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絲彎彎繞指柔 第7章(2)

與爹親說完話,秦思也沒了過節的心思,推說身子不舒服便回到閨房歇著。

她躺在榻上,腦中不斷思索該怎麼告訴殷淮朝廷將剿寨之事,但這麼做,讓冥王寨有了防備,爹親是不是會遭皇上以辦事不力為名降罪?

混亂的思緒塞滿腦海,這時眸底突地映入一抹熟悉的頎長身影,她的心猛地一凜。

難道她是因為太思念他才產生幻覺嗎?

一定是的,一直以來他們都是在玄覺寺的竹林里見面,殷淮根本不知道她住在何處;再說秦府戒備森嚴,進入她的閨閣哪有這麼簡單?

她反覆思索,越發認定眼前的身影是出于自己的幻覺,正想下榻倒杯茶來潤喉,突然听到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

「思兒……」

今晚是元宵夜,殷淮可以感覺得出秦府內苑氣氛熱絡,他本想在她的院落擇一隱密處等她回房,卻發現她寢房是亮著的。

他不費吹灰之力的揀了顆石子打暈了守在門外的丫鬟,進入她的閨閣,聞到房中屬于她身上香息的味道,他的心卻是越發往下沉。

真正走進這屬于她的天地,他便更加確認他與秦思的愛情有多麼可笑。

他原本認為兩人的身分懸殊,要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事,但對她的情意越發深刻,讓他下定決心,就算再困難,他都會堅持求得她爹的認同,讓他將女兒嫁給他。

可如今知道她真正的身分,這份為她悸動的情思,也終將成為遺……

耳底落入情郎久違的輕喚,秦思的心沒有因此雀躍,而是慌亂地直墜谷底。

無論如何,殷淮都不應該出現在她的閨閣,一旦他出現,就代表他知道了她的身分。

一陣恐懼將她緊緊揪住,她的聲音因為不安而隱隱發顫。「你……怎麼會來?」

殷淮意外得知她的身分後,明知兩人不可能再在一起,可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他的心依舊為她而悸動。

她清瘦了幾分,原本不及巴掌大的小臉有些蒼白,讓他想不顧一切地上前將她擁入懷,可擺在眼前的事實,卻惡狠狠地掐斷了他的想望。

他沉著嗓,冷聲開口。「我想見你……所以巴圖爾就領我來了。」

原來是巴圖爾領的路。秦思一時間啞口無言。

真是成也巴圖爾,敗也巴圖爾,那聰穎的飛禽懂得來尋她,自然也懂得為主人領路……

秦思一方面忐忑,一方面又因為他的意外到來,加上他分外粗啞的嗓,不安地下榻,朝他走近。「你的聲音怎麼了?是北方太冷染上風寒嗎?」

在焦急詢問的同時,她踮高腳尖,伸手想要去模他的臉,殷淮卻一把拍掉她靠近的手。

「別踫我!」

這三個字像冰錐,狠狠戳進她的心口,讓她原本蒼白的小臉瞬間槌得毫無血色。

兩人在一起後,他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更遑論是用如此冷情的態度對她?燭光下,她的臉容泛著似能掐出水般的柔光,神情卻哀傷的讓殷淮後悔自己適才的反應,可現實卻逼得他必須不去在乎。

他無情無緒地沉斂著眉睫,許久才問出心中的痛——

「為什麼騙我?」

殷淮的疑問,證實了一切。

「倘若不是我思念欲狂,讓巴圖爾為我領路,你……什麼時候才會向我坦白?你明知道我的痛、我的恨,可為何……為何……不說?」他自嘲地扯唇。

他原本還打算向秦父求娶,卻在最後關頭發現她根本不可能成為與他共度一生的伴。

她的欺瞞對用情至深的他來說是極大的打擊。

看著他痛苦的模樣,秦思的心揪得都快碎了。

「因為我怕……怕失去你……明知道你的痛、你的恨,可我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愛上你……」

說這話的同時,她的眼淚已經難以自抑地落下。

她知道自己遲早得面對這一天,也做足了準備,但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對他坦承自個兒的身分有多困難……

看著她的眼淚猶如燭淚般一滴滴落下,殷淮只覺像一把鋒銳的劍,毫不留情地刺往他心底最柔軟之處。

其實兩人走到相戀這一步,並不是她一個人可以主導的,他又有什麼資格責怪她?

未竟的言詞找不出適當的詞匯,只能化為難言的哀傷與充滿遺憾的嘆息。

他沉默了許久才開口︰「我們之間……不可能有結果。」話落的同時,一抹痛苦在幽黑冰冷的眼底一閃而過。

听到這句話,秦思的淚落得更凶了,她心痛欲絕,一雙水陣含淚,卻因為淚眼蒙朧,沒瞧見他眼底的痛苦。

他們之間不可能有結果!

她必須說些什麼來挽回眼下的局面。「可我爹……是好官……他……不像那些貪官,淮哥,他跟你一樣,有一顆正義凜然的心……他是好人,他沒害過誰……」

想起義父枉死,想起北境的百姓,以及冥王寨的那些人,殷淮憤恨地開口︰「可我卻是個匪頭子,是賊!與你爹的立場是敵對的,是解不開宿命的對立。」他突然發覺,自己這些時日想著該怎麼說服心上人的雙親,把女兒嫁給他的想法有多可笑,就算秦思的爹不是秦繼遠,天底下也不會有父母願意把女兒的終身托付給一個匪頭子。

他們的相遇、心動,至最後的傾心,全是他痴心妄想所導致的結果。

秦思定定地凝視著他,內心揪痛不已。

初遇時,她便覺他那雙幽深雙眸孤寂如獸,傾心後,那雙眸子染上些許溫度,蕩漾著寵溺與柔情,令她沉溺在那份甜蜜里,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如今,那雙好不容易染上溫度的眸再度冰冷,那些決絕的話語將她整個人掏空,推入絕望的深淵。

她淚光朦朧,明明心痛得難以呼吸,卻還是扯出笑容問︰「賊與官是解不開宿命的對立……那我呢?那個鍾情于你、把心給了你的我該怎麼辦?」

她的笑,淒然悲傷得讓他心痛。

「對不住,我……要不起你。」

說完,殷淮不讓自己有後悔或心軟的可能,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

看著那個曾經與她的心近到幾乎貼在一起的男人的孤寂背影,秦思徹底崩潰,癱軟在地——

晚春,愈接近夏日,繁花盛開,花園盈滿著一股濃郁的花香。

以往這時候,秦思就會當個采花小賊,在偌大的府邸里,尋找那開得最好的花,剪下一把,擺在府中每一處。

但自從那日殷淮向她說了那一番決絕的話後,她便一病不起。

什麼大好春日、漫漫春光,全被隔絕在她的閨閣之外,被濃濃的藥味與憂傷取代。

這一日,秦夫人來到女兒的榻前,探了探她仍發燙的額心,憂心道︰「唉,都喝了大夫開的藥方子好幾日了,怎麼還是不見起色?」

新芽在一旁提議。「還是新芽再去請城東的林大夫過來幫小姐把把脈,瞧瞧是不是落了什麼癥沒給診出來?」

主子的病況起起伏伏,大夫說這風寒之癥是風邪入侵,對癥下藥即可,但到現在還不見好,追根究柢還是憂思致病,簡單來說就是心病。

只是她就是想不明白,主子因何憂思,才會令病情反覆難癒?

秦夫人沉吟了片刻才開口︰「新芽,你再去把藥煎了,好生看顧著,知道嗎?」

新芽領命退了下去,秦夫人伸手模了模女兒消瘦的雙頰,嘆道︰「孩子,何苦這樣為難自個兒呢?」

丈夫同她說過,女兒愛上了冥王寨寨主,她听過冥王寨的「豐功偉業」,興許是武家女兒,倒是十分欣賞冥王寨劫富濟貧的義行。

女兒會病倒,應該也是因為丈夫奉命剿滅冥王寨所致吧?

秦思病得昏沉,感覺娘親溫暖的手心以及充滿無奈的柔軟聲嗓,鼻一酸,心一澀,眼淚竟就這麼落了下來。

秦夫人見到女兒的眼淚,徹底慌了。

她這個女兒心善活潑,有著武家人的豪爽,自小到大很少見她掉眼淚,這會兒突然這麼落了淚,足以見得心里有多難受。

但瞧女兒仍閉著眼,秦夫人卻分不清女兒是仍昏睡抑或是病得糊涂了,只是焦心地問︰「怎麼了?是真病得難受,還是心頭不暢快?」

听見娘親的聲音,秦思睜開眼,看見那充滿關切的面龐,再也壓抑不住,虛弱地扯了扯唇角。「娘……我心里難受……好痛……」

女兒的話讓秦夫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頻頻問︰「心里難受?怎麼個難受法?我先讓人去請大夫……」

秦夫人正打算喊人,卻感覺女兒拽住了她,逕自流著淚,喃喃自語。

「娘……他說他要不起我……因為他是、是賊……爹是官,因為……因為我是爹的女兒……他不要……沒辦法……不要了……」

秦思一醒來,腦中便迷迷糊糊地浮現殷淮那日對她說的話,悲傷無所遁形地折磨著她。

女兒的呢喃斷斷續續,秦夫人卻听得仔細,約略拚湊出結果,內心翻騰。

瞧女兒這狀況,她知道事態有些嚴重。

她輕拍女兒的手,柔聲安撫道︰「好,沒事,娘會同你爹商量該怎麼做,你別擔心,沒事的……」

娘親說這話的同時,眼眉溫柔,就像一道暖泉在心頭流淌而過,讓秦思的眼淚掉得更凶。

最後,她哭得累了,體力不支,眼角懸著淚,沉沉地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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