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培銘坐在沈家的客廳里,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小狽們有的懶洋洋的趴在客廳地毯上,有的賴在沈家二老的腿上,等待主人的撫模。在新加坡這許多年,他經常想念這樣溫馨的家庭氣氛。如果父親不早逝的話,相信他們家也能如沈家一般,在台北過著無憂無慮的小家庭生活吧?
「培銘,你回來要住哪里?要不要跟小龍擠一擠?」沈媽咪問。
「不用了。我只在老屋子里住兩天,等公司的人幫我找到房子就搬。」
「那棟屋子……」沈爸爸想起老友,「你爸爸買的時候好得意,說養半打孩子也夠大了。那棟房子建材好,設計好,除了遠了點,依山傍海的,風景好得更是找不出第二間。當年多少人出高價要跟你爸爸買,他都不肯……後來你爺爺要把房子賣了,你媽媽也堅持不肯,寧可空著也不賣。」
听沈爸爸提起自己父親,再喝著沈媽咪泡的熱茶,席培銘好像又見到父親生前和沈爸爸每天晚上喝茶下棋的畫面,眼眶不禁發酸。「沈伯伯,您還下棋嗎?」
「不羅,你爸過去以後,我再也沒和人下過。」沈爸爸看出這孩子的思緒,心頭跟著一熱。「小龍有過幾次想陪我下,可是他那個棋藝啊,真是,唉!」
「喂,老爸,你這樣說有欠公平哦。人各有所長嘛,對不對?席大哥。要你來和我比快打,你鐵定輸我。」沈若龍手指忙碌的操縱游樂器控制桿,嘴巴叨叨說個不停。
「如果不嫌我棋藝差的話,沈伯伯,讓我來陪您下兩盤如何?」席培銘微笑建議。
「好,好極了。」沈爸爸一听,嘴都笑歪了。「沈家和席家的廝殺又開始羅!」
「爸爸,你們不等吃完飯再下嗎?培銘一下飛機就過來了,肚子準餓了。」沈媽咪看時間已近正午,生怕他們這一開始下就不知道何時才會停。「我去叫小珊起床吃飯––真是的,星期天睡這麼晚。」
「不,我不餓,沈伯母,您別忙。」席培銘趕忙表示,「您也別叫蓓珊,讓她多睡點吧。小龍不是說她三更半夜才睡的嗎?」
「就是嘛!三更半夜還听她一個人自言自語。唉,我總說我老姊有點神經病。」
「小龍。」沈媽咪真想踢趴在地上的兒子一腳。客廳里揚起一片笑聲––正當房外和樂融融,沈蓓珊房內依然睡意濃濃。
「午安,午安,小姐起床了。」
「讓我再眯一下下……」棉被啊棉被,你真是我今生最佳的伴侶。
「你這話已經說了一個小時了。」
「別吵我,小龍……」嘴角還帶著甜甜的笑容。
「我不是你弟弟。你答應過今天要幫我回本位的。」
「好啦……啊!」隨著一聲慘叫,沈蓓珊陡然張開眼楮––床邊分明沒有半個人。「誰在跟我說話?」
「你昨晚還跟我聊了半夜,怎麼全忘了。」迷糊鬼嘟噥,「沒見過更健忘的女人。」
「那……不是一場夢嗎?」沈蓓珊抱緊棉被,狐疑的看著四周,眼楮猛烈巴眨著。「我知道了,原來我還沒醒。」倒頭又睡。
「喂,醒醒啊。」
迷糊鬼恨自己沒有推她下床的力量,想想只好派出「使者」。二十秒鐘後,家中四支小狽全部聚集在沈蓓珊緊閉的房門前,成橫列排成一排,以後腳站立,動作一致的用前腳上上下下抓著門板。
「大概小珊醒了,它們听見聲音才全跑過去。」沈媽咪跟著站起身,向廚房走去。「我去準備吃的了。」
下棋的繼續下棋,打電玩的繼續打電玩,男人們對媽咪的說話聲充耳不聞。小狽們則鍥而不舍的繼續抓門。沈蓓珊終於被吵的受不了了,睡眼惺忪的下床開門。「干嘛啊,餅干,這麼吵。」平常會這樣抓她門,要求開門的只有花狗餅干。
一開門,四支狗由橫列轉為縱列,快步跑向她床鋪,一支接著一支,動作迅速的跳上床,鼻子滿意的哼了兩聲,竟然四平八穩的睡起覺來了。沈蓓珊傻了眼,難以置信自己心愛的床鋪在瞬間成了狗窩,正待張嘴大叫媽……
「別叫了。好不容易下了床,就別再睡了吧!」
她愣了愣。「誰在跟我說話?」
「我的天哪,你又不記得了?我––是––個––鬼!」
「啊!」好在全家人已經習慣她的慘叫聲,沒人搭理她。
「現在你可終於想起來了?」
沈蓓珊不語,走到床邊,對著白狗雪球肥肥的不算太重的掐了下去「嗷!」雪球表示痛的哭號聲,讓她明白自己不在夢中。
「原來是真的……」她用力回憶起昨晚的每一句「鬼話」。
「當然是真的。你今天要幫我的,不是嗎?」他真但願能快點擺月兌這個遲鈍的女人。
她先打了一個大哈欠。「我先去盥洗吃飯,吃完再說。」邊說邊往門邊走。
看她長發披散似女鬼,身上還穿著小花睡衣,一腳穿著拖鞋,一腳光著,一手抓著頭,一手揉著浮腫的眼楮––這副模樣,連做鬼的人也看不過去了,於是好心提醒她。「你那位未婚夫已經坐在客廳里了,你還……穿這樣就走出去?」
「未婚夫?席培銘?」沈蓓珊深抽一口氣,「他來了?」
「正在與你父親下棋。」
「他不是下個月才會來嗎?」
「他跟你父親說,他臨時決定提早來,好多些時間與你相處。」
「與我相處?他打算待多久啊?」
「他……你不會自己去問他啊?我又不是你的包打听。」
「奇怪了,你們做鬼的不是無所不知嗎?」她忽然想起鬼還有這層好處,說話不由得多加了幾分禮貌。「請問鬼大哥,我到底會不會嫁給他啊?」
真奇怪,嫁不嫁他自己決定嘛!「很抱歉,我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啊,沒有?」她皺皺眉頭,彷佛听見奇怪的新聞。「那你會什麼––附身人體?隔空移動物件?透視眼?通天耳?瞬間移動?讓底片感光?心電感應?透視人心?發火光攻擊敵人?變成青面獠牙嚇人?」
她每問一項「特異功能」,就得到迷糊鬼一聲「不會。」
「那你什麼都不會,我還以為鬼有多麼神通廣大呢!原來除了穿透牆壁,在天空漂浮以外,根本一無是處嘛!」她決定從此以後不用敬稱他「大哥」了。
「嘿,我會和狗說話!」他覺得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看來,你是沒辦法把他給『變』到西伯利亞去了。」沈蓓珊感到異常氣餒。「只能和小狽說話––唉,真遜的鬼。」
「其實鬼不像傳說中這麼神通廣大。你知道,那未免是活著的人因為對未知的恐懼,而加以想像出來的。也許有少數鬼有部份你說的那些功能,但我沒有。就像有些人是天才,鬼也有天才和平凡的分別嘛!」迷糊鬼為自己辯解著。
早知如此,要招惹鬼也該找個偉大點的,她深感後悔。現在也只好「鬼盡其才」了。
「迷糊鬼,要我幫你回本位之前,你得先幫我好好『照顧』他一下。」
兩盤棋過去,沈爸爸一贏一和。
「不錯哦,培銘很有一套。」他對沈媽咪說,眼楮還緊盯著第三盤棋。
媽咪正在端菜上桌,隨口應:「太好了,真是虎父無犬子。小龍,來幫我擺碗筷。」
「媽,我來幫你。」沈蓓珊更衣梳洗完畢,從房里出來,後面跟著小狽大隊。
席培銘聞聲抬頭,只覺得眼前一亮。她照例把長及腰部的黑發綁成松松的麻花辮,脂粉未施的臉蛋白里透紅,帶著一股剛起床的慵懶氣氛,身上穿著一件淺藍色的連身背心長裙,裙擺開叉到膝蓋,露出白晰的小腿,小巧的足踝下踩著一雙狗熊拖鞋,給他的感覺好像一只松軟無比的枕頭,相信抱起來的感覺一定很舒服。
「嗨,好久不見。」他爽朗的打招呼。
「啊……你是……席培銘?」她先微張小嘴,假裝有點吃驚,跟著擺出一個好甜美的笑容。「我還以為你要下個月才來呢!」
席培銘訝異的發現,雖然她的五官清秀可人,散發孩子般純真浪漫的氣質,可是,她笑起來卻另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成熟魅力,他毫不懷疑在那瞬間的她是嫵媚迷人的。
「你變得好漂亮。」他發自真心的贊美。
「那里。」沈蓓珊覺得心髒開始砰然亂跳,「你才變得好帥。小龍拿照片給我看時,我還真不相信呢,沒想到本人更好看。」
這話也是真心的,照片里的席培銘看起來斯文儒雅,沒想到本人竟然男性魅力十足。優雅迷人的臉龐上瓖著一雙線條剛毅的濃眉,濃眉底下那雙溫柔的黑眸含著笑意,正定定的凝視著她,使她有點心慌意亂,雙頰沒來由的燥熱起來。
「你們兩個真惡心,又是漂亮又是帥的,想害我等等吃不下飯啊!」沈若龍實在听不下去了,拋下電玩搖八,朝廚房奔去。「媽,我來幫你,讓他們倆個去自我陶醉吧!」
「好了,不下了,吃飯去吧!」眼看這盤該他輸了,沈爸爸決定賴皮。
席培銘微微一笑,也不反對,隨著沈爸爸站起身來。他一起身,沈蓓珊忍不住暗暗倒抽一口氣,那樣引人注目的外貌,再加上如模特兒般挺拔的身材,單單是跟他並肩走在路上,身為女人的虛榮心也夠滿足了。但是,但是……她當然不會因此而忘記自己被人當成「觀察動物」的「恥辱」。她用舌頭輕輕在嘴里彈了一聲,四支小狽立刻沖上前,將席培銘包圍在中央,直起脖子用力吠叫。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四支狗兒的叫聲不同,有的尖銳急速,有的低沈凶猛。一時之間,沈家的客廳變得好像斗狗場一般吵雜,耳膜都快被震破了。
「怎麼回事?」席培銘被駭了一跳,發現自己寸步難行。
沈蓓珊抿嘴一笑。「它們在歡迎你呢。」
「哦,是嗎?」他倒覺得像在宣戰。
沈爸爸費力大叫了兩聲安靜,狗兒們才停止吠聲。
席培銘松了口氣,跟著沈爸爸走向餐廳。才走了沒兩步,花狗餅干緊跟在他身後,出其不意的大吼一聲:「汪!」他才放松的心情又被嚇,腳下差點滑倒。沈蓓珊不禁暗嘆可惜。
「真奇怪,它們一向很乖的,怎麼突然對你吼叫呢?」沈媽咪招呼席培銘坐下。「大概你突然站起來走動,把它們嚇到了。」
他還沒答腔,沈蓓珊笑眯眯的接道:「人家說––狗有分辨好人壞人的能力哦!」
「小孩子開玩笑。」沈爸爸坐定,舉起筷子。「吃飯,培銘。好多年沒吃你沈媽媽的菜了,多吃點。」
「一定會的。」一早搭飛機到台北,他什麼也沒吃,現在面對一桌子佳肴,席培銘的確感到肚子很餓了。他伸出筷子,正想夾起一塊香味四溢的紅燒獅子頭時……
咦,什麼東西突然踫了他腳一下?席培銘低頭望,黃狗小痹嘴里叼了一支粉紅色的小玩具熊,抬頭挺胸的端坐在他腳旁邊,兩支眼楮正巴巴的對著他看。
席培銘笑笑,不加理會,繼續向紅燒獅子頭前進……
小痹放下嘴里的玩具熊,干淨俐落的叫了一聲。「汪!」
他低頭再看,小痹尾巴搖搖,沖著他又叫。「汪!」
席培銘不解的問沈若龍:「有支狗咬著玩具熊在我腳邊,它要做什麼?」
「哦,一定是小痹。它想跟你玩。」沈若龍啃著油亮亮的雞腿,含糊不清的回答。
「玩?怎麼玩?」
沈蓓珊很好心腸的教他怎麼跟小狽玩,「它要你跟它搶玩具熊––但是不能真的搶走哦,它生氣起來會咬你,所以要假裝搶,懂嗎?」
「汪!」適時的催促聲響起。現在听來,它的意思分明就是「快點陪我玩,你這個大笨蛋」。
他覺得有點好玩,彎腰把玩具熊撿起,果然才拿離地面不到幾公分,小痹就開始搶奪,喉嚨里還發出暗暗的低吼聲,表示威脅。席培銘稍微拉扯兩下便放手,假裝被它搶成功了。
一回合結束,他還沒有直起身子,小痹已經把戰利品放在他腳邊,暗示他繼續搶,作人不要輕易認輸放棄。
「很好玩吧?席培銘。」沈蓓珊很會挑打氣的時間。「它好可愛哦,對不對?」
看見沈家人興味盎然的在欣賞自己的演出,席培銘只好舍命陪小狽。幾回合後,他感到空肚子在抗議了。眼見沈若龍已經啃完了兩支大雞腿,一碗飯也已經見了底,而他卻連一口飯也還沒入嘴。說不得,這次撿起玩具熊後,只好飛快往旁邊一扔。
「好了,游戲結束了,現在可以……」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全家動作最神速的小痹已經把那支玩具熊給咬了回來,興高采烈的擺在他腳旁邊,表示「我要繼續玩」。
沈爸爸不得不出面解圍,「小龍,把玩具熊給收起來,吃完飯再給它玩。」
席培銘暗自稱慶,定了下心,這次決定挑他好多年沒吃到的「梅干菜扣肉」。
筷子才踫到肉,白狗雪球以利落的動作跳到他膝蓋上,很斯文很優雅的在他大腿上趴了下來。
他低頭看看,見雪球沒有動靜,四位沈家人也見怪不怪的毫無表示,心想,那就讓它這樣趴著好了,似乎不礙事。筷子上的肉才剛要入口,席培銘就感覺到一股火熱的期待從「下方」筆直射來。
低頭再看,只見雪球正用最卑微,最懇切,最哀怨的眼神,盯著他筷子頂端猛瞧,兩顆黑溜溜的眼楮在白毛中顯得特別醒目,微微張開的嘴邊還流下一串亮晶晶的口水。
「求你賞我一口吧!」如果雪球會說話,它肯定就是這個意思了。
席培銘拿筷子的手僵在原處,不知道該往哪里送才好。
「唉,雪球又在乞食了。」沈蓓珊不懷好意的說:「真抱歉啊,我們家的狗就是這麼貪吃,可是你不能給它吃哦,席培銘。狗吃人的食物會掉毛的,對不對,媽咪?」
「是啊。不管再怎麼寵它們,身體健康還是最重要,所以我們吃飯的時候是不準喂狗的。」沈媽咪笑笑說,「培銘啊,別理它,當作沒見到就好了。」
席培銘應了一聲,硬著頭皮把已經半冷的肉給送進嘴里時,眼角瞄到腿上的雪球,那眼神……變得好失望,好難過,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了,使他感覺自己好像在衣索比亞難民面前吃牛排一樣。
接下來,雪球的眼楮就沒有離開過席培銘的筷子。他每夾一口,它就開始「哀求的眼神攻勢」,他每吃進一口,雪球的眼楮就快要淌出淚水來了……
末了,眼淚是沒有滴下,但席培銘的褲子已經被它的口水給浸濕了一大片。可想而知,這是席培銘生平吃過最食不知味的一餐了。
看他極其痛苦的表情,沈蓓珊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她愉快的享受媽咪的好手藝,還不忘加上一句:「媽咪啊,你今天的菜實在太好吃了,我從來沒吃得這麼過癮呢!」
收拾好碗筷,席培銘準備告辭了,全家人都來到玄關送行。「培銘,真的不留下來陪沈伯伯再下兩盤哪?」沈爸爸滿懷期望的問。
「不了,沈伯伯。我明天一早要和分公司的經理開會,商量下個月正式接管分公司的計畫,所以今天還有許多文件要先處理。改天一定來陪您。」
「就是嘛!培銘一下飛機就先來看我們了,你別再耽誤人家辦正事的時間。」沈媽咪用手肘推推爸爸。
「你來得這麼突然,沈伯伯都來不及安排幫你接風,過兩天再好好重請你一頓。」
「沈伯母的拿手菜比任何一家餐館都好吃。」話雖真心,但他已經打定主意出沈家門之後,要在第一眼見到的餐廳里好好補吃一頓。「對了,明天下午,不知道蓓珊有沒有空,可以陪我在台北走走嗎?我十年沒回來,路都不認得了。」他以輕松無比的口氣問道。
「我?」沈蓓珊開口就想拒絕,心念一轉,又想,有些話還是盡快當面攤開來說比較好。「好吧!你辦完事就來找我,我在家等你。」她大方的答應了。
沈家二老對望一眼,笑得很曖昧。沈若龍則狐疑的望著姊姊,不相信她有這麼輕易就拜倒在席培銘的西裝褲下。
席培銘客氣的道過再見後,背過身子彎腰準備穿鞋。說時遲,那時快,在家中向來以跳躍力稱王的花狗餅干,此時表演了一手高難度動作,它輕巧的從沈蓓珊腳邊鑽出,蹤身高躍,在空中微微扭身,後腳用力踢打席培銘的背脊,然後姿勢優雅的降落地面。
技術滿分!藝術滿分!沈蓓珊在心里大叫。
席培銘背後突然被「怪力」攻擊,一個踉蹌就向前撲倒,鼻梁正撞到鞋櫃角,痛得他顧不得男性尊嚴,慘叫一聲。
沈蓓珊用力捂著嘴,以免自己大笑出聲。沈媽咪顧不得罵狗,忙著幫席培銘檢視鼻梁。幸好,除了發紅之外,倒沒有毀容的悲劇發生。
席培銘覺得困窘萬分,到現在他還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麼「東西」攻擊的,也不好意思追問,急急想穿上鞋子離開。一腳踏進鞋子里––「哇!」他再度發出慘叫。
不用說,另一支黃狗小笨趁著大家吃飯時,已經悄悄的把他的鞋子當作馬桶,痛痛快快的發泄了一次……
這一回,沈蓓珊再也憋不住了,瘋狂大笑起來。
回到房間,沈蓓珊還陶醉在大仇得報的快感中,不但所有的氣憤與不滿都在剛才幸災樂禍的大笑聲中消散無痕,她更有著小孩子惡作劇得逞的興奮。「嘿嘿,看他以後還會不會以為本姑娘是好欺負的。」
「現在,你終於可以幫我了。」
「對,你放心,我是個絕對守信的人。何況你幫了我的忙,我一定會幫你的。」她想了想,又說:「但是,要怎麼幫呢?我玩過好多次碟仙,都是和不同朋友……誰呢?我掀起碟子的那一次究竟是和誰?」
「快想,快想。」迷糊鬼半加油半催促的叨叨念著。
「唉,不要吵。我做事一向憑直覺,這樣用力思考很傷腦細胞的。」她背著手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兩道彎彎的秀眉都快打結了。「對了!」
「想起來了?」
「不是。」她找出電話簿。「我去問葉芸,她的記憶比我好,可能會記得。」電話接通後,倆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寒暄敘舊了半天,沈蓓珊才道出主題。「小芸,你是不是有和我玩過碟仙?」
「碟仙?我可沒玩。有一次你找我,可是我臨陣月兌逃了,你不記得?」
「不記得了。這麼說來,你也不知道我是哪次掀開碟子的哦?」
「你?掀開過碟子?小珊,你有沒有搞錯?這種事不能開玩笑耶。我听說我們班有個女生玩碟仙,後來玩出事來了……喂,不會就是你吧?」葉芸听得心里毛毛的。
應該不是,沈蓓珊想,昨天晚上才「出事」,消息不會傳得這麼快吧?「不是我。可是我也有點問題倒是真的。」
「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嗎……等下再告訴你,你還是先幫我想想那次除了你還有誰?」
「我記得有邱心雁,葛雨瑩和……好像是姜曼婷吧?」
「姜曼婷嗎?」提起名字,臉孔也就慢慢浮現了。「我記得她也玩過很多次碟仙。」
「好像是吧。除非還有愛班人我忘了,如果是我們班的,我記得就是她們幾個了。」
「好吧,就這樣了,再跟你聯絡。」
「喂,還沒說你出了什麼事啊……」
沈蓓珊已經掛了電話,嘴里才回答:「我是好心,告訴你不把你給嚇死才怪。」
「那,你已經知道是誰了嗎?」迷糊鬼急著問。
「不知道,只知道和她們玩過一次。我得問她們記不記得我曾經掀開過碟子。」她找出邱心雁的電話打過去,但是三言兩語就掛斷了。
「怎麼了?」
沈蓓珊皺皺眉頭。「她說她從來沒玩過碟仙。」
「大概是那位叫葉芸的記錯了?」
「可是,被小芸這麼一提醒,我也有印象心雁和我一起玩過。剛才電話里她也沒仔細想想,毫不猶豫就否認了,我覺得怪怪的。」她覺得頭開始痛了。「唉,先打給葛雨瑩和姜曼婷再說吧。但願她們能記得就好。」
一通電話打過去,對方說葛家已經搬家了,不知道搬那里。沈蓓珊再打姜家,卻傳來該電話是空號的訊息。
接著四個小時內,她打遍了每一位知道的同學電話,不是說沒有和她玩過碟仙,就是不記得她有掀開過碟子。待問到葛姜兩人的新電話時,才發現她們兩人早已和老同學失去聯絡了。她只好請大家告訴大家,一有兩人的消息請立刻通知沈蓓珊。
幣下最後一通電話,沈蓓珊頹然放下電話簿。「我宣告失敗了。」
「那……我不是無法投胎了嗎?」
「真沒辦法投胎的話,那就和我一起組織馬戲團好了。利用你唯一的專長,訓練一批表演各種雜耍的動物,帶著它們到世界各地表演,我賺進大把鈔票,再幫你買進大把紙錢。」她雙手高高向天空舉起。「哇,太美了!」
「我不要一輩子作鬼––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這樣的鬼實在太痛苦了!」
沈蓓珊很慢才反應過來,「……你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迷糊鬼沈默片刻,「不知道。我看見自己的尸體,才省悟我原來是死了。」
「尸體?」她打了個寒顫。奇怪,鬼不可怕,想到尸體才開始覺得發冷。
「不久之前,警方在某個山谷里找到的……死很久了。」
她先鑽進被窩里,把自己裹得暖暖的,才開口問:「死很久的尸體不是會……很難認?是不是身上有你的身份證,所以你才知道是你?」
「不。沒有身份證明。現在那具尸體還是被當作無名尸處理……」
「那你怎麼確定那……是你?」
「好像你看見一張模糊的舊照片,臉孔看不清了,但你就是會知道那是你……反正,我就是知道……」他的聲音好像在哭。「可是,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摔到谷底的。」
「說不定你弄錯了。」沈蓓珊感到一陣鼻酸,趕忙安慰他。「也許你的身體被冰凍在西伯利亞––你知道,有本漫畫就是這樣的情節,男主角是個找不到尸體的幽靈,但他的身體被保存在冰岩底下,後來又復活……」
「不,不,那是我,是我,是我,我就是知道,可是我到底是怎麼死的……」
夜闌人靜,邱心雁仍然睡不著。她不明白,這麼多年過去了,沈蓓珊為什麼會突然問起碟仙的事?
難道與「那件事」有關系?
但願……但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