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什麼?」這個余小姐會不會太厲害了,居然知道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想法?
「你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但是有一點你最好先搞清楚,麻雀飛上枝頭還是麻雀。」余佩瑛冷笑,和先前挽著段震祈手臂巧笑著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
「喔。」林妙妙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頭,奇怪,鞋子上面怎麼黑黑的?好想擦一下,再說了,麻雀飛上枝頭當然還是麻雀,變成鳳凰不是很奇怪嗎?就算物種突變也不是這麼個突變法。
「我是最適合段震祈的女人,不管在哪方面我都能對他有很大的幫助,特別是事業,你懂嗎?」余佩瑛見她有點分神,語氣強硬起來。
「喔。」林妙妙從口袋里拿出濕紙巾,蹲,擦掉鞋子前方的污點後站起身,滿意地左右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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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像你這樣的女人,都渴望嫁個金龜婿。」余佩瑛咬牙低哼。
一般女人听到這些話,不是呆愣住,就是氣得半死又嫉妒她嫉妒得半死,這個林妙妙反應可真妙,居然在擦鞋?
她到底有沒有認真听人說話?
「我這樣的女人?」是哪樣啊?林妙妙明顯感覺到對力源源不絕的敵意,陷入自我反省中,自己有惹過她嗎?印象中沒有啊。
「想嫁給有錢人,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是要有條件的,出身好不好也是條件之一,灰姑娘穿上玻璃鞋變王妃只能是童話故事,就是因為它不夠現實。」余佩瑛故意一臉嫌棄地上下打量著她。「現實是什麼,你懂嗎?」
「嗯。」林妙妙一臉認真地點點頭。「以為求神拜拜就能獲得幸福,這是迷信,以為有錢或是嫁給有錢人就能獲得幸福,是另外一種迷信。」
此話一出,余佩瑛當場愣在原地。
「噗。」走道轉彎處傳來一記不客氣的笑聲。
怎麼好像听到笑聲?林妙妙往走道兩邊看了看,奇怪,沒人啊,想到段震祈,她再次陷入自己的思緒里。
看她家老板大人就知道啦,那麼有錢,連他家的貓都比她享受,可是老板幸福嗎?一點也不。
看老板一天到晚跟人斗來斗去,每天面對硬邦邦的公事,連偷個小懶、偷個小樂都不會,如果有錢的代價是必須過上這種生活,她寧可不要。
雖然她需要為錢煩惱,可是她的問題都不難解決,就像玩破關游戲一樣,關關難過關關過,但老板生存的環境並不是打倒惡魔就可以過關,有時候他還得跟惡魔達成合作協議,除此之外還必須不斷攀上未知的高峰,一旦動作稍微慢了一點,就會被其他對手打趴。
好可怕的世界,感覺像要同時打破很多關,可是又不能一次破關,整個就是復雜到讓人想直接放棄的游戲。
「謝謝你找我聊天,讓我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以前我都沒有好好想過這些問題。」林妙妙對愣住的余佩瑛微微一笑。
「噗!」走道轉彎處又傳出笑聲。
余佩瑛狠狠瞪她一眼後,轉身用力踩著高跟鞋走離。
「妙妙?妙妙!」
林妙妙聞聲轉頭,看見嚴立志手里拿著一個小紙盒跑向自己。
「妙妙,你有時間嗎?」
「立志,你怎麼到這里來了?」
「我問雲妃,她告訴我的,不過這不是重點,這個巧克力蛋糕送你,上次在便利商店答應買給你的。」嚴立志把紙盒遞向她。「上次我們約好一起慶祝的事,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喔,那件事啊……」林妙妙接過蛋糕,不想在此處多作逗留,快步走離,也順便帶走坦率直接的嚴立志。
等他們走遠,走道底端才慢慢走出兩抹高大身影。
「你用一個那麼貴的包甩掉余佩瑛,就為了這個大智若愚?」蘇文湛撇嘴一笑,看向好友的雙眼充滿興味。
「不關她的事。」段震祈沉著臉,轉身,邁開長腿往會議室移動。
她跟那個男人進行到什麼程度?
「不關她的事?」蘇文湛雙手插在褲袋里,饒富興味地笑了笑。「才怪!如果不關她的事,余佩瑛能找上她說那些話?」
段震祈沉默不語。
那天兩人吃過飯後,他很清楚知道一件事,余輒瑛不是他要的女人,所以才帶她去買包,當作歉意的禮物。
當天已經跟她說清楚,希望兩人以後是很好的合作伙伴,沒想到她居然還找上林妙妙。
不過,真正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林妙妙的反應。
以為求神拜拜就能獲得幸福,這是迷信,以為有錢或是嫁給有錢人就能獲得幸福,是另外一種迷信。
回想她剛剛說的話,段震祈心底深處一塊最私密的地方被悄悄打動。
「你看她的眼神也很微妙。」蘇文湛從他眼中瞧出端倪,正得意笑著。
「開會時間到了。」
段震祈懶得理會蘇文湛臉上那抹得意,走到會議室門外,左手握住門把正要開門,就听見蘇文湛還在用輕快的語調嘮叨——
「听好友一句勸,好不容易遇到真心喜歡的就去追,想追那個小職員沒什麼入門門坎,不像余爾瑛這種名門淑媛,男人沖過去之前得先抵掂自己的斤兩,剛剛那男的肯定在追她。」
段震祈冷冷地掃了蘇文湛一眼。
「我只是想提醒你,跟你競爭林妙妙這個目標物的男人,不再局限在上流社會走跳的男人,你的競爭對手是全天下所有男人,包括公司員工。」蘇文湛舉高雙手做出投降狀。
「說完了?」段震祈等好友點點頭,才打開門。「該進去了。」
「忙了這麼久,今天把問題徹底解決掉。」蘇文湛自信一笑。
兩人一前一後踏進會議室,門板在他們身後緩緩闔上,宛如兩名勇士踏入充滿凶猛野獸的競技場。
在專心應對眼前的腥風血雨之前,段震祈腦中閃過一個令他心情郁悶的念頭,那個男員工確實纏著林妙妙,不斷向她獻殷勤。
「你是怎麼考進公司的?」
「當然是憑實力。」
段震祈看著林妙妙皺著眉頭,聳著肩膀,模樣竟和親愛的拱起背脊有幾分像。
「為什麼拖地?真心要做,為什麼不做好?客廳為什麼到處有小水窪?」
「不小心打翻東西,才動手擦了一下。」她嘴上小小聲反駁,拿出拖把,針對小水窪進行重點式擦拭。「這些水哪來的?我照李阿姨平常拖地的方式,人家就沒出現小水窪,怎麼我就有?」
「不擅長的,以後別做。」
「多練習幾次,以後就能做好了。」
「林妙妙你行啊。」
「啊?」
她那吃驚的模樣,更像親愛的。
「敢跟老板大呼小叫。」
「我、我只是據理力爭。」
段震祈坐在客廳,腿上擺著筆電,視線掃向光可鑒人的地面,回憶片段像不速之客飄入腦子,心頭空空的。
他煩躁地看了眼計算機屏幕顯示的時間,十點二十分。再不回來,公交車都沒了,她怎麼回來?坐出租車?
想起前一陣子出租車之狼的新聞,他用力蓋上筆電,放到茶幾上,快步來到玄關,抓起車鑰匙,手剛放上門把,正要使勁,門板被推開。
林妙妙一看見他就站在面前,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千條腦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
通常這時候他不在房里,就是在會議室,這麼急著要出門的樣子,她頭一遭看到。
段震祈不動聲色地盯著她,意外發覺胸腔里的空洞感不見了,涌進體內的是一種安實感。
這種感覺出現的次數不多,以前有女乃女乃,後來有親愛的,現在則是……
「咦?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林妙妙被他看得口干舌燥,心跳加快,只好沒話找話,絞盡腦汁填補兩人之間尷尬的空白。
虧她還知道時間,怎麼不問問自己,這麼晚回來安全嗎?段震祈不吭氣,垂目瞪著她。
她站在門外,不知道自己一腳踩中地雷,下意識躲避他的目光,不安爬滿全身,一時之間弄不清他究竟在氣什麼。
見她低頭,段震祈心一軟,問道︰「晚飯吃什麼了?」
「沒吃。」
「林妙妙?」他眯細眼,語調也冷了幾分。都幾點了,怎麼還沒吃晚餐?
林妙妙霍地抬頭,見他繃著臉,連忙開口胡謅,「有、有吃。」喝了一整晚來自公司茶水間的咖啡,免費。
「進來。」他側過身,讓她進門。
「喔。」她踏進客廳,看見茶幾上的筆電。
敝了,他平常都是在會議室處理公事的,之前她還是貓時,他可能是為了看著她才會移駕到客廳,怎麼今天……該不會公司出了什麼事吧?!嚇!總不可能是特地等她回來吧?
「海鮮披薩,可以嗎?」
「可以什麼?」她還被「筆電疑雲」籠罩著,沒听清楚他說的話。
「晚餐加消夜。」段震祈走向餐廳,用眼神暗示她最好乖乖跟來。
「你也還沒吃?」是不是公司出什麼大問題,讓他沒有心情吃飯?林妙妙一路跟到餐廳,想起他說的前一句話,舉起雙手表態。「我不會做披薩。」
他指了指餐廳座位。「你坐著,我去加熱,你好好想想怎麼回答我。」她怎麼會以為他要她做披薩?
「你剛剛有問我問題嗎?」她滿臉狐疑地乖乖坐下。
「為什麼這麼晚回來?」問題不是來了,急什麼?
林妙妙目瞪口呆看著眼前忙碌的側影,順序好像顛倒了吧,哪有人像他這樣說話?還有,他剛剛說了什麼?加熱披薩?這種粗活是她的工作吧?
敝。
真的怪。
現在她是林妙妙,不是親愛的,怎麼他的行為模式不是老板,而是飼主?
一股暈眩襲擊,腦袋鬧烘烘的。
他弄東西給她吃,會讓她有種自己是貓的恍惚感……彷佛回到先前的生活。
「加班。」她意識模糊地回答,不期然接收到他掃來的冷冷視線,火速自行舉證,「下班卡可以替我作證。」
段震祈收回視線,沉默。
廚房內逐漸飄出披薩香氣,林妙妙用力吞咽,聞到食物香氣,才驚覺自己有多餓。
「區區一名秘書,居然搞得比我還忙?」打開烤箱,他把盤子放到她面前,上頭裝著六片配料豐富的披薩。
「我也覺得很冤,忙得再晚,薪水永遠只有你的幾千分之一。」林妙妙拿出叉子,往披薩連戳三下,叉子上滿滿的料,張嘴一口吃掉。
唔……好吃,好吃!
「我年薪只有一元。」段震祈眸光一閃,黑瞳深沉晦暗。
「一元?」她火力全開,大吃特吃。「那你不是很窮?」
「我是公司老板,一年紅利是你薪水的幾千倍。」他表面不動聲色,觀察她進食動作,呼吸漸漸急促起來。「我跟你看收入問題的角度完全不一樣,你算月薪,我算年收入、五年營收、十年營收。」
「謝謝你幫我熱披薩。」林妙妙吃完六片披薩上的餡料。
「爐子上有海鮮濃湯。」他依舊面無表情,也不坐下,雙手插進褲袋,無聲握緊。
「你煮的?」
「林妙妙,你說說看,我為什麼要煮東西給你吃?」他挑眉,雖然應對和平常無異,但其實他的內心早已思緒翻騰。
「跟飯店訂的?」她一臉期待,跳下椅子,整副心思全在食物上頭。「那一定很好喝!我去盛。」
媽媽,老板還吃披薩嗎?還是上面料都吃光一只剩下餅皮?
「我煮的難道會比飯店差?」想起李阿姨兒子的話,段震祈盯著無料的餅皮,胸膛急遽起伏,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這是巧合,還是什麼?
林妙妙發現湯是冷的,打開爐火加熱。
「一點都不差!」比起她,他簡直是神人境界。
拿出兩副碗筷後,林妙妙掰手指頭一一細數,「煎鮭魚、海鮮面、鱈魚排都弄得很好吃,三杯雞我是沒吃到啦,不過聞那味道,就知道肯定好吃!」
「瞧你說的,好像真的吃過似的。」他氣息不穩,盯著她忙碌的側影,原本心頭隱約的疑影逐漸凝聚成具體。這些東西,是他曾經親手做給親愛的吃的食物。他感覺到心髒在胸腔里劇烈跳動著。
他曾不只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把對貓的寵愛,轉嫁到身邊隨便一個人身上,如此荒謬的念頭,可悲的孤寂,難道不僅僅是錯覺?
可能嗎?
「我是吃……」才說了三個字,林妙妙猛地抬頭,跌進他精明黑眸,猛然醒神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被他緊緊鎖住視線,她全身無法動彈,腦袋轟的一聲,從此一片空白驚駭,慢慢的,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腦門。
「吃什麼?」段震祈不慌不忙,步步逼近。「怎麼不把話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