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財婦 第9章(1)

繡戶微啟,湘簾半卷,僕婢家丁來來去去,手中托著盤兒,將一碟碟的點心送進廳里。

廳中,錢蠻蠻正與李氏三人閑聊,氣氛融洽,一旁,趙儒元安靜的品茗,同時也細細品味著這難得的平靜及祥和。

這在過往,真是從來不曾有過的光景,可如今,府中竟能一家歡樂,他得說,這個媳婦真是不簡單。

那日沈紅魚見到他,便一直盛贊錢蠻蠻冰雪聰明、進退得宜,還說趙破軍果真好眼光,娶了個這麼不得了的妻子進門。

看著錢蠻蠻,他常覺得看見了孫吟香,雖然她們長得並不像,卻總是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想,就是因為這樣,他那日才會跟她說了那麼多心里話吧。

據黃百福說,錢蠻蠻掌中饋後,除了每月吃穿用度的必要開銷,還另外給了李氏她們每人每月三十兩的零用金,這三十兩隨她們花用,若不用便也存了下來。

三十兩也不是小數目,若一年不花用的話,存下來便是一筆可觀的數目,李氏三人有錢便有了安全感,再加上錢蠻蠻也禮敬她們,她們自然沒什麼好爭好鬧的,全都安分了。

這時,趙破軍自宮里回來,一進廳里,看見這般和樂的景象,霎時間還以為自己走錯了門。

「破軍,你回來了?」錢蠻蠻起身走向他,臉上堆滿笑意,「累了吧,先喝杯茶。」不管他願不願意,她拉著他就往廳里走,硬是按著他在他爹身邊坐了下來。

錢蠻蠻發現,他一出現,李氏三人立即斂起笑意,不自覺的拘謹起來。

這也正常,往昔他們毫無交集,雖同住在府里,卻形同陌路,彼此都不熟悉。

如今一時半刻要他們熟稔起來,簡直是天方夜譚。

「來,」錢蠻蠻拿了一個小碟子,上面盛著玉堂春的招牌點心,「我要掌櫃差人送來的,你喜歡吃呢。」

趙破軍如坐針氈,相當不自在。

「欸,」錢蠻蠻偷偷拽了下他的手,低聲道︰「笑啊。」

趙破軍無奈極了,老實回道︰「笑不出來。」

「笑久了就習慣了,你跟她們又沒仇。」錢蠻蠻說。

「不要逼我。」趙破軍的表情顯得痛苦。

「娘又不是她們害死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也希望有人能代替我陪你、照顧你呀。」

她話才說完,趙破軍一時激動,大聲道︰「你不能死!」

他大叫一聲,所有人都嚇著了,趙儒元、李氏三人,還有在廳里伺候的僕婢們,十幾雙眼楮全看著他。

他一怔,呆了一下。

錢蠻蠻先是一楞,隨即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

她的笑像是有渲染力一般,不一會兒便柔和了剛才凝滯的氣氛,其他人的唇角扯了扯,也慢慢的笑了起來。

趙破軍覺得難堪,懊惱的瞪著她。「瞧你干的好事。」

錢蠻蠻不以為意,大方跟大家分享他們剛才的對話,「剛才我要破軍笑一笑,他說他笑不出來,還要我別逼他笑……」

「錢蠻蠻,夠了。」趙破軍想阻止她繼續說,可她不依。

李氏三人有點尷尬,她們當然知道趙破軍笑不出來的原因是什麼,就是眼前坐著三個他不喜歡的人。

「蠻蠻呀,我看……」周氏說︰「你還是陪少爺回去歇著吧。」

她們從來未敢直呼他的名字,而是叫他少爺。

「姨娘,」錢蠻蠻一笑,「我們是一家人,不需要互相走避。」

听她這麼一說,李氏、周氏及歐陽氏互看幾眼,也不知該說什麼。

「三位姨娘,」錢蠻蠻續道︰「破軍他是開不了竅,才會一直鑽牛角尖。」

她在三人面前這麼說趙破軍,雖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還是讓他有一點點的懊惱。

「錢蠻蠻,可以了。」趙破軍低聲制止。

錢蠻蠻不理會,徑自又道︰「娘並不是三位姨娘害死的,她不能再陪著爹,想必也十分懊惱,若是我早破軍一步離開,我也希望能有人陪著他、照顧他。」

她說完,大家才知道剛才趙破軍為何突然大叫「你不能死」,方才明明覺得很好笑的事情,此刻卻讓大家莫名感到心酸。

趙儒元神情凝沉,一語不發。

「爹有三位姨娘陪著,相信也解了不少愁思。」錢蠻蠻衷心地道︰「說起來,我們是要感謝三位姨娘的。」

此話一出,李氏三人想起過往彼此勾心斗角、拚命爭寵的事情,不免慚愧得紅了眼眶,流下淚來。

這是趙破軍第一次看見她們三人落淚,不禁一怔。

餅往,她們總是吵吵嚷嚷,弄得一家子烏煙瘴氣,每當他憶及娘親在世時那和樂的光景,便對她們三人更難諒解,但錢蠻蠻說的一點也沒錯,他娘親是病死的,跟她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蠻蠻,謝、謝謝你……」李氏噙著淚,真心誠意的向她道謝。

「姨娘,是我們要謝你們才對。」錢蠻蠻一笑,眼底迸射出一抹狡黠,「要不是你們老是吵吵鬧鬧,這將軍府多死寂呀!」

她這話一說出口,大家都笑了,趙破軍的神情也變得溫柔幾分,而趙儒元眼底的哀傷,也顯得淡薄了。

錢蠻蠻看著這和樂的光景,心里踏實了、安心了。「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我們都得往前看、往前走,不是嗎?」

听著她這一句「往前看、往前走」,趙儒元的眼眶紅了,他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想起孫吟香臨終前對他說的話——親愛的,我的生命已經到盡頭了,但你還要往前看、往前走,你的人生還沒結束,還有風景。

錢蠻蠻說了跟孫吟香相似的話,也解開了他心中的死結,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著兒子,「破軍,謝謝你。」

趙破軍不解,父親突然這麼說,是要謝他什麼?

「謝謝你讓蠻蠻進了趙家,成了我們的家人。」趙儒元說完,再也忍不住地流下一行清淚。

看著父親的淚水,趙破軍極為震撼,但尾隨著而來的,是不曾有過的釋懷。

他沒說什麼,只對父親輕輕頷首。

將軍府的氣氛變了,人人臉上有了笑容,也不再有爭吵,或是奇怪的女子上門。

趙儒元每天跟李氏她們下棋喝茶,日子過得十分舒心。

看著這一切神奇的轉變,趙破軍只歸功一人,那就是他的妻子錢蠻蠻。

看著身側睡得香甜的她,他感到平靜而幸福。他多麼幸運,可以擁有這個為他及趙家帶來美好改變的女子。

她是他的寶貝,他會守護她,直到海枯石爛,天荒地老。

伸出手,趙破軍溫柔的輕撫著她粉女敕的臉頰。

錢蠻蠻感覺到絲絲搔癢,幽幽轉醒,眨了眨迷蒙的大眼,看著他,「我睡過頭了?」

「沒有。」他說。

她在被窩里翻了個身,坐了起來,「我該起來梳洗,去跟爹請安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趙破軍說。

「欸?」錢蠻蠻以為自己還沒睡醒,听錯了,「你說……」

「我說,」他一笑,「我們一起去跟爹請安。」

她簡直不敢相信,驚訝又驚喜,但隨即像是擔心他會反悔似的,她快速的跳下床,拉著他,「起來起來,快!」

趙破軍好笑的瞅著她,「別急,時間還早。」

說是還早,他還是如了她的意,快快起身梳洗更衣,然後小倆口手拉著手一同前往懷香院。

每天早上,趙儒元都期待錢蠻蠻這個可愛又聰明的媳婦來請早,她總是有說不完的故事跟笑話跟他分享,她總是帶著讓人愉悅的笑容。

但今天,他看見兒子一起來了,這是這麼多年來的第一次,教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爹,早。」錢蠻蠻笑咪咪地問好,「睡得好嗎?」

「好……好,很好。」趙儒元有點恍神。

許久沒向父親請早,趙破軍有點不自在,他沒說什麼,只是跟父親點了個頭。

趙儒元一點都不在意兒子用什麼方式向他請安,因為這已經是他們父子之問的一大進展。

有錢蠻蠻從中調節,趙儒元及趙破軍父子倆也聊了一些話。

但趙破軍還要上朝,便先行離開,留下趙儒元跟錢蠻蠻。

「蠻蠻,」趙儒元眼底滿是感激,「是你拉著破軍來的?!」

她笑著搖搖頭,「不,是他自己說要來的。」

「是嗎?」他難掩欣喜。

「爹,破軍不是座冰山,就算是,太陽一照,也會慢慢融化的。」錢蠻蠻妙喻道。

趙儒元听著,深深一笑。「蠻蠻,你就是他的太陽……喔不,你是我們趙家的太陽,謝謝你願意嫁到趙家來。」

得到公公如此肯定及寵愛,她感到十分欣喜及欣慰。「是爹跟破軍接受了我,不嫌棄我。」

「嫌棄?」他蹙眉一笑,「你可是難得一見的瑰寶呀,就跟破軍他娘一樣。」

「我哪能跟娘相比。」錢蠻蠻打趣地道,「娘是才女,才華橫溢的才,我是財女,財大氣粗的財。」說完,她自己笑了。

趙儒元也被她逗笑了,接著他像是想起什麼,問道︰「對了,你想看看破軍他娘的畫嗎?」

「當然!」她興奮地馬上回道。

「跟爹來。」說完,他領著她到隔壁的小廳。

打開箱子,趙儒元取出幾本冊子及幾卷畫軸,小心翼翼的放在旁邊的長案上。

錢蠻蠻輕手輕腳的翻開冊子,里面是一張一張水墨畫,畫的都是貓狗鳥獸或是花草,栩栩如生。

「娘的畫功真是了得。」她發自內心的贊美著。

「可不是嗎。」他一笑,「她無師自通,實在令人驚嘆。」

錢蠻蠻繼續翻看著,突然,她看到一張小幅的風景畫,畫中的景物十分眼熟,她再定楮一看,居然是龍山寺?!

是的,她絕對沒認錯,畫中的寺廟正是龍山寺,不不不,這怎麼可能?她抓起冊子端詳著,表情顯得難以置信。

「爹,這個……」她驚疑地問︰「也是娘畫的?」

「是,她說這些是她夢里看見的景物。」

夢里看見的?她夢見龍山寺?錢蠻蠻繼續翻到下一頁,又再一次受到驚嚇。

老天爺,是阿里山的小火車?這真的都是夢中所見?為何婆婆夢中看見的都是這些?

錢蠻蠻繼續翻,緊接著看見的是龍騰斷橋、日月潭、鹿港天後宮、赤崁樓、安平古堡,還有恆春南門及鵝鑾鼻燈塔……

這一切都太真實了,孫吟香絕不是夢見這些景致,而是親眼看過、親身游歷過。

錢蠻蠻想起趙儒元說孫吟香總叫他親愛的,親愛的從來不是屬于這個時代的詞匯,而是……突然,一個念頭鑽進她腦海中。

她想,她無緣一見的婆婆跟她一樣,都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人,她猜想孫吟香在二十一世紀應該是一位畫家,因為回不去了,便在畫中回憶著過往。

孫吟香在自畫像上的臉頰有著一顆誰都不曾見過的痣,錢蠻蠻想,那應是在二十一世紀的她,臉頰上所擁有的標志。

她在畫像上點了一顆痣,應該是想證明自己的存在吧。

穿越時空這種事應該不多見,可他們趙家父子踫到的女人竟都是穿越而來,這是什麼樣的奇緣呢?

「吟香的腦子里裝了好多奇怪的東西,她真的是個充滿驚奇的女人。」趙儒元說著,眼底有著深濃的懷念。

錢蠻蠻笑視著他,點點頭,「是呀,娘真是個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人。」

下朝後,錢八達跟趙破軍這對翁婿步出大殿,準備離開皇宮,身後突然傳來喊聲——「兩位大人請留步!」

兩人轉身,來人是皇上的侍衛長呂然。「兩位大人,皇上請兩位即刻前往顯仁宮。」

兩人互看了一眼,雖然沒有頭緒,但也意識到應該是大事或是不尋常之事,于是加緊腳步,速往顯仁宮而去。

御書房里,皇上神情苦惱的來回踱步,見兩人來了,他立刻停下腳步道︰「兩位愛卿,你們來了。」

「不知皇上突然召見微臣二人,有何……」

「大事不好。」未等錢八達說完,皇上已急著打斷他。

「皇上,發生什麼事了?」食君祿,擔君憂,見皇上如此苦惱,做為臣子的趙破軍當然也關心。

皇上看著趙破軍,神情凝肅,「又是你的事。」

趙破軍一頓,面露狐疑,「臣的事?」

听說事關趙破軍,當岳父的錢八達也有點急了。「皇上,究竟是……」

「趙卿,你還記得蘇蘭公主吧?」皇上問。

趙破軍想了一下,回道︰「記得,她是天馬王的女兒。」

天馬王查辛曾是中土最強大的外患,趙儒元還是衛武將軍時,跟天馬王交戰多年,簡直可說是宿敵。當年,天馬王趁中土政爭時侵犯邊界,先王便派趙儒元跟趙破軍父子倆前往鎮壓。

蘇蘭公主是天馬王唯一的女兒,她自小習武,巾幗不讓須眉,經常跟著父兄上戰場。

在一場狹路相逢、短兵交接的戰役中,趙破軍將天馬王當場擊殺,但是當時蘇蘭公主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女,趙破軍對一個女流之輩下不了手,于是放她一條活路。

「皇上為何突然提起她?」趙破軍不解,事情都過去好多年了。

「她現在就在京城。」皇上說。

趙破軍反問道︰「她在京城做什麼?」

「蘇蘭公主想和親。」皇上面色凝重。

趙破軍沉默了一下,才又道︰「和親?所以……她的兄長想與我國講和?」

「她是這麼說的。」皇上點點頭,「邊關沖突多年,始終未有真正的和平,所以她兄長想以和親的方式解決長久以來的紛爭。」

錢八達是個聰明人,若這事是真,和親也是真,皇上理當因和平終見曙光而高興,為何卻一臉苦惱?他突生警覺,「皇上,事情恐怕不是這麼單純吧,蘇蘭公主提了什麼條件?」

皇上看著他,眼底仿佛寫著「你真是內行」,接著他神情凝重的看向趙破軍,深吸了一口氣,才道︰「趙卿,蘇蘭公主和親的條件是……她要嫁你。」

聞言,趙破軍跟錢八達都一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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