三人都不說話。直過好一會兒,潘其欽忽將臉靠近沈靜羽的頰,似親似吻的蹭著,沈靜羽沒想到他會突然變的如此大膽,一方面又意識到劉邦奇在前方,不禁有些尷尬的閃了開,輕聲道︰「欽…別…這樣…」

潘其欽卻不理會他的閃躲,就這麼蹭啊蹭,吻啊吻,直直的鑽進他的發稍、耳際…手也毫不規矩的環著他的腰…

透過後視鏡,劉邦奇實在想出聲扼止他這樣浪蕩的行為,可是又深知自己沒什麼立場開口,只得逼自己直視前方,認真的開著車。

沈靜羽第一次感受到潘其欽這莫名其妙的挑逗,但是,他壓根也不想拒絕的太過,便只是近於玩耍的推開他,同時輕聲道︰「欽…別鬧…」

然而,沈靜羽閃躲的呢喃、囈語,卻像婬欲的催情劑,讓潘其欽更肆無忌憚的和他玩弄起來。

蹭啊蹭,潘其欽突然就側身抱住了他,同時讓兩人雙頰貼的實繄─

「學長…我好…怕…」潘其欽忽然在他耳際輕輕的吐出一句話。

不知怎麼,沈靜羽只覺心一涼,有股不詳的預感,呆楞半晌,回應的抱住了他。

緊緊的,緊緊的。緊到他感覺到潘其欽躲到了自己頸項顫動起來…

「欽…有…我在…」

也許是日頭當空吧!沈靜羽的腦筋明晰著,也清楚著。沒有了內疚也沒有了罪惡感,只有期望,對上天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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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其欽…」一個臉上堆滿了謙和笑意的護士將一個密封式的紙張遞給走向她的潘其欽,同時再抽起一個小紙片道︰「本院附設了諮詢室,只要你有需要任何關於性病防制問題,我們都歡迎你來電或到院恰詢!」

潘其欽接過資料,走出了檢驗報告室,慢慢踱向醫院門口…

便看見沈靜羽怔怔望著自己,手里則拿著一個密封紙卻沒有拆。

「我…看…」沈靜羽伸手向他要了檢驗報告。

潘其欽毫不考慮的遞給了他。但也順手將他的拿了過來。

沈靜羽似乎並不在乎自己的報告,只急匆匆的折了潘其欽的,在深吸口氣後,總算打開…

那真是生動的表情,只見他用力的吞了吞口水,整張臉瞬間紅了起來,隨及張大口,用力抱住了潘其欽,興奮道︰「沒事…你…沒事…沒事…沒事…」說著說著,不由的哭了起來。

當下,潘其欽也不管路人投射的異樣眼光,反抱著他,只覺心里吊的老高的桶子垂了下來,整個人更是萬分虛月兌,怎麼也說不出話。

一旁的劉邦奇閉上眼,松了一大口氣,但雙眼卻馬上盯著潘其欽手里的那張檢驗單。

潘其欽隔著沈靜羽,與他四目相對,兩人間,有種盡在不言中的氣氛交流著…

忽然,潘其欽將沈靜羽的檢驗報告遞給了他…

你看吧!

讓你來看吧!

他的眼光這麼跟自己說著。劉邦奇望著他,心里明白他不說話的意涵代表著一種宣告和切結─

讓你來參與靜羽生命中某個重要時刻吧。但,你要知道,僅止於此。再來,不要再參與了。

劉邦奇深吸口氣,就像在一張切結書上簽上名一樣的接過它。

潘其欽滿意的笑了笑,盡自的抱著沈靜羽不放…

………

如果就這麼結束該有多好…如果沒有意外那有好…如果…好多如果…

有人說,情人們,最喜歡用如果…對的,因為世事太無常,總要用如果來撫慰心靈…就像經濟學的假設一切都不變…

然而,畢竟,世事不能常常如果…

潘其欽用臉頰蹭著沈靜羽,笑著…卻無法理解,劉邦奇在拆開檢驗報告時,那張瞬然蒼白的臉代表的意義。只覺得一顆心忽然凍結了起來,那麼急速,那麼嚴寒─使雙頰的笑也莫明的被凍結在空氣之中。

─靜默,一個注定要靜默的聲音─

在雙人擁抱的那一刻

沒有天會荒地會老的承諾

要不要放手,該不該擁有

想哭,還不是時候

是不是因為你的淚,不再為我留

想飛,飛不到盡頭

是不是因為你的心,不再為我守

如果我們,這輩子不曾在這里相遇

是不是就不會錯彈愛你這一曲

愛一個人,也許就能自由

沒有痛人的酒;沒有尊卑的羞

沒有行尸走肉;沒有愛難啟口

這樣的人多不多,這樣的愛夠不夠

這一場戲,演到最後

最終只會有一個結果

嘆問蒼天,你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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