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芳帶著田偲月回到醫院,兩人還是手牽著手走進病房的。
在病房里陪著紀航平的紀敦雄跟紀鐵平互看了一眼,都感到驚訝又疑惑。
「老婆,你不是約了那位高醫生見面?」紀敦雄問︰「怎麼跟偲月一起回來了?」
听到父親這麼說,紀航平也是一臉困惑。
「高醫生有個病患需要緊急開刀,取消跟我的約會了。」李德芳回道。
「那你跟偲月……」紀敦雄知道老婆一直不喜歡田偲月,也不贊成兒子跟田倨月交往,雖說發生意外後金靈靈火速返回上海,讓她對自己的專橫感到後悔,但她也沒有因此松口答應兒子跟田偲月的事。
「我是在餐廳遇到偲月的。」李德芳說。
听她喊得親昵,紀家三個男人都愣住了。
「怎麼這麼巧?」紀鐵平好奇地問。
「是啊,真巧。」李德芳有幾分得意的說︰「幸好我剛好在那里,不然這傻丫頭就要吃大虧了。」
聞言,紀家父子三人更疑惑了。
「老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紀敦雄問。
其實最急著想知道事情始末的人是紀航平,尤其在听到田偲月差點兒吃大虧之後,他更是擔心,就怕她又做出什麼傻事。
「紀媽媽,不……」田偲月希望李德芳不要說出那件事,因為她覺得很糗,也怕紀航平生氣或是胡思亂想。
李德芳蹙眉笑睇著她。「沒關系,這兒沒人會笑你傻。」接著她看向自家老公和兒子,將方才發生的事言簡意駭的敘述一下,「……听完他們的對話,我知道那個男人是偲月的學長,而且跟航平也認識。」
「蔡一嘉?」紀鐵平說出蔡一嘉的名字,並馬上轉頭看著哥哥的反應。
紀航平面無表情,平靜得讓人覺得有點可怕。
紀鐵平知道哥哥一向很討厭蔡一嘉,尤其他還利用田偲月長達十幾年,要是可以,他深深覺得哥哥會把蔡一嘉關起來,然後天天毒打,直到他氣消為止。
「偲月想透過他的未婚妻聯絡一位美籍權威胡醫生,他不只說些不入流的話,還提出下流的要求。」李德芳氣得咬牙切齒。「你們相信嗎,他居然要偲月獻身給他。」
紀敦雄跟紀鐵平一听,都驚呼一聲。
「偲月,你沒答應吧?」紀敦雄著急的問道。
「不,這傻丫頭答應了。」李德芳也相當激動。「我實在氣壞了,就用我的愛瑪仕包狠狠的K了他滿頭包,還臭罵他一頓,讓他落荒而逃。」
「哇,媽,你真是太帥了!」紀鐵平大力稱贊,隨後又語帶促狹地道︰「媽罵人的本事總算用對地方了。」
李德芳沒好氣的用力擰了他的手臂一下。「臭小子,笑我?」
紀鐵平油條的笑道︰「我實話實說。」
他說完,大家都笑了起來,只有一個人沒笑,那就是紀航平。
田偲月注意到了,她瞬間感到緊張不安。
「媽,這麼說來,你已經接受偲月了?」紀鐵平問。
李德芳點點頭。「她是航平的寶貝,我愛航平,當然也要愛她。」說著,她再次牽起田偲月的手,定定的凝視著她。「而且經過這件事,我發現偲月是真心的愛著航平,從前的我真是太冥頑不靈了。」
「紀媽媽……」她的這些話讓田偲月心潮澎湃。
「偲月,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們紀家的一分子了。」李德芳說。
「太好了,老婆。」紀敦雄笑說︰「以前你常念著想要一個女兒,現在我們有一個女兒了。」
「可不是嗎!」李德芳頷首一笑,將田偲月的手握得更緊。
原本一直沉默的紀航平突然喚道︰「偲月。」
田偲月的心一窒,忐忑地回道︰「什、什麼事?」
「蔡一嘉真的對你提出那樣的要求嗎?」他問。
她掙扎一番,才小小聲的道︰「……嗯。」畢竟剛才李德芳都說得這麼清楚了,她也否認不了。
「航平,你別擔心,那臭小子沒得逞。」李德芳豪氣的拍拍胸脯。「放心吧,在你的眼楮復原之前,媽會替你保護好偲月的。」
紀航平意有所指地道︰「媽,你可要幫我好好看緊她。」話落,他臉上浮現一抹讓人難以理解的笑意。
田偲月看著他的笑容,不知為何,只覺得腳底陣陣涼意直竄頭頂。
病房內,大家正在享用著田偲月親手做的料理,美味的中西式料理擺了一桌,還有飯後甜點。
田偲月坐在床邊,一口一口喂紀航平吃著她做的西班牙烤飯。
「偲月,你的手藝實在太好了。」紀敦雄邊吃著匈牙利牛肉炖飯,邊大力稱贊。
「是啊,真羨慕老哥,每天都能吃到好料。」紀鐵平一臉艷羨。
「偲月,想不到你這麼會做飯,航平有你照顧,我可放心了。」李德芳也是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來。
紀鐵平覷著機會,忍不住又調侃道︰「我說媽啊,你真該向偲月學學,你連顆荷包蛋都煎得慘不忍睹。」
「臭小子,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李德芳羞惱的瞪他一眼。
「是啊,鐵平,你怎麼能這樣說你媽呢?」紀敦徐雄一臉嚴肅的道︰「就算是實話,你也要放在心里呀。」
李德芳原以為丈夫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沒想到他也趁機糗自己一下,氣得她用力擰了他的大腿一下。
紀敦雄沒生氣,反倒呵呵呵笑得可開心了。
紀家男人都疼老婆,只是方法不同。
「紀媽媽,做菜不難,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教你。」田偲月跳出來幫她解圍。
「是嗎?」李德芳一听,興奮又期待。
紀航平冷不防迸出一句,「別在我家,我怕廚房燒了。」
此話一出,紀敦雄跟紀鐵平笑得更開懷了。
「好啊,你們父子三人連手欺負我,真是好樣的。」李德芳雖說得一臉生氣,但心里卻有種莫名的幸福感,而且她發現,這一切都是因為田偲月。
現在她終于知道兒子為何這麼喜歡田偲月了,這個丫頭有種神奇的魔力,明明她是這麼安靜又恬淡,可是只要有她在,就會感受到她的溫柔和溫暖。
雖然發生這場意外實在遺憾,但也因為這場意外,讓她真正認識了田偲月,並理解兒子對她的愛。幸好她沒拆散這一對璧人,幸好田偲月從不怨她,她更慶幸兒子身邊能有這麼一個好女孩陪伴。
兒子是自己生的、自己養的,她當然清楚兒子的個性,他情緒起伏極大,但只要有田偲月在身邊,他的心就如高山上平靜的湖面,她是兒子安定的力量。
突然,紀敦雄不知道想起什麼,笑意一斂,說道︰「我剛才打電話給在夏威夷度假的爺爺了。」
李德芳一怔。「老公,你通知爸爸了?」
「嗯,這件事也不能一直不跟他說……」紀敦雄一臉為難。
紀鐵平笑嘆道︰「也是啦,要是爺爺回來,發現我們沒把這件事告訴他,一定會生氣的。」
李德芳想了想,也覺得這麼做比較好。「爸怎麼說?他要立刻趕回來嗎?」
「嗯。」紀敦雄點頭,然後看向大兒子。「航平,不用擔心,爺爺的人脈比老爸廣,一定能找到醫生醫好你的眼楮。」
「我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眼楮……」紀航平神情凝肅。「我只擔心會成為你們的負擔,還有偲月她……」
「欸!」田偲月打斷他,「吃飯時不要說話啦。」說著,她將一口烤飯往他嘴巴里塞,不讓他再說下去。「如果你的眼楮永遠都看不見,我就一輩子喂你吃飯。」
聞言,李德芳眼眶泛淚。「偲月,如果航平的眼楮好不了,你真的不嫌棄嗎?」
「如果他真的再也看不見了,那我老了、胖了、丑了,他也都看不見,就不會毒舌攻擊我了。」她打趣道。
「那可不是。」紀航平冷不防的伸出手,精準的捏了她的腰一下。「你胖了,我還是知道的。」
田偲月羞惱的瞪著他。
大家看紀航平並未灰心喪志,還能跟田偲月斗嘴打鬧,不禁松了一口氣。
夏威夷歐胡島,大和棕櫚民宿。
紀應明、田三郎還有他們的日籍老友阿春正在門前的草地上做著日光浴,三人聊著從前在日本的一切,彷佛又回到了過往。
阿春在妻子過世後便來到夏威夷定居,並開了一間專門接待台灣人及日本人的民宿。他個性爽朗,熱情好客,幾年下來已經累積了不少固定的客源。
這次為了跟昔日老友好好聚聚,他以客滿為由,推掉一個月內的所有訂房,所以這段時間,偌大的大和棕櫚民宿就只有他們三人。
聊得正起勁,紀應明的電話響了,一看是兒子打來的,他愣了一下,兒子知道他在夏威夷度假,沒什麼要緊事是絕對不會打擾他的,他連忙接起電話,問道︰「兒子,什麼事啊?」
「爸……」電話那頭的紀敦雄,語氣略顯沉重,「有件事要告訴你。」
直覺告訴紀應明,事情不太對勁。「怎麼了?」
「航平他……出了車禍。」
即使見過大風大浪,紀應明听到孫子出事了還是震驚不已。「你說什麼?航平他……」
「航平沒事,你別擔心,只不過……」紀敦雄嘆了口氣才又續道︰「他因為頭部受創導致失明,需要進行一個難度極高的手術。」
「既然如此,就趕快安排醫生幫他動刀啊!」
「爸,能幫他動刀的醫生有,但有十足把握的卻只有一個。」他說。
紀應明一听,立刻豪氣地道︰「不管是什麼樣的醫生,紀家都請得起。」
「爸,事情沒這麼簡單。」紀敦雄無奈又沮喪。「航平的恩師來探望他之後,給了我們一個信息,他說有一個名叫春野利松的日籍醫生可以完成這項艱難的手術,而且成功率是百分之百,可是……」
「可是什麼?」紀應明焦急地催促道。
「可是就連醫界人士也不知道春野醫生的下落。」
紀應明這下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頹喪的道︰「這麼說來,航平的眼楮……」
「爸,不管用什麼方法,我們一定會盡量嘗試,本來想不告訴你的,怕影響你的心情,可是……」
「別說了,我會盡快回台灣。」紀應明語氣堅定地道。
「爸,你在度假……」
「听到這件事,我還能安心度假嗎?」紀應明神情凝肅。「別說了,就這樣吧。」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一旁的田三郎和會說中文的阿春也約略听出發生什麼事了,都是一臉憂心。
「航平出事了?」田三郎問。
「嗯,他出了一場車禍,頭部受創失明了。」紀應明沉重的回道。
雖然紀航平跟孫女還未論及婚嫁,但在田三郎心里,紀航平早就是他的準孫女婿了,如今發生這樣的憾事,他又怎麼不難過。
「沒辦法醫治嗎?」田三郎急問。
紀應明愁眉苦臉的把剛才從兒子那兒听來的消息轉述給兩位老友听。
田三郎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航平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既然知道這個日本醫生的名字,就一定能找到他。」
紀應明嘆道︰「希望如此。」
阿春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問道︰「老朋友們,看來你們要整裝回台灣了吧?」
「是的,阿春。」紀應明惋惜又感到抱歉。「難得相聚,下次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我真的很想再多待一陣子,可是……」
阿春眯眼一笑。「沒關系,既然如此,我就跟你們一起去台灣吧。」
田三郎跟紀應明一怔,疑惑的看著他。
「我很久沒去台灣了。」阿春說道︰「三一一海嘯後,我一直想走一趟台灣,只可惜這里實在太忙了,趁這個機會,我就跟你們一起回台灣,順便見見你們的家人,歡迎嗎?」
「當然歡迎!」紀應明難掩歡喜的拍拍他的肩。「事不宜遲,咱們就整裝啟程吧!」
三人相視一笑,很有默契的點了點頭。
紀應明、田三郎及阿春一行三人,一抵達桃園機場便跳上出租車直奔醫院。
來到醫院,紀敦雄跟李德芳夫婦已在大門口迎接。
紀敦雄跟李德芳知道父親跟田老有個共同的日籍老友,不過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他。
他蓄著胡子,跟他的頭發一樣都白了,他戴著一副圓圓的黑框眼鏡,臉上帶著和善又靦腆的笑容,一副老學究的模樣。
簡單的介紹了一下,他們便領著三人到病房探望紀航平。
田偲月正在喂紀航平吃她親手熬的粥,見一行人進來,她立刻放下碗,起身問好,「阿公,紀爺爺……」她喊完人,這才注意到兩人身後還有另一個人,當紀應明往前走向病床時,她看見對方的臉,驚叫一聲,「白胡子土地公?!」
天啊!雖然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她至今還記得封印她眼淚的白胡子土地公的模樣,此時的他,還是當年的模樣,一點都沒變,但是慢著,白胡子土地公為什麼會跟著爺爺跟紀爺爺進來?他是神?還是……
听見她朝著老友喊著白胡子土地公,田三郎和紀應明都愣住了。
紀敦雄跟李德芳夫妻倆也覺得困惑。
阿春呵呵笑道︰「偲月呀,好久不見,你長大了。」
原來阿春就是當年在小土地公廟前安慰正在哭泣的田偲月,並給她封印膠帶的白胡子老人,那年,他正要前往夏威夷定居,經過台灣時先去拜訪了老友,正打算去趕車時就在途中巧遇田偲月。
當時,他不知道她就是老友的孫女,直到她說自己叫偲月,偲月這名字是田三郎請他幫忙命名的,他再熟悉不過。
「阿春,你們見過?」田三郎驚疑地問。
「嗯。」阿春一臉愉悅的用他怪腔怪調的中文,將那段往事說給大家听。
听完他的說明,大家都卜分驚訝,包括坐在床上的紀航平。
「原來用膚色膠帶封印偲月眼淚的,是爺爺跟三郎阿公的好朋友?」紀航平笑道︰「偲月一直認為她遇到神明了。」
「偲月不知道吧,你的名字還是阿春爺爺取的呢。」紀應明笑道。
「咦?」田偲月驚訝的瞪大了眼楮。「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田三郎說︰「你出生時,阿公剛好到日本找他,就請他幫你命名,他就幫你取名為偲月了。」
看不見阿春爺爺的樣子,但光是听聲音,紀航平就覺得他是個慈祥的老爺爺。
「偲月,這真是很美好的緣分,不是嗎?」
「嗯!」田偲月用力點點頭。
「還有更美好的緣分呢!」
阿春此話一出,大家都不解的看著他。
阿春笑咪咪地道︰「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醫生,春野利松。」
頓時,病房內一片鴉雀無聲,每個人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楮。
阿春莞爾一笑。「我不是騙子,我真的是春野利松。」
「阿春,你、你說你是……」紀應明驚愕得話都說不完整了。
一直以來,他跟田三郎都叫他阿春,卻從未問過他叫什麼名字,他是個神秘又有點古怪的人,很少提起自己的事,他們只知道他不愁吃喝,卻不曉得他是傳奇名醫。
「阿春爺爺,你真的是那位春野醫生?」田偲月立刻上前,激動的拉著他的手。
他點點頭。「是的。」
「天啊!」她忍不住驚呼,眼淚也跟著滑落。
李德芳也難掩狂喜的走上前,誠心懇求道︰「阿春叔叔,請你醫治我兒子的眼楮,拜托你了。」
春野利松點頭微笑。「那是一定的,不過……」
田偲月秀眉一蹙,緊張的問︰「不過什麼?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他模模她的頭,安撫道︰「沒什麼問題,只是我不能在台灣操刀,所以航平必須到日本去。」
「就算得到南極開刀,我都會帶著航平去。」紀應明欣慰的道。
春野利松點點頭。「那我們就去日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