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絲彎彎繞指柔 第7章(1)

在殷淮離開的這段期間,秦思也因為擔心著他的安危,暗自注意著京中的動態,因此一個好好的年,她過得戰戰兢兢又落寞。

好不容易在元宵這日,巴圖爾替她捎來殷淮已回到山寨的消息,她一顆懸著的心才總算放了下來。

下人們忙著準備過節,掌燈時分,長廊下的紅燈籠亮起,在夜里發出如火焰般的光芒,照亮整座秦府,好不熱鬧。

用晚膳前,秦思同娘親在繡房里做針線活,心思卻飄到了遠方。

殷淮已經回到山寨,她好想見他,想知道在這樣的節日里,他是不是與寨里的兄弟一起過?高平應該有為大家準備元宵吧?

她的思緒恍惚,突地感到鼻尖一疼,回過神,眸底映入娘親憂心忡忡的臉龐。

秦夫人與女兒一起做針線活兒,還不過片刻,便見女兒拿著繡花繃子發呆。

她禁不住伸出手,輕擰了女兒嬌俏的鼻頭,憂心問︰「你這是怎麼了?打從那場意外被帶回來後就魂不守舍的。」

意識到自個兒又不知不覺地出了神,秦思趕忙漾開笑容回道︰「女兒沒事。」

以往她藏不住心事,有什麼苦惱便會在與娘親一起做針線活兒時一股腦地傾訴,可當她愛上殷淮後,縱使有滿月復的苦惱也只能兀自悶在心里,誰也不能說。秦夫人依舊一臉不放心。「真的沒事?」

「哪能有什麼事呀?」她努力隱藏情緒,勉強扯開笑容,將手中繡了一半的紋樣湊到娘親面前嬌聲問︰「娘,您替我瞧瞧配色可好?」

秦夫人沒瞧她遞過來的繡花繃子,反而定定瞅著她許久才開口。「你當娘親是傻子嗎?」

畢竟是懷胎十月生養的孩子,就算心思藏得再深,也逃不過她的雙眼。

秦思沒料到會被娘親識穿,咬了咬唇,輕蹙著眉,酌量了許久才開口道︰「我……晚些想過後,再想要怎麼同您說才好。」

既然殷淮已經回來,過不久便會依他臨行前對她所言的,親自登門來向她的雙親提親。

她不知道殷淮到底會怎麼說服爹娘,但更讓她擔心的是,他若知道她爹是兵部尚書,會怎麼看待她?

殷淮不在的這些日子,她盡量讓自己不要去想這些,但轉眼這一日到來,那可預期的混亂讓她如坐針氈。

秦夫人好不容易逼出女兒的真心話,想開口追問,卻見女兒放下繡花繃子說道︰「爹不是剛回府嗎?我去給他送一碗蔘湯。說是要同咱們過節,說不準腦子又轉了什麼想法,又要回兵部去了。」

知道女兒有心回避,加上丈夫平日大多將心思放在兵部,回府的時間若非很晚,便是數日未歸,此時能讓父女倆見見面、說說話也好。

秦夫人嘆了口氣道︰「去吧!也好好想想,怎麼同娘說說你這難以啟齒的心事。」

秦思頷了頷首,慌張地走出繡房往廚房的方向走去,端了碗蔘湯,又往爹親的書房而去。

誰知才剛走到書房門口,她卻听見里頭傳來談話聲,猛地頓住了腳步。

「開春後不安寧哪!」

「沒錯,邊境的狀況混亂,好在有駐軍暫時壓制,皇上的意思是,先處理冥王寨這個麻煩。」

「冥王寨一直是我朝的大毒瘤,先別提先前干的事,這一次竟然連朝廷的貢品都給劫了!說什麼劫富濟貧,我瞧就是打著正義的旗幟,替自己干的壞事找名目!」

「皇上的意思是,無論如何這冥王寨都得剿滅,如此天下才會太平,愈快愈好。」

「那……大人您可有屬意的日子?」

秦繼遠沉吟,尚不及開口,便因為書房外突地傳出的聲響猛地一頓,揚聲喝問︰「誰在外頭?」

秦思咬了咬唇,暗自懊惱自己因為太吃驚而不小心發出抽氣聲,她不願讓爹親知道自個兒偷听到書房里的談話,卻忘了武人的耳力有多麼敏銳。

她硬著頭皮應道︰「是、是思兒……」

听到女兒的聲音,秦繼遠對身旁的人道︰「甚武,你先下去吧!」

路甚武恭敬地一揖後便退了下去。

秦思見到路甚武退了出來,一顆心更是墜到谷底。

路甚武是秦家兵的領頭,也是爹親手下的猛將,十分受到爹親的器重,不難推想爹親為何會找他議論如此重要的事。

待屬下離開,秦繼遠才開口︰「正巧,爹有事想找你談談。」

方才她听到的事是軍事機密,原以為爹親會開門見山問她听到了多少,誰知竟是想跟她說其他的事。

她不由得感到緊張,緩緩走進房,揣揣地問︰「爹……想與我談什麼?」

秦繼遠看著女兒,眉峰深蹙成巒,開口便問︰「你和那賊匪往來有多久時日了?」

秦思的臉色驟然一變,為什麼爹親會知道她和殷淮的事?

秦繼遠由女兒的臉色便知道內心的揣想是真的,他臉色鐵青,好半晌才開口︰「自從你在山上被秦家兵帶回來後就變了,你自個兒或許沒發覺,但爹娘怎麼會瞧不出來?之後新芽在你房間發現離憂草,你娘憂心忡忡地拿著那草要我去請教宮里的御醫,是不是那沒見過的奇花怪草讓你恍了心神?」

秦思完全沒想到竟會是離憂草泄漏了她與殷淮的情事,只是……爹親又怎麼會把離憂草與冥王寨畫上等號?

看穿女兒的心思,秦繼遠逕自道︰「皇上不止一次想要剿滅冥王寨,這些年,我一直暗中監控,也私下去探過,知曉它確切的位置,自然也見過這只長在冥王寨的離憂草。」

秦思不知爹親對冥王寨的了解比她還透徹,而對于她跟殷淮互相往來有多久的問題,她卻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秦繼遠暗暗觀察女兒的神情,一顆心像被一雙無形的手緊掐著,但他仍耐著性子等待,等著女兒給他一個答案。

遲疑了許久,秦思硬著頭皮開口︰「爹,一定非得剿滅冥王寨嗎?他們……他們都是義賊,做的事全是為了救濟受苦的黎民百姓,是彌補那些貪官污吏辜負天下百姓的事……」

她看著爹親的神情越發冷戾,不自覺噤了聲。

在公事上,爹親主張鐵腕作風,但在娘親與她面前所展現的卻是鐵漢柔情的另一面。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見爹在她面前露出這樣嚴肅的神情。

女兒這一番話徹底泄漏了女兒家心思,也讓秦繼遠意識到自家閨女與那賊匪的感情比他所以為的還要深刻。

他直言不諱地剖析道︰「人人都知道,冥王寨干的全是劫富濟貧的俠義之事,下手的對象都是貪官污吏、不公不義的惡人,深受市井百姓推崇,甚至被尊稱為英雄,但對皇帝來說,他們只是一直削著帝王的臉顏、暗諷朝廷無能的存在。」

女兒畢竟是養在閨閣中的女子,涉世未深,又怎麼會明白朝廷與江湖勢力間這微妙的關系?

秦思從未想過從皇帝的立場來看冥王寨竟會是這樣……想起殷淮、想起冥王寨的那些人即將面臨的危險,她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因此對皇上來說,不管冥王寨是義賊或是真的盜匪,都非剿滅不可。」那瞬間,秦思的心緒萬分復雜,腦子卻因為太過混亂,茫然得不知該做何反應。

秦繼遠看著女兒大受打擊的模樣,意味深長地下了結語——

「你好好想想,殷淮這個男人,是不是值得你拋棄一切,托付終身。」

***

另一方面,殷淮領著弟兄剛回山寨,一路風塵僕僕,尚不及梳洗換衣,便因為內心滿溢的思念,急欲想見心上人兒一面。

在北方,他們親眼目睹了邊境百姓的苦難。

他們不知道北方的地方父母官是怎麼與朝廷聯系的,又或者是怎麼與京中的大官勾結,該到的賑糧與錢銀全都平白無故失了蹤。

天寒地凍,餓莩遍地的慘狀與豐衣足食的繁華京城形成極諷刺的強烈對比;再有,听聞北境外族蠢蠢欲動,雖有駐軍鎮守,仍然傳出不少越境擄劫之事發生。

他想和秦思訴說這親眼目睹的一切,傾訴內心的郁悶,可當真動了想見面的念頭,卻赫然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秦府坐落在京城何處?

好在巴圖爾主動領路,解決了他的難題,否則他真不知道這滿腔思念要如何壓得下去。

只是,待巴圖爾領著他來到秦府大宅,他只覺心髒猛地一陣緊縮。

秦府大宅佔地極廣,氣勢恢弘的門前有一對威武的石獅子,門梁前懸著兩盞明晃晃的燈籠。

門外,手持長槍的護衛站得直挺挺的,槍上銀簇箭頭發出的冷銳光芒,與門梁前那兩盞繪著秦家家徽的明燈相互輝映,刺目的映入殷淮眸底。

猶記他曾看過她身上的玉飾,當時只覺得上頭的雕紋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

在義父未逝前,他們曾與頗受皇帝器重的兵部尚書秦繼遠親自訓練的子弟兵交手過,只要是秦家兵,軍袍的手臂處皆繡有秦家家徽,他會對秦思玉飾上的雕紋覺得熟悉,原來就是當時留下的印象。

原來秦思根本就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閨女,而是兵部尚書秦繼遠的女兒。

回想那日臨行前,他向秦思表明心意時,她臉上的神情古怪,且那日她在密林中遇險,她的家人派人來尋她時,她堅持不讓他送……

那日來尋他的應是她爹的親兵,若是他不放心地堅持目送她離開,偷偷瞄一眼,便會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雖說義父之死與秦繼遠無關,但卻跟朝廷高官月兌不了干系,加上寨中兄弟均是受朝廷人士的迫害而落難……他無法跨越心頭的那道檻!

殷淮渾渾噩噩地盯著那兩盞在夜風中搖曳的燈籠,內心紛亂的理不出頭緒。

「嘎!」

驀地,領路帶他來到秦府的巴圖爾盤旋在空中,發現他依舊杵在原地,于是揚聲催促。

他回過神,盈滿思念之情的心在知道秦思應該就是他最痛恨的高官之女後,瞬間凍結。

「嘎!奧!」見主人遲遲沒有移動腳步,巴圖爾愈飛愈低,最後甚至拿它的巨喙去扯他的衣袖。

殷淮斂下心思,唇角泛出苦笑。

他怎麼也沒想到,期盼許久的再會佳人竟會是這樣的局面。

如今她就近在咫尺,既然來這一趟,也是該見她一面,當面要個確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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